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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0 13: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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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洛夫廷(Lofting,H.J.)

出版社:同心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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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医杜立特全2:杜里特海上历险记

怪医杜立特全2:杜里特海上历险记试读:

杜里特海上历险记

作者:(美)洛夫廷(Lofting,H.J.)

出版社:同心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04-01

ISBN:9787547708033

本书由北京闻章天成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杜里特海上历险记

第一章

1.我渴望去航海

我叫托米·斯大兵,住在布嘟儿巴,我的父亲是鞋匠杰克·斯大兵。当我还是个9岁半的孩子时,布嘟儿巴是一个小城镇,有一条小河穿过小镇。那条河上有一座很古老的石头桥,被人们称为“老石桥”,桥的一边是市场,另一边是教堂。

从海上回来的帆船大部分会经过这条河,然后把船停在老石桥附近,我常常去桥上看水手们装货、卸货。水手们在工作时,喜欢唱一首怪怪的歌,我总是在心里默默学。有时候,我会坐在河边,两只脚不停地晃动着,和水手们一起唱歌,就好像我也是一名水手。

那时,我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水手,和其他的水手一起去周游世界。每当水手们离开布嘟儿巴,穿过荒芜的沼泽地,驶向大海时,我总是希望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可以去遥远的印度、中国、秘鲁这些国家航行,开创我的事业。当船顺着河道拐弯后,我还是直直地盯着前方,视线越过房顶,看着风帆慢慢地移动,直到消失不见。

我在布嘟儿巴有三个好朋友。一个是捡贝壳的乔义,他独自住在老石桥边上的小屋子里。乔义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会制作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他送给我好多玩具,我最喜欢的是小帆船。当我把小船放到河里时,就想象自己正在乘着船旅行。乔义还能把没用的货箱和酒桶板子做成风车,用旧雨伞制作漂亮的风筝。

每次退潮后,乔义都会驾着他的采贝小船,到海边去捡贝壳和海虾,然后去集市上卖。河口外是一片沼泽地,那里生活着许多海鸟,有成群的野鹅、麻鹬、赤足鹬,还有叫不上名字的鸟类。晚上开始涨潮后,乔义就会往回走,远远地就能看见老石桥上的灯光在闪烁,为夜里行驶的船指路。

我的第二个朋友是卖猫食的马克。他有一双很厉害的斜眼,模样看起来有点可怕,实际上,他是一个滑稽、幽默的人,心眼特别好。他熟悉布嘟儿巴所有的人,连猫狗都认识。

那时,到处是卖猫食的人,卖猫食是一个常见的职业。大街小巷中,每天都有人端着木盘子吆喝,“猫——食——猫——食”。人们花一点钱就可以买好几片肉,拿回家喂自己的猫或狗。

跟着马克沿街叫卖是我的一大乐趣。当听见他的叫卖声,几乎所有的猫和狗都会跑出来,趴在大门上往外看。有时候,马克会让我给这些小动物送点肉,我最喜欢干这种事。马克知道很多关于狗的知识,当我们叫卖时,他就会告诉我狗的种类和习性。

我最后一个好朋友是鲁克,后面我会讲他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上过学,因为我爸爸很穷,没钱供我读书。我非常喜欢动物,每天不是上树掏鸟蛋,就是用网捕蝴蝶,或者去河边钓鱼。有时候也会去田野里采集黑莓和蘑菇,甚至会帮乔义补渔网。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真的很快乐,每天过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不过,那时的我并不懂,就像所有的孩子一样,不明白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是最珍贵的。那时,我总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水手,驾驶着帆船去大海上航行。离开父母,离开家乡,去外面广阔的世界中寻找自己的梦想。

2.最早听说杜里特

春天的一个早晨,我在山坡上玩耍时,看见一只鹰正抓着一只小松鼠,鹰爪下的小家伙拼命挣扎。当我出现在鹰面前时,它吓了一跳,扔下小松鼠就飞走了。我把小松鼠抱在怀里,发现它的两条腿伤得不轻,于是,我把它抱回去治疗。我先去找乔义,问他能不能治小松鼠的伤。乔义戴上眼镜观察了半天,然后摇摇头说:“它的一条腿骨折了,另一条腿伤得也很重,我没有办法治疗。你也知道,我只会修修船、补补网,根本就不懂医术,更不要说治疗受重伤的小松鼠了。要想医治小松鼠的伤,就要找一个医生。我正好认识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他肯定可以救小松鼠,他就是约翰·杜里特,你去找他准没错。”“杜里特?他是兽医吗?”我问。“不是,”乔义回答,“他是一位伟大的博物学家。”“博物学家是什么?很厉害吗?”“博物学家就是懂得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等各种各样知识的人,总之是很了不起的人。”乔义一边说,一边摘下眼镜,“杜里特是非常有名的博物学家,亏你还这么喜欢动物,竟然连杜里特都没听说过。他在鱼贝类这方面的造诣也很深。杜里特平常话不多,但人们都知道他是世界级的博物学家。”“他的家在哪儿?”我问。“我只知道在牛街那边,具体位置不清楚。不过,你到了那边打听一下,那里的人肯定知道。你快去找他吧,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抱着受伤的小松鼠离开乔义的家,向着牛街跑去。

刚走到市集,就听见叫卖的声音,“猫食——谁要猫食——”“这是马克的声音,”我自言自语道,“他也许能告诉我杜里特住在哪里,他认识的人特别多。”“马克,你认识杜里特吗?”我问。“杜里特?当然认识。”马克回答,“而且,我和他特别熟。说实话,我对他的了解比对我老婆的了解还要深。杜里特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你能告诉我他家在哪儿吗?这只松鼠的腿骨折了,我想去找他医治。”我向马克解释。“当然可以。我正好也要去他家,我们一起走吧。”

我跟在马克后面向杜里特家走去。“我和杜里特认识好长时间了,”走出集市后,马克继续说,“不过,他出远门了,现在肯定不在家。当然,他随时会回来,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一路上,马克都在谈论他的好朋友杜里特医生的事。总是杜里特长杜里特短的,都忘了吆喊“猫食——猫——食”。“马克,你知道杜里特去哪儿了吗?”我问。“不知道。”马克回答,“他要到哪儿去,何时去,何时回来,没有人知道,他和他的一大群动物朋友住在一起。他经常去旅行,每次都有重大发现。他上次回来后告诉我,在太平洋上发现两个小岛,那里居住着印第安红种人。奇怪的是,男人居住在一个岛上,女人居住在另一个岛上,夫妻一年只能见一次面,一般是男子去女子的岛上。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庆祝,就像我们过圣诞节一样热闹。总之,杜里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大家都用医生来称呼他,他的动物知识很渊博,恐怕没有人比得上他。”“他怎么会懂得那么多动物知识?”我好奇地问。

马克停下来,小声地在我耳边说:“因为他会讲动物语言,可以和很多动物交谈。”“什么?他会讲动物语言?”我惊叫道。“是的。他几乎懂得所有的动物语言,只是有的会得多,有的会得少而已。不过,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一个秘密,只有我和杜里特两个人知道。因为他担心别人知道后会以为他脑袋有问题。其实,杜里特不但会说动物语言,还能用动物语言写书。没事的时候,他就会为他的动物朋友朗读。他给猴子们写过历史,给喜鹊写过诗歌,还给企鹅们写过剧本。最近,他正在研究贝类语言,据说这种语言博大精深。他为了弄懂贝类语言,经常把脑袋泡到水里,有好几次得了重感冒。总之,杜里特真的很伟大!”“这么说来,他的确很了不起。”我佩服地说,“希望他现在在家,我想马上就见到他。”“瞧,前面就是了。”马克说,“拐弯处的那栋小房子就是。”

我和马克来到杜里特家门口,只见大门还锁着,一只狗从屋里跑过来。马克看见它过来,把几片肉和装着玉米、谷糠的纸袋从门上的铁棍之间递给它。这只狗没有独自享用,而是带着这些东西奔回屋里。我看见狗的脖子上戴着一个黄色的项圈,像是用黄铜制成的。这只狗离开后,我们也转身往回走。“杜里特还没有回来,因为大门还锁着。”马克说。“刚才,你给狗的那个纸袋里是什么东西?”我问。“一些吃的东西,给动物吃的。杜里特的家里住着许多动物,他不在的时候,我就会拿些东西给动物们吃。我把东西交给那只狗,再由它分给其他的动物。”“那只狗脖子上的项圈很漂亮,是用什么做的?”“黄金,那是一个纯金的项圈。几年前,医生带着它去旅行,它救了一个渔夫,那个项圈是它得到的奖赏。”“那只狗跟着医生很长时间了吗?”“嗯,有好些年头了。”马克说,“它叫吉扑,年纪已经很大了。现在,它已经不跟着医生出门了,在家里看家。每个星期的星期一和星期四,我就会来给动物们送吃的。医生不在家的时候,吉扑不让任何人进门,即使是我也不行。医生是否在家很容易判断,只要医生在家,大门就会开着。”

由于杜里特没在家,我只好把受伤的小松鼠带回家。回家后,我为它找了一个木箱子,里面铺上厚厚的稻草,然后把小松鼠放进去,再把木箱放在我的床头上。每天,我都会细心地照顾小松鼠,想办法把它伺候得好好的,等着杜里特回来医治。每天傍晚,我都会去杜里特家门口,看看他是否回来了。有时,我会碰到吉扑,它总是来门口看看我。从它对我摇尾巴的样子看来,它对我还是很友善的,不过,我依然不能进杜里特的家门。

3.雨中巧遇杜里特

4月底的某天下午,我父亲让我把修好的鞋给人家送去。这双鞋的主人是一个上校,名字是“大嗓门”,是个古里古怪的人,他的家在镇上的另一头。

我来到大嗓门家,按了门铃后,大嗓门的脑袋探出来,没好气地说:“小商小贩走后门!”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当时我气得不轻,真想把鞋扔到他的院子里去,为了不让我爸生气,只好忍住了。

我走到后门时,大嗓门的老婆正在那里等着,我把手里的鞋递给她。她是一个娇小的女人,两只手上全是面粉,大概正在做面包。大嗓门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脏话,嫌我刚才不礼貌,去了前门。大嗓门的老婆问我要不要吃块面包、喝杯牛奶,我说好。

吃喝完后,我向大嗓门的老婆道谢,然后就离开了。走到半路上,我觉得应该去杜里特家看一下他是否回来了,这里去他家正好顺路,而且小松鼠的伤也不见好,我心里很着急。于是,我朝着牛街走去。这时,空中布满了乌云,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来到杜里特家门口,看见门还是锁着,我失望极了。整整一个礼拜,我每天都会来这里报到,但杜里特始终没有回来。这时,吉扑又跑出来了,坐在门边,对我摇摇尾巴。照这样下去,杜里特还没有回来,我的小松鼠就死了。我转身离开,心情沮丧地往家里走去。

走在路上,心里想着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有没有到晚饭时间。就在我想着现在是几点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快到跟前时,我才发现原来是大嗓门。他正在散步,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漂亮的手套,还围着围巾。其实,此时的天气并不冷,但他却包得严严实实的,看上去就像个粽子。我走到他面前,礼貌地向他询问时间。

他停下来,用白眼看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的脸本来就红,现在更是红得像猴屁股。他愤怒地说:“你这个小屁孩也不想想,我会为了告诉你时间,劳神费事地解开纽扣,把怀表掏出来吗?”说完,就噔噔地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在心里想着:难道大人就能劳驾他把怀表掏出来吗?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大的雨,天空一下子就黑了,像是深夜。大风猛烈地刮着,雷轰隆隆地响。一瞬间,街上的排水沟就灌满了水。由于附近没有躲雨的地方,我只好低着头,迎着强风向家里跑去。没跑出几步,我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身子往后一仰,摔倒在人行道上。我顾不得爬起来,先抬头看看撞上了什么。

在我的对面,有一个又矮又胖、面容和蔼的男子正坐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这个人戴着一顶高帽子,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原来,我刚才撞在了他的肚子上,撞得我们两个人都摔在人行道上。“对不起,我刚才低着头跑才会撞到您身上。”我急忙道歉。

出乎我的意料,这个人并没有发火,反而嘿嘿地笑着说:“你这一撞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那是我在印度度假时遇见的。当时,也是遇上了暴风雨,我低着头往前跑,不小心撞到一位印度妇女身上。这个妇女的头上顶着一罐蜂蜜,被我这么一撞,全倒在我头上了。此后的一个星期,我走到哪儿,一群苍蝇就跟到哪儿。你怎么样?摔得严重吗?”“没事,我挺好的。”我回答。“其实,摔这一跤,我们俩都有责任。”小胖子说,“刚才我也是低着头,否则也不会撞上。好了,我们还是先起来吧,不能老是坐在地上聊天啊!你我大概都湿透了,你家离这儿远吗?”“我家在城镇的那一头。”我一边说,一边从人行道上爬起来。“哎呀,那挺远的!先到我家去吧,我家比较近,等把衣服弄干后再回你家,可以吗?”

