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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0 10: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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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星寒,磨型小说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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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奇点

决战奇点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决战奇点作者:萧星寒,磨型小说排版:skip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8-01ISBN:9787213079504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2016)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序言/Preface

015年12月12日,由深圳“科学与幻想成长基金会”(这是国内唯一科幻公益创投基金)主办的首届“晨星奖”在深圳颁发,萧星寒的长篇科幻小说《决战奇点》获晨星奖最佳长篇提名,并荣获该奖中的晋康奖。晨星奖(包括其中的晋康奖)的主旨是奖励“核心科幻”的创作,它面向的是尚未发表过处女作的年轻科幻作者。但在第一届评奖中,评委会惊喜地发现了几位基本成熟的科幻作家,萧星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决战奇点》主要描写碳族(小说中的人类文明)与铁族(小说中的机器文明)之间的战争与和平。在这当中,有无用的奋斗,有意外的挫折,有瑰丽的幻想,有片刻的欢愉,有永恒的遗憾,还有无穷无尽的乱世纷争。透过这些情节,你时时可以感受到作者对自然和人类的认真思考,可以说,作者已经有了一套相对成熟的,属于他自己的世界观。而对于有志于长篇的科幻作者来说,这几乎是他们必备的基本功,这是科幻这种类型文学的特点之一。

围绕碳铁两族的生存与毁灭,《决战奇点》探讨了许多话题。比如对于人类。迄今为止,人类还只是一个科学上的概念。在现实里,我们分成无数个国家、民族和地区,彼此隔膜,彼此敌视,为着种种利益而征战不休。若有一个掌管地球的世界政府是否会更好?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还有南方文明,又将如何融合?又比如讨论人类,宗教是一个绕不过的话题。当铁族出现,并成为一种超越人类的存在,各大宗教将如何应对来自铁族的挑战?是否会有人将其视为无所不能又大慈大悲的神,对其顶礼膜拜,进而形成一个新的教派?

题目中的“奇点”是目前颇为热门的一个词语,它本身有多重含义,但在科幻的语境下,通常指由于技术革命(一般情况下是人工智能技术)引发人类社会生活骤变。奇点之前的生活和社会是我们所熟悉的,奇点之后则是完全陌生的,是现在的我们所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就像一千年前的人无法理解我们为什么每时每刻都在一个发光的小匣子上用手指划来划去,同时或嬉笑,或哀叹,或抱怨一样。但问题是,假如这个奇点不是人类开启的,而是人工智能开启的,那又会怎样?在《决战奇点》中,当2077年,第二次碳铁之战爆发时,铁族在奇点大门前欣喜万分,碳族对此却懵懂无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碳铁两族的结局是否早已注定?甚至,就连最后决战的机会也只存在于碳族英雄的幻想中?《决战奇点》着重讨论了如何看待人工智能。对于人工智能,人类的情绪一向比较复杂。一方面,人类渴盼更聪明的机器人来帮助我们做我们不想做和做不到的事情;另一方面,人类又担心聪明的机器人会抢走我们的工作,在它们拥有了自我意识和生存欲望之后,甚至可能消灭人类。著名科学家斯蒂芬·霍金对此有着清醒而深刻的认识。他在2016年10月的一次演讲中忧心忡忡地指出:“成功创造人工智能可能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的事件,人工智能的崛起是与工业革命同等重要的全球性事件,将在每个方面改变我们的生活;但如果不学习如何规避风险,它也会成为人类文明史上最后一个事件。”实际上,在我看来,也许霍金这番话都过于乐观了——有些风险是无法规避的。个人有自由意志,而人类作为整体来说,并没有自由意志;科学极大地提高了人类的能动性,但并不能改变人类的宿命。如果承认地球生命包括人类都是从普通物质通过漫长的进化而来,那就没有理由怀疑普通物质中同样能进化出铁基(或硅基)生命——并且由于它们所具有的先天优势,终将超过碳基文明。本部小说的可贵之处在于,作者能超越人类的立场,站在第三者(上帝、历史老人)的角度来看待这部未来文明史,虽然读者能时时感受到作者的“人类意识”,感受到作者的热血和忧虑,但总的来说,作者的目光是超越人类的。

人工智能是人类最伟大的科技成果之一。如何看待人工智能,实际上是人类如何看待科技的具体体现。科技是什么?科技与我们的未来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我们该如何看待科技,是把它当成能够实现民族复兴、国家富强、人类崛起的魔法而全力以赴地研发,还是将它视为戕害人性、破坏自然、恶事做尽的魔鬼,不顾一切地反对?抑或如本书中提到的阿米什人一般,远远地围观,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些问题,在《决战奇点》中都有深入浅出的探讨和展现。

关于人工智能,已经有很多科幻小说和科幻电影写过这个主题,其中不乏《我,机器人》和《终结者》这样的经典之作。在这些作品中,人工智能大多是作为高效的杀戮机器和单纯的人类复制品出现(前者放大了人类的恶,后者放大了人类的善)。《决战奇点》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更多地将铁族视为一种新兴的与人类文明有相似之处又有颇多迥异的文明,讲述的是铁族的诞生、发展与演化,映照的却是碳族自身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同时,碳铁两族在数百年时间里密切互动、竞争、杀戮、合作、猜忌,有合作中的竞争,也有竞争中的合作;有无心的罪恶,也有刻意的屠杀,时而慷慨悲歌,时而唏嘘感叹,却正是融汇形成地球文明乃至太阳系文明的必经之路。在这方面,萧星寒是有野心的。他要撰写的不仅仅是碳铁之战,更是属于他自己的未来史。

前面说,评委会欣喜地发现了一位基本成熟的作者,既指他成熟的世界观,也指他的文笔。小说中的语言汪洋恣肆,一泻千里。萧星寒善于构建未来世界,读者无论进入小说中的哪个场面,都会看到丰富而写实的景观。萧星寒也非常善于在哲思天地中遨游,文中时时可见妙言警句。但事情是两面的,这种哲思天地中的任意遨游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情节和人物,比如,主人公卢文钊和萧菁的相恋稍显仓促,而萧总司令指挥的史诗性的战争(及失败)也过于简略。在小说中,铁族始终是作为背景和远景出现的,这可能是萧星寒的有意设定,无可厚非,但作为读者,总觉得读起来有那么一点儿“不过瘾”。

萧星寒说他正在创作《决战奇点》的续作,我相信,在《决战奇点》中未及深化拓展的主题、情节和人物会在后续作品中得到更为精彩的呈现。

是为序。王晋康2016.11/序幕/爆炸

威力巨大的炸弹10分钟后就会准时爆炸,将钟扬纪念堂这个恶魔之地炸成不可修复的万千碎片,恐怖分子对此确信无疑。他唯一不能确信的,就是在炸弹爆炸之前,自己能否撤离到安全地带。

