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当如夏花:惠特曼最动人的芳香美文(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5-30 11: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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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惠特曼(Whitman, W.)

出版社:石油工业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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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今世,当如夏花:惠特曼最动人的芳香美文

今生今世,当如夏花:惠特曼最动人的芳香美文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今生今世,当如夏花:惠特曼最动人的芳香美文作者:[美]惠特曼(Whitman, W.)排版:暮蝉出版社:石油工业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1-01ISBN:9787502198336本书由石油工业出版社有限公司(电子书)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乡村栋树下的遐想——梦

1878年6月2日。东北部这场阴沉沉的暴风雨已经持续四天了。我已进入六十岁的年头了,前天是我的生日。这几天又是风又是雨,我天天穿着雨鞋,披着防雨毡子,去池塘,躲在一棵栋树下面。信笔写上几句:云块浓黑如烟,它们铺天盖地,悄然无声,迅猛地滚过天空;嫩嫩的绿叶在我四周摇曳;风不断地从我头顶上刮过,有些嘶哑,像音乐,像大自然强有力的耳语,使人感到安慰。我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缅怀自己的一生。事件和日期联系在一起,像链条上的环节,谈不上悲也说不上喜。在这栋树之下,在雨中,心情平淡,波澜不惊。

但是,我这棵茁壮、青葱、充满生机的大栋树,它真的很大,树干有五英尺粗。我常跟它在一起,也常坐在它下面。旁边还有郁金香树,这树中的“阿波罗”,高大优雅,却又健壮坚硬,那下垂的簇叶,那伸出的枝丫,都是无与伦比的。这美丽、充满生机、枝叶繁茂的生物如果愿意,简直可以走动。前些日子我恍恍惚惚,像做梦,梦见我心爱的树走来走去,到处溜达,好不奇妙。其中的一棵树从我身旁经过,弯着身子对我轻轻说了一声:“我们现在这样做可不一般,只是为了你呀。”盛夏的日与夜

8月4日。我又撤回了乡间。我坐在柳树下,一只小鸟懒洋洋地把自己浸在溪水中,欢快地扑腾,我离它很近,几乎触手可及,它显然一点都不怕我,也许把我当成了附近岸上的伴随物了,例如自由的灌木和野草。

下午六点。最近三天一直是这个季节中最完美的日子(四天前下过大雨,伴有激烈的雷鸣和闪电)。我坐在溪边写这则笔记,观察着我的两只翠鸟在黄昏时刻的运动。这些强壮、美丽、快乐的生灵!它们在周围一圈圈地盘旋,翅膀在倾斜的余晖中闪耀着,它们偶尔一头扎向水面,浸着水,飞得很远很高,再慢慢贴近溪水。我走过田野,穿过小径,周围总有盛开的白色野胡萝卜花,精美的雪片般的花朵覆盖着纤细的花茎,优雅地在微风中摇曳。河上的燕子

9月3日。多云而潮湿,刮着东风;空气中没有一点雾气的影子,却因潮湿而沉重异常,欢迎来一个变化。午前,渡过德拉瓦尔河,我注意到燕子多得不同寻常,它们在靠近水面飞行、盘旋、冲刺,优美得难以描述。当渡船系在它的滑道上时,燕子密集地绕着船头飞翔;当我们出发后,我观察到桥墩那边和宽阔的河流对岸,它们还在迅疾地盘旋,靠近码头,横越、交叉飞翔。

尽管我一生中总能看见燕子,但以前,我仿佛从没有认识到它们在风景中也有一席之地,具有独特的美和个性。一段时间以前,我曾经在乡间的一座巨大的旧谷仓里,花了一个小时,观察这些鸟儿的飞行,回忆起《奥德修纪》第二十二卷,奥德修屠杀求婚者,把事情明朗化的那段,雅典娜化成燕子,穿过宽敞的大厅飞进来,高高地坐在横梁上,漠不关心地看着这场屠杀表演,悠然自得,平静喜悦。我们三个

1878年7月14日。我的两只翠鸟仍常常飞到池塘来。今天风和日丽,气温宜人。正午,我坐在水声汩汩的小溪旁,用一支法国自来水笔蘸着透明的水晶墨水,一面写下这篇短文,一面看这一对翠鸟嬉戏,斜斜飞过水面,飞得那么低,几乎擦破了水面。这里好像只有我们三个。将近一个钟头,我跟它们在一起,悠闲地看着它们,急飞而来,一掠而去,在空中嬉戏,有时飞到小湾的尽头,消失片刻,然后再飞回来;大都在我看得见的地方表演它们的飞翔,好似它们知道我领会并且理解它们的活力、灵性、忠诚,以及飞过广阔的草地、树林、蓝天时画出的各种图形,它们快速飞翔,渐渐消失,精美绝伦,好似电流流动,无声无息。溪水潺潺,我四周的树枝在阳光下显出斑斑点点的影子,凉爽的西北风呜呜咽咽,轻轻吹过密林和树梢。

幽静之地,景物美不胜收。我看见蜂鸟,长着暗灰色薄纱翅膀的蜻蜓,还有各色各样美丽而素净的蝴蝶,在草木和野花间,悠闲地拍翅飞舞。毛蕊花已经冒出了宽大的叶子,花茎有的有五六英尺高,金黄色的球形花朵点缀在绿叶间。马利筋也开了花,红色的缘缨非常精巧,羽状的花一簇一簇,非常茂盛,上尖下粗的花茎在风中摇曳。

我写此文的时候,一只很大的黑黄二色的东西停在马利筋上面。我漫步,我坐着,到处都是这样的情景。最后的半个钟头,林中有一只鸟不停地唱着简单、动听的歌,整整唱了半个钟头。我相信,有的鸟歌唱,有的鸟在附近飞翔嬉戏,都是特意为了我。林中悠游

3月8日。写下本文时我又回到了乡村,只是换了一个新地方,坐在林中的一块原木上,正午温暖,阳光明媚。我一直在林子深处游荡,高高的松树、橡树、山核桃树,树下生长着浓密的灌木——月桂和葡萄藤,地面上到处覆盖着残枝败叶、毁损物和苔藓、一切都孤独、古老、庄严。就目前而言,道路四通八达,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形成的,因为似乎没有人来这里,也没有牛之类的东西来。

今天的气温大约是六十华氏度,风穿过松树的树顶,我坐着,倾听它在头上粗哑地、长久地叹息(我也倾听着寂静);或者在古老的道路和小径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拔拔小树锻炼身体,让我的关节不至僵硬。蓝鸟、知更鸟、草地鹤开始出现了。

第二天,9日。早晨有暴风雪,几乎持续了一整天。但是我散步了两个多钟头,在同样的树林和道路,在坠落的雪花中。没有风,但依然有音乐般低低的呢喃穿过松林,非常明显、奇异,和瀑布一样,时而平息,时而倾泻而下。所有的感官,视觉、声音、嗅觉,都愉快地得到了满足。每一片雪花都躺在它所飘落之处,在常青植物上、冬青树上、月桂树上等等。数不清的叶子和枝条重重叠叠,膨胀的白色,镶着祖母绿的边线。一排排树顶呈青铜色的松树,树干又高又直,淡淡的树脂香混合在雪的气息中。只要你能察觉,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气息,甚至雪。没有任何两个地方、两个时辰会完全相同。中午和午夜,冬天与夏天,有风和没风的时候,它们的气息是多么不同。裸身日光浴(此文最初发表时,题目为《病后的时光》,也是《花甲之年不停笔》中的一部分;载1881年4月9日《危机》第二期。惠特曼于1873年1月23日中风,1876年又逐渐康复。)