我点点头,他拉起我的手朝我来的方向快速奔跑。一路上,我心里都在想:这个小胖子到底是谁呢?他的家又在哪里?我本来不认识他,他却愿意把我带回家,帮我弄干身上的衣服,这不禁让我想起那个红脸上校,连问问时间都不愿意。唉,人和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不久,他停住脚步说:“我家到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家,发现我们正站在一个台阶前,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小房子,房子周围是一个大花园。这时,他已经跑到台阶上,打算开门了。“这个人难道是杜里特吗?”我喃喃道,“不会的,肯定不会是他。”

自从听了杜里特的事迹后,我心中就有了杜里特的模样,一个高大魁梧、气度不凡的人,怎么会是眼前这个胖乎乎、和蔼可亲的小个子?不过,他真的有可能是杜里特,因为他已经打开了那扇我盼望已久的门。

吉扑从屋里跑出来,在他面前叫着、跳着,对他的归来特别高兴。这时,雨更大了。“您就是杜里特医生吗?”当我们快要跑进屋里时,我大声问。“是的,我就是杜里特。”他边开门边回答我,“快请进!鞋子上的泥没关系,先进去避避雨。”

我急忙走进去,他和吉扑紧跟在后面,进门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由于下雨的关系,外面已经是黑糊糊一片,屋里比外面更黑。在这漆黑的屋里,我听到一阵奇怪的喧哗声,这声音好像是动物发出来的。唧唧,喳喳,咕咕,哇哇……各种各样的声音同时响起来。鸭子的嘎嘎声,公鸡的咯咯声,鸽子的咕咕声,猫头鹰的呼呼声,小羊羔的咩咩声,还有狗的汪汪声,交织成一片。鸟的翅膀在我面前不停地扇动,还有不知名的东西在我的脚边绕来绕去,差点吓死我!“别慌!它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离开家三个多月了,和它们久别重逢,它们的激动可以想象得到。你别动,我先把灯点着。老天!连我都分不清雷声和喊声了。”

听了医生的话,我只好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等着他点灯。周围的动物不停地移动,还叫个没完,这种感觉很奇怪,叫人哭笑不得。之前,当我好几次站在大门口时,我一直在想象里面的模样,觉得杜里特的家里肯定非常有趣,但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尽管医生一直抓着我的胳膊,让我不至于太害怕,但还是很别扭。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场一点也不真实的梦。这时,医生又说道:“我的火柴全湿了,根本就点不着,你的身上有火柴吗?”“没有。”我大声回答。“没关系,嘎卜会想办法的。”

说完,医生用舌头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一个动物往楼上跑去,随后我们头顶上的房间传来它的走动声。“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点着灯呢?”我问,“有个动物坐在我的脚上,把我的脚都压麻了。”“快了,快了,它马上就会下来。”

医生的话刚说完,楼梯的拐角处就出现了灯光,所有的动物都不再叫了。“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我说。“是啊,我是一个人住。”医生说,“拿着灯下来的是嘎卜。”

我抬头往楼梯上看,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可以听见下楼的脚步声,而且是用一只脚往下跳。不一会儿,灯光移下来,照亮了一楼。“嘎卜,你终于下来了。”医生说。

现在,我才看清楚,原来用一只脚跳下楼的是一只大白鸭子!它的另一只脚高高地抬起,上面稳稳地放着一只点燃的蜡烛。

4.医生家里住满了动物

当我看清周围的一切时,才发现前厅被动物们占满了。这些动物是:一只鸽子、一只老鼠、一只猫头鹰、一只獾、一只穴鸟和一头小猪。

医生从鸭子脚上拿过蜡烛,对我说:“你得把身上的湿衣服换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斯大兵。”“噢,你的父亲是鞋匠老斯大兵吗?”“是的。”“噢,你父亲是修鞋、做鞋的高手,我脚上的这双皮靴就是你父亲四年前做的,我穿了四年还好好的。斯大兵,你先把湿衣服脱下来,然后,我们去楼上找几件干衣服。你先将就着穿我的衬衫,等你的衣服烘干后,你再换上。”

医生在前厅点了几支蜡烛后,就和我一起上楼了。他从衣柜里找出几件旧衣服,我们换上后,就去厨房生火。医生的衣服穿在我身上显得特别大,当我帮他从地窖往外搬木块时,总是踩到衣服的边缘。我们把壁炉点着后,把湿衣服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烘烤。“现在,我们来做晚饭。”医生说,“斯大兵,你留在这儿吃饭好吗?”

经过短时间相处,我已经开始喜欢这个矮矮胖胖的杜里特医生了。他总是称呼我“斯大兵”,而不是“小孩”或者“小家伙”。其实,我非常讨厌别人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这个杜里特,开始就把我当成他的朋友,像尊重大人一样尊重我,这是我最开心的地方。所以,当他邀请我一起吃饭时,我觉得既骄傲又自豪。可是,我突然想到,没有告诉妈妈会晚点回去,只好遗憾地说:“医生,谢谢您的邀请,我的确想留下来和您一起吃饭。不过,我怕我妈担心,所以我要早点回去。”“可是,你的衣服还是湿的,你总得等衣服烘干后再回去,是不是?”医生一边说一边把一块干木头扔到火炉里,“等你的衣服烘干后,我们的晚餐也吃完了。对了,你看见我的皮包了吗?”“应该在前厅,我去看看。”

医生的皮包在前厅门口,这是一个黑皮包,已经有些年头了。弹簧锁早就不能用了,只是个摆设,皮包中间用一条绳子绑着。我拿着医生的皮包回到厨房,递给他后,他向我道谢。“医生,您出去三个多月,就带了一个皮包吗?”我好奇地问。“是的。”医生解开皮包上的绳子说,“出门时,我不喜欢带太多行李,觉得那是累赘。时间本来就过得很快,拖着一大堆行李,那不是自找麻烦吗?而且,那些东西也不一定用得上。咦,我把香肠放到哪儿了?”

医生把皮包里的东西往外拿,首先掏出来的是一块面包,接着是一个玻璃瓶,瓶口有一个形状怪异的金属头。他把这个瓶子拿到灯光下,仔细观察了好长时间,然后把它放到桌子上。瓶子里装满了水,有一些奇怪的小东西在里面游来游去。最后,医生从皮包里拿出几根香肠。“找到了,找个煎锅煎一下,晚饭就好了。”医生说。

我们把挂在墙上的煎锅取下来,里面满是黄锈。“天啊,看这一层厚厚的锈!唉,离开的时间太长了,动物们已经很努力地维持家里的整洁。嘎卜这个管家把这个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已经是个奇迹了,有些事毕竟不是动物能干的。斯大兵,你去那边的洗碗池下边找点沙子来,好吗?我要把这些锈弄掉,然后我们就能煎香肠了。”医生说。

几分钟后,锃光瓦亮的煎锅就出现了,医生把它放到火炉上,香肠的香味充满了整间屋子。医生忙着煎香肠时,我跑到桌子前去看瓶子里的小生物。“医生,瓶子里的小东西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那是威夫哇夫。我这次出去,就是为了捉几条威夫哇夫。最近,我忙着学贝类语言,我深信它们有自己的语言。我已经掌握了鲨鱼语言,海豚语言也懂一些。现在,我就想搞清楚贝类语言。”“您为什么非要弄懂贝类语言呢?”“因为贝类动物中的某些品种是我们人类发现的最古老的动物,也是了解历史的最好的参照物。所以我就想,如果我能够掌握贝类语言,和它们交谈后,说不定就能了解亿万年前地球上的变化,你说对不对?”医生问。“难道您不能从其他动物那里了解那时的事情吗?”“恐怕不能。”医生翻着锅里的香肠说,“很早以前,我在非洲和猴子聊天时,它们也给我说了一些历史,对我的影响很大。不过,它们只知道1000年前的事情,再早就不行了。我想知道更早的历史,这些只能从贝类那里探索。因为和贝类动物生活在一起的其他物种,绝大多数已经灭绝了。”“现在,您是否了解一点贝类语言了?”“没有,我刚刚开始学习。我希望通过这种筒形鱼慢慢地了解,它们是半鱼半贝类。为了找到它们,我跑到东部地中海去。现在,我觉得它们不一定帮得上忙,它们长着呆头呆脑的样子,看起来就不聪明,你说是不是?”“是的,它们长得的确不秀气。”“香肠煎好了。斯大兵,把你的盘子拿来,我给你盛点。”

我们在餐桌旁坐下,开始享用美味的晚餐。

这个厨房是一个好地方,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经常来这里用餐。在这里吃饭,我觉得胜过任何高级的餐厅。在这里我感觉到温暖、舒适和安心,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轻松自在。桌子离火炉很近,伸手就能够到锅里的东西,还可以边做边吃,嘴里吃着香软的面包,眼里看着锅里的热汤。壁炉也非常大,就像一间小屋子,人可以坐在里面的凳子上,一边烤火,一边烤栗子吃。看着小人书,听着水壶里的咕嘟咕嘟声,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总之,这个厨房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它就像医生,热情、随和、友善。

当我们正在吃栗子时,厨房的门被打开了,嘎卜和吉扑走进来,后面拖着床单和枕套。“它们要把我的被褥烘烤一下。”医生解释,“嘎卜是一个很好的管家,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比我妹妹当家时还厉害。”

医生回头和吉扑、嘎卜用奇怪的语言交谈了几句,看样子它们知道医生的意思。“医生,您懂松鼠语言吗?”我问。“懂一些。”医生回答,“松鼠语言比较容易掌握,不用费多大劲儿就能学会。你怎么问这个?”“我养了一只受伤的小松鼠,从鹰爪下救下来的。它的两条腿受了重伤,其中一条腿还骨折了,我想把它带来让您治疗,您明天有时间吗?”“如果是骨折,越早治疗越好。我今晚就去你家看看,希望还有救。”

我的衣服烤好后,我到楼上去换好,下来时,医生已经准备好了,手里提着医药箱,正在前厅等我。“我们快走吧,雨已经停了。”医生说。

外面亮起来,夕阳把天空染得红彤彤的,花园里的画眉鸟在唱歌。我们走出家门,沿着台阶往下走。

5.神奇的鹦鹉

“医生,您的家真好玩,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地方。”来到街上,我对医生说,“明天,我还想来您家玩,可以吗?”“当然可以。”医生说,“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明天,我带你参观花园和动物园。”“动物园?您还有动物园?”我惊讶地问。“是的。房子里容不下体型较大的动物,我就在花园里设计了一个动物园,让它们住在里面。我的动物园虽然不大,但非常有意思。”“我也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您可以和它们交谈,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棒!医生,我能学会动物语言吗?”“当然能。”医生坚定地说,“只要多加练习,一定可以的。当然,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如果你真的想学,我可以让波利教你,它是我学习动物语言的启蒙老师。”“波利是谁?”我问。“波利是一只西非鹦鹉,是我以前收养的。不过,它现在不在我身边。”“怎么了?难道它死了?”“不,不,它活得好好的。”医生说,“几年前,它和我一起去非洲旅行,因为留恋故乡,留在了那里。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相信它一定会回来的。它离开后,我非常想念它,是它让我学习动物语言,并改行当了动物医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它亲切的面容。波利是一只神奇的鸟,真的,奇鸟!”

这时,后头传来跑动声,我们转过身一看,原来是吉扑追来了。它一脸兴奋,好像有什么开心的事。吉扑跑到医生面前,对着医生一阵“汪汪汪”、“哇哇哇”,音调十分奇怪。一会儿后,医生也显得非常激动,和吉扑说起来。说完后,医生高兴地对我说:“波利回来了!5年后,它又回到我身边了,我真是太激动了!它已经到家里了。斯大兵,对不起,我要回去一下。”

说完,医生就打算往回跑。一抬头就看见波利已经飞过来了,医生对着它拍手,那神情就像是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医生的拍手声引起一群麻雀的注意,它们降落到路边的篱笆上,既好奇又羡慕地看着这只得到医生特别关注的大红鹦鹉。

鹦鹉轻轻地落在医生的肩膀上,开始和医生对话,他们的语言我一点也不懂。看样子,这只鹦鹉要说的话很多,医生专心地听着,早就忘记了我和等待救治的小松鼠。后来,这只鹦鹉边看我边问医生话,大概在询问我是谁。“啊,很抱歉,斯大兵。”医生说,“我和波利久别重逢,暂时把你给忘了,真的对不起。波利,这位是托米·斯大兵。”

鹦鹉向我鞠了一躬,用标准的英语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还记得你出生在冬天的夜晚,刚出生时特别丑。”“斯大兵想学习动物语言,我们刚才正在谈论你,说你是我的启蒙老师。刚说完,你就出现了。”“其实,”鹦鹉回头对我说,“是医生先教会了我英语,我才有机会教他动物语言,否则,我也不可能教他。开始时,我就只会说几句人类语言,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大部分的鹦鹉都会说几句人语,却不懂其中的含义,它们学这些只是觉得好玩,或者是为了得到好吃的东西。”

说完后,我们一起向我家走去。吉扑跑在最前面,我和医生并排着走,鹦鹉还是站在医生的肩膀上,不停地向医生讲述非洲的事情。由于我也在旁边听着,它是用英语讲述的。“巴木波王子还好吗?”医生问。“你不说,我都忘了。”波利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英国!”“英国?你开玩笑吧。”医生惊讶地说,“他怎么会到英国来?他来干什么?”“他父亲把他送到英国的……叫什么……牛犊儿津,好像是牛犊儿津,反正就是一个读书的地方。”“牛犊儿津?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医生不解地说,“噢,你说的是牛津大学吧?”“对,对,就是牛津大学。我就只记得有一个牛字,其他的都忘了。”“真是难以想象,巴木波王子竟然会到英国来读大学,太令人吃惊了。”“当巴木波王子离开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回去了,因为他是第一个离开家乡的人。巴木波王子先哭起来,接着送他的人都哭了,那真是一个隆重的哭泣场面,我这辈子就见过一次。”“奇奇最近怎样?”医生对我解释说,“奇奇是我几年前收养的一只猴子,在我离开非洲的时候,它和波利也一起留在了非洲。”“奇奇嘛,”波利皱皱眉,接着说,“它心里不舒服。这几年,我常常见到它,它很想念你,还有这里的朋友。现在想想当时的行为有点可笑,我一直想回非洲,因为那里是我的根,总觉得那里才是最好的地方。刚回去时,我的心情的确很好。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就开始觉得无聊,干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一天晚上,我下定决心要回来。于是,我就去找奇奇告别,并把我的决定告诉它。没想到,奇奇也想离开非洲,回到你身边。在这里,我们过的是热热闹闹的日子,相比而言,非洲的生活太冷清、寂寞了。我走的时候,奇奇哭得很伤心,它说我离开后,它连谈心的朋友都没有了。其实,奇奇在那里有很多亲戚,这个你也知道。它还说,不像我长着翅膀,想走就走。不过,我觉得它一定会想办法来这儿的。奇奇是个聪明的家伙,脑子特别灵活!”