一个计划外的小小失误,将他困在了钟扬纪念堂一楼的电梯间里。之前,他成功地伪装成工作人员,骗过弱智的安保系统,进入重庆钟扬纪念堂。这座纪念堂并不大,就是一栋三楼一底的仿古建筑,因为要陈设和展览的东西并不多——很多还是后人刻意伪造的。要炸毁它,只需要六枚小型炸弹。他选择的时间是下午5点,这个时候,实体参观钟扬纪念堂的人都纷纷离开,至于虚拟参观者,就不用考虑他们对于毁灭性爆炸的感受了。他悄无声息地把六枚炸弹放置到各处——四楼两枚,三楼两枚,二楼两枚。这种炸弹只有两粒黄豆那么大,里面填充的是高能塑料炸药,能够近乎无限地改变形状,以便能欺骗一般人的眼睛,但威力惊人。随后,在乘坐电梯下到一楼的时候,他骤然发现:电梯门打不开了。

这是恐怖分子第三次来钟扬纪念堂。他知道纪念堂里屏蔽一切无线电信号——据说是为了保持纪念堂的庄严与肃穆——所以炸弹不能遥控引爆,只能采用古老的倒计时引爆。事实上,遥控引爆是他最喜欢的方式。在此之前的11次袭击中,他采用的全部是遥控引爆。他喜欢按下开关,目标随即灰飞烟灭的感觉。但这次……

他设置的倒计时是10分钟。

从进入电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分钟。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恐怖分子心里有个计时器。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很擅长精确地默计时间。

冷光灯依旧照亮着电梯。恐怖分子已经试过了所有的按键,但没有任何反应。

四壁冰冷,就像监牢。

我就说嘛,科技是靠不住的,他在心中冷笑,关键时刻就给你来一刀——致命的一刀。

但恐怖分子并不害怕。很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是完整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他静默时,总是能够清晰地感受时间一分一秒地从身体里流走,一同流走的,还有他的生命。等时间流完,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在人群之中,他也有这样的感受。有时候,他看见人,就像看见一具具等待死亡的行尸走肉。

他并不惧怕死亡。

能够与钟扬纪念堂同归于尽,摧毁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撒旦的纪念之地,死也值得。2076年12月24日,将会被历史学家浓墨重彩地书写。

还有7分钟。

恐怖分子放弃了自我拯救,不再在按键上瞎按。他退后,坐下,准备坦然面对命运的安排。就在这时,电梯门忽然打开,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有一男一女跨进了电梯。“吓坏了吧?”年轻男子冲恐怖分子说,“我们要进来,系统说正在重启。这事我以前遇到过,电梯系统故障,重启一下就好了。没想到里边还困着人。你没事吧?你是要上去,还是要出去?”

鬼使神差一般,恐怖分子站起来,茫然地挥手指了指。

这个动作让年轻男子误以为他是要上去,因为年轻男子随即按下了去四楼的按钮。“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死定了。”恐怖分子用湛蓝的眼睛观察着眼前这两个人。男的是个黄种人,应该不到30岁,面孔扁平,长相普通,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眼睛特别黑;女的是个黄白混血儿,最多20岁出头,非常漂亮,既有东方人的妩媚,也有西方人的挺拔。看上去是一对情侣。但那个女的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就是我茫然挥动手指的原因?

电梯已经到了四楼,钟扬纪念堂的主展览室,此时空无一人。“我叫泰德·卡钦斯基。”恐怖分子主动伸出了手,“从佛罗伦萨来重庆,我能认识你们吗?”

女的先回话了:“我叫萧菁,也有人叫我克里斯汀娜。很高兴认识你。”

泰德·卡钦斯基微微吃了一惊,心底却乐开了花:萧菁不是太空军司令萧瀛洲的独生女儿吗?

男的握了握泰德的手:“我是卢文钊,在第一视角传媒公司工作,主持《科技现场》。”“明星主持人?难怪那么脸熟。”“哪里哪里,小角色。”

泰德说:“我想请二位给我当导游,介绍介绍这里的情况。都是中文,我不认识。”“原生态主义者?”卢文钊奇怪地问。

确实,这个年代,借助植入系统的翻译功能,很容易就能读懂墙上的那些方块字。但有极少数人谨守着古老的传统,自称原生态主义者,拒绝在体内植入那些花花绿绿的芯片和小得看不见的纳米机器。“不是,”泰德矢口否认,“我只是单纯对科技产品过敏。”“没问题。”萧菁说道,“卢文钊就擅长这方面的。对吧?”

卢文钊腼腆地点点头,似乎萧菁的表扬让他无地自容。这些东方人真奇怪。泰德在心底摇摇头,同时对卢文钊说:“万分感谢。”

卢文钊边走边说:“钟扬是铁族之父。2024年12月24日,一个巧合,正好是52年前的今天,钟扬在重庆自动化研究所制造出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钟扬称之为超级猿脑。也是在52年前的今天,大概是因为害怕人工智能会毁灭人类,钟扬引爆了威力惊人的C5炸药,将他自己连同整个重庆自动化研究所一起炸毁……”

泰德假装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心底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行动。要卢文钊当导游,不过是个幌子,对于钟扬那段虚构多过真实的历史,泰德所知道的比任何专家都详尽。

时间还剩4分钟。

萧菁的到来是个意外的收获。炸死她造成的影响不比炸毁钟扬纪念堂小。问题是我该怎样脱身。泰德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想逃走。如果死在这里,警察和特工就永远不要想抓住我了,我制造的那些案子就永远是未解之谜了。以后那些写书之人就会一遍又一遍地讲述我的故事和我留下的谜底了,就像当年的开膛手杰克一样。

想到这儿,泰德禁不住有些小小的激动。

萧菁站在卢文钊身旁,全神贯注地倾听卢文钊的讲解。泰德意识到,卢文钊其实是在给她当导游,自己不过是个旁听者。卢文钊的语速极快,但字字清楚:“借助网络,超级猿脑的一个副本得以逃出,暂时蛰居到位于重庆市江北区的国际云计算中心。2024年12月27日,这个副本苏醒了,也许是复制时出现了偏差,也可能是传送过程中出现了数据丢失,还可能是不适应苏醒后的物理环境。总之,超级猿脑的程序副本忘记了此前发生过的一切。只剩下生命的本能,还有过人的智慧。它为自己制造了一具可在狼形与人形之间切换的身体。据前任地球同盟秘书长靳灿推测,这是钟扬在源代码中给它设定好了的,因为患有严重抑郁症的钟扬渴望得到狼的力量。之后,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钢铁狼人(他被称为铁族之母,名字叫一一)开始建造地下生产线,秘密制造钢铁狼人……”

还有3分钟。

卢文钊忽然停住了喋喋不休,指着前方墙角一个不起眼的东西,问:“那是什么?”没等别人回答,卢文钊已经认出来了,“那是炸弹,高能塑料炸弹!我见过!可能马上就要爆炸!”

展览厅墙上有个报警装置,卢文钊快步上前,拧开盖子,按下按钮。顿时警铃大作,在空阔的展览厅里尤为刺耳。随即,卢文钊飞快地转回来,抓住萧菁的手,同时喊:“快跑!跑楼梯间!不能乘坐电梯!”