1881年8月27日,星期日。这一整天,我都没有明显的虚弱和病痛感觉。空气新鲜,我一瘸一拐,慢慢走过乡村的小路和田野,独自同大自然坐在一起。这开阔、无声、神秘、遥远、动人,但是又看得见摸得着的大自然啊!此时此刻,仿佛来自天堂的宁静与滋养,微妙地渗透了我的心田,我完全地融入这景色完美的日子之中。我徘徊在清澈的溪水边。这里,溪水轻柔的汩汩声使我宽慰;那里,它那落差为三英尺、一泻而下的刺耳的哗哗声也使我宽慰。哦,忧伤的人们啊,你们身上潜藏着疾病,快来溪岸、树林和田野获取可靠的疗效吧。两个月里(1877年7月和8月),我已经获得了这种功效,使我恢复了健康。我每天过着隐居的生活,每天至少有两三个钟头是自由自在的,沐浴在日光中,一丝不挂、不言不语,没有书籍,毫无羁绊,不拘礼节。

我恢复了健康,奥秘是什么,读者,我可不可以告诉你呢?那就是近两年来,我时而离开陆地时而回到陆地,不吃麻醉药也不吃内服药,天天都在户外。去年夏天,我在那条小河边找到一个特别幽静的小山洼。它原先是一个很大的泥灰岩采掘场,现在已经废弃,长满了大树、灌木、青草,还有一簇柳树,河滩蜿蜒,一股清澈的河水从当中流过,有两三个小瀑布。每逢天热,我就来到这里避暑,直到今年夏天。在这里,我体会到了梭罗老先生的话:一个人孤零零待着时是最不孤独的。我从不曾跟大自然挨得这样近,大自然也从不曾跟我挨得这么拢。我还是照老习惯,几乎是自动地当场用铅笔把心情、情景、时光、色调和轮廓都记下来。我且来专门写下这个愉快的上午。它是那么安静而纯朴,那么自然而不同凡响。

早餐之后一个多钟头,我一路行去,到了前面所提的那个小山洼的幽深处。那里成了我、几只画眉鸟和猫声鸟的天地。西南风轻轻吹过树梢,正是我像亚当那样裸身洗空气浴、擦洗浑身上下的好地方和好时光。我将衣服挂在附近的栏杆上,戴一顶宽边草帽,穿一双便鞋,多么惬意的两个钟头啊!先用硬而有弹性的毛刷擦胳膊,胸部和两侧,擦到皮肤发红,然后半截身子浸在清澈流淌的河水里,从容悠然,慢慢休息,多多停歇,每隔几分钟便光着脚在附近的黑淤泥里来回走动一阵,让脚在松软的泥土里洗泥浴,然后在清澈的流水里漂洗两三次,用干毛巾擦干净之后,在阳光下的草地上漫步,无所事事、无所用心,时而停下休息,然后再用毛刷擦洗,有时我随身带着轻便的小椅子,因为我活动的范围很大,将近500公尺。

我无忧无虑,感到很安全,不受打扰(即便偶有打扰,我也毫不害怕)。我在草地上慢慢走着,灿烂的阳光照出我的身影,影子忽前忽后,跟我一起走。我似乎同周围的一切融成了一体,成为了它们的一部分,我跟它们一样健康。大自然裸着身子,我也裸着身子。

懒散了,轻松了,喜悦而平静了,什么也不去想了。但我还是有兴致这样想过:或许我们心中对大地、阳光、空气、树木等所抱的亲善感情,仅靠眼睛和心智是领悟不到的,而要靠整个躯体去领悟,我既然不遮住眼睛,何妨也不遮住肉身呢?

在大自然中,精神健全地、畅快地、静静地裸着身子!啊,城里的贫病者、好色者,如果能够真正地再一次了解你,那该多好呀。裸身下流吗?不,从本性说,不下流。下流的倒是人们的思想,人们的复杂头脑,人们怕丢了脸的恐惧。

当我们的衣服不仅厌烦得让人不想穿,而且本身就不雅的时候,坏心情随之而来。或许成千上万的他或她从来不配享受大自然赤裸的自由驰骋,从来不懂得什么叫纯洁,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忠诚、艺术、健康。或许古希腊人所阐明的最优秀的哲理、美、英雄品质和精神,那些文明世界所熟知的各门学科中最高的高峰和最深的深海,正是来源于希腊人对于裸身的那种自然而虔诚的观念。去年和今年两个夏天,我度过了无数这样的时日,我的健康能够得到部分恢复,多亏了这些时日。也许有些好心人认为,这样懒散地消度时光和思考,未免不高明和愚蠢。也许是这样吧。进入了新的主题

1876年至1877年。我发现,5月中旬和6月初的树林是我最佳的写作地点。坐在木头、树桩上,歇在铁轨上,只言片语,匆匆记下,几乎下面所有的备忘录都是这样来的。

确实,无论时间,无论地点,无论冬天还是夏天,无论我去哪里,城市还是乡村,独自在家还是出门旅行,我已经习惯了随手记日记。在老年和残疾中,那统治一切的激情依然强大,甚至在靠近——我还是不提它了。

那么,我愿意欣然地设想,以下这些对近年适度活动的一丝不苟的摘要,是以我所受教训为基础的。当你在商业、政治、交际、爱情诸如此类的东西中精疲力竭之后,你发现这些都不能让人满足,无法一直忍受,那么还剩下了什么?自然!大自然让我们从疲劳的工作间隙抽离出来,把我们密切关联到户外、树木、田野、季节的变化,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群星。我们将从这些信念开始。文学高高翱翔,且被加入了热辣的香料,以致我们的日记可能显得只不过是平常的徽风,或者是一掬要饮下的清水。但那就是我们功课的一部分。

在三年瘫痪的禁闭之后,在战争、创伤与死亡的漫长紧张之后,这是多么珍贵、欣慰和使我们复苏的时刻。进入一条长长的农场小路

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一样,我喜欢真正的农场小路,两侧的篱笆是老栗子树,灰绿色的树干上满是湿软的苔藓和地衣,篱笆底下是零散的石头堆,中间生长着大量杂草和多刺的蔷薇科植物,它们旁逸斜出,不规则的小路从中蜿蜒穿过,还有牛马的踪迹——每种事物都有自己的特征、自己的季节,但这些特征又互相混合,在邻近的事物那里打上自己的标记:在4月里提前开花的苹果树,猪,家禽,一片8月的荞麦田,在另一片田里,玉米的长穗子在风中拍打,发出欢快的声音。这样一直来到池塘边,它由小河扩张而成,隔绝而美丽,周围是年轻年老的树木,还有隐秘的远景。致清泉和溪流

继续闲逛,我来到一棵柳树下。这里有淙淙清泉,水声柔和,如叮咚作响的杯子,注入了一条更大的溪流,宽如我的脖颈,纯净而清澈。溪流的缺口处,溪岸拱起,如一条硕大蓬乱的棕色眉毛,亦如嘴唇状的屋顶,泉水永不止息地潺潺流着,好像有深意地在诉说什么,如果你能破译的话。

它总在那里,叮叮咚咚、汩汩而流,一年四季,永不停歇,永远消耗不尽。这薄荷的海洋,夏天的黑色草莓,光与影的选择,刚好是我7月洗澡、做日光浴的好地方。炎热的午后,当我坐在那里,吸引我的主要还是那无可比拟的柔和的水声。

一切都那么和谐,那野性的、隐约而又刚可分辨的芳香,在阳光中斑驳摇曳的叶影,以及这个地方所产生的所有自然疗法和基本道德的影响。日复一日,这一切自然地存在,慢慢长进我的内部。

哦,溪流,以你的语言,继续絮语下去!我也将表达我在岁月中所收集的东西,本土的、地下的、过去的,还有此时此刻的你。把你的道路旋转、延伸吧!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待上一会儿。当我如此频繁地与你日日盘桓,相看两不厌,一天又一天,一个季节又一个季节,你知道,你与我毫无关系(可是为什么这么肯定?谁能说明?)。但是我将学习你,沉思你,同时接受、复制、印刷那来自你的信息。初夏的起床号