这时,我家到了。铺子已经停止营业了,我妈正在门口站着,朝着大街上张望。“你好,斯大兵夫人。”医生说,“你儿子回家晚了,这全是我造成的,因为我留他在我家吃晚饭。当时,我们在雨中撞到一起,衣服全湿了,我邀请他去我家避雨,后来又烤衣服,所以才会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为他担心。”我妈说,“先生,谢谢您照顾他,还送他回家。”“没什么,我们谈得很愉快。”医生说。“那么,先生您是?”我妈瞧了一眼医生肩膀上的鹦鹉,客气地问。“我的名字是约翰·杜里特。你丈夫肯定认识我,四年前,他替我做了一双高级的长筒靴,到现在我还穿着呢。”医生说完,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靴子。“妈,杜里特医生是来给松鼠治病的。动物的事情,他全都懂。”“不,不,不是全懂,只是懂一部分而已。”“您大老远来给松鼠看病,真是辛苦您了。”我妈说,“斯大兵从小就喜欢小动物,老是把它们带回家里养。”“是吗?”医生说,“说不定,他长大后会成为博物学家。”“请进屋,里面有点乱,请多包涵。”我妈说,“不过,屋里的火烧得很旺,挺暖和的。”“多谢多谢,你家收拾得挺好的。”

医生把靴子擦干净后,才向屋里走去。

6.炉边听笛

进屋后,我们看见我父亲正在火炉边吹笛子。每天干完活后,我父亲总喜欢吹上一段,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医生坐下后,开始和我爸谈论有关笛子的常识,长笛、短笛、黑管、巴松,说了好长时间。最后,我爸说:“医生,您的笛子一定吹得很好,要不要为我们吹一段?”“可以,可以。”医生说,“不过,我很久没吹了,不知道生疏了没有。可以开始了吗?”

我爸把手中的笛子递给医生,医生认真地吹起来。我爸妈仔细聆听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听得入神了。就连我这个不懂音乐的人,也被优美的笛声吸引了。“真是太美妙、太动听了。”医生刚吹完,我妈就赞叹道。“您的水平可以称得上是音乐家了。”我爸说,“音乐家,可以请您再吹奏一曲吗?”“当然可以。”医生回答,“呀,我还没去看松鼠呢。”“我马上带您去,鼠在楼上我的卧室里。”我说。

我带着医生来到卧室,把装着松鼠的稻草盒拿给他看。这些天,尽管我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小松鼠,但它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是,当它看见医生时,马上坐了起来,十分激动的样子。

我点燃蜡烛,医生给小松鼠绑上了“小夹板”,这些小夹板是医生用火柴棍捆绑成的。“它的腿伤不严重,不久就会好起来。”医生一边说,一边合上他的医药箱,“卧床休息两周后,它的伤就痊愈了。不过,你要让它待在外面。当晚上气温下降时,你就把干树叶盖在它身上。它告诉我,它自己住在这里很寂寞。另外,它还担心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告诉它,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孩子,会好好照顾它。我回去后,会请一只松鼠去它家看看,再到这儿来告诉它家里的情况。松鼠本来就是好动的物种,让它躺着不动真是一种折磨。不过,要不了多久,它的伤就好了,又能自由自在地奔跑了。”

我和医生下楼后,我爸再次请医生吹笛子,直到10点多才停止。我父母一见医生就喜欢上他了,对他的到来并愿意为大家吹笛子,父母亲觉得非常荣幸。在那时,我们并没有想到,医生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后来,人人都知道杜里特,大家都看过他写的书。

现在,在布嘟儿巴我父亲的鞋匠铺的墙上,镶嵌着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一行小字:1839年的某一夜,著名的博物学家约翰·杜里特曾在此吹笛一宿。

我常常回忆起那个夜晚。现在,闭上眼睛后,当时的情景依然会浮现在眼前:一个胖嘟嘟的小个子,穿着燕尾服,坐在火炉边忘情地吹着笛子;我父母亲坐在两边,聚精会神地听着,陶醉在优美的音乐中;我和吉扑躺在地毯上,静静地听着笛声;波利站在火炉台上,脑袋随着音乐来回晃动,好像在打拍子。这一切都留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得如同昨天发生的事情。

当我们送走医生回到屋里后,又谈论起医生这个人,一直到很晚才休息。我睡着后,做了一个美妙的梦,我梦见医生带着一群动物在表演,有的吹笛子,有的拉琴,还有的敲锣打鼓。整整一夜,梦中都是这样的情景。

7.贝壳会不会讲话

虽然夜里睡得非常晚,第二天,我却早早就醒了。当第一声鸡叫响起时,我从床上跳起来,开始穿衣服、洗脸刷牙。我迫不及待地想去见杜里特,想去它的私人动物园逛逛。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忘了吃早饭。为了不惊动父母,我轻手轻脚地下楼,悄悄打开门,溜到空荡荡的大街上。

来到医生家门口时,我突然想起来,这么早去敲人家的门好像不妥,不知道医生起床了没有。我把花园看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有,静悄悄的。我轻轻地推开大门,慢慢地走进去。进门后,向左拐,刚走了几步,突然头顶上响起问候声:“Good morning!没想到你起得这么早!”

我抬头一看,原来波利正站在一棵树的顶端。“Good morning!”我急忙说,“我来得太早了,医生是不是还没起床?”“不,不,他已经起床一段时间了。”波利回答,“你自己去找他吧,不是在厨房做早餐,就是在书房研究东西。我正在等着看日出,就不陪你了。要是在非洲,太阳早就升起来了。哪儿像这儿,到处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真奇怪,英国的雾怎么就没有散去的一天呢?啊,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时间,你快去找医生吧。”

走到前厅,我闻到一股炸排骨的味道,于是,我向厨房走去。厨房里,一只大水壶放在火炉上,火炉边上放着盛在盘子里的排骨和鸡蛋。我把盛排骨的盘子往旁边挪了挪,以免把排骨烤成干,然后去书房找医生。

医生果然在书房里。当时,我还不懂书房的含义,只觉得那个房间很有趣,里面有望远镜、显微镜,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墙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画,有动物的、鱼类的,还有罕见的植物画。另外,墙壁上还挂着鸟蛋和一些标本。医生正站在写字台前,他面前放着一个正方形的玻璃匣子,里面盛满了水。开始时,我以为医生在洗脸,他把一只耳朵伸进水里,用手捂住另一只耳朵。医生看见我进来,直起身子。“早安,斯大兵。”医生说,“我一直在听威夫哇夫说话,但遗憾的是……”“怎么了?”我问,“你是不是发现了它们有自己的语言?”“是的。虽然它们有自己的语言,但这种语言太低级,词汇量太少,仅仅有‘是’‘不是’‘冷’‘热’这些简单的字词。唉,太遗憾了!”“如果它们只会说这些简单的字词,说明它们的智力很低。”“是的,我也这样认为。现在,威夫哇夫已经不常见了,它们生活在海洋的最深处,跟自己的同伴在一起,它们是非常孤独、寂寞的。也许,它们根本就不怎么说话。”“或许大一点的说的话比较多,你养的这些太小了,是不是?”“也许你说的对。我认为鱼类应该是健谈的,可大个的贝类只有深海里才有。它的速度不快,但总是在海底爬,就是用网也抓不到。我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潜到海底,只要到了海底,一切就好办了,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哎呀,我把早饭都给忘了。斯大兵,你吃过早餐了吗?”

我告诉医生,我也忘了。于是,我们来到厨房。“是的,”医生把大壶里的水倒到茶壶里,接着说,“只要能潜入海底,并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肯定会有惊人的新发现。”“潜水员不可以潜到海底吗?”我问。“潜水员确实可以潜到水里,我也曾穿着潜水服下过海。不过,潜水员潜水的深度有限,根本不能潜到海底去。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到海底去。来,我们喝茶。”

8.我想拜杜里特为师

这时,波利飞进来,用鸟语和医生交谈。当然,我一句也听不懂。当波利说完后,医生放下餐具,快步向外面走去。“你不知道,”医生刚出去,波利就对我抱怨,“医生回来的消息传开后,这一带生病的动物都来上门求医。譬如,身上发痒的猫,得了皮肤病的兔子,还有拉肚子的小猪。动物们没有时间观念,特别是当母亲的,只要它的孩子生了病,不管是白天还是半夜,就让医生去看诊。真不知道医生怎么能受得了,太不可思议了!我跟医生说过好多次,应该规定个求诊的时间。但他总是那么好说话,有求必应,从来不会拒绝看病的动物。他总是说,病情耽误不得,急诊要马上看。”“动物们为什么不去找别的医生看病?”我问。“这里没有第二个动物医生。”波利说,“当然,我说的是真正的动物医生,而不是所谓的兽医。你知道,兽医都不懂动物语言,自然不能很好地诊断。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去看病时,医生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怎么给你看病、开药。兽医的道理和这个是一样的。你先把医生的排骨放到火炉边上,要不医生回来的时候就凉了。”“你觉得我能学会动物语言吗?”我一边问波利,一边把医生的盘子放到炉子边上。“这个得由你的学习能力来决定。”“我也不知道我的学习能力怎么样。”我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从来没有读过书,我家里穷,供不起我上学。”“这个我知道。”波利说,“其实,并不是只有上学才能学到东西,主要是看你是不是个有心人,也就是说你的观察能力如何。例如,有两只雄性的八哥停在一棵苹果树上,你认真地看它们一眼。第二天,当你再看到它们时,你是否能一眼就认出来,并分辨出哪只是哪只?”“这个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试过。”“其实,就是这些而已。”波利一边说,一边用脚把桌子上的面包屑弄到地上去,“要有很好的观察能力,观察鸟类和动物的各种动作,走路的动作、摇头的动作、振翅的动作,还有呼吸的方式、脸颊抽搐的方式、甩尾巴的方式。如果你想要学习动物语言,就必须认真观察这些小事情。你要明白,大部分的动物并不习惯用嘴说话,而是用呼吸、尾巴及脚来表达自己想说的话。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远古时代,凶猛的动物特别多,较小的动物怕受到攻击,所以不敢出声。鸟类就没有这些顾虑了,因为它们会飞,凶猛的动物拿它们没辙。总之一句话,要想学会动物语言,就要做一个优秀的‘观察者’,当一个‘有心人’。”“听你这么一说,学习动物语言好像挺难的。”“首先,你必须要有耐心。要想熟练的说动物语言,需要练习好长时间。不过,只要你常到这儿来,我可以教你。入门后,接下来就好办了。你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而且你还可以成为医生的助手,帮他做些事情。例如,给动物换绷带,喂动物吃药,等等。嗯,这个想法不错!医生有了助手后,就可以减轻工作量,好好地休息。现在,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简直是在玩命。你给医生当助手再好不过了,你一定会帮他很多忙,只要你喜欢动物。”“喜欢,喜欢,我太喜欢动物了!”我大声回答,“可是,医生会让我当助手吗?”“会的,一定会!”波利说,“你先学一点医学知识,然后我再去跟医生说。医生回来了,快把他的排骨放到桌子上。”

9.梦境般的花园

早餐后,医生带我去参观花园。如果说医生的屋子有趣,那花园要比屋子有趣一百倍,医生的花园是我见过最美丽、最吸引人的花园。

花园里景色优美,凡是一般花园里有的东西,这里都有。宽阔的草坪上放着用石头雕刻的凳子,凳子上长满了苔藓。草坪周围是垂柳,微风吹过,柳枝在草地上摆来摆去。石径两边是树篱,修剪得整整齐齐,如同旧时代里的胡同。树篱墙上有月亮门,可以供人通行,月亮门的上方是人工修剪的图案,有孔雀式、半月式,还有仿古花瓶式,等等。花园里还有一个用大理石砌成的池塘,池塘里生长着蓝色的睡莲,金色的鲤鱼,还有蹦蹦跳跳的大青蛙。花园里的桃花开得正盛。还有一棵大橡树,有一段树身已经空了,成了一个大树洞,可以同时装下四五个人。花园里到处有凉棚,棚子里的座椅既有木制的,也有石刻的,其中一个凉棚里放满了书籍,那是医生夏天读书的地方。在一个角落里有木柴和炉子,大概是医生野餐用的。另外,还有一张睡床,夏天的时候,医生可以在床上听夜莺唱歌,或者休息。睡床的下面有四个轮子,可以随意移动。最令人向往的地方是“树屋”,医生在一棵大榆树顶上的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搭了一个“树屋”,“屋门”那儿有一个绳梯通到地面。医生告诉我,在晴朗的夜晚,他经常带上望远镜去“树屋”观察月亮和星星。

医生的花园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完的,也不是一两天可以看完的。走在里面,你总是能发现新的天地,发现有趣的地方。第一次走进这个花园,我就深深地迷恋上了这里,真想一辈子住在里面,再也不出去了。

一走进花园,我就发现这里有许多鸟和小动物。每棵树上都有两三个鸟窝,园子里的动物也能怡然自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银鼠、乌龟、睡鼠们走来走去,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大小不一的癞蛤蟆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快活得不得了;绿色的蜥蜴悠闲地坐在石头上,不停地打量我们;花园里还有蛇。“斯大兵,你用不着害怕。”医生说。他发现我很紧张,因为有一条大黑蛇正从我们前面爬过去。“这些蛇是我的朋友,全部是无毒的。它们可以消灭园子里的害虫,保护花花草草。有时候,为了感谢它们,我会在傍晚为它们吹笛。这些蛇很喜欢听我吹笛,我吹的时候,它们就会站起来仔细听。我吹多长时间,它们就会站多长时间,这说明它们对音乐有很高的鉴赏水平。”“这些动物为什么要生活在这里呢?我从来没有见过生活着动物的花园。”我问。“要说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这里食物充足,有没有人打扰它们。还有就是它们都认识我,有个头疼脑热的可以找我就医,非常方便。你看,站在树枝上的那只鸟,嘴里发出诅咒的那只麻雀,它住在伦敦,每年夏天会来这儿看我。附近的麻雀经常嘲笑它,说它的口音有一股怪异的伦敦味。这只麻雀非常勇敢,但也很粗俗,说的话让人无法忍受。它最大的爱好就是和别人争论,争到最后都会吵一架。它是典型的城市鸟,住在伦敦的圣保罗教堂附近,名字是‘不值钱’。”“这里的鸟都是附近的吗?”“大部分都是。但也有少数稀有的鸟,它们每年来伦敦看我一次。其实,这些鸟原本不会来伦敦。比如,那只在草坪上飞翔的漂亮小鸟,它是红脖子哼哼鸟,住在美洲。它生活的地方与伦敦差异很大,这里对它而言太冷了,晚上,我就让它睡在厨房里。另外,每年8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有一只天国紫鸟会从巴西飞到这儿来看我,那是一只很有派头的鸟,不但长得漂亮,打扮得也很时髦。这边这几只鸟是赤道鸟,它们嫌那里的夏天太热,每年会到这里来躲一阵子。请往前走,我带你去参观动物园。”