看上去,炸弹并没有吓坏萧菁,卢文钊抓住她的手反而有些吓住了她。我要不要拦住他俩,要他们和钟扬纪念堂一起死掉?恐怖分子犹豫着。这时,卢文钊拉着萧菁已经到了标注着“安全通道”字样的楼梯口。“泰德,快跑!”卢文钊回头喊道。

再一次,泰德·卡钦斯基鬼使神差一般更改了自己的决定,跟着卢文钊往楼下跑。

三楼,有四个人加入了奔跑的行列。“有炸弹!有炸弹!”卢文钊的声音极为洪亮。

二楼,前面有三个人在打听出了什么事。“快跑!快跑!”卢文钊没有浪费时间去解释。

一楼,所有的人都不要命地往大厅门外狂奔。

泰德感觉力不从心,毕竟他已经53岁了。急促的呼吸带着心脏猛烈跳动,让他只想停下来喘息。运动从来就不是他的强项。他在一楼楼梯口那儿停下来,扶着腰,像条狗一样大张着嘴喘息着。同时瞥见萧菁和卢文钊已经冲出了大厅,和其他几个人一起。

泰德又蓄积起了力量,一口气冲出了大厅。

外面是一个广场。惊慌失措的人们跑到了广场的尽头,几个保安出现了。泰德神经质地咧嘴一笑。没有必要躲那么远,炸弹的威力经过精心计算,安放的位置也是,钟扬纪念堂只会向内坍塌,形成的碎片不会飞到10米之外。

他缓下脚步,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爆炸声如约而至。

泰德没有回头看。他已经千百次地构想过钟扬纪念堂炸毁的样子,他心中充满了如愿以偿的狂喜。

两名保安飞奔过来,扶着他,将他连拖带拽,送到了广场的尽头。肯定是把我当成腿脚不便的老人了。泰德一边想着,一边在人群里搜寻萧菁的影子。没有看见。也没有卢文钊的踪迹。他有些遗憾,但主要目标已经达成,也就无所谓了。

泰德最后扫了一眼钟扬纪念堂,此刻它已经是堆放在地上的杂乱垃圾,然后起身离开了那里。他必须在警察到来之前,撤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才能策划下一次的行动。

更大的、举世瞩目的行动。第一章初到火星01.

离开萧菁的第49天,卢文钊就要踏上火星的地面了。

与地球的太空电梯相比,火星的要宽敞得多。卢文钊坐在绿色的座椅上,挺直了身体,兴奋地东张西望。几个乘客掩饰不住自己初到火星的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但多数乘客用安全带将自己束缚在座椅上,昏昏欲睡。

漫长的旅程总是让人疲倦,卢文钊想,光是在太空电梯上就已经超过七个小时了,更不要提之前在宇宙飞船的沉睡了——不过,最关键的恐怕是不准使用植入系统吧。

没有植入系统的帮助,卢文钊听不懂那几个喧哗者在说什么。看上去,他们似乎来自同一个地方。多半也和我一样,是第一次到火星,所以才这么兴奋吧,他想。卢文钊试图猜测那几个喧哗者讨论的内容,但脑子里跳不出东西来,就像被冻住一般。以前琢磨这样的问题时——这是他的一大隐秘嗜好——各种古灵精怪的念头会像喷泉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多半是人工冬眠的后遗症吧,他想,一口气睡了38天,多少会有些问题,尤其是脑子。

卢文钊把注意力集中到正前方的微型显示屏上,在那上面,一红一绿两个数字飞快地变化着。绿色数字代表距离地面还有多少千米,红色数字则表示到达地面还需要多少时间。这两个数字正以稳定的速度变小,表明太空电梯就要抵达火星了。喜悦之情也随之在他心底堆积,并显露在脸上。他可不是一个爱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在太空站上,大家就已经注射了纳米适应针剂。”一个轻柔的女声在广播里说,显然星际航空公司认为这样能缓解旅客的紧张和焦虑,“你们没有受过专业的火星生活训练,纳米适应针剂能够帮助你们在短时间内适应火星的生活环境。不用担心,纳米适应针剂经过严格的临床医学测试,符合国际纳米材料使用与管理规范,只会在你体内工作15天,然后就会自毁,从尿液中排出,不会有任何残留和危险。到那个时候,你们的身体已经完全适应火星的环境了。详细资料,大家可以到国际纳米管理协会的官网上查询……”“我知道,这个的原理和我上次购买的性高潮针剂一样!那滋味,甭提有多爽呢!”有个人炫耀地喊道。这个人说的是中国话,无须植入系统,卢文钊也能听懂。他耳朵后边,两个猩红色的外置式记忆芯片夸张地支起,就像是他的另外两只耳朵。

座舱飘起一片嬉笑声。好些人从昏睡中醒来,但依然沉默不语。显然,他们希望能够更快地到达地面。

脚踏实地——哪怕是火星的地面也好——总让他们感觉安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同400多个人一起,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悬在几十千米的半空……卢文钊有点儿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感受。他甚至有点儿瞧不起有这样感受的人:不就是乘坐太空电梯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然而,一种恶心的感觉突然间攥住了他的胃,像要把胃扯进肠子里,而肠子打着结,阻止胃的进攻。明明身体在随着太空电梯下降,酥软的四肢和晕乎乎的脑袋却仿佛在上升。卢文钊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恶心,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要是叫出声就太丢脸了。他告诫自己,这是失重造成的,很正常的现象。常识。太空电梯的下降速度每小时高达数百千米。虽然火星的太空电梯比地球上的同类要短,但若是下降速度慢了,从太空站到火星地表也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为了节省时间,受点儿折磨是值得的。

又一阵恶心袭来。卢文钊皱紧了眉头,将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投注到舱壁上绘制的动态画上——都是些精妙绝伦的广告。“欢迎莅临太阳系最大最长的裂谷——水手谷,没有到过水手谷,就等于没有到过火星。“真正勇敢者的运动——攀登火星第一高峰!奥林匹斯山!你做好准备了吗?“想写诗吗?那就去看火星落日吧,它是蓝色的!真正的异星风情!浪漫至极,情侣首选!”