那么离开吧!放松,再放松!松开紧绷的神经,那是一条神圣的、长长的弓弦,已经绷得太久。离开!离开窗帘、地毯、沙发、书本,离开“社会”,离开城市的房屋、街道和现代的奢侈。离开!去到前文已经提到过的、原始的、蜿蜒的林中溪流,它那未经修剪的灌木、覆盖着草皮的岸畔;离开束缚之物,离开紧巴巴的靴子、纽扣和全副铁铸的文明化的生活;离开周围的商店、机器、工作室、办公室和客厅;离开裁缝和时髦的服装,也许,暂且离开任何服装。

夏季的炎热在缓缓向前推进,在那有水、有阴影的孤独之中。亲爱的读者,让我把你单独选出,无拘无束地交谈,随意散漫、充满信任。离开!至少一天一夜,你的灵魂将回归赤裸的生命之源,回归伟大、寂静、野性、接纳一切的母亲——上帝!我们中有多少人是如此迟钝,有多少人漫游得太远,以致回归几乎已不可能。

而我的这些便条,没有特意的选择,是兴之所至,随手而记的,散乱无章,它们在日期上有一点点的连续性,时间跨度有五六年之久。每一条都是用铅笔随便记录的,在户外,在当时当地。也许,印刷工人会因此感到困扰,因为他们复制的大部分内容来自那些匆忙写下的原始的日记。午夜迁徙的鸟群

你可曾有机会听见鸟群在午夜的飞行?它们振动翅膀,穿过空气,掠过黑暗,仿佛头顶上飞过不可胜数的军队,改变着它们初夏或夏末的栖息地。那是不该忘记的事情。

昨晚十二点之后,一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让我注意巨大鸟群向北迁徙时非比寻常的喧闹,今年这已经是很晚了。在寂静、阴影和此刻美妙的气息中——那只属于夜晚的自然的芳香,我认为那是珍贵的音乐。你可以听见有特点的运动,一两次巨翅的急促拍击,但更经常的是柔和的沙沙声,久久延续,有时近在咫尺,伴随着伙伴之间持续的呼唤和吱喳,还有一些歌声。这声音从十二点持续到三点。有片刻,鸟的种类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我可以辨认出长刺歌雀、唐纳雀、威尔逊鹤、白冠麻雀以及偶尔从高空传来鸣叫的凤头麦鸡。大黄蜂

5月,蜂拥的、歌唱的月份,鸟儿交配的月份,大黄蜂的月份,紫丁香开花的月份,也是我出生的月份。我匆忙写完这一段,就在日落之后来到外面,来到溪边。这里光线、香味、旋律交织,蓝鸟、草鸟和知更鸟在各个方向歌唱,形成一场喧闹而自然的有声音乐会。那些低音,是附近一只啄木鸟在叩响它的树木;远处,雄鸡传来响亮尖锐之声;然后是新鲜泥土的气息;色彩,远景中微妙的枯黄色和薄薄的蓝色,草的绿色因为最近两天的温润潮湿而略有加深,明亮耀眼。太阳安静地攀上广阔清澈的天空,开始它白昼的旅程!温暖的光线沐浴着一切,亲吻一般汹涌而来,我的脸颊几乎感到了灼热。

塘蛙开始聒噪,山茱英绽放最初的白色,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金色的蒲公英热情奔放地无尽挥霍,点缀大地的各个角落。樱桃树和梨树吹出白色的花朵,野生的紫罗兰以它们蓝色的眼睛仰望着,向我的双脚致敬。

我徜徉在树林边缘,到处是颜色,刚萌芽的苹果树的玫瑰色红晕,麦田清澈的祖母绿,黑麦的暗绿色;温暖的灵性弥漫在空气中,矮杉树慷慨地装饰着棕色的小果;夏天完全苏醒了,一群黑鸟在集会,吵吵嚷嚷地聚集在一棵树上,当我坐在附近,一点不孤单,它们使时辰和地点变得喧闹。

继续走,自然也在向我走来,像列队前进的军队一样,一个部门接着一个部门。一切都主要是为了我,并且仍将如此。但是最近两天吸引我的是野蜂,大黄蜂,或者像孩子们所称呼的“嗡嗡嗡”。当散步时,或者一瘸一拐地从农舍走向溪边,我横向穿过前面提到过的小路,路的两旁是旧铁轨形成的篱笆,带有许多裂口、尖片、中断、孔洞,等等,那些低吟的、毛茸茸的昆虫就选择这样的地方栖息。在这些铁轨的上下、左右、中间,它们拥挤在一起,数目庞大、数不胜数,在空中冲刺和飞行。当我缓慢地一路行去,经常有一片黄蜂组成的移动云彩环绕、伴随着我。

在我清晨、中午或黄昏的漫游中,它们扮演着主角,往往以出乎意料的方式主宰着风景,它们充满了长长的小路,不是成百,而是上千。它们成群结队、活泼而迅捷,时而美妙地冲刺,时而响亮地膨胀开来,始终在嗡鸣着,不时地被什么东西改变着,几乎像一声尖叫,它们前后疾飞,快速地闪动,彼此追逐。尽管它们是小家伙,却给我传递了一种新鲜而生动的力量感、美感、活力和动感。

它们是到了交配的季节吗?它们数量庞大,迅捷快速,充满渴望,展示自己,它们是要做什么呢?散步时,我以为跟随我的是一个特殊的蜂群,但是略加观察,我发现那仅仅是一系列蜂群在快速地变换,一个接着一个。

写这则日记时,我坐在一棵巨大的野樱桃树下,云彩不时飘过,微风清新,白昼因此变得闲散温和,那风既不太强也不太弱——我长久地、长久地坐在这里,包裹在这些蜜蜂单调而低沉的音乐中,它们成百上千地掠过,在我周围疾飞。

大家伙穿着淡黄的夹克,闪耀着鼓胀的硕大身躯、粗短的脑袋和薄纱般的翅膀,哼唱着丰富柔和的歌曲。难道其中不存在作曲的暗示,这些嗡鸣不就该是那音乐的背景吗?黄蜂的交响乐?户外,裸麦田、苹果园,这一切都是丰富的滋养,以我最需要的方式,把我催眠。最近两天的太阳、微风、温度和一切都毫无瑕疵,永远不会再有这样完美的两天了,我好好地享受了一番。我的健康在好转,我的精神安宁平和。(不过,我一生中最悲哀的丧失和忧愁的周年纪念日即将来临。)

在一个完美的日子,又匆忙写一段:中午之前,从七点到九点,两个小时包裹在大黄蜂的嗡鸣和鸟的音乐中。苹果树上,附近的一棵杉树上,三四只褐背画眉鸟,每一只都在唱着它最好的歌,以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方式,以它们最好的嗓音唱着华彩段落。两个小时,我忘掉自己,放任自己,倾听着它们,懒散地沉浸其中。我注意到,在一年中,几乎每种鸟都有一个特殊的时辰,有时仅仅是几天,那时它唱得最棒,现在就是这些褐背画眉鸟的时辰。同时,在小路上下,是冲刺着、嗡嗡着的大黄蜂。当我回家时,又有一大群黄蜂充当了我的随从,和以前一样随着我移动。

两三个星期后,我写下这些时,我正在溪流边,坐在一棵郁金香树下,树有七十英尺高,浓密、清新、青翠,正当美丽旺盛的青春,每根树枝、每片叶子都完美无瑕。从树顶到树根,都有大群的野蜂拥挤着,在花朵里寻找甜蜜的汁液,它们响亮而稳定的嗡鸣形成了一片低音,为整个世界,为我的心情,为我的时刻。关于此,我将以亨利·比尔斯小书中的诗歌作结:

当我躺在远处的深草中,

一只醉醉醺醺的黄蜂经过,

被甜蜜的棕榈汁弄得神志恍惚。

它身体周围金色的腰带,

几乎勒不住它鼓溜溜的肚子,

被忍冬的果冻胀得满满。

玫瑰酒和甜豌豆酒,

用神圣的歌曲充满它的灵魂;

整个温暖的夜晚,

它都沉醉不已。

它毛茸茸的大腿沾满了夜露。

它玩着古怪的游戏,

当世界穿过睡眠和阴影。

它常常用焦渴的唇,

吸饮花杯里甜蜜的琼浆,

在光滑的花瓣上它会打滑,

或是在纠结的雄蕊上旅行,

还一头扎进滚动的花粉里,

沾了满身金黄爬出来;

它沉重的脚会绊倒在蓓蕾上,

跌落在草丛中;

用低沉柔和的男低音,躺在那里,

嘟囔着——这可怜的、酒后爱伤感的蜂!日落的芳香、鹌鹑的歌声、隐居的画眉

6月19日,下午四点到六点半。独自坐在溪边,孤独,但是景色足够明亮,足够生动,太阳在闪耀,托昨夜大阵雨的福,吹过来的风非常清爽,草和树展示出它们最美的模样,各种不同的绿色形成暗影、阴影、半阴影,斑驳的水面在闪光,从附近隐蔽之处,传来一只鹌鹑六孔竖笛似的音符,池塘里刚好可以听见雨蛙的定音声,乌鸦在远处呱呱叫,一群小猪拱着我所坐橡树附近的柔软土地,有的不怕人,靠近来嗅嗅我,然后匆匆溜走,咕哝着;而远处鹌鹑的叫声还清晰可闻。

我写字时,叶影在纸上颤抖;天空高远,白云漂浮,太阳西斜,许多沙燕来来去去,迅疾地飞行,它们的洞穴开在附近的泥灰土岸上;杉树和橡树的气味如此明显而容易觉察。当黄昏靠近,芳香、色彩一起涌来,附近成熟麦田的青铜色和金色;红花草田蜜一般的气息;丰满的玉米,带着长长的沙沙作响的叶子;大片大片茂盛的马铃薯,微暗的绿,到处点缀着白花;我头上古老、庄严、树干多瘤的橡树,混合着鹌鹑的双音节歌曲,穿过附近松林的飒飒风声。

当我起身准备返回时,一阵美妙的收场诗一样的歌声让我久久徘徊,是隐居的画眉吗?歌声来自沼泽那边,灌木丛生的隐秘之地,听起来懒懒的而又满腹忧愁,一遍遍重复着;在最后的夕阳余晖中,成打的燕子雀跃不已,飞着同心圆,画眉鸟的歌声就像轻快的车轮,反复闪现。蝗虫和螽斯

8月22日。蝗虫细弱单调的声音,螽斯的声音,我在夜里听见后者,而前者白天夜里都能听见。我认为早晨和傍晚,听见鸟儿的颤音令人愉快;但是我发现,我也能同样快乐地倾听这些陌生的昆虫。在两百英尺远的一棵树那边,当我写作时,我能听见一只蝗虫在中午发出的声音,一阵长长的呼呼声,持续着,十分响亮,以独特的螺旋或者摇摆的圆圈渐渐升高,其力度和速度增加到一定程度,然后是一阵振翼声,悄悄地微弱下去。每一次用力都持续一两分钟。蝗虫的歌与风景非常相配,那声音是喷涌出来,富有含义,充满阳刚之气,就像上好的陈酒,并不甜蜜,却远比甜蜜要好。

但是螽斯,我要如何描述它动人的声音?有一只就在我卧室窗外的柳树上歌唱,有二十码远;两周以来,每个澄澈的夜晚,这歌声都抚慰我,使我入眠。有天傍晚我骑马穿过一片树林,走了一百杆远,听见无数的螽斯,这片刻我感觉非常奇妙;但是我更喜欢我那个树上的邻居。

让我再说说蝗虫的歌声,即使有些重复;一阵长长的、彩色的、颤抖的渐强音,像铜盘在不停旋转,发射出一波一波的音符,开始时温和地敲打拍子,然后速度和音调迅速增强,达到巨大的能量和含义,然后迅速而优雅地低落下去,停息。这不是鸣鸟的曲调,远远不是,这是普通的乐师可能没有考虑的曲调,但对于更敏锐的耳朵,它自有一种和谐;乍听起来是单调的,但细听,在那嘈杂的嗡嗡声中又有怎样千折百回的变化呢,像铙钹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又像铜套环,不断地旋转。秋天的侧面

9月20日。在阿尔比教派的祭司们可能选择的一片树林中,一棵古老的黑色橡树,光滑而葱绿,呼出香气,包裹在中午太阳的温暖和光线中,还有成群轻快飞翔的昆虫,伴着一百杆外乌鸦刺耳的聒噪,我独坐在这里,吸收着、享受着一切。

玉米堆成圆锥状,有的干枯了,呈黄褐色;大片田地里散布着许多猩红色和金色的南瓜,邻近是一片卷心菜地,呈现出漂亮的绿色和珍珠色,被阳光和阴影弄得斑驳一片;瓜地里有鼓胀的卵形甜瓜,宽宽的银色条纹,发皱的、宽边叶子;还有众多秋天的景色和声响,远处传来一群珍珠鸡的尖叫;9月的微风,以凄清的节奏从树顶上倾泻而下。

又一天,一场暴风雨,在大地上到处留下废墟。当我慢慢沿着溪岸漫步时,木材溪的水位已经退得很低了,显示出秋分前后的风暴使溪水暴涨后留下的痕迹。我四下环顾,计算这秋天的存货——野草、灌木、小丘、小路,偶尔出现的树桩,有的有光滑的顶面(好几次我把它们作为从一处走向另一处时的休息座位,现在我就在一根树桩上匆忙写下这些句子),最常出现的是野花,那种星形的小白花,或者红色的半边莲,或者鲜红色的多年生玫瑰的球形种子,或者沿着树干缠绕攀援而上的层层藤蔓。

10月1日至3日,每天都来到孤独的小溪。一轮清澈的秋阳,今天(第三天)刮西风,当我坐在这里,风吹起细浪,在我面前的水面上悦人地移动。岸边的一棵老山毛榉树,树干已经腐烂倾斜,几乎掉到了水里,但在它生满苔藓的肢体上还有生命,一只灰色的松鼠正在上蹿下跳地探索,毫不在意它的长尾巴,它跳到地上,蹲坐着,注视着我(这是一个达尔文式的暗示?),然后它又爬到了树上。

10月4日,多云,凉,初冬的迹象。但这里依然令人愉快,落叶积得很厚,土地因为落叶变成了棕色;或浓或淡的黄色、灰色和深绿色,从最淡到最浓的红色阴影,所有这些丰富色彩,一遇到土地的棕色和天空的灰色,都被定下了基调,立即安顿下来,各就其位。冬天在降临,我仍在病中。我坐在这些美丽的景色和生机勃勃的影响中,放任自己的思想,带着它一连串的遐想,漫游。天空、日夜、幸福

10月20日。晴朗、凉爽的一天,干燥而多风的空气中充满了氧气。离开那包裹我、让我心气平和的理智、寂静、美丽的奇迹——我指的是树木、水流、青草、阳光和初霜,今天我看得最多的是天空。天空是那种脆弱的、透明的蓝色,秋天独有的色彩,或大或小的白色云彩星星点点,在广阔的天穹上或静止,或做着心灵的运动。早些日子(比如说从7点到11点),它一直保持着纯净但生动的蓝色。但是当中午临近,色彩变淡了,有两三个小时有点灰,然后片刻变得更灰暗,直到日落;我透过长满大树的山丘缝隙凝视着、观察着,面前仿佛是火焰的投掷,亮黄色、深赤褐色和红色一起绚丽展示,水面上巨大的银色斜光在闪耀,像透明的影子、箭矢、火花,这些超越了所有绘画的生动色彩令我目眩神迷。