10.私人动物园

离开花园后,我和医生走过一条窄窄的小路,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个小门前,医生推开门,我们一起走进去。

里面是另一个花园,和我对动物园的想象一点都不一样。我原先想,这里一定有许多笼子,动物们都住在笼子里。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一个笼子也没有,到处是用石头砌成的屋子,每间屋子都装有一个门和一扇窗。医生和我进去后,许多动物都从屋子里跑出来,以为我们送食物来了。“这些石屋的门上有锁吗?”我问。“当然有,每个门上都有锁。”医生回答,“不过,门是朝里开的,门锁也是装在里面的。这样,动物们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锁门。当它们想和其他的动物聊天,或者想到园子里走走时,就可以自己开门出来;想要独处时,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这里的动物都是自愿来的,并不是被抓来的。”“它们在这儿生活得很愉快,一派和乐融融的样子。医生,您能不能向我介绍一下这些动物?”“当然可以。你瞧,那个背上长了个肉盘、看起来又滑稽又可爱的动物是南美犰狳,正在和它聊天的是来自加拿大的咯咯鸡,它们住在墙边的洞里。在池塘里玩耍的那一对动物是俄罗斯水貂,一会儿,我要去集市上给它俩买些青鱼。刚从屋里走出来的是羚羊,它来自南非,是小型种类动物。走,我们去那边看看,树丛那边还有好多动物呢。”“那个是鹿吗?”我问。“鹿?你说的是哪个动物?”医生不解地问。“就在那边草地上,”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斯斯文文吃草的那个。咦,原来有两只!”“那不是两只,而是一只动物。”医生笑着说,“它有两个脑袋,是当今世界上仅有的双头动物。它是一匹马,名字是‘推我拉你’,是我从非洲带回来的。它的性格很温和,还有点腼腆,负责动物园的守夜工作。它睡觉的时候,总是一个脑袋睡着,另一个脑袋醒着,两个交替着睡。所以,才让它来值勤、守夜。”“医生,您的动物园里有狮子和老虎吗?”“没有。狮子和老虎不好养,即使好养活,我也不会养。在动物园里,狮子和老虎总是被单独关在笼子里,但它们一点也不开心,这可以从它们的眼神中看出来。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和狮子,它们的眼神无光,总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那是它们在怀念过去,怀念自己是怎样在崇山峻岭中长大的,怀念母亲交给自己的生存技巧,怀念原来自由自在的生活,怀念非洲丛林里太阳升起时的壮丽景象,怀念夜晚那美丽的星空和月色,怀念休息时听到的哗哗流水声……但由于人类的自私,使它们失去了这些。每天被关在笼子里,吃的是变质的食物,喝的是没有营养的水,还要忍受一拨又一拨的游人的指指点点。这样的生活根本就不适合狮子和老虎,它们是属于森林的,它们是兽中之王,不应该被关在动物园里!”

说这些话的时候,医生的情绪很激动,甚至有些痛苦。一会儿,医生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原有的和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走,我带你去看蝴蝶馆和水族馆,蝴蝶馆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我们走到一块空地上,周围是一圈篱笆。空地上布满了用铁丝网制作成的小屋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开得正灿烂的花卉,无数的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医生把最边上的小屋指给我看,只见屋里放着一排排的小箱子,每个箱子上都有数不清的小洞。“那些箱子是孵化箱,里面是蛹和蛾,等到它们变成蝴蝶后,我再把它们放出来。”医生向我解释说。“蝴蝶有自己的语言吗?”我问。“应该有。甲虫类也有,不过,我对昆虫语言的了解有限,研究也不深。最近,我又致力于贝类语言的探索,更没有时间学习昆虫语言。当然,以后有时间的话,我肯定会学习昆虫语言。”

这时,波利飞到医生面前说:“医生,门外有两只豚鼠,它们说没有合适的食物喂养孩子,想问问你,可不可以住在我们这儿?”“当然可以。”医生回答,“波利,你把它们带到动物园,让它们住在左边的房子里,就是大门边上挨着黑狐狸的那个。另外,告诉它们动物园里的规矩,再拿给它们一块肉。斯大兵,我们去水族馆看看,那里的海水槽是用透明的玻璃制成的,里面住着贝类动物。”

11.学习动物语言

此后,我经常去医生家,没事的时候就去,后来几乎天天都待在他那里。一天晚上,我妈妈跟我开玩笑说,你干脆把床也搬到医生家,睡在那里算了。

我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对医生的帮助挺大的:给动物园的动物喂食;给动物们整修屋子,打理篱笆;照顾前来看病的伤患;干各种各样的杂活儿。虽然这些事情是我自己抢着干的,但我常常想,哪天我不来帮忙了,医生也许会不习惯。

这期间,波利一直和我在一起,有空就教我动物语言和动物手势。开始时,我觉得特别难学,不知道能不能学会。但波利很有耐心,总是不厌其烦地教我。当然,它偶尔也会不耐烦,我可以看出它在拼命控制自己的脾气。

慢慢地,我学会了简单的鸟语,也能看懂小狗之间的滑稽动作。晚上,我会躺在床上听隔板后面老鼠讲话,以此来训练我的听力。一有机会,我就观察屋顶上的猫,或者是市场上的鸽子。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夏天已经过去了,花园里的玫瑰花也凋谢了,草坪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叶。

有一天,我和波利在图书室里学习动物语言。这间图书室是一个又长又大的屋子,里面还有一个壁炉。墙壁四周摆放着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故事书、园艺书、医学书、旅游书,等等。我最爱看的是地图册,里面包含了各个国家的地图。波利把一本关于动物的书拿给我看,告诉我这是医生的著作。“天啊,医生太厉害了!我要是认识字就好了,这些书一定很有趣。波利,你会读书吗?”“只会一点点。”波利说,“小心,千万别把书翻破了。我没有时间来学习、读书。”“你认识这幅画下面的字母吗?”“让我看一下。”波利说,然后开始拼读“b—a—b—o—o—n,这字母的意思是‘狒狒’,猴子的一种。只要你认识字母,拼读起来并不难。”“波利,我要和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孩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波利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羽毛。波利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以长者自居。不过,我不在乎这一点,毕竟它已经快要200岁了,而我只是个10岁的小孩子。“那么,你认真听我说。我妈觉得,我老是在这里吃饭不好。所以,我想和你商量商量,我常常来这里,也帮医生干了不少活,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你知道,医生要是雇人帮忙也得花钱,我来这里干活不要工钱,只要让我白吃白住就行,你觉得如何?”“你是说当医生的助手?”“嗯,应该就是助手。你不是也说过,我可以帮助医生。”“我觉得这件事可行。”波利考虑了一会儿,说道,“那是不是说你以后想成为博物学家?”“是的,我认为这项工作非常适合我。”我坚定地说。“我们去听听医生的意见。他可能正在书房,开门时小心点,医生工作时不希望被打扰。”

我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踮着脚尖走进去,看见火炉前的地毯上坐着一只很大的黑色猎犬,竖着耳朵,专心地听医生读信。“医生在做什么?”我小声地问波利。“这只猎犬收到女主人的信,让医生翻译给它听。猎犬的主人是一个名叫小杜莉的小姑娘,她梳着长长的辫子。不久前,她和兄弟姐妹去海边度假了。她走后,猎犬非常想念她,所以她常常给猎犬写信。当然,她是用英文写的。每次猎犬收到信,就会来找医生翻译成狗语,然后念给它听。”波利向我解释。

猎犬听完信,一副无比快乐的模样,在房间里高声地叫着,不停地跑来跑去。不久后,它把信用嘴叼住,向屋外跑去。“它去马车车站接它的主人了。”波利小声说,“这只猎犬非常喜欢它的主人,那忠诚、热情的样子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它的主人实在不怎么样,非常傲慢,模样十分滑稽,还是个斜眼……”

12.我决心成为一个博物学家

这时,医生一抬头看见站在门边的我和波利。“咦,你们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医生问。“医生,长大后我想成为博物学家,就跟您一样。”我大声说。“是吗?你有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父母?”“没有。我希望您去和我的父母说一下,您的说服力比较大。还有,我想当您的助手,不知道行不行?昨晚,我妈说我老是在您这儿吃饭不好,这件事我也想过好几次。我想了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亲爱的斯大兵,你尽管来这儿吃饭没关系,我也很高兴你来。”医生笑着说,“你帮我干了不少活儿,我在考虑付给你工资,当做你劳动的报酬。刚才,你说想了个办法,说来听听。”“我是这样想的,您去告诉我父母,说您愿意让我住在这里。只要我好好干活,您就教我读书、认字。告诉您,我妈一直希望我能识字。当然,没有文化也无法成为博物学家,您说是不是?”“我没想这么多。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能够读书识字确实是一件好事。但说到博物学家,情况就各不相同。例如,达尔文是家喻户晓的科学家,毕业于剑桥大学,他的文化程度当然高;丘埃特是法国著名的博物学家,还当过研究生导师。但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学家却是一个不认识字,甚至不懂ABCD的人。”“这个人是谁?”我好奇地问。“他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他叫长箭,是印第安人。”“医生,你见过他吗?”“没有。我不但没有见过他,也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他。我估计,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他不是和动物在一起,就是居住在秘鲁的深山里,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总是游走在各个部落之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问。“是天国紫鸟告诉我的,它说长箭是个了不起的博物学家。我让天国紫鸟给长箭捎信儿,我正在等回音。8月马上就过去了,希望它能尽快回来。”“既然长箭那么厉害,为什么动物和鸟类不去找他看病?”我说。“也许我的医术比较高明。”医生说,“天国紫鸟告诉我,长箭有着渊博的自然知识,他的专长是植物学,而且,他研究过蜜蜂、甲虫这些昆虫。斯大兵,你真的想成为博物学家?”“是的,我非常确定。”“那么,我得告诉你,这个职业几乎不挣钱。真的是这样,大部分博物学家不但挣不了钱,还要花钱买蝴蝶笼子、鸟蛋箱子这一类的东西。我当博物学家好多年了,现在才有点收入,还是写书赚来的。”“我不在乎钱,我只想成为博物学家。”我坚定地说,“医生,我父母邀请您星期四去我家吃饭,您要不要去?我希望您能去,顺便和我父母谈谈。还有一件事,如果我住在这里,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您下次出海时可不可以带上我?”“噢,原来你想去航海。”医生笑着说。“是的,航海是我的梦想。如果您带上我,我可以帮您拿东西,方便您在路上行走,这样不是很好吗?”

接下来,医生沉默了好长时间,用手指敲着桌子,静静地思考。我站在旁边耐心地等待着。最后,医生站起来说道:“斯大兵,周四我去你家时会和你父母好好谈一谈。你代我向你父母问好,并感谢他们的邀请,好吗?”

听了医生的话,我高兴地跳起来,飞快地跑回家,去向我妈报告这个好消息。

13.奇奇回来了

第二天,喝完下午茶,我和嘎卜在花园里聊天。我跟着波利学习动物语言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可以和鸟类或者动物进行简单的对话。虽然嘎卜不像波利那样聪明伶俐,但它管家的本领一流,就像家庭妇女一样。

嘎卜和我一起坐在墙头上,边说话边看外面的街景。嘎卜正向我讲述医生的历险记,那是几年前去非洲时发生的事情。突然,远处传来喧闹声,好像是许多人的叫喊声。我站在墙头上,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人群不断向我这边移动,原来是一群孩子在嘲笑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哎呀,发生什么事了?”嘎卜喊道。

那群孩子在妇女身后笑着、闹着。那女人的样子也非常奇怪,胳膊很长,肩膀特别弯,头上戴着一顶别了一朵罂粟花的草帽,看起来非常滑稽。她身上的裙子很长,在地上拖着,像是大法官的长袍的后摆。那个草帽挡住了她的脸,我看不见她的模样。她逐渐向我们靠近,孩子的嬉闹声更大了。这时,我看见她的手上长满了毛,一点也不像平常人的手。

嘎卜突然大叫道:“天啊,这不是奇奇嘛!奇奇终于回来了!这些孩子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欺负奇奇!”嘎卜说完,飞到那群孩子面前,一边嘎嘎地叫着,一边假装要啄他们的腿。孩子们掉头就跑,就怕跑得慢了被啄到。

那群孩子跑远后,那个妇女走到医生的门前,看起来非常疲惫。她并没有敲门,一下子跳到门楼上,动作十分娴熟。这时,我才看清草帽下的脸,原来不是妇女,而是一只猴子。它站在墙上看了我一眼,随即皱起眉头,好像我也是欺负它的孩子。接着,它跳到花园里,一把扯下头上的草帽,撕成两半后扔到地上,又扯下身上的长裙,使劲地踩了好几脚,最后把衣服踢到一边去。

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尖叫,波利首先飞出来,医生和吉扑跟在后面。“奇奇,你终于来了!”波利大声说,“我早就告诉医生,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了,你怎么来的?”