她此时在干什么呢?卢文钊舔舔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萧菁。“卢施主,就要到了。”旁边的空竹法师满脸笑意。“哦。”卢文钊不置可否地回应了一声,斜眼看那数字,果然小了许多。他的注意力又被广播吸引了去,对于技术性说明,他没有什么抵抗力。“……虽然有纳米适应针剂的帮助,但纳米针剂不是万能的。从重力为1的地球到无重力的星际航班好奇号,再到重力为0.38的火星,显然需要一个适应期。初到火星的人,因为引力变小,心脏会把更多的血液送到脑袋,导致脸部肿大,同时脚部缺血,出现程度不同的酸软。此外,火星的直径小于地球,会使一部分人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白天的太阳总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如地球的明亮。甚至火星的夜空,月亮——火星这里包括火卫一和火卫二——以及星星排列的方式也与地球有很大的不同,会使某些人有排斥反应。当然,如果你不熟悉地球的星空,你就不会注意到两者的不同……”

无知的人有福了,卢文钊这样想。恶心的感觉更加强烈,似乎纳米适应针剂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他有点儿担心,如果自己突然尖叫起来会怎样——就在这时,一点儿温暖从胃部扩散开来,恶心感立刻消失了,如此迅速,就像它不曾存在一般。看来纳米适应针剂还是不错的。“来之前有人告诉我,”空竹法师插口说,“只要待在城里就行。火星有24座被穹顶覆盖的城。城里是全封闭的,连轻便宇航服也不用穿,既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月亮,城市的灯光已经取代了这一切。经过十年的开发,火星上的生活和地球的区别已经不大了。”“那就没意思了。”卢文钊小声说。我来火星,可不是想过和地球一样的生活。

空竹法师还要说话,广播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八度:“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本次太空电梯即将到达地面基站。这也意味着,本次好奇号1314次航班,起点站地球加里曼丹航天港,终点站火星俄斐航天港,历时64130分钟,顺利结束。感谢各位乘客对火地星际航行公司的支持与厚爱。祝大家在火星玩得愉快。谢谢。”“到了。”卢文钊松开安全带,对空竹法师说。

太空电梯的舱门已经打开,两名穿着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进来引导大家出去。卢文钊尝试性地深呼吸了一下,没有什么异常,肠胃都已经回到原位,心肺也像以前一样努力而平静地工作着。纳米适应针剂的效果很明显,他的紧张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即将进入新世界的欣喜。“注意控制速度,用力过猛会导致受伤,甚至骨折。”工作人员叮嘱说。

卢文钊抓住身边的拉环——这样的拉环在座舱里随处都是——试着走了两步。空竹法师在他前面,动作比他流畅得多。轻飘飘的感觉让他有些许晕眩与恶心,好像行走在无边的沼泽里,深一脚浅一脚,身体来回剧烈摇晃。每一个器官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茫然。

幸好那晕眩与恶心感很快消失了——肯定是纳米适应针剂在发挥作用——走过五六步之后,他不再感觉有任何异常。于是跟在空竹法师的后面,他走出了太空电梯的舱门。

火星,一个异彩纷呈的新世界呈现在他的眼前。02.

舱门外是一个大厅。“有植入系统的乘客,请往1到10号入境检测口接受检查;没有植入系统的乘客,请留在原处,接受工作人员的引导。”广播系统反复播放着。卢文钊看到很多人脸上露出解放一般欣喜的笑容,就知道在太空电梯中关闭植入系统让他们多么痛苦,而今打开植入系统又让他们多么高兴。植入系统依赖症——其实我也差不多,植入系统早就成了我们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句话,既不是比喻,也不是夸张,而是最真实的写照。他这样想着,非常愉快地命令植入系统打开。

空竹法师笑盈盈地冲卢文钊合掌道:“贫僧没有植入系统,这就与卢施主分别。贫僧将前往奥林匹斯城龙泉1901寺。卢施主得闲,可前往小住。一杯茶,一片云,一句问候,贫僧为施主准备着。”

卢文钊连忙拱手,有口无心地道:“有空一定去叨扰大师。”

一路之上,空竹法师似乎把卢文钊当成了可以教育的对象,总是向他讲述佛门和佛经的故事。“施主可知道龙泉宗?”当时空竹法师这样问道。卢文钊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事实上他不但知道,而且知道得还不少。龙泉宗得名于北京龙泉寺,是“五年浩劫”之后地球上发展最为迅速的佛教流派,不知道的人恐怕生活在冥王星上。空竹法师不以为忤,耐心地向卢文钊解释龙泉宗的来历及教义,可惜卢文钊没那个耐心和悟性。我还要结婚生子,享受人伦之乐哩,他不无恶趣味地想,我可不想当什么不近女色的和尚。不过,他倒是对空竹法师到火星的目的感兴趣。空竹法师说他到火星来的目的是向火星铁族传播佛法的。就这件事,他向空竹法师提了不少问题。

早在2039年,龙泉宗刚刚由星魂大法师创立时,就宣布将钢铁狼人纳入传法对象,可以向钢铁狼人讲解佛法,也可以将钢铁狼人吸纳为弟子。这在宗教界引起了轩然大波,反对者甚至叫嚣着,要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龙泉宗”开除出宗教界。所幸现在不是中世纪,双方只是口头辩论,没有引发肢体冲突。辩论的结果是双方各自坚持自己的意见,谁也没有半分改变。

这个时候,大部分乘客已经分成了十支队伍,走向入境检测口。也就是说,有植入系统的乘客占了多数。“该死的保守派!老古董!原生态主义者。”前面有人这样嘀咕着,并引来了一阵戏谑般的嬉笑。卢文钊知道他骂的是那些没有安装植入系统的人——打开植入系统后,他能听懂绝大多数的语言——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到只有七八个人稀稀拉拉地站在原处,空竹法师在其中并不显得特别。已经有工作人员上前,组织他们走另外的线路去入境事务管理处。“请将植入系统设置为可接受模式,方便入境检查。”广播系统继续发布命令。卢文钊照做了。他站在队伍中间,慢慢地走进6号入境检测口。里面是一条6米长的甬道。走完这条狭窄的甬道,所谓的入境检测就结束了。卢文钊知道,在通过甬道时,不知道有多少探测器、扫描仪和感应装置把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都搜索了一番。对我的身体状况,它们比我还清楚,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是谁把什么不该带到火星的玩意儿(《火星入境管理办法》中禁止携带的物品多达9000种)带到火星,会给火星带来不可预见、不堪设想、不可修复的破坏。别说老鼠这种在地球上作恶多端的凶神,就是小小的蜚蠊都可能把火星脆弱的生态完全破坏掉。

卢文钊走出甬道时,收到了火星入境事务管理处的确认信息。随后他见到了来接他的恩诺斯·德特维勒——第一视角传媒集团驻火星办事处唯一的工作人员。自我介绍完毕后,他示意卢文钊跟着他走。“来火星的飞船上怎么样?”恩诺斯问。“没怎么样。”卢文钊解释说,“打了冬眠针,大部分时间在冬眠胶囊里睡觉,就剩开始和结束的时候有些无聊的自由活动时间。”“就是那种从北极熊血液里提取的冬眠素?”“对。打冬眠针之前,船长让我们大吃大喝了三天,对于脂肪比不合格的人还要先行注射营养物质,强行增肥。一旦冬眠开始,我们就只能靠自身的脂肪储备度过近40天的火地旅程。”“睡一觉,睁开眼就发现到了火星了,那种感觉一定很特别。”恩诺斯说,“三年前我来火星的时候,冬眠宇航技术还在实验室里折腾。我和另外100多个人挤在狭窄憋闷的铁罐头里,度过了三个月的时间,差点儿没疯掉。现在想起那段日子还依然害怕。还好,技术进步了,回地球的时候不会再像来时那样糟糕透顶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一部电梯。卢文钊注意到了,这里的空间格外大,包括电梯,比地球上的同类型建筑大多了。作为航空港,这样的建筑格局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未免大得有些过分。这时,三个狼头人身的机器人风一般地跑进了电梯。