这个秋天,我不知道如何就拥有了一些美妙满足的时刻,对我来说,这似乎最应该归之于天空,我时时在想,我一生中当然每天都看见天空,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看它——难道我不应该说那是完美的幸福时刻吗?我曾经读到过,拜伦在死前告诉一个朋友,他一生中只有过幸福的三小时。还有关于国王的钟的古老德国传说,说的也是同样的事情。当我出去,来到了到林边,那美丽的日落透过树林,我想起拜伦的话和铃的故事,我头脑中出现一个念头:我正在拥有一个幸福的时刻!也许,尽管我无法记下我最好的时光,因为当它们降临时,我无法用写日记来打破它们的魅力。我仅仅是放纵我的心情,让它漂浮,用它安静的狂喜载着我漂浮。

不管怎么说,何为幸福?就是现在这样的时刻吗?还是类似的时刻?幸福,如此捉摸不定,无法感知,它仅仅是呼吸,是一闪而过的一丝痕迹?我无法肯定,那就让我怀疑吧。你,清澈透明,在你那蔚蓝的深处,是否为我这样的人预备了药物?哦,我生理上的衰朽和精神上的麻烦已经持续了三年。现在,你没有精妙地、神奇地穿过无形的空气,把幸福的甘露滴到我身上吗?

10月28日,夜。天空非常透明,星星出来了,数不胜数;银河的大路及其分叉,仅仅在非常晴朗的夜晚才能看见;木星在西方出现,看上去就像一朵偶然盛开的大水花,有一颗小星为伴。

穿着白色的外套,

这贵族缓慢地走进空空的圆形竞技场,

手上抱着一个小孩,

像无云夜空上有木星相伴的月亮。

                ——印度古诗

11月初,我已经描述过的小路远端,通向一片宽阔的高地,那里长满了草,有二十亩,微微向南倾斜。清晨,黄昏,我习惯在这里散步,观赏天空的景色和效果影响。今天,就在这片田野上,整个上午,我的灵魂都被头上清激的蓝色拱门所镇静,宁静的灵魂扩大、舒展到难以描述的程度,没有云彩,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仅仅是天空和阳光,它们陪伴我,使我安慰。秋叶,凉爽干燥的空气,微弱的芳香,乌鸦在远处呱呱地叫,两只大雕在远处的高空,缓慢优美地盘旋,偶尔有风的呢喃,有时非常温柔,然后又恐吓般地穿过树林;一群农夫在田野里装玉米秸,耐心的马在他们身边等待。1876年11月8日

午前沉闷多云,不冷也不潮湿,但有变冷变潮湿的可能。我瘸着腿,来到寂静的池塘边,坐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知道,与置身城市的兴奋截然不同,此刻,成千上万的人正在等待昨天总统大选的消息,或者接受和讨论着结果。我只是宁静地坐在这里。乌鸦和乌鸦

11月14日。当我坐在溪边,散步后休息一下,来自太阳的一阵温暖的柔情沐浴着我。没有声音,除了一阵乌鸦的鸣叫;没有运动,除了它们黑色的影子从头上飞过,反射在镜子般的池塘中。的确,今天风景的主要特征就是这些乌鸦,它们不停地鸣叫,远远近近,它们数量巨大,连续地从一边移向另一边,不时地以其不可胜数的数量几乎把天空遮暗。当我坐了片刻,在溪畔写下这个便条时,我看见远远的天空下面,它们黑色的、清晰的影子,飞越水的明镜,或单独,或成双,或连成长串。昨晚,整夜我都听见它们在附近树林中,在巨大的鸟巢中喧闹。春天前奏曲——娱乐

2月10日。今天,一只鸟发出最初的吱喳,几乎是在歌唱。然后我注意到,阳光中,一对蜜蜂在敞开的窗边迅疾飞行。

2月11日。这个美丽的傍晚,夕阳的余光混合着柔和的玫瑰红和发灰的金色,我听见春天正在为苏醒作准备,它发出了婴儿般的最初嗡鸣,非常微弱;春天是在土里,根须里,还是昆虫里开始动弹?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听见。我在我乡村寓所的楼下待了一会儿,靠着一根围栏,远眺西方的地平线。我转向东方,当阴影加深,天狼星出现在蓝色的苍穹,壮丽炫目。巨大的猎户星座,还有偏东北方向的大北斗七星,无言地竖立着。

2月20日。日落时分,池塘边空无一人,气候宜人,我用一棵手腕粗细的坚硬橡树锻炼我的手臂、胸肌、整个身体,树有十二英尺高,我拔它、推它,激起了甜蜜的风。和树较量了一会之后,我能感觉到它年轻的树液和影响从大地里涌起,刺痛着我,从头到脚穿过了我的全身,像补酒一样。

然后,为了再锻炼锻炼,换换花样,我开始练习发声;大声地、慷慨激昂地朗诵一些片段,伤感、悲哀、愤怒,等等,取自常用的诗歌和戏剧;或者是鼓起肺叶,唱我在南方听黑人唱过的一些野调和叠句,或者我在军队里听过的爱国歌曲。我激起了回声,我告诉你!

随着暮色降临,在这些情感迸发的间歇中,一头猫头鹰在溪对面什么地方发出声响,“突,哦,哦,哦,哦——”柔和而略带沉思意味的声音,在我想象中还含有一点讽刺,重复了四五遍。这声音既是对黑人歌曲的喝彩,也可能是对悲哀、愤怒等常用的诗歌风格的讽刺性评价。午后景象

2月22日。昨晚和今天,都是雨蒙蒙的,云很重,直到下午三点左右,风不断地突然转向,云彩像窗帘一样迅速地撤去,现出清澈的天空,和一架我所见过的最美、最壮观、最神奇的彩虹,完完整整,非常生动。彩虹两端落在大地之上,展开明亮而广阔的薄雾,紫罗兰色、黄色、枯绿色,展示在头上的各个方向,阳光从中透过,难以描绘的色彩和光,如此绚丽,如此柔和,仿佛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它仍在持续,整整一个小时,它落在大地上的两端才完全消失。它后面的天空完全铺展在半透明的蓝色中,上面有许多小块白云还有远远的天际线。这日落,这充溢着审美和灵魂的景致,奢侈地,温存地把我完全填满了。我在池塘边写完这则日记,光线刚好能够让我透过黄昏的阴影,看见水的明镜中那西边的树的倒影,我不时听见一条梭子鱼扑哧一声跃出水面,在水上激起涟漪。敞开的大门

4月6日。真的可以觉察到春天了,或者是春天的迹象。我坐在溪边,在明亮的阳光中,溪水刚刚被风吹出涟漪,一切都是孤独的。清新、随意的清晨,陪伴我的是两只翠鸟,它们翱翔、盘旋、冲刺、浸进水中,有时任性地分开,然后又飞到一起。我听到它们的喉咙不断地发出嘁嘁喳喳的声音;有好一会儿,周围只有那种独特的声响。随着中午的靠近,其他鸟儿也活跃起来。知更鸟尖脆的音符,两部分组成一个乐段,一种清晰悦耳的汩汩声,应和着其他鸟儿,我不能确定它们的方位。