大家围在奇奇身边,拉着它的手说说笑笑的,问了好多问题。然后,才一起进屋。“斯大兵,你快去我的卧室把抽屉里的花生拿过来。”医生回头对我说,“我一直给奇奇留着,就等着它回来吃。你再去问问嘎卜有没有香蕉,奇奇已经两个多月没吃香蕉了。”

当我回来时,大家正坐在桌子边,听奇奇讲述从非洲到英国这一路上发生的故事。

14.奇奇九死一生

当波利离开非洲后,奇奇更加想念医生和布嘟儿巴的朋友们,还有花园和这个小房子。最后,它终于下定决心要回来,即使历经千辛万苦也要回到医生身边。

有一天,奇奇在海边看到一条开往英国的船,好多人都上了那条船,它也想上船,但被警卫拦下来。奇奇在旁边继续观看,它看见人群里有个小女孩很像它的表妹。于是,奇奇突发奇想,既然这个小女孩像猴子,那它穿上衣服后也会像个小姑娘,到时就能混到船上去了。

奇奇急忙返回城里,从开着的窗户跳到一间房里去,椅子上放着一条长裙、一件上衣和一顶草帽。这些东西是一个时髦太太的,当奇奇进去时,她正在洗澡。奇奇穿好衣服后马上去码头,然后混在人群中上了船。上船后,奇奇一直躲躲藏藏的,就怕被人们发现。只有晚上,奇奇才敢到甲板上活动一下,找点吃的东西。

当这条船终于到达布嘟儿巴,奇奇准备下船时,被水手们发现了,船员们把它留下来养着玩。不过,奇奇一直没有放弃逃走的念头。当船行驶到另一个码头时,它混在人群中溜上岸。这样一来,奇奇下船的城市距离布嘟儿巴就非常远了,它只能徒步走回布嘟儿巴。

这一路,奇奇吃了不少苦。经过城市时,孩子们围在它身边起哄,好多大人想逮住它。为了逃脱魔掌,它只能爬到路灯柱子上或者是人家的烟囱顶上;夜里,它就睡在地沟或者仓库这些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饿了,就吃路边树上的野果。历尽千难万苦后,奇奇终于回到了布嘟儿巴。当它看见教堂的顶楼时,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最强烈的感受是自己终于回来了。

奇奇讲述完这一路上的遭遇,一口气吃下6根香蕉,还喝了一大杯牛奶。“唉,为什么我就没有波利那样的翅膀呢?否则,我也可以飞回来。”奇奇说,“你们不知道,我恨死这套衣服了!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这么别扭过,不是帽子掉了,就是裙子被树枝挂住……我真是受够了,真不明白女士们为什么要穿这些东西。”“奇奇,你的床铺还是在洗碗槽的板架上。你走后,床铺一直给你留着,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医生说。“是啊,我们都坚信你会回来。”嘎卜附和说,“晚上,你还是盖医生的那件旧棉衣,就是你原来盖的那件。这几晚天气凉了,注意不要感冒了。”“谢谢大家,回来的感觉真好!”奇奇说,“好了,我先去休息了,等我睡醒后再聊吧。”

我们大家跟在奇奇身后走进厨房,看见它利索地爬上餐具架,在板架上躺下来,把医生的旧棉衣盖在身上,转眼间就睡着了。“奇奇,我的老朋友,欢迎你回来。”医生小声说。“是啊,我们的老朋友。”嘎卜感慨道。

说完,大家轻手轻脚地离开洗碗室,再轻轻地关上房门。

15.我当了杜里特的助手

星期四傍晚,我家沉浸在既紧张又愉快的气氛中。几天前,妈妈就问我医生喜欢吃什么。我告诉她,医生最喜欢的食物是排骨、甜菜、炸面包、炸虾和糖圈儿。晚饭时,妈妈把这些东西都摆到餐桌上,就等着医生来品尝。医生没到之前,我妈满屋子乱转,就怕有什么地方没收拾干净。

8点时,我们听到敲门声,我冲出去开门。

这次,医生带来了自己的笛子。吃过晚饭,餐桌收拾干净后,医生和我父亲开始了笛子二重奏。

他们两个吹得非常投入,我妈也听得如痴如醉。这时,我开始担心,医生会不会吹得太高兴,把我的事情给忘了?还好,吹完后医生对我父母说:“斯大兵告诉我,他长大后想当博物学家。”

接下来,医生和我父母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一直到深夜。开始时,我父母坚持反对。他们认为我只是心血来潮,等新鲜劲儿过去,就会放弃了。针对这个问题,医生和我父母从各个角度反复讨论后,医生说:“这样吧,让斯大兵先跟着我两年,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两年他会在我那里。两年后,他如果还坚持当博物学家,你们就不要反对了。当然,在这期间,我会教他读书认字,还可以教他算术。你们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我父亲回答,“您是个好人,您的提议也很合理。不过,我认为斯大兵应该学手艺,以便将来能养活自己。”

这时,我妈说话了。虽然她也舍不得我这么小就离开她,但她还是觉得应该抓住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我妈含泪对我爸说:“孩子他爸,咱城里的很多小孩都能上学,人家都学习好几年了。由于我们家穷,无法让斯大兵上学,好不容易有两年的学习机会,我们为什么要白白舍弃呢?即使他无法成为博物学家,能够读书认字也是好的。当然,斯大兵离开后,这个家……”我妈说到这儿,忍不住哭出声来,“这个家会变得空荡荡的,我们也会非常想念他。”“斯大兵夫人,你不要太伤心,”医生说,“我会让斯大兵回来看你们的。假如你想见他,我可以让他天天回家,这段路又不是很远。”

就这样,我爸也同意了医生的提议。于是,双方达成协议:我住在医生家两年,帮他干活;他教我学习,还提供食宿。“当然,如果我有了钱,我还会负责斯大兵的衣服。”医生补充说,“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钱,有时我甚至会身无分文。”“医生,您真是个好人。斯大兵能遇见您,是他最大的福气。”我妈擦干眼泪说。

为了我的梦想,我也顾不得妈妈的伤心了,在医生耳边小声说:“医生,您再把出海的事和我父母说一下。”“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听完我的话,医生说,“你们知道,由于工作的原因,我会经常去旅行。假如我要带着斯大兵一起去,你们同意吗?”

我妈一听这话,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我不安地在医生身后站着,等着我爸的答案。“我同意。”我爸思考后,慢慢地回答,“既然我们签订了协议,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这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我的脑袋轻飘飘的,连双脚都像悬浮在半空中,我无法克制地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我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我终于有了去海上冒险的机会!我知道,医生随时都可能去航海旅行,波利告诉我,医生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旅行。我想,他很快又要出海了。到时候,我就会和医生一起去,想想就感到兴奋。漂洋过海……异国他乡……周游世界,多么美好啊!

第二章

1.我们买了一条船

从我跟了医生以后,我在布嘟儿巴的地位就发生了变化,我不仅仅是穷鞋匠的儿子了。在街上,我总是把头抬得高高的,带着金项圈的吉扑在我身边,喷着响鼻,吓得街上的孩子躲得远远的。这些孩子过去总是嘲笑我,就因为我家里穷上不起学。现在,他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我,小声地议论:“斯大兵才10岁就成了杜里特的助手,真是太了不起了!”当他们知道我能和狗交谈时,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医生从我家回来后的第二天,他就告诉我要放弃贝类语言的学习,因为怎么也学不会。“斯大兵,我失望极了!我不仅试了贻贝、蛤蚌、牡蛎,还试了海螺、鸟蛤、海扇,甚至连螃蟹和龙虾家族都试了,还是无法找到贝类语言的突破口。我只好把这件事先放下,以后有机会再说。”“医生,那您接下来想做什么?”我问。“我打算出海。”医生回答,“我在家的时间不短了,在国外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您打算何时起程?”“等天国紫鸟回来后再决定。我要看看它是否能带回长箭的消息。本来,10天前它就应该回来了,不知道被什么给耽误了。上帝保佑它千万别出事!”“医生,我们要不要先准备船?反正,天国紫鸟也快回来了,我们要做好出发前的准备,是不是?”“没错,的确要准备。我们去找你的朋友乔义,他对船的事情比较熟悉。”“我和你们一起去。”吉扑说。“好,我们三个去找乔义。”医生说完,我们就出发了。

乔义告诉我们没问题,他刚买了一条船,但这条船需要三个人驾驶。医生想先看看船,水手的事以后再说。于是,乔义带着我们来到河边,把那条名叫“麻鹬号”的精致、漂亮的帆船指给我们看,说可以便宜点卖给我们。但是,我们只有两个人,还是无法驾驶这条船。“我会带着奇奇上路,它聪明又机灵。”医生说,“不过,它的力气毕竟不如人,我们还得再找一个人驾船。”“医生,我认识一个一流的水手,他正在找活儿。”乔义说。“乔义,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找水手,我根本没钱雇用他们。而且,我不希望有人妨碍我工作,在海上我喜欢随心所欲。水手们行船讲究条理,他们有自己的航海规矩,这与我的做法不符。我想想,可以找谁一起去呢?”“让马克去怎么样?”我提议。“不,马克不行。虽然他这个人很好,但他的话太多。另外,他有风湿病,不适合长时间在海上航行。”“神秘人鲁克可以吗?”“嗯,他不错,挺合适!”医生回答,“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愿意?我们现在就去问问他。”

2.“神秘人”鲁克

我在前面说过,神秘人鲁克也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住在远离城镇的沼泽地上,那里没有人烟,也很少有人经过。没有人知道鲁克来自哪里,只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以“神秘人”称呼他。他从来不进城,也不主动找别人说话。他养了一条叫鲍勃的狗,只要有人接近鲁克的茅草房,鲍勃就会把那个人赶走。如果你向布嘟儿巴的人询问鲁克的事情,得到的答案肯定是:“你问那个神秘人?这可说不清。我们只知道他神神秘秘的,别的就没了。你要是亲自去问他,他会放狗咬你的。”尽管如此,我和医生还是常去鲁克的小茅屋走走。鲍勃不会咬我们,因为我和神秘人鲁克是朋友。

看完船,我们就去找神秘人鲁克。一路上,冷风呼呼地吹,使人冷到骨子里。当我们快接近茅屋的时候,吉扑竖起耳朵说:“今天这里怪怪的。”“怎么了?”医生问。“按照以往,鲍勃早就出来迎接我们了。它的鼻子很灵,绝不会闻不到我们的气息。”吉扑解释。“我听见门在响,说不定是鲁克的门,我们过去看看。”医生说。“希望鲍勃不要出事。”吉扑说。然后,使劲叫了几声,依然没有回音,只听见秋风的怒吼声。

阵阵不安向我们袭来,我们加快脚步向鲁克家走去。来到茅屋前,发现门是开着的,风吹着门板咯吱咯吱响。我们进去看了看,里面没人。“鲁克不在?难道出去散步了?”我说。“他一般情况下不出门。”医生皱着眉说,“即使出去走走,也会把门关上,可能是出事了。吉扑,你在干什么?”“没什么,没什么。”吉扑说完,继续在地板上嗅来嗅去。“吉扑,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鲁克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发现。”吉扑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你肯定知道点什么,我可以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快说,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吉扑不再开口说话。医生坚持不懈地问了10分钟,吉扑还是沉默不语。“算了,我们继续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是回去吧。”医生最后说。

我们离开茅草屋往回走,吉扑总是走在前面,装作非常忙碌的样子。“吉扑一定知道些什么,也许它全知道。”医生小声地对我说,“不过,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它不告诉我。11年来,我们一直是无话不谈,不知道这次怎么了。”“你说吉扑全知道,难道也包括神秘人鲁克的身世?”我问。“有可能。当我们发现鲁克和鲍勃都不在屋里时,我发现吉扑的表情很怪异。还有,它闻地板时也一样。它肯定发现了什么,只是不明白它为什么要隐瞒,我再问问看。吉扑,过来!”

只是,吉扑不见了,医生喊了半天,也不见它的踪影。“我觉得吉扑可能先回去了,这是它的习惯。”我说,“回家吧,说不定它正在家里等着我们。”

我们继续往前走,医生不停地念叨:“怪,怪,真是奇怪!”

3.吉扑回来了

回到家里,医生马上问嘎卜:“吉扑有没有回来?”“没有。”嘎卜回答。“它回来后,你立刻通知我。”医生一边说一边取下帽子挂好。“好的,它一回来我就告诉你。医生,洗手吃饭吧。”

我们刚在餐桌旁坐好,外面就传来敲门声。我跑出去打开门,吉扑立刻跳进来。“医生,快去图书室,我有话和你说!”吉扑大声喊道,“嘎卜,吃饭的事一会儿再说,这件事很急。其他的动物留在这里,医生、斯大兵,你们两个快来!”

我们走进图书室,把门关好后,吉扑说道:“现在,我要说的事很重要,把门窗关好,不能让别人听到。”“好了,没有人偷听。”医生说,“你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好,我说。几年前我就知道神秘人鲁克的事情,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医生不解地问。“因为我承诺过,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你知道鲍勃吧,就是鲁克养的那条狗,这些都是它告诉我的。我发过誓,一定要保守秘密。”“我明白了。你现在想告诉我?”“是的,现在到了紧要关头,不说不行了。”吉扑解释,“刚才,我顺着气味找到了鲍勃,我问它是否可以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它说可以,因为……”“天啊,讲重点!”医生打断吉扑的话说,“先说紧要的事,不要老是你对鲍伯说,鲍伯对你说。鲁克是不是出事了?”“是的,鲁克现在在布嘟儿巴的监狱里。”“监狱?”医生大声问。“没错,就是监狱。”“为什么?他怎么会在监狱里?”