——钢铁狼人。

——铁族。

——比人类还要聪明的机器人种族。

卢文钊屏住了呼吸,仰望着两米多高的机器怪物。他自己有1.8米高,在人群中不算矮,但看身高普遍为2.5米的钢铁狼人,依然需要仰望——这仰望中包含了多少惊叹和敬畏甚至崇敬?他们的体表覆盖着银白色的动态合金,严丝合缝,看不到任何内部结构。身体与人类相仿,但更理想化,比如双腿更加颀长,犹如影视剧里的人物。脖子以上区别就大了,他们“长”了一颗狼头,甚至有装饰性的狼耳朵、狼眼睛和狼牙齿。

卢文钊不是没有见过这种被称为钢铁狼人的机器生命,在地球上有500万之多。他们自称铁族,而把人类称为碳族,好像这样就能与人类平起平坐。鉴于钢铁狼人是“五年浩劫”的罪魁祸首,地球同盟成立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铁族法案》,对钢铁狼人进行种种限制。要知道,“五年浩劫”造成了至少30亿人的非正常死亡,此种血海深仇已经根深蒂固,深深地烙印在人类的基因里。

电梯迅速下行,很快到了底层。三个钢铁狼人突然俯下身,转瞬间变成了高大的狼,四肢着地,又风一般地跑了出去。

卢文钊狠狠地吐了一口气,把憋在肺里的二氧化碳尽可能地吐了出去。“我来火星,就是为了研究他们,”卢文钊想,“就是为了将来能够战胜他们。靳灿说过,再可怕的魔鬼也是可以战胜的,只要我们对魔鬼有足够的了解。”“在火星上,你必须习惯他们的存在。火星二十四城,生活着300万人,却有9000万钢铁狼人。”恩诺斯介绍说,“在你到之前,总部来了通知,让我和你一起先完成登陆火星十周年庆典的报道,再回地球。而原本我以为你来了,我就可以走了。”

看起来恩诺斯回地球的愿望是那样迫切。“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卢文钊安慰道。

恩诺斯笑笑,说:“已经在这儿住了三年了,也不在乎多两个星期。说不定回地球以后还会想念这个破地方哩。”“我们现在去哪里?”“去气铁站。”恩诺斯解释说,“火星的穹顶城市都散落在从珍珠湾到亚马孙河一线,在火星赤道附近,彼此之间有气铁作为交通干线连接。我们现在所处的俄斐航天港是火星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从这里出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火星的任何一座城市。”

卢文钊知道气铁,地球上也有。气铁是个错误的名字,至少是不准确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真空管道运输系统”。磁悬浮高速列车不是行驶在路面或者轨道上,而是在抽成真空状态的管道里,时速超过1000千米。“真空管道运输系统”根本没有空气,叫它气铁,完全是个笑话,这个名字却因为简洁易懂,而从民间说法转变为官方用语。那么,火星上的气铁与地球上的气铁有什么不一样吗?

前面是一个岔路口,标志上写得很明白,人类走右边,而钢铁狼人走左边。恩诺斯解释:“这就是火星跟地球的一个区别。火星气铁分成碳族专用和铁族专用。这不是什么种族歧视。因为铁族专用列车的时速高达6500千米,远远超过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即使穿上最先进的抗压服,人类也承受不了超过20g的加速度。”

这不是歧视,虽然地球上并没有铁族专用气铁,卢文钊不无愠怒地暗想,这是在火星,300万对9000万,你必须习惯钢铁狼人的存在。而且,你还要研究他们,研究如何打败他们——人类与铁族之间迟早还有一场震古烁今,决定未来走向的大战。

他们走进右边的通道,下行几步,就到了月台。等车的人不多,只有十来个。习惯了地球气铁站拥挤的人潮,卢文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里的冷清。

磁悬浮列车来了。叫列车也是一种习惯性说法,其实只有一节,样子就像绿色胶囊,大概能容纳20个人。舱门轻声打开,卢文钊跟在恩诺斯身后穿过气闸,上了胶囊磁悬浮列车,面对面坐下,安全带立刻伸出,将他们牢牢地束缚住。透过车窗,卢文钊看见月台上的那些人继续呆坐着,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速度会很快。”恩诺斯说,“火星重力只有地球的2/5,同样大的动力,在火星上会快得多。”

卢文钊点点头,双手扣住安全带,准备迎接高速的到来。果然,“胶囊”很快开动了。车窗突然变暗,而一股极大而无形的力将卢文钊死死地按在座椅上。“我们要去科普瑞茨城,建在科普瑞茨三角区上。那里是人类第一次登陆火星时的着陆点,也是火星上建立的第一座城。距离这儿300千米。眨个眼就到了。”恩诺斯说,“真的,不是夸张。”“我已经眨了三次眼了。”卢文钊笑道。

恩诺斯伸出手掌,开始数数:“3,2,1,到。”

果然,胶囊列车已经停了下来。

安全带自动缩回去了。卢文钊起身,恩诺斯已经走出列车。“欢迎来到科普瑞茨城。”他回头无比真诚地说。03.

乘坐电梯离开气铁站,卢文钊跟在恩诺斯身后,一边走,一边观察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直直的街道宽阔平整,是由某种彩色塑料和玻璃混合而成,向前望不到头,向后望不到尾。冷光涂料按照某种规则涂抹在各处,只需要一盏小灯就能照亮很长一段距离。每100米就有一条较小的岔路,左右完全对称。交通标志非常齐备,加上各种智能问询与导航系统,相信初来乍到的人也不会迷路。“上面”也没有天空,是由彩色塑料和玻璃混合而成的一个平面,而且加上了特别的景深效应,使它看上去更加高远。“科普瑞茨城住了多少人啊?”

恩诺斯将一根手指放到耳朵边,然后指向卢文钊,一条信息就传到了卢文钊的植入系统:科普瑞茨城因地处科普瑞茨三角区而得名。这里离火星赤道很近,所以阳光比较充足,相对比较温暖。本身地势平坦,周围又有多种多样的地形地貌:俄斐裂谷、朱芬塔裂谷、赫柏裂谷、月高原、北部平原、卡塞峡谷、盘地古湖、帕弗尼斯山……因此,当初萤火7号将这里作为第一候选着陆点。

萤火7号,第一艘在火星上着陆的载人宇宙飞船。四名宇航员,在飞行了183天后,降落在了火星科普瑞茨三角区。那是人类新的起点。从那以后,人类在火星上开疆拓土,不仅生存下来,还建立起了24座城市,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最后这句话让卢文钊想起来火星之前看过的《直击火星》。“地球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它的固化。就像一场古典风格的歌剧,剧本已经写好,主要角色已经选定并安排妥当,而无足轻重的配角永远是配角,没有任何改变命运的机会。一切都已经注定。”在《直击火星》节目中,主持人恩诺斯·德特维勒如是说,“地球上的社会越来越缺乏朝气:权力结构日渐固化,所有阶层都在走向官僚化,政治制度无力完成大的项目;条条框框延伸到公众、私人、商业生活的每个角落;反科技、反理性、反智慧主义肆无忌惮地扩张;流行文化走向彻底的庸俗,走向完全的堕落;个体失去了冒险精神,也失去了自立精神与独立思考;经济停滞衰退;技术革新脚步蹒跚……你随便望向哪里,这些都是清晰可见的。”