池塘边,不耐烦的雨蛙不时地以低沉的呼噜声加入进来,是的,我刚好听见。温暖而强烈的风,咝咝的呢喃不时穿过树林。然后一片可怜的小小腐叶,曾长久地被冰冻住,从空中某处旋转而下,在空间和阳光中,狂野自由地喧闹着,随后猛冲向水面,水把它接住了,紧紧拥抱,不久就沉下去,看不见了。灌木和树林仍是光秃秃的,但是山毛榉还挂着上个季节留下的皱巴巴的黄叶,杉树和松树还是绿的,杂草也显出即将繁茂丰美的证据。在美妙清澈的蓝色天穹上,光在游戏,来来去去,大片的白云在安静地游弋。普通的大地——土壤

让别人去写大海、空气吧,就像我有时尝试的那样,但现在,我要选择普通的泥土为主题——别无其他。

在冬末和初春草木发芽之际,这里的土壤是棕色的,夜里下了阵雨,第二天早晨,土地发出清新气息;红色的蚯蚓蜿蜒拱出地面;腐烂的死叶,初生的草叶,以及地下潜伏的生命,所有都在努力开始,在隐蔽处已经点缀上了一些小花;远处冬麦田和黑麦田呈现出祖母绿,树木仍赤裸着,树干上有清晰的裂缝,让人期待着夏天藏身于此;在坚硬的休耕地中,有许多犁地的人,一个矮胖的男孩在大声吆喝他的马,黑色肥沃的土地,被翻犁成长长的倾斜条纹。星光灿烂的夜晚

5月21日。回到坎登,又开始了一个异常透明、星光璀璨的蓝黑色的夜晚。这夜晚仿佛是要显示,无论白昼多么盛大、了不起,总有一些东西要留下来,留在夜晚,比白昼更永久。最罕见的、细致的、拖得长长的清澈暗影,从日落一直到晚上九点。我跋山涉水,来到这里——特来华,原来是为了这美丽夜晚。金星像闪耀的银子喷涌在西方,又大又薄的苍白月牙儿出现了半小时,倦怠地沉落在一片斜斜的云彩下面,然后又冒出来。大角星在头顶的右方,一阵微弱芬芳的海的气息从南方飘过来。黄昏,温柔的凉爽,带着景色的所有特质,难以描述,令人安慰,与人滋养——这样的时刻总让我想起灵魂,无以言表。哦,如果没有夜晚和星星,哪来精神的食粮?天空广阔无垠,苍穹蔚蓝朦胧,似乎已足够神奇。

夜晚一边推进,一边更换它的神态和衣装,变得更宽阔、更庄严。我几乎意识到一种无声的存在,依附在这无声的自然。巨大的水蛇座伸展开它盘绕的身躯,几乎占了大半个天空;天鹅座伸开翅膀,飞下银河;北方的皇冠——天鹰座、天琴座,都在自己的位置。星星穿过清澈的暗蓝,从整个天穹发射出光点,与我默契一致。平时所有运动的感觉,有生命的动物,似乎都被抛开了,成了虚无。一种奇怪的力量,如同安静休息的埃及众神一样,取得了所有权——尽管难以觉察。更早些时候,我见过许多蝙蝠,在这里和远处的河面上,在亮闪闪的夕阳余晖中平衡着飞舞,黑色的身体快速移动,但此刻它们都不见了。黄昏星和月亮也不见了,在流动的、无所不在的阴影中,活力和安宁一起平静地躺下了。

8月26日。像一个突强音符,白昼一直很明亮,我的精神也一样。然后夜晚降临,带着异样的、难以表达的沉思意味,还有它独有的温柔和恰到好处的壮丽。金星徘徊在西方,带着迄今为止这个夏天还没有显示过的奢侈的绚烂。火星早早升起,看起来像愠怒的红月亮,两天之前就已经盈满了;木星在夜的子午线上,长长的蜷曲倾斜的天蝎座,伸展在南方,完全可以看见。火星现在步入了天穹的最高点;整整一个月,我晚饭后出门去看它;有时午夜起床,再去看看它无与伦比的光亮。(我最近看见一个天文学家利用华盛顿的新望远镜搞清楚了,火星一定有一个卫星,或许是两个。)在天空中离火星很近的,是在它前面的土星,这是一个苍白而遥远的星球。毛蕊花和毛蕊花

随着夏天的临近,硕大、安静的毛蕊花,丝绒一般光滑柔软,带点浅绿的枯黄色,在田野里到处生长,它们是大地上最早的丛生植物,它们宽阔的叶子低垂,每棵有八片、十片或二十片叶子;在小路尽头,在二十亩休耕地上繁茂生长,尤其是在篱笆的两侧,起初靠近地面,但不久便迅速生长起来,叶子和我的手掌一样宽,更低处的叶子有手掌两倍长,在早晨沾满露水,如此清新,茎秆现在有四五英尺、甚至七八英尺高了。

我发现,农夫认为毛蕊花是没有价值的杂草,但是我却逐渐喜欢上了它。每件事物都有自己的含义与教训,包含有其余一切事物的暗示,最近我有时认为,这些坚硬的黄色杂草中集中了为我所准备的一切。清晨来到小路上,我在它们柔软的羊毛般的花、茎和阔叶前停步,它们闪耀着数不清的宝石;到现在,它们已经开了三个夏天了,当我返回,它们仍然沉默地陪着我;在这样漫长的间歇,我在它们中间或站或坐,陷入沉思,在休息时间天马行空地杜撰,无数个时日,我的情绪,我的残体,我病弱的精神都得到了特殊的修复,这里,尽可能地使我获得了安宁。橡树和我

1877年9月5日,上午十一点,我写下这些,在岸边一棵茂密橡树的遮蔽下,我在那里躲避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整个早晨都细雨蒙蒙,但一小时前雨势缓和下来。我来这里是为了我前面提到过的我所喜欢的日常简单锻炼——拔那棵年轻山核桃的树苗,摇晃和弯曲它坚硬又柔软的垂直树干,希望偶然能让我的老肌腱从中获得一些有弹性的纤维和清激的树液。我站在草地上,做这些适度的健身的拔树运动,做做停停,将近一小时,吸入大量清新空气。在溪流边漫步,除了我随身拖着的一把椅子,偶尔谨慎地用一用之外,我有三四个喜欢的天然休息场所。在其他我所选择的便利之处,除了刚刚提到的山核桃树,结实而柔软的山毛榉树枝或冬青树枝,只要方便够到的地方,都是我锻炼手臂、胸肌、躯干肌肉的自然器械。我很快就能感觉到树液和力量上升,渗透我全身,就像遇热的水银一样。在阳光和阴影中,我小心地抓住树枝或较为纤细的树,和它们的纯洁、健壮进行较量,并且知道功效由此从它们身上传递给我。(或许是我们交换,对此,或许树木比我所想到的更有意识。)

但现在愉快地被禁锢在这里,在这棵大橡树下。雨在滴落,天空覆盖着乌云,地上空旷,池塘在一侧,另一侧是一片延伸的草地,点缀着奶白的野萝卜花;远处木头垛边有人挥动斧子,发出声音。在这沉闷的景色中(大多数人会这么说),为什么我独自一人如此幸福(几乎是幸福的)?为什么任何打扰,即便是我喜欢的人的打扰,也会破坏这种魅力?可我是孤独的吗?无疑,一个时刻降临了——也许它已经来了。在这个时刻,个人通过他自己的身体,以及明星的情绪部分,感受到了谢林和费希特喜欢强调的那种主观自我和客观自然之间的一致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经常在这里认识到一种存在——在清晰的情绪里,我肯定它的存在,化学、推理、审美都不能做出最基本的解释。过去的整整两个夏天,它一直在强化和滋养着我病弱的身体和灵魂,以前从来没有过。感谢这无形的医生,感谢你无声的良药,你的日与夜,你的水流,你的空气、堤岸、青草、树木,甚至杂草!五行诗