吉扑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确定外面没人后,才来到医生身边小声说:“他曾经杀过一个人。”“什么?”医生惊叫道,重重地跌到椅子上,掏出手绢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14年前。当时,鲁克在墨西哥的金矿上工作。杀人后,他开始东躲西藏,尽量居住在无人的地方。后来,他又把胡子剃掉,跑到英国来,居住在荒无人烟的沼泽地里,就是希望不被人认出来。上个星期,这里来了个新上任的警察,听说神秘人的事情后,心里产生了怀疑。14年来,这些警察一直在追捕金矿杀人案的凶手。于是,新上任的警察带着人去了鲁克的茅草屋,根据胳膊上的黑痣认出了鲁克,就把他逮捕了。”“唉,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医生自言自语道,“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这是事实,鲁克确实杀人了。不过,鲍勃告诉我,这件事不是鲁克的错。事情发生的时候,鲍勃也在场,它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当时,它还是个小狗崽,一点办法也没有。鲁克恐怕没救了,因为他杀人是事实。”“鲍勃现在在什么地方?”医生问。“在监狱那儿陪着鲁克。我想带它来见你,但它不肯,它一定要守着鲁克。从鲁克被捕后,它就一直蹲在牢房外面,人家给它东西也不吃。医生,你能不能去监狱一趟,看看能不能帮鲁克的忙。今天下午2点就要开庭了。医生,现在几点了?”“1点10分。”“鲍勃说,鲁克犯的是杀人罪,可能会判死刑或者是无期徒刑。医生,你去向法官证明鲁克是好人,说不定法官会放了他。”“我肯定会去,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用。”医生说完,向门口走去。当他走到门口时,停下来认真地思考着。

一会儿后,医生开门走出去,我和吉扑赶紧跟上。

4.在监狱里

我们连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要出去,嘎卜赶紧拦下我们,让我们带着凉肉饼路上吃。当我们来到法院(布嘟儿巴的法院和监狱紧挨着)时,外面围满了人。

这一周是布嘟儿巴三个月一次的开庭审讯周,每次都有大法官从伦敦赶到这儿,审理小偷、扒手这些鸡鸣狗盗的坏人。这时候,难得遇见新鲜事的闲人就会到法院旁听。不过,今天的情况和以往不同,人群中除了闲人,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神秘人鲁克逃跑多年后被捕,隐藏多年的杀人内幕要被揭开,消息传开后,人们都赶来凑热闹,整条街上都是人,走都走不动,我第一次见到偏僻的布嘟儿巴如此热闹。1799年,布嘟儿巴也发生过一件大事,教长的大儿子费尔南德抢劫银行,那次的审判规模就很大,不过,观看的人还是不如这次多。我们紧紧跟在医生后面,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过去,来到监狱门口。“你好,我想见鲁克。”医生对穿着制服在门边站岗的警察说。“去问管事的。到走廊尽头向左拐,第三个门就是。”“医生,那个人是谁?”我好奇地问。“他是警察。”“警察是干什么的?”“警察是维护秩序的人。”医生解释,“在旧时代的英国,警察叫皮尔士。到了,这里就是管事的人工作的地方。”

管事人带我们去监狱探望鲁克。当我们进去时,鲍勃正蹲在牢门外,守着它的主人。鲍勃看见我们后,冲着我们摇了摇尾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管事人打开牢门后,我和医生一起走进去。这时,牢门又被锁上了。

当我身处在这间用石头砌成的狭小、阴暗的牢房里,内心无比激动。这是我第一次走进监狱,身临其境的感觉真特别!管事人临走时告诉我们,谈完后敲下门,他就会开门放我们出去。牢房里太暗,开始时,我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我才看见在墙边放着一张床,再往上是一个小窗户。鲁克正坐在床上,双手抱肩,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地板发呆。“鲁克,这间牢房的光线太差了,是不是?”医生亲切地说。

鲁克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医生说:“杜里特医生,你到这儿来看我?”“是啊,我早就应该来看你了。”医生回答,“不过,我几分钟前才知道你出事了。今天上午,我到你家去找你,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旅行。当我发现你没在家时,感到情况不好,不知道你怎么样了。我到这里来就是问问你,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鲁克摇摇头,无奈地说:“医生,你帮不上忙。我逃了这么多年,还是被抓了,这次是真的完了。”鲁克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脚,接着说,“其实,这样也好。这些年,我躲躲藏藏的,不敢和别人交谈,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我反而安心了。”

医生和鲁克谈了很长时间,一直劝他要振作起来,千万不要自暴自弃。我坐在一边,拼命想我能帮上什么忙,哪怕一点也行。最后,医生告诉鲁克,他会找鲍勃谈谈。我们敲门后,警察把我们放出去。

医生对走廊上的鲍勃说:“鲍勃跟我来,我有事要问你。”“医生,我主人还好吗?”鲍勃关心地问。“他很好。当然,他也挺倒霉。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目睹了整件事情的发生,也就是你看见了那个人被杀,是不是?”“是的,我亲眼所见。我告诉你……”“好了,我只要确定这一点就行了。”医生打断鲍勃的话说,“开庭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我没有时间听你慢慢说。鲍勃,你听着:进入法庭后,你要紧紧地跟着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明白吗?还有,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能生气,更不能去咬人家。你只要跟在我身边,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懂吗?”“医生,我懂了。你真的能救我家主人吗?他真的是个好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鲍勃,我也不敢保证,但我会尽力。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法官会不会同意我的提议。好了,我们要进法庭了。记住我的话,千万别乱叫,也不要咬人。”

5.在法庭

法庭设在一个非常大的房间里,里面布置得庄严肃穆。最前面是高高的审判台,法官是个老年人,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灰色的假发,端端正正地坐在审判台上。他的下方是一排整齐的长桌,那是律师席,坐在桌前的律师戴着白色的假发。这情景使我想到教堂。“瞧,坐在第一排的12个人是陪审团,他们将决定鲁克是否有罪。”医生在我耳边小声说。“医生,鲁克也在这儿。他站的地方像是教堂里的讲坛,旁边还有两个警察守着。咦,为什么另一边的讲坛是空的?”“那个是证人席。现在,我有事要忙,你待在这里,帮我看着座位。还有,看好鲍勃,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医生向外走去。

这时,法庭里坐满了人,已经没有空位了。

突然,法官拿着小榔头在桌上敲了几下,人们离开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原来,敲这个东西就能让大家停止说话。接着,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站起来,读一张纸上的内容。

这个人念得结结巴巴,好像在念经文,我竖起耳朵认真听,总算听到了一点:“嗯……嗯……被告人名叫鲁克,因为……嗯……杀人罪被捕,杀的人是……他的同伴……蓝胡子比尔,杀人的时间是……嗯……墨西哥的夜里,嗯……”

我正认真地听着,有人碰了碰我的胳膊。我转身一看,原来是医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戴着白色假发的律师。“斯大兵,这是江肯斯先生,也是鲁克的律师。”医生对我说,“他的工作是使鲁克被释放,或者减轻鲁克的罪行。”

江肯斯有张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非常年轻。他和我握过手后,继续和医生谈话。“医生,我觉得您的提议非常有意思。当然,您要先说服法官允许狗出庭作证,因为狗是唯一的在场证人。很高兴您参加了这场庭审,您的说法肯定会震惊全场。这些审判,老是千篇一律,没有一点新意。这次,由狗出庭作证,绝对会让大家目瞪口呆。如果记者在场就好了,保准把科奇气得吹胡子瞪眼!”

江肯斯一边说,一边拼命压抑住笑声。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十分期待接下来的事情。“医生,科奇是谁?”我好奇地问。“嘘,小点声!”医生压低声音说,“科奇就是今天的法官,全名是豪努拉卜·阿斯达斯·贝依欧希普·科奇。”“医生,我们来谈谈您的情况。”江肯斯一边说,一边掏出小本来记录,“您毕业于英格兰的达勒姆医学院,您最得意的著作是……”

下面的谈话声越来越小,我无法听清楚,于是,开始四处张望。当时,我对法庭上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懂,只是觉得很有趣。不断有人出现在证人席上,律师会询问每个人关于“29日夜”的事情。有一个名叫普罗斯库特的律师,鼻子特别长,总是想让人证明鲁克是个大坏蛋。我讨厌这个长鼻子律师,他太可恶了!

大部分时间,我注意的是可怜的鲁克。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两只眼睛看着地板,好像周围的事情与他无关。当一个蓝眼睛的小个子男人出现时,鲁克抬起头来望着他,眼里露出愤怒和不屑,就连我身边的鲍勃也发出了低吼。这个人叫芒道拉,当蓝胡子比尔被杀后,是他带着警察到金矿上去抓鲁克。

这时,我发现江肯斯不见了。不久后,他出现在律师席上,对法官说:“阁下,请允许我让下一个证人为被告辩护。这个人是伟大的博物学家约翰·杜里特。杜里特先生,请到证人席上来。”

当医生离开座位走向证人席时,人们欢呼起来。这时,不知道长鼻子律师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然后笑起来。他的笑让我很不舒服,真想上去打掉他脸上的笑容。

接下来,江肯斯律师询问医生基本情况,并要求医生回答时声音大些,以便让法庭内的所有人都听见。最后,江肯斯律师说:“杜里特先生,您能发誓能够听懂狗类语言,也能够让狗听懂您说的话吗?”“是的,我发誓。”医生回答。“我能否问一下,狗跟蓝胡子比尔的被杀案有关吗?”法官用缓慢、威严的声音插话说。“阁下,是一只狗目睹了整个杀人过程,而且,那只狗是唯一的目击者。”江肯斯回答,“现在,这只狗就在法庭上,我希望能够让它出庭作证,由杜里特先生提问并翻译证词。”

6.法官自己的狗

江肯斯的话一说完,整个法庭陷入一片沉默,紧接着出现一阵嗡嗡声。人们都在小声议论,脸上露出嘲笑的表情,觉得这个提议荒谬无比。议论声越来越大,就像炸开了锅。有些人感到震惊,有些人觉得有趣,还有些人愤怒。

这时,那个叫普罗斯库特的长鼻子律师跳起来,挥舞着胳膊大声说:“阁下,我反对,我坚决反对让一条狗出庭作证!法庭的威严不容畜生来践踏。”“我会维护法庭的威严。”法官说。

接着,江肯斯站起来想发言。尽管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但看着律师们的怪样子,我还是想笑。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发言,然后坐下,另一个又站起来,不停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就像是经过排练的木偶戏。“阁下,如果你怀疑杜里特先生的能力,可以找其他的动物来证明。这样,阁下应该不会再反对让狗出庭作证吧?”江肯斯说。

法官考虑了一会儿,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他说道:“杜里特先生,你真能够与动物交谈?如果你信口雌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阁下,我确定自己有这种能力。”医生回答。“好吧。”法官说,“假如你真的能够证明自己能听懂动物的话,我就同意狗出庭作证。不过,你要是敢拿法庭的威严开玩笑,你就等着承担恶果吧!”“我反对,这简直就是践踏严肃的审判!”长鼻子律师大叫道。“坐下,任何人不得有异议!”法官严厉呵斥。“阁下,你想用什么动物来证明?”医生问。“你就和我的狗聊聊吧。”法官说,“此刻,它就在法庭外的卫生间里,我派人把它带过来,然后就是你的问题了。”

一会儿,一条非常可爱的俄国狼狗被带了进来,它的腿又细又长,身上的毛光滑浓密。它慢慢地走到法官身边,神态既优雅又傲慢。“杜里特先生,你见过这条狗吗?”法官问,“注意,你发过誓要说实话,绝不能乱说。”“阁下,我从来没见过这条狗。”“那你来问问它我昨天的晚餐吃的是什么,当时,它一直在我身边。”

于是,医生开始和那条狗交谈,有时还要比画。他们谈了很长时间,医生不时地发出笑声,甚至忘记了自己正站在严肃的法庭上。“他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根本是在装模作样!”我前面那个肥胖的妇人小声说,“从来没有人能够和狗交谈,他在耍我们。”“你到底说完了没有?”法官问,“只是让你问问晚餐吃什么,需要用这么长时间吗?”“阁下,狗早就告诉我昨晚你吃了什么。”医生说,“而且,它连你晚餐后干了什么也说了。”“你告诉我,它说我吃了什么?”“一块羊排,两个烤土豆,一颗核桃和一杯啤酒。”

听了医生的回答,科奇的脸都变白了,喃喃道:“天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在做梦……”“晚饭后,你去看了一场赌博拳击赛。”医生接着说,“然后,你打扑克到半夜12点,赢了不少钱。在回家的路上哼着小曲,名字是……”“够了,我相信你的能力!”法官打断医生的话,“我宣布,让犯人的狗出庭作证。”“我不同意!”长鼻子律师尖叫着,“阁下,这根本就行不通,这太荒谬了,我……”“你坐下!”法官大声说,“我已经说过狗可以作证,你不得反对!通知证人出庭。”

就这样,在布嘟儿巴神圣的证人席上出现了一条狗。这在英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杜里特破了这个先例。而且,是我(医生给我个行动的手势)斯大兵带着鲍勃走上证人席的,我感到非常骄傲。当走到长鼻子律师身边时,我使劲瞪了他一眼。然后,把鲍勃安置在舒舒服服的高脚椅上。鲍勃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到陪审团目瞪口呆的样子,脸上满是怒色。

7.秘密揭开了

审讯继续进行,江肯斯律师要医生询问鲍勃“29日夜”发生的事情。鲍勃把所有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了医生,然后,医生把证词翻译成英文说给大家听。下面是鲍勃讲述的内容:“1824年9月29日的夜里,我和我的主人,还有他的两个同伴待在墨西哥的金矿上。那两个人是芒道拉和蓝胡子比尔,他们三个在一起找金子好长时间了,已经打好了深井。9月29日早晨,他们三个从打好的深井里挖出好多金子,大家非常高兴,因为他们可以过富裕的生活了。这时,芒道拉和蓝胡子比尔要去散步,把我主人留在金矿上。一开始,我就觉得他们两个是坏人,所以我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想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他们来到一个隐秘的山洞,商量着要把我主人杀死,然后两人平分金子……”

这时,法官插话说:“芒道拉在哪儿?警察注意,让他留在法庭。”