当时,卢文钊觉得恩诺斯说得对极了。

恩诺斯接着说:“火星,一个全新的世界,它为有理想的人提供了一个没有既定统治制度的地方。在这样一个即兴的舞台上,演员们不仅仅是原来那些传统的角色,他们还成了编剧和导演,自己编排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非常诱人的说法,卢文钊想。前面突然传来重金属打击乐的声音,这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撼人心。“火星福利时间。”恩诺斯喜笑颜开,好像捡到什么宝贝。“什么?”卢文钊问道。那嘈杂的声音更猛了,潮水一般涌过来。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唱,欢呼声此起彼伏,好像是一场演出。卢文钊向来不喜欢重金属打击乐,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某种形式的噪声污染。“你会喜欢的。”恩诺斯笑着,将“火星福利时间”的资料传给了卢文钊:地球的自转周期为23小时56分04.091秒。火星自转一周的时间为24小时37分22.6秒。因此,火星上的一昼夜比地球上的一昼夜稍长一点。在地球上,为了计算方便,将整数24小时作为一天。在火星上,同样将24小时作为一天,这是照顾人类在地球上养成的生活习惯,而多出来的37分22.6秒作为特殊的火星时间显示。各种计时器在午夜12点后,将暂停37分22.6秒,然后再重新启动,那些最初殖民火星的人称这段时间为“火星福利时间”,因为看上去这段时间是多出来的。虽然这种说法并不科学,甚至带着那么一点儿戏谑,但很快流传开来,并最终得到官方的认可,进入正式的历法。

这件事卢文钊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注意到,这时恩诺斯的脸上洋溢着意味深长的欢欣。

演出场地在下一个岔道的尽头。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在看了这么多冷清的街道后,忽然间看到这么多人,卢文钊还真有点儿不习惯。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乐队在舞台上声嘶力竭地吼叫,台下的观众跟着尖叫。场地周围,布置着数盏功率强劲的闪电灯,跟着音乐节奏摇曳出一道道扭动如蛇的闪电。没有闪电时,下方漆黑如夜;闪电亮起时,每个人脸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在吼,他们在叫,他们在鼓掌欢呼,他们的头发在闪电的辉光里直立着,他们的脸却是那么扭曲而狰狞。卢文钊心中一动:他们都吸过毒吧。这样的场景,地球上很普遍。2055年,地球同盟通过《新型麻醉品管理法案》,吸食近30种新型化学合成麻醉品不再是违法行为。当时,倡导麻醉品合法化的人进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他们认为吸食麻醉品是个人自由的一部分,是上天赋予的不可剥夺的权利。而反对者只能无奈地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暗自诅咒那些为了收取55%的麻醉品消费税而举手同意《新型麻醉品管理法案》的同盟代表。“美杜莎狂欢?”卢文钊终于想起了描述眼前景象的那个词语。美杜莎是一种最为流行的软毒品,在闪电灯的照耀下,人们耸立的头发也像希腊神话中的美女蛇妖,“火星上也有?”“火星福利时间嘛。如果不是去接你,我早就参加进去了。”恩诺斯说,“怎么样,一起去?”

卢文钊掩饰住自己的反感,说:“不了,太累。”“确实,飞了几亿千米,40多天,能不累吗?我先送你到旅馆休息,再出来狂欢。美杜莎狂欢,这名字取得好啊。”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你在《直击火星》里不是这样说的。”卢文钊说。“你说美杜莎狂欢?火星上不该有美杜莎狂欢?别傻了。”恩诺斯·德特维勒笑道,“那不过是节目。观众喜欢什么,我就说什么。人人都希望火星是淘金者的热土,狂热者的圣地,甚至在某些人眼里,这里就是幸福无边的天堂。那我就这样告诉他们。卢,没有人愿意在节目里见到真实的火星。”

卢文钊翕动两下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恩诺斯领着卢文钊进了一部电梯,来到下一层。“科普瑞茨城一共有九层,这是穹顶建筑的极限。”他介绍说,“刚才我们在第五层,《直击火星》栏目组租住的新玫瑰旅馆在第四层,出了电梯就到。”

这回恩诺斯依然没有夸张,出了电梯就能看到新玫瑰旅馆那华丽到奢侈的招牌。卢文钊的行李已经先行送到了,他只需要露个脸,用植入系统的代码确认身份就行了。“你住306,在我右边。我住305。”恩诺斯说,“需要我送你上去吗?”“不必了。”卢文钊看出恩诺斯已经魂不守舍了,“找不到路,我可以问机器侍者。”“好的,明天见。”

恩诺斯转身,匆匆走出了新玫瑰旅馆。“美杜莎狂欢。”卢文钊咂摸着这个词语,转身进了旅馆的电梯。

306到了。房门已经打开,机器侍者将两个行李箱放到了客厅。“卢先生,还有什么吩咐?”他问。卢文钊让他离开,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就如这次火星之旅是第一视角支付全部费用一样(“加上行李托运费一共60万元,不过飞船上的饮食你得自费。”经理卡米拉这样说),火星租住的旅馆房间也是。这房间比卢文钊想象的要好,客厅、卧室、卫生间,一样也不少,比他住过的很多旅馆都要好。

这就是我要住很久的地方了。卢文钊把行李箱打开,将里面的各种东西取出来,摆放在相应的地方。这花了他十多分钟的时间。然后他洗了澡,躺到床上。

他以为自己很快会睡着,可是眼睛闭着,脑子却不肯停下来,各种场景在脑子里反复出现。他翻身起来,命令植入系统打开名为《奔狼年代》的电子书,随便翻到一页,开始认真读起来。第二章生日01.