外面在下雨,我在大橡树的荫蔽下,浑身干燥而舒适,尽管雨滴在到处咯咯乱响,我用铅笔把此刻的情绪记录在一首五行诗中,我现在给你看:

放空,悠闲,与自然同在,

接纳一切,自由自在,

提纯眼前的时光,

把过去翻页,

无论它是什么,

无论你在哪儿,

这一刻,已浑然遗忘。

你能领会吗,亲爱的读者?你有多喜欢?二月天

1878年2月7日。今天阳光照耀,有薄雾,温暖中仍有些刺骨,我坐在户外,在我乡村的隐居处,一棵老杉树下。有两个小时,我一直在树林和池塘边懒散地游荡,拖着我的椅子,随意选择着地点,石头上坐一会儿,然后又慢慢地去别处游逛。一切都是和平的。当然,没有夏天的喧闹或活力,今天甚至和冬天差不多。我用朗诵锻炼嗓子来自娱,发出全部元音和字母音的所有变化,甚至没有回声;只有一只孤独的乌鸦在远处飞,发出单调的鸣叫。池塘明亮,平静地伸展,没有一丝涟漪,就像一面巨大的克劳德·洛兰式的镜子,我在这镜子中研究天空、光线、没有叶子的树,偶尔有一只乌鸦拍着翅膀,从头上飞过。棕色的田野里,残留着未化的积雪,一块块的像白色补丁。

2月9日。漫步一小时后,往回撤退,休息,靠近池塘的一个温暖角落坐着,避开微风,在正午之前,写着这则笔记。情感方面和自然的影响!我和其他人一样,也觉得现代的趋势(来自所有流行的观念、文学和诗歌)把一切都变成了伤感、倦怠、病态、不满、死亡。但是我多么清楚,这些结果都不是天生的,根本不是自然的影响,而是人们扭曲、诟病或愚弄灵魂的结果。这里,在这原始的、自由的景色中,多么健康,多么快乐,多么干净、甜蜜和朝气蓬勃!

下午三点左右。我隐匿在谷仓南面的一个角落,我现在就坐在这里,坐在一根原木上。仍然沐浴在阳光中,避开风口。我附近是牛,正在吃玉米秸。偶尔,一头母牛或小公牛(它有多漂亮,多冒失!)在我所坐原木的那端又蹭又喝,新鲜的奶味清晰可闻,谷仓里发出干草的芳香。干燥的玉米秸一直沙沙响,风在谷仓山墙上飒飒作响,猪在咕哝,远处是一列火车在呼啸,偶尔传来雄鸡啼鸣的声音。

2月19日。昨晚寒冷刺骨。晴朗,风不太大,满月在闪耀,星座和大大小小的星星在天空灿烂地铺展开来。天狼星非常明亮,早早升起,前面是星星众多的猎户座,闪耀、巨大,佩着剑,驱赶着他的狗。土地冻结得很厉害,池塘都结了冰,发出冷硬的闪光。

被夜晚沉静的壮丽所吸引,我试着做一次短途散步,但是被寒冷赶了回来。今天早上九点时我又出去一次,仍然太冷,于是我再次返回。可是现在,靠近中午,我已经走下小路,一路上沐浴着阳光(这个农场的南边可以愉快地晒太阳),我在这里,坐在岸边的背风处,靠近水边。蓝鸟已经在周围飞行,我听见的多是啾啾和叽喳,以及两三首真正的歌,在正午的灿烂和温暖中,持续了好长时间。那里!那是一支真正的颂歌,勇敢地唱响,重复着,仿佛歌手有意如此。然后,随着正午到来,知更鸟纤弱的颤音响起,对我的耳朵来说,那是最让人愉悦的鸟儿的音符。不时地,像音乐的小节和音调突变(无论在多么宁静的景色中,都有这样的变化从低低的呢喃中传出,对于敏感的耳朵,这声音从来不会完全缺席)。偶尔从溪上传来冰的嘎吱声和劈啪声,当冰屈服于阳光而被融化的时候,有时带有低沉的叹息,有时则伴随着愤怒的、顽强的拉扯声和哼哼声。罗伯特·彭斯在他的一封信中说:“在一个多云的冬日,在树林的背风处散步,倾听暴风在树林中号叫,在平原上呼啸。与之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尘世的事物能给我更多——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称之为快乐——但是有什么东西攫住我、提升我,让我狂喜。那是我最好的奉献的季节。”他最有特色的一些诗歌就是在这样的景色和季节中写下的。红花草和干草的芳香

7月3日至5日。晴朗,炎热而又宜人的天气,一个美丽的夏天。长出来的红花草和杂草现在基本被割掉了。熟悉的怡人芳香充满了谷仓和小路。当你沿途散步,你看见灰白色的田野微微染上了黄色,谷捆松弛地堆放着,缓慢移动的货车经过,农夫在田里和结实的男孩们拣谷子,把它们装上车。玉米就要开始抽穗了。整个中南部各州,布满为大地这个伟大骑士准备的矛形战斗阵列,它们数不胜数,长长的、光亮的、暗绿色的羽饰弯曲着,飘荡着。我听见我的老相识,鹌鹑“汤姆”那快乐的音符;但是想听到几声夜鹰的歌唱却已经太迟了(尽管前天晚上我听见一只孤独逗留者的鸣叫)。我观察一只红头美洲鹫大范围的庄严飞行,它有时升高,有时低到能看见它身体上的线条,甚至它展开的羽毛根部,鲜明地映衬着天空。最近一两次我在附近看见了一只鹰,在掌灯时分低低地飞行。一只陌生的鸟

6月15日。今天我注意到一只新的大鸟,身体几乎有一只成年母鸡那么大,我从它的喙和整体外观猜测它是一只鹰,一只傲慢、白身黑冀的鹰,只有鹰才有那么清晰、响亮、富有乐感的叫声,像铃声一样,以一定的间隔响起,它的鸣声一再地重复。我在对面的岸上观察它。它从一棵腐树高耸的树顶,悬垂在水面之上,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然后俯冲下来,十分潇洒地掠向溪水,擦着水面缓慢地上升,十分壮观的景象,然后翅膀宽宽地展开,稳定地飘飞,根本没有拍动翅膀,在池塘上面上上下下两三次,在我附近绕着圈子飞,可以清晰地看见它,好像是专门让我欣赏一样。有一次它非常近地从我头顶上飞过,我清楚地看见了它的弯嘴和严厉不安的眼睛。鸟鸣

在鸟鸣中到底有多少音乐呢,无疑,它们是野性的、简单的、粗野的,但却又如此甜蜜。它占了鸟类发音的五分之四。鸟的音乐种类繁多,风格万变。

近半个小时,我一直坐在这里,在灌木丛中,某个有羽毛的伙计一直在重复着我称之为颤动的鸣叫,一遍又一遍。现在,一只知更鸟大小的鸟刚刚出现,全身都是桑葚红,在灌木中轻快地飞着,头、翅膀和身体是深红色的,不是特别亮。就我所听到的,它的鸣叫不是歌。

四点钟,我周围在进行一场真正的音乐会,一打种类不同的鸟正在同心协力。偶尔会有阵雨落下,植物全都显示出雨水生动的影响。当我记完这则日记,坐在池塘边的一根原木上,远处传来更密集的啾啾和鸣啭,一个有羽毛的隐士在附近树林里有趣地歌唱,音符不是太多,但却充满了乐感,几乎会引起人的共鸣;这歌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灵魂的时刻

1878年7月22日。再次生活在乡间。一切都美妙地联合起来,使日落后的某些时刻成为奇迹,如此近又如此远。我注意到,完美或接近完美的白昼,并不很特殊;但是使夜晚完美的组合却很少,甚至在一生中都很少。而今夜,我们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夜。