但是,芒道拉早就离开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此后,他再也没有在布嘟儿巴出现过。“知道了他们两人的意图,”鲍勃接着说,“我赶紧回到主人身边,想方设法让他明白将要面临的危险,但根本没用,主人完全不懂我的意思。于是,我只好寸步不离得跟着他,希望帮他躲开危险。”“挖出金子的那口井特别深,需要用绳子拴着桶上下吊。他们三个人轮流到井里去挖金子,岸上的两人一个负责拉绳子,另一个人休息,金子和人都是用桶吊上吊下的。“在晚上7点左右的时候出事了。当时,我主人正在用绳子往上拉蓝胡子比尔。把桶拉到中间时,芒道拉从帐篷里走出来,他并不知道我主人拉的是蓝胡子比尔,他以为蓝胡子比尔去买东西了。芒道拉看见我主人拉绳子,误认为拉的是一桶金子。于是,芒道拉掏出一把手枪,慢慢地靠近我主人。“看到这种情况,我放声大叫,想提醒主人身后有危险。不过,主人正在集中精力拉蓝胡子比尔(比尔是个大胖子),没理会我的叫声。这时,我告诉自己,如果再不行动,主人就完了。于是,我做了一件从没做过的事,在主人的小腿肚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主人被咬得很疼,他回头看我时,无意间松开手中的绳子,‘咚’一声,蓝胡子比尔掉到矿井里摔死了。“当主人正在责骂我的时候,芒道拉立刻把手枪放到口袋里,并笑眯眯地走到我们身边,使劲往矿井里看。‘天啊!鲁克,你竟然杀害了蓝胡子比尔,我要去找警察。’说完,芒道拉急忙骑着马去报警了。他的目的很明显,主人被抓后,矿井里的金子就属于他了。“这时,我主人开始害怕,如果芒道拉在警察那里胡说八道,自己就成了杀人犯。于是,主人立刻带着我逃跑了,以后我们不停地换地方。最后,我们流落到布嘟儿巴。主人把胡子剃掉,住在荒无人烟的沼泽地里,不敢和别人接触。我们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里,躲躲藏藏14年。法官,这就是我的全部证词,我发誓所有的话都是真的。”

当医生把证词翻译完后,12位陪审员都非常激动。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想到鲁克遭受的不白之冤,想到他那14年惶恐不安的日子,心里难过极了,不禁老泪纵横。其他人也不停地议论,十分同情鲁克的遭遇。

这时,那个讨厌的长鼻子律师又站起来,挥舞着双手大叫道:“阁下,这些证词不能采用!狗自然会偏袒自己的主人,它的话绝不是真的!我反对,反对!”“你可以向狗提问,来证明它的证词是否正确。”法官说,“反正,狗还在证人席上,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听完法官的话,长鼻子差点气晕过去。他看看坐在证人席上的狗,再看看医生和法官,接着看向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使劲挥了几下胳膊,瘫在椅子上。立刻有两个人架着他离开法庭,他的嘴里一直在喊着:“我反对……我反对……”

8.鲁克没有罪

接着,法官对陪审团讲了一堆话。然后,12位陪审员离开法庭,走向旁边的屋子。医生和鲍勃离开证人席,在我的身边坐好。“医生,那些陪审员去干什么?”我问。“每次的审判都是这样,陪审团要去讨论犯人是否有罪。”医生回答。“你和鲍勃能不能加入他们的讨论,让他们放了鲁克?”“不行。讨论是秘密进行的,别人不能参加。快看,他们已经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快。”

12位陪审员迈着沉稳的步子,来到自己的座椅前坐好。法庭里的人都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坐着。这时,陪审团中站起来一个小老头,可能是个头儿,面对着法官准备讲话。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着那个老头接下来的话。人们伸长脖子,竖起耳朵,静静等待最重要时刻的来临。这时,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阁下,陪审团最后的裁决是:无罪开释!”小老头大声说。“医生,什么是‘开释’?”我急忙问道。

不过,医生没有马上回答我,因为他已经在凳子上跳起了舞,那快乐的样子像个孩子。“‘开释’的意思就是他没罪,他已经自由了!”医生大喊道。“那就是说,他能和我们出海了,对不对?”我问。

这次,我没有听到医生的回答。法庭里躁动起来,好像所有的人都在跳舞、尖叫。人们对着鲁克微笑,恭喜他获得自由。一时间,喧闹声震耳欲聋。

喧闹声结束后,人们安静下来,目送法官走出法庭。这次的审判在布嘟儿巴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直到今天还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法官离去后,突然响起一声尖叫。这个叫声是站在门边的妇女发出的,尖叫过后,她扑向鲁克,大声说:“鲁克,我总算找到你了!”“这是鲁克的妻子,他们已经14年没见面了。”我前面的胖女人小声说,“这个团聚的场面多么感人啊!真高兴我今天来了,否则就会错过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这时,法庭里又喧闹起来。人们围着鲁克和他的妻子,不断地向他们祝贺。“斯大兵,趁现在还能出去,我们赶紧离开。”医生拉着我的胳膊说。“可是,我们还没有和鲁克说出海的事。”我说。“说也是白说!他刚和自己的妻子团聚,绝不会跟我们去航海。走了,我们回家去。我们还没吃中午饭,回去后连晚饭一起吃。回家,回家……”

我们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人们的喊声:“杜里特!杜里特去哪儿了?鲁克能无罪释放全是他的功劳,请杜里特讲话!”

这时,一个人在门口碰到我们,对医生说:“先生,里面的人正在找你呢?”“抱歉,我有急事要马上离开。”“大家希望你能讲几句话。”那个人说。“不好意思,我真的要离开了。请代我向大家表示歉意。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离开。让鲁克对大家讲话吧。斯大兵,我们快走!”“天啊,怎么这么多人!”医生小声说,原来门外也有一群人在等着杜里特,“斯大兵,走左边的小胡同,快跑,快……”

我们拼命跑,穿过两条街后才放慢速度,不停地喘气。来到医生家门口,我们回头看了看,还能隐约听到人们的喊声。“医生,大家还在为你欢呼呢。”我说。

这时,传来的喊声是:“大家齐欢呼哟,嗨嗨!为鲍伯哟,嗨嗨!为鲁克哟,嗨嗨!为医生哟,嗨嗨!”

9.“不值钱”得罪了“美浪娜”

波利正在门廊上等着我们,从它的表情可以看出,家里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医生,天国紫鸟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我正担心它呢!美浪娜怎么样呢?还好吧?”

医生兴冲冲地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到他兴奋的模样,我心想,一进门就吃饭应该是没希望了,吃饭的事准要往后拖。“赶远路,累那是自然的,不过看起来还好,到的时候还蛮精神的。”波利说,“可是你猜怎么着?天国紫鸟刚到花园,那只爱捣蛋的麻雀——不值钱,就对人家不礼貌起来。我赶到花园时,天国紫鸟正在抹眼泪呢,还说今晚它就回巴西去。我费尽力气劝它别走,说至少该等你回来。它现在在书房。不值钱已经被我关在书柜里了。我告诉它,我要对医生说明一切。”

医生皱了皱眉头,轻手轻脚地朝书房走去。

天快黑了,书房里点着蜡烛。嘎卜正守在一个封着玻璃的书柜跟前,书柜里关着惹了祸的不值钱。我们进去时,它还在玻璃后头不服气地在蹦来蹦去。一只我从未见过的漂亮小鸟,正立在书房大桌子中央的墨水瓶架子上,它的胸脯是深紫罗兰色的,翅膀鲜红欲滴,又长又宽的尾巴是金黄色的,它的美实在难以言说。它把头埋在翅膀底下,看来是累坏了。“嘘!”嘎卜说,“美浪娜睡着了。我把不值钱这个捣蛋鬼关在这儿了。医生,您还是把不值钱打发走吧,免得它又干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来。为了安慰美浪娜,让它安静下来,我可费大劲了!你是在这儿喝茶呢,还是到厨房去吃饭?”“先吃饭吧,可以把不值钱放出来吗?”

嘎卜打开书柜的玻璃门,不值钱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走出来,极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值钱,”医生严厉地问,“美浪娜来的时候,你对它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呀!真的,真没说。当时我正在花园的沙石小路上找吃的,它就左摇右摆装模作样地来了。它鼻子朝天摇晃着脑袋,就像全世界数它最大似的!它不过也就是长了几根带色的毛,有什么好神气的?我一只伦敦城的麻雀还比不上它?我哪儿瞧得上这些外国鸟花花绿绿的打扮?它们干嘛不老老实实待在自个儿的国家里?”“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对它说什么了,叫它这样伤心?”“我就说了一句话嘛。我对它说:‘您哪,别到花园里来,最好到专门给太太小姐们卖帽子的展览橱窗里待着去。’仅此而已。”“不值钱,你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难道你不知道它是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吗?刚到,就被你这张尖酸刻薄的嘴给伤害了。如果今天我没回来就让你把它给气走了,你怎么对我交代?你给我出去!”

不值钱的脸有点红了,但还是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单脚跳着出去了。它一走,嘎卜立刻关上房门。

医生这才走向美丽的鸟儿,亲切地抚摸着它的后背,它的脑袋一下子从翅膀下伸出来。

10.长箭下落不明

“好了,美浪娜,我为今天所发生的事向你道歉。不过,你也不必和那个不值钱计较什么,它是只城市鸟,城里鸟多地少,为了谋生,它们一天到晚不停地争吵,粗野惯了,还希望你多多谅解,不要生气。”医生说。

美浪娜懒洋洋地伸展它那华美的翅膀,开始走动。这时,我才发现它不仅长得很漂亮,而且举止优雅,气度不凡。这会儿它的小嘴还微微抽动着,眼里含着泪水。“要不是累坏了,”它用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说,“我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你这一路走得很艰难,是吗?”医生问。“这是最糟糕的一趟了。”美浪娜说,“一路上这天气哪……唉,还说这些干嘛,反正也到了。”“请你告诉我,”医生等着问这句话已经等很久了,“你把我的问候带给长箭时,他说了什么?”

天国紫鸟垂下脑袋。“倒霉的是我没有把您的话带到,不然的话,我今年也许就不会碰上这样的怪天气了,长箭他失踪了。”“失踪了!”医生大声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谁也不知道,以前他也常这样不知去向,这我跟你说过,所以印第安人一般都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但通常要躲过鸟类的眼睛是相当困难的,以前我找长箭,总是先问问猫头鹰和雨燕,可是这一回,连它们也不知道。我飞遍了南美洲的每个角落,四处打听,凡是能交流的,全问遍了,可是谁也说不出他在哪里。因此,我才晚来了两个星期。”

美浪娜说完,大家失望地沉默着。医生皱着眉头,波利挠了挠脑袋。“你问黑鹦鹉了吗?它们总是消息灵通。”波利问。“早就问了。”美浪娜说,“就是因为谁也不知道,我才觉得不安,连天气好坏也没注意,就一口气赶到这儿来了。这次我都没到北大西洋的亚速尔群岛上去休息,绕了近道,走直布罗陀海峡来的。还以为是六七月的天气呢,结果,到大西洋腹部地带时,碰上了可怕的大风暴。我都担心自己飞不出来了。还算运气,风暴稍小时,海面上漂来了一块破船板,我才落下去休息了一会儿。要不是在这块破板子睡了一小会儿,我也不可能在这里了。”“可怜的美浪娜,遭了这么多的罪!”医生说,“可是,你知不知道长箭失踪前,人们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哪里?”“这个我晓得,一只年轻的信天翁说它在蜘蛛猴岛上见过长箭。”“蜘蛛猴岛?这个岛是不是在巴西港口外的一处海面上?”“没错,就是那个岛。我听说后立刻就飞往那里,问遍了岛上的每一只鸟——这是个有几百英里长的大岛。长箭像是去那里拜访一个古老的印第安部落,人们最后一次见他时,他正上山去找一种稀有草药。这些都是一只驯养的鹰告诉我的。这只鹰是那个部落首领的宠物,这个首领常带着鹰去打猎,我就差点被他抓了去——实际上,美和不幸是等价的。靠近人类就意味着危险,人们一见到我,就说‘好美的羽毛’,然后就搭弓射箭……”“有没有人见他从山里出来呢?”医生问。“没有,刚才说的就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你觉得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医生满怀忧虑地问。“恐怕是出事了。”美浪娜晃着头说。“那么,”杜里特慢慢地说,“或许我是无缘见长箭一面了,这将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同时也是全人类的一大损失。从你告诉我的情况可以知道,他所掌握的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多。如果这些知识还未被记录下来,他就死了,那损失可就大了。不过,你也不能确定他是死是活,对吗?”“哪儿还有什么其他可能呢?”美浪娜说着,掉下了眼泪。“6个月了,谁也没见过他,一点消息也没有……”

11.选择航海目的地

有关长箭的消息,让大家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医生老是端着茶杯愣愣出神,心里极度不安。吃饭时也是吃吃停停,瞪着桌布上的斑点发呆。嘎卜为医生的饮食情况担忧,不时提醒医生赶紧吃饭。我也故意说起下午在法庭上救神秘人鲁克的事,想让医生高兴起来。可仍旧不起作用,就又讲起准备航海的事来。“可是,斯大兵,”这时,嘎卜和奇奇已经开始收拾饭桌,医生对我说,“我们还没有目的地。美浪娜带来的这个消息,让我更没主意了。我本来是打算去拜访长箭的。我希望他能在贝类语言这方面给我帮助,也许他能帮我潜入深海,可现在他失踪了,他那些丰富的知识也随着他一起不知去向!”说完,他又像做梦似的再次陷入沉思。“想想看吧,”他自言自语道,“长箭和我,两个自然科学爱好者,虽未曾谋面,却觉得亲切、熟悉。他一直以他独特的方式(一天学也没上过)钻研着学问,而我,也以我的方式干着同样的事情。现在他不见了,我和他之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只有一只鸟知道我和他的事,了解这一切。”

我们再次回到书房,吉扑给医生拿来拖鞋和烟斗。他点上烟,当烟草味开始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的时候,他的情绪才逐渐缓和过来。“不过,即使找不到长箭,您还是要出去旅行吧?”我问道。

他两眼直直地看着我,大概也看出了我对旅行的渴望,所以他突然又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说:“斯大兵,你别着急,去是一定要去的。现在是该停止工作,开始学习的时候了。即便是可怜的长箭失踪了,我们也不该动摇。只是,上哪儿去旅行呢?”