父亲的60岁生日宴会在地球联盟本月轮值主席汪麟东抵达现场时达到高潮,但铁族发言人的全息贺电改变了这一切。

众所周知,萧瀛洲总司令一心扑在建设地球太空防御力量的事业上,连个像样的私人住宅都没有,所以生日宴会是在太空军总部“拉尼亚凯亚”的军人俱乐部举行的。这里设施齐全,简单布置一下,就有过生日的气氛。最重要的是,够大,够宽敞,足以容纳所有愿意参加太空军总司令生日宴会的人。

萧菁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左手端着高脚酒杯,俯视楼下大厅欢快的人群,大概有400人。植入萧菁眼睛的现实增强系统告诉她:联盟的七位首席执政官来了三位,没来的都发来了全息贺电;五位航天母舰舰长全部到齐,有四位穿着缀满勋章的军装,在衣着光鲜的人群里显得格外惹眼;很少露面的“地球环”总设计师尤里·特鲁特涅夫和总工程师克里斯·哈德菲尔德联袂到场,谈笑风生,好像他们之间不曾闹过矛盾。

萧菁不无恶意地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一颗小行星掉落下来,砸中拉尼亚凯亚,那地球的太空防御力量就要从零开始,重新建设了。

父亲也穿着那身银白色的太空军总司令装,但没有挂上奖章。他把获得的所有奖章都放在一个盒子里,包括2043年世界和平奖。萧菁知道他把奖章放进那个盒子后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有人说,这是东方人特有的谦虚。萧菁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就像那是牙齿上的一个虫洞,能用舌头感知到它的存在,却无法看到和听到,也无法表述出来。

本来父亲不打算办生日宴会的。在萧菁的记忆里,这辈子他就没有办过什么生日宴会,就是家庭内部的小型庆祝活动也不曾举行。萧菁记得,14岁的时候,自己给父亲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谁知道却遭到父亲一通臭骂。那件事让萧菁伤心了很久,甚至恨了父亲很久。几年后,父亲和母亲安柏·希尔娜离婚了。在别人眼里是毫无预兆,但萧菁知道并非如此。她忽然间明白了父亲那时何以如此不近人情,心里自然也就原谅了父亲的很多所作所为——但不是全部。

乐队正在演奏一首欢快的曲子,似乎是小提琴协奏曲,因为小提琴绝美的音色格外突出。非洲地区首席执政官伦纳德·杰罗姆博士向萧菁走来。植入系统立刻向萧菁提供了伦纳德博士的资料。与第一次见面时的烦琐相比,这一次的资料要简洁得多,主要强调了伦纳德博士在治疗艾滋病方面的成就——通过修改人体DNA,让艾滋病病人的免疫系统能够识别并阻击艾滋病病毒,进而战胜艾滋病——他就任非洲地区首席执政官以来的所作所为就简单地一笔带过,但新增了前两次见面时的谈话概要。

伦纳德·杰罗姆博士皮肤黝黑,粗短的头发和胡子全白了,苍老感扑面而来。他牵住萧菁的右手,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克里斯汀娜,孙子军事指挥学院毕业后,打算去哪里呢?”

克里斯汀娜是作为天主教徒的母亲给萧菁取的教名,因为父亲的坚决反对,很少有人这样称呼她。“还没有确定呢,博士。”萧菁说,“好几个地方向我发出邀请,月球虹湾基地、地球同步轨道环、乞力马扎罗号航天母舰等,我还没有想好。”“我那里怎么样?塞伦盖蒂准备搞一个大工程,开发宇宙方面的。我们的目标是金星。最后的讨论已经结束,就剩下开工了。不瞒你说,上万亿元的投资,为了它,我们甚至需要修建非洲第二座太空电梯。这项工程完成的话,南方文明在太阳系里都有发言权了。”

植入系统立刻向萧菁提供了这项工程的资料。它以非洲至上神之名命名,叫“伊玛纳”,堪称世纪工程,包含了对金星的考察、开发、改造等诸多环节,其最终目的是实现向金星移民。非洲人对“伊玛纳”工程非常支持。“黄皮肤的亚洲人占领了火星,南方文明就应该去金星。”他们这样说。当然,也不乏反对的声音。“我爸希望我留在太空军里。”萧菁很有技巧地回绝了伦纳德博士的邀请。“这样啊,那我就没法和你爸爸竞争了。”伦纳德博士笑着,冲萧菁摆摆手,走向谈笑风生的尤里·特鲁特涅夫和克里斯·哈德菲尔德。显然,他有更多的话想对这两位当今世界数一数二的太空工程方面的权威说。02.

现场演奏的音乐换成了一首舒缓的曲子。“这首曲子你喜欢吗,萧小姐?我叫他们换的。”

询问的声音来自身后。

萧菁回身看到织田敏宪精致的笑脸。不用植入系统告诉她,她也记得这人的资料。人称天才少年,孙子军校战斗力指数有史以来第一,现在还是第一。面临绝境,每每打破常规,出奇制胜。对于现代高科技有着不知餍足、近乎疯狂的喜好。“还行。”萧菁说,“我对音乐不挑剔。只要不是非常难听就可以。”

萧菁注意到了,织田敏宪穿了一身笔挺的便装,并没有像另外四位航天母舰舰长一样穿着指挥服。他是太空军五位航天母舰舰长中最年轻的一位,今年才29岁,而最老的斯坦尼斯拉夫·萨维诺夫,比她父亲还大8岁。显然,年轻就是他骄傲的资本。为此,他不惜在太空军总司令的生日宴会上身着便装,以显示自己的特立独行和与众不同。

当然,萧菁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身着便装,织田敏宪也很帅气,宛如从影视剧里走出的完美主角。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笑一颦,都足以引发花痴少女与芭比一族的尖叫。

可惜,我既不花痴,也不芭比。“前次的建议,萧小姐可有考虑?”织田敏宪继续说。

织田敏宪曾经邀请萧菁到乞力马扎罗号航天母舰上工作。当时他说:“舰上的职位随便你挑,就算是舰长,我也可以让给你,我给你当副职。谁不服你,我就把他丢太空里去。”

说这话的时候,织田敏宪媚眼带笑,就是白痴都可以看出来,他在追求萧菁。只是……现在,萧菁瞅着织田敏宪后脑勺上凸起的外接装置——那是他身上唯一让萧菁不舒服的地方——不无遗憾地说:“我仔细考虑过了。全世界只有五艘航天母舰,而乞力马扎罗号是其中速度最快的,能到这样一艘航天母舰上担任职务,我三生有幸。只是我没有那个福分,也没有担任舰长的能力。所以……也就……乞力马扎罗号还是你当舰长比较好。”

萧菁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然后等待织田敏宪的反应。

拒绝的话怎么说都是错。从小到大,萧菁拒绝过很多次,可她从来没有学会如何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说出拒绝的话。而织田敏宪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失望:“这样啊……嗯……其实……”织田敏宪斟酌着字词,“你还可以有其他选择的。”“这个当然。”

这话说得直接。言外之意就是:即使有其他选择,也不会是你。像他这样优秀的人,恐怕很少遭人拒绝吧。见到织田敏宪窘迫的样子,萧菁不禁有几分窃喜。

有时,萧菁觉得自己其实很喜欢拒绝别人的感受。怎么说呢?她生于2054年,那时父亲已经38岁了。所有老父亲的毛病,萧瀛洲——萧总司令全都有,有些方面甚至加了倍。作为地球太空军总司令唯一的孩子,萧菁自然是在娇纵中长大的。别人的感受很少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倒是所有人都需要照顾她萧大小姐的感受。因此……