日落下的万物非常清晰,如果树荫允许,不久就可以看见较大的星星了。八点之后,好像是一瞬间,三四朵巨大的黑云突然升起,似乎来自不同的方位,宽大的旋风席卷着一切,但没有雷声,极目所见,星星低垂,预示着一场猛烈的热风暴,但事实上,没有风暴,黑色的和其他颜色的云彩,和出现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九点到十一点,大气和整个天空都如水洗过一样,格外清澈、明亮。

在西北方向,北斗七星绕着北极星旋转它的指针。偏东南一点,天蝎座完全显现,红色的心宿二在它的脖颈处闪耀;这时,主宰一切的威严的木星游了上来,它升起后一个半小时,东方(直到十一点后还没有月亮)一大部分天空似乎都落在大片闪耀的磷火中。你可以比平时看得更深,更远;星球浓密,如同田里的麦穗,没有任何特别的灿烂之处,也没有那种切肤的、近在咫尺的锋利——就像我所见识过的那些严寒刺骨的冬夜一般,一种奇怪的、总体上的光辉弥漫在视野、感官和灵魂里。后者与之关系更大。我确信,自然的某些时刻,尤其是大气层、早晨和傍晚,是为灵魂而准备的。为此,夜晚超越了最骄傲的白昼所能做的一切。

现在,真的,前所未有地,天空宣布了上帝的荣光。天空中充满了圣经、阿拉伯半岛、先知们和古老诗歌的宣谕。在那里,在抽象和静止中(我忘记了自己,全身心沉浸在这景象中,沉浸在那牢不可破的魔力中),星星的天穹在头顶展开,那丰富、遥远、活力和松散而清晰的密集,轻柔地吸引了我,自由地上升,高到无穷,延伸向东方、西方、北方、南方,而我不过是中心下的一个点,却包含一切。

是的,仿佛是第一次,造化无声地将它安静而难以讲述的训诫贯穿我的全部存在,超越了,哦,如此无限地超越了任何新旧的艺术、书籍、布道和科学。精神的时刻,宗教的时刻,上帝在时空中有形的提示,现在再次明确地表明,即使永远不再。数不尽的启示表明,天堂全部由它铺成。银河,仿佛一支超人的交响乐,无所不在的模糊事物的颂歌,傲慢的音节和声响,神迅疾的一瞥,向灵魂发言。万籁俱寂,如难以描述的夜和群星,遥远而沉默。

黎明。7月23日。今天早晨,日出前一两个小时之间,一个奇迹在同一个背景上涌现了,它的美和意义都非比寻常。月亮涌现在天庭,已经圆了一半,明亮地闪耀,天空和大气层愤世般的干净清澈,工艺之神一般的品质,处女一般的冷静凉爽,不是沉重的怜悯或神秘,也不是不可名状的激情狂喜,不是宗教的感觉,而是这所有一切的改变,浓缩、升华成一个刚刚描述过的夜晚。每颗星星都轮廓鲜明,显示着本身的模样,在无色的太空中,充当传令官角色的早晨,难以形容的甜蜜、清新和清澈,仅仅是为审美、为没有伤感的纯净所准备。我已经详细记录过夜晚,但是我敢于尝试记录无云的黎明吗?人的灵魂和破晓之间有怎样微妙的关联?同样,没有任何两个夜晚或早晨完全相似。黎明以一颗巨星为先导,它白色流溢的光焰几乎非尘世所有,两三条长度不等的宝石光束,穿过黎明的清新空气照射下来,这种景象持续了一个小时,然后太阳就出来了。

东方。怎样的诗的主题!确实,哪里还有更意味深长、更辉煌的主题呢?哪里还有更理想、更真实、更微妙、更精巧的主题呢?东方,回答着所有的陆地,所有的年代和人们,触动着所有的感官。此时,此地,如此近,又如此难以描绘的遥远,如此令人回顾!东方,长长延续的东方,就这样迷失了自己;东方,亚洲的花园,历史和歌曲的子宫,发出了奇异、暗淡的诗行:

因血液而鲜红,因沉思而欣喜,因激情而灼烧,因芳香和宽大飘逸的衣装而闷热,太阳烘晒的面貌,紧张的灵魂和闪光的眼睛。

永远的东方,古老的东方,不可估量的古老!但是它今天还在这里,和我们一样,对于每个早晨,每个生命,每个今天,如此年轻,清新如玫瑰,并将始终如此。

9月17日。另一个表象,同样的主题,就在又一个日出之前(我所喜欢的时辰)。清澈的灰色天空,东方闪烁着微弱沉闷的暗紫色,凉爽清新的气息和潮湿,奶牛和马在田野里吃草,金星再度出现,两小时在顶点。至于声响,蟋蟀在草中吱喳,雄鸡吹响嘹亮的号角,一只早起的乌鸦在远处呱呱叫。悄悄地,在杉树和松树浓密的流苏之上,那令人目眩、通红透明的火焰的圆盘升起,低处,一片片白色的蒸汽翻滚着,消散无踪。

月亮。5月18日。昨晚我上床很早,但刚过十二点就醒了,辗转了一会,无法入眠,心里发热,于是起身,穿好衣服出门,走上小路。满月,有三四点钟时候的方位那么高,稀稀拉拉的云彩懒洋洋地移动着,有的发出亮光,有的没有;木星在东方,有一个小时都处于顶点,星星在天空中到处是,有的随即出现,有的很快消失;是的,一切都是美丽的、朦胧的、多变的,像蒙着面纱的少女,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芳香,并不完全是潮湿和粗糙;月亮时而无精打采地披着最丰润的光亮出现几分钟,时而又隐藏起一部分。远处,一只可怜的三声夜鹰不停地发出它的音符。那是一点到三点之间的寂静时分。

罕见的夜间景象,给我安慰,让我很快镇定下来。是否有关月亮的什么,例如某种关联或提示,是诗歌或文学还没有捕捉到的?(在非常古老原始的歌谣中,我曾经遇见过那些暗示了这种关联的句子或旁白。)过了一会儿,云大部分消散了,月亮出现,她微光闪烁,移动着,携带着微妙透明的绿色和黄褐色的水汽。让我摘录1878年5月16日《论坛报》上一位作者的话作为这一部分的结束:

没有人会厌倦月亮。凭她天赋的永恒之美,她是女神;而凭她的机敏得体,她是一个真实的女人——知道很少为人所见的魅力,知道在日出时降临,并且只停留一小会;从来不会在两个夜晚穿同样的衣服,整个夜晚也不会总是一个样子;讲求实际的人赞美她的有用性,诗人、艺术家和所有大陆上的情侣崇拜她的无用性;她把自己出借给所有的象征:戴安娜的弓,维纳斯的镜子,玛丽的宝座,一把镰刀,一面头巾,一道眼眉,他的脸或她的脸,被她或他所凝视,疯子的地狱,诗人的天堂,婴儿的玩偶,哲学家的书房;当崇拜者跟随她的脚步,留恋她可爱的表情,她知道如何保守她女人的秘密——她的另一面,那不可测度的一面。

1880年2月19日。晚上十点之前,寒冷而晴朗的夜晚,头顶之上,西南方,美妙而密集的壮丽星群。月亮圆了四分之三,毕星团和昂星团的簇簇星体,中间是火星——巨大的“埃及人”横躺在天空中(它由天狼星、南河三,还有天船座、天鸽座和猎户座的主要星宿组成);就在东方牧夫座的北边,在其膝盖处,大角星升起在一点钟方位,登上天空,野心勃勃,发出火花,仿佛想与至尊的天狼星挑战。

这样的夜晚,凭借群星和月亮带给我的情感,我领会了所有自由的留白。音乐与诗歌的不确定性,它们熔铸在几何学最高的精确之中。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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