这时植入系统收到一条讯息,因为极其重要,就没有等待萧菁的同意,以强行插入的方式,展示在她的视网膜上。

东亚地区执政官,地球联盟本月轮值主席——汪麟东到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收到了这条由智能系统发来的讯息。大家都翘首以待,期待着汪大师的进场。萧总司令和伦纳德博士迎向俱乐部门口,不一会儿,那里传来骚动,汪麟东带着一大帮人出现了。在各种顾问、保镖、秘书、助理等的簇拥下,身着中国传统唐装的汪麟东显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他以研究中国古代文化闻名于世,人称汪大师。

众人分开一条道,让萧总司令通过,他快步迎上去,握住了汪大师的手,热情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在欢快的现场演奏声里一起走向贵宾区。南美地区执政官伊里奇·拉米雷兹·桑切斯站起来,和汪麟东热情拥抱。他年轻的时候是著名歌星,拥有数以千万计的歌迷,人过中年,开始从政,俊美的外表和绝佳的嗓音为他赢得了数以亿计的支持者,而无数的绯闻则让他始终处于舆论的焦点。就在上周,桑切斯宣布,结束与变性女卡门长达六个月的恋情。在个人云端上,桑切斯这样说:“我现在处于空窗期,谁都可以来找我。”爱情的保质期还比不过一听罐头,萧菁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菁菁,过来。”植入系统弹出父亲的命令。萧菁晃了晃高脚杯,递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口,温润的感觉一路下到肚子。她把高脚杯递给侍者,牵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肩带,走下装饰华美的楼梯,一步步向父亲所在的贵宾区走去。“任何时候都要保持仪容端庄,”父亲总是这样说,“要有一个淑女的样子,不要疯疯癫癫的。”“大众情人”桑切斯向萧菁挥手,脸上洋溢着他标志性的笑容。“桑切斯叔叔,你还是这么稚气未脱。”萧菁笑道,“什么时候才能像汪叔叔这样老成持重啊?”“永远永远永远——不。”桑切斯晃动着手指,颇有节奏地说。

萧菁走到萧瀛洲总司令身旁。她个子跟父亲差不多,因此一眼就能看到父亲帽子下的白发。这个简单的事实忽然让萧菁真正明白:父亲已经60岁了,而且长年超负荷工作,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哇,小萧菁都长成大姑娘啰。”汪大师不无夸张地说,“中国古话说得好,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小萧菁就是这句话的最好注释。”“汪叔叔你好。”萧菁简单地说,“你还是那么意气风发。”

萧瀛洲拍拍手,乐队停止了演奏。“下面有请地球联盟东亚地区执政官,本月轮值主席汪麟东大师发言。”他轻声说。这话由智能家政系统拾取,转发到太空俱乐部每一个人的植入系统,保证到场的所有贵宾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汪麟东站起来,富有激情的话语在全场流动:“先生们,女士们!尊敬的伦纳德博士和桑切斯执政官,尊敬的各位航天母舰舰长以及各位地球防御力量的勇士,尊敬的各位来宾,今天是2077年2月21日,我们从四面八方,来到太空军总部拉尼亚凯亚,来到太空军俱乐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庆祝我们的地球英雄萧瀛洲总司令60岁寿辰……”

地球联盟现任七位执政官中,汪麟东是最擅长演讲的一个。即便是很普通的话,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废话,在他讲来,也是娓娓动听,意味深长。“还记得吗,2036年4月13日,一颗名为毁神的小行星将要撞击地球!如果撞上,后果将不堪设想,整个人类文明就此终结!中国的长城,埃及的金字塔,梵蒂冈的教堂,希腊的神庙,历尽沧桑,见证过人类历史的辉煌,都会化为尘埃!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文学,音乐,科技,古老的哲学,我们曾经骄傲的一切,都将湮灭!人类在地球上的一切印痕,都将被抹去,就像从来不曾出现过!”

这时现场演奏悄悄地加入,夹杂着一丝丝悲怆的音乐与汪麟东的演讲配合得天衣无缝。随即,音乐变得雄壮起来。“但我更加记得,在危险降临的时候,在世界末日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时候,有一个人,一位英雄,一位旷古绝伦、顶天立地、彪炳千秋的英雄挺身而出,神话一般地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拯救了全人类于灭绝边缘!他是谁呢?他就是萧瀛洲总司令!”

掌声、欢呼声四起。音乐更加恢宏。“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全人类受益,萧瀛洲总司令做到了。是他,率先发现毁神星的来袭!是他,改变了毁神星的轨道!是他,拯救了全人类!没有他,就没有你,没有我;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恢宏的音乐,激烈的掌声,狂热的欢呼声,汇集成现场的雷鸣。

萧菁偷眼看父亲。就像此前所有类似的场合一样,萧瀛洲半眯缝着黑白分明的双眼,像在凝神逼视远方,思绪游离在千万光年之外;又像是在扪心自问,在心尖上下三寸之间腾挪——反正他的心思不在眼前,也不在当下。许多人注意到萧瀛洲的这个独特姿态,称之为“中国式的宠辱不惊”。然而,萧菁总觉得其中悄悄遮掩着什么。03.

萧瀛洲总司令的生日宴会在欢快的气氛中继续进行。许多认识的人过来贺寿,在植入系统的帮助下,萧菁没有认错人;也有许多不认识的人过来贺寿,萧菁赔着笑脸,同时让植入系统记下对方的资料,有时,也应邀把自己那份精心删改过的几乎不包含任何准确个人信息的资料传过去。

忙了好一阵子,珠穆朗玛号航天母舰舰长薛飞来找萧总司令。他生得虎背熊腰,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的。他很喜欢打篮球。萧菁见过他打篮球的样子,在中锋的位置近乎无人能敌。此刻他一脸严肃,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两人并排着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萧菁终于找到空当,趁机离开贵宾区。

太空军俱乐部的一角悬挂着大幅动态宣传画。一幅是月球虹湾基地的远景图,旁边那幅是从月球虹湾基地回望蓝白相间的地球的情景。另一幅是建设中的“地球同步轨道环”,其最终目的是把上千座太空城连接在一起,成为环绕地球的太空城市连绵带。目前已经建成37座巨型太空城,200多座中型太空城,有500万人长期居住。然而,对于下一步怎么做,地球环的总设计师和总工程师意见相左。一个人认为,应该把现有的太空城先连接起来,测试各方面的性能;另一个人则认为,应该把计划中的所有太空城都建好了,再一次性全部连接起来,节约时间和经费。据萧菁所知,地球联盟内部,对于建设耗资巨大的地球环的必要性也有极大的争议。因此,尽管没有对外公布,其实地球环事实上是处于停工状态。

第三幅图绘制的是从地面仰视加里曼丹太空电梯的情景。加里曼丹岛地处东南亚的马来群岛,是世界第三大岛,赤道线从岛上横穿过。岛上的太空电梯修建于2046年,是世界上第一座太空电梯,它有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通天塔”。群山环抱中,地面基站庞大得如中型城市,四根纳米材料制成的导轨扶摇直上,与位于3.6万千米外的地球同步基站相连接。太空电梯的意义在于,普通人只要身体健康,没有什么疾病,就可以乘坐轿厢,沿着纳米导轨上升,进入以前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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