我想去的地方,那可真是太多了,一时间还真说不准。我正考虑着,医生从躺椅上直起身子说:“斯大兵,我有办法了。我年轻的时候常玩一种游戏,我们把这玩法叫做‘指哪儿算哪儿’。每当我想去旅行时,就先取出一本厚厚的地图册,闭上眼睛翻动它,另一只手拿着铅笔往地图上戳,然后睁开眼睛看。玩起来非常忘我。每次开始前都要宣誓,保证铅笔点到哪儿就去哪里旅行,不能反悔。怎么样?咱们来一回?”“太好玩了!来吧。”我几乎要喊起来,“这才带劲呢!但愿能戳到南洋群岛,要不就是中国,或者伊拉克的巴格达也行……”

一眨眼我已爬上书柜,从最顶层取下一本特厚的地图册。

我熟悉这本地图册的每一页内容,几乎都能背下来。我总是抱着它,在想象中周游世界,这就是我从这本地图册中得到的最大的乐趣。不用翻开我也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页没有地图,只说此书于1808年印于英国爱丁堡,还有其他的一些说明;第二页印着太阳系,有太阳、各大行星和月亮等;第三页印着南极和北极;接下来是东半球、西半球、海洋、大陆;最后才是国家。

医生正在削铅笔,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医生,如果铅笔戳到北极怎么办?那我们也要去吗?”“不用。因为玩这个游戏时的另一条规则就是去过的地方可以不去,允许再试一次。我已经去过北极了,可以不去。”“北极您也去过?”我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还以为从未有人到过那里呢。地图上凡是人到过的地方,总是标注着最早到达那块地方的人的姓名,甚至连计划去的人的姓名都有。您去过北极,那地图上怎么没有您的名字?”“那是因为我自己保密,你也别声张。我在1809年4月确实去过北极。我到达那里的时候,全体北极熊找到我,说北极冰层的下方,蕴含着丰富的煤矿资源。北极熊说,人类为了得到煤,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有它们请求我对北极的情况绝对保密。因为一旦人们跑到北极采煤,北极熊就会失去它们在地球上唯一的立足之地。于是,我就答应绝对保密。当然,总有一天,那里会被别人发现、开发的,我只希望它们在北极能待多久就待多久。不过,那里的条件特别艰苦,一般不会有人去的。怎么样,准备好了吗?拿起铅笔,等书页开始翻动的时候手握着铅笔在空中绕三圈,然后就往下戳。好了吗?好,闭上眼睛。”

这是个既令人紧张又令人振奋的时刻。我们两人紧闭双眼,只听到“哗哗”翻动书页的声音,我心想着不知现在翻到哪一页了……最好是亚洲……就由我的铅笔来定夺吧……我拿着铅笔在空中绕了三圈,然后放下手,往前一探——铅笔就碰到了一点。“好了,”我大声喊,“结果出来了!”

12.大西洋的浮岛

我们睁开眼,急着查看结果,两个人同时把脖子一伸,结果“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

这一页是“南大西洋航海图”,而我的铅笔正好戳在一个极小的小岛上,小岛太小了,它的名字则印得更小,医生只好戴起眼镜来查看,我在一旁激动得浑身打战。“蜘蛛猴岛。”医生一字一顿地念出来,然后吹了声口哨,“太绝妙了!你点到的恰好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长箭的地方,真是太巧了!”“那么,我们就去那儿了,对吗?”我问。“当然,必须遵守游戏规则。”“运气不错呢!要戳在布嘟儿巴附近的什么地方,就走不远了。真是太棒了,了不起的远航!瞧瞧此行必经的大海吧……咱们这次远航得走很久吧?”“不,不用太久。只要船好,顺风,一个月就能到。不过,真是够神奇的,那么多地方,你闭着眼睛挑上的偏偏就是蜘蛛猴岛!这回去那里还有一件美差事——可以抓一些‘夹不里’甲虫。”“‘夹不里’甲虫是什么?”“这是种生活习性非常特殊的稀有甲虫。我想研究这种甲虫,蜘蛛猴岛是世界上三个能找到这种甲虫的地方之一。不过即便在那里,也很难发现它们的踪影。”“这张地图上,这个岛的名字后面还打了个问号,这个问号有什么含义?”我指着地图问。“那是指这个岛在地图上所标出的位置不怎么精确,只是个大概位置,可能只是过往船只曾在那一带见过它,看来要找到它并不容易。”

桌子上蜡烛的火苗不停地闪烁着,一阵阵迷蒙的烟雾从医生的烟斗中腾起,飘向灰暗的天花板。我们就这么坐着,谈论着大洋、小岛、航海……“我相信这肯定会是一次相当美妙的旅行。从地图上看,就觉得这个小岛很可爱了。”

这时,刚受了委屈的天国紫鸟动了动,醒过来。我们俩只顾高兴地说话,忘了应该压低声音了。“美浪娜,我们要去蜘蛛猴岛了,你知道它的准确位置吗?”医生问。“知道,但我只知道上次看到它时它所处的位置。现在它还在不在那儿,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岛子嘛,它总是固定不动的,不是吗?”我问。“也不尽然。”美浪娜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呢,蜘蛛猴岛是一个浮岛,在南美洲附近的洋面上漂来漂去。不过,你要是想去,我总是有办法的。”

听到这个新鲜事,我实在难以克制自己内心的兴奋,忍不住要把这事告诉别人,我载歌载舞地跑出屋子,去找奇奇。刚一出门,就和用两只翅膀端着盘子的嘎卜撞了个满怀,我身子一斜,摔在地上。“这孩子是不是疯了!”嘎卜尖声喊道,“你这是往哪儿跑呢?傻小子!”“往蜘蛛猴岛跑!”我一边喊,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着地来了一个倒立,“蜘蛛猴岛,哈哈……还是一个浮岛!”

我激动地跑呀、唱呀、跳呀,到厨房去找奇奇。

第三章

1.还缺一个水手

这个星期,我们开始了航海前的准备工作。

乔义已经把“麻鹬号”推进河里,拴到了河墙上,只等着装货了。我们花了三天时间,才把行李和食物搬上漂亮的新船归置妥当。船很大,也很舒适。出乎意料,里面有三个小卧舱,还有餐厅。往下一层是货舱,专门用来存放食品、备用船帆及其他的零散物件。

看样子城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将要远行,每天都有人跑来看我们往船上搬东西,马克也来了。“我的天,”他看着我扛起几口袋面粉,说道,“斯大兵,你们这船还挺漂亮的!这一回医生打算去哪儿?”“我们要去蜘蛛猴岛。”我得意地说。“就医生和你?”“他说了,还想再带一个,但目前还没拿定主意。”

马克低声嘀咕了几句,又瞧了瞧“麻鹬号”那高高的桅杆。“说真的,要不是有风湿病,我都想跟着医生去呢。一看见这整装待发的航船,我心里也是蠢蠢欲动的。你扛的铁桶里装的是什么?”“是糖浆,20磅的糖浆。”“我的天!”他又叹了叹气,遗憾地转过身去,“这就更让我心动了,可是我的风湿……”

马克嘴里嘟哝着,回到码头上围观的人群中。这时,布嘟儿巴教堂12点的钟声响了,我回过身,急忙又继续装船。

不一会儿,一个人打断了我的工作,是一个留着红胡子、胳膊上刺着花纹、体型彪悍的陌生人。他朝河岸上吐了两口唾沫,用手背抹了抹嘴,问我:“小孩!你们的船头儿呢?”“船头儿?您说的船头儿是什么意思?”我问。“就是船长嘛!这个船的船长在哪儿?”说着,他指了指“麻鹬号”。“噢,你是说医生,他现在不在这儿。”

这时,医生来了。他的怀里抱满了笔记本、蝴蝶笼子、玻璃箱子之类有关博物学研究的用具。陌生人走到医生面前,尊敬地举了举自己的帽子。“早上好,船长。”他说,“我听说您需要一个航海的助手。我叫伯恩,是个极富经验的水手。”“很高兴认识你,”医生说,“不过,我可能不会再增加船员了。”“可是船长,深海区的天气难以预料,您就带着这么个小不点儿给您帮忙?何况还是条这么小的独桅船!”

医生应付着,说他反正不想再让人加入了,但这个人始终缠着医生不放,想说服医生带上他。他对我们说,他曾多次目睹因为人手不足而船沉大海的事例。他还拿出一张纸,说是海员证,可以证明他是一名优秀的水手。最后他说,如果我们珍惜自己的生命,就应该带上他。但是,医生始终没答应,虽然语气很客气,但意思很坚决。最后,这个人失望地走了,临走时还说,肯定看不到我们活着回来。

来访的人接踵而至,弄得我们忙乱极了。医生刚到货舱放好一大堆小本本,又一个来访者跳上甲板。

这是一个长得很特别的黑人小伙子。以前在马戏团见到的黑人总是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但这个黑人,却穿着讲究的大礼服,系着一条特大的红领带,头上戴着绑有灰带的草帽,还打着一把绿色的大阳伞。这个人穿衣戴帽都很讲究,一双脚却是例外:光着脚,既没穿鞋,也没穿袜子。“不好意思,”他彬彬有礼地弯下腰,“请问,这是杜里特医生的船吗?”“是的,”我回答,“你要见他吗?”“正是,如果方便的话。”“那么,我去通报时该怎么称呼您?”“鄙人是乔里金克国皇太子,巴木波·卡部部是也。”

我飞快地跑到下舱去向医生报告。“太棒了!”医生喊道,“巴木波,我的老朋友!他现在已经是牛津大学的学生了,还大老远跑来看我,太好了!”说着急忙往上跑。

当医生来到甲板上,热情地握住客人的双手时,这个黑人露出了无比喜悦的神情。“据传闻,”巴木波文绉绉地说,“杜里特医生将再次扬帆出海,我希望赶在出海前与你相会,故快马加鞭赶来了。如今未失良机,幸甚,幸甚!”“你可是差一点就赶不上了。”医生说,“因为航海的人手不够,我们才耽搁了一段时间,要不然我们三天前就出发了。”“不知船员尚缺几人?”巴木波问。“就差一个。可是想找一个合适的,还真没那么容易。”“我去如何?”“那真是太好了!只是,你的学习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大学功课,甚至你的前途,全都扔下不管,说走就走吧?”“目前我正需休息。即使未能与你相见,我亦想期末出去走走。再者,若能有幸与你为伴,功课一事,大可不必多虑。离开乔里金克之时,家父,我尊敬的国王,曾反复叮咛于我耳畔:要经常到外边走一走。先生你广闻博学,才智过人,与你结伴而游,纵览天下,实乃人生一大乐事,求之不得……”“你在牛津大学过得还习惯吗?”医生问。“还算可以。”巴木波说,“除了代数和鞋子,其余尚好。代数使我头昏,穿鞋让我脚疼。适才一出校门,我便将鞋子脱去,扔过墙……”

医生低头看着巴木波的那双大脚,沉默了一会儿。“是的,”最后,医生慢慢地说,“你说得挺有道理。学习知识、接受教育,不仅要在学堂里,也应该到广阔天地里去。如果你确实愿意去,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真的,我想带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2.终于出海了

又过了两天,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在吉扑的强烈要求下,医生也让它参加了这次旅行。另外,还带了波利和奇奇。这次一起去的动物就只有它们三个。

像每次出行一样,我们走得十分慌张。临走时,才发现落下很多东西。忙完之后,锁上门,走上街时,每个人的怀里都抱着一大堆奇怪的行李。

走到半路,医生突然又想起炉子上还烧着一锅汤。说来也巧,此时正有一只黑鸟在我们头顶上飞过,医生一招手把黑鸟叫来,让它给嘎卜带个话:记着把汤锅从炉子上端下来。

到了岸边,我们发现前来送行的人很多。离船最近的是我的父母。我不由得担心,我爸妈可别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来,在分手时哭哭啼啼的。不过还好,我妈叮嘱我不要经常把脚弄湿,我爸好像只是苦笑了一阵儿,然后在我背上拍了拍,祝我好运。那时我才明白,原来说“Good bye”的滋味并不好受。直到告别结束,上了船,我才缓过气来。

我们原以为马克会来,医生还打算在分手的时候,顺便跟他交代一下给动物们送食物的事情,可奇怪的是我们并没有见到他。

费了好大劲儿,我们才拉起铁锚,把长长的锚链缠好,“麻鹬号”终于开始缓缓滑动,随着退潮时的河水向河中间驶去。在河流的一个急转弯处,我们的船撞到了岸边的泥滩上,在那里折腾了好几分钟。岸上有些人看着我们的狼狈相,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不过,医生对这些满不在乎。“即使是最正规的航行,也无法避免这样的小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探身捞起自己那陷在泥水中的靴子。下水推船时,他的靴子陷到泥里去了。“到了开阔的海面,航行反而会变得容易,没有这么多烦人的杂事来打搅。”

我们的小船终于驶过河口小小的灯塔,驶离陆地。我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真正的大海,就兴奋不已。头顶是蓝天,脚下是大海,此外什么也没有!一切如此新奇。这只小小的“麻鹬号”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将是我们的家,在辽阔的大海上,它是渺小的,但它也是舒适、温暖的,而且还有吃有喝,又安全可靠。

我向四周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海上的空气,小船在医生的驾驶下安稳地破浪前行(我一直担心会晕船,但是一点晕船的感觉也没有,不由得暗自高兴)。巴木波被安排到底舱为大家准备晚饭,奇奇在船尾盘结缆绳,并负责将它们摆放整齐,我的任务是不断地对船体的各个部件和物品进行加固。海上风大,一不小心甲板上的东西就会被海风刮跑。吉扑支起它的大耳朵,张着两只大大的鼻孔,面向前方,一丝不动地站在船头上,就像一尊塑像。它正密切地关注着海面,以便及时发现巨大的漂浮物、沙洲及其他可能存在的危险。每个人都为船只的正常运行干着一份不可或缺的工作,每份工作看起来都很有趣。波利也没闲着,它的任务是测量海水的温度。它把医生的温度计绑在一根细绳上,伸到水里测量,为的是及早发现可能出现的巨大浮冰。

当我听到它自顾自地咒骂着光线太暗,连温度计上的读数都看不清的时候,我真切地感到航海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天马上就要黑了,我在大海上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即将来临。

3.一开始就出了事

快吃晚饭时,巴木波从底舱钻出来,走到医生跟前报告了一个情况。“报告船长,舱内发现一名偷渡者,”他说话用的是正式的航海专业术语,“我在拿面粉的时候发现了他。”“我的天!”医生说,“这可真讨厌!斯大兵,你和巴木波下去把那个人带来,现在我没法离开舵轮。”

我和巴木波来到底舱,在一摞面袋的后面,找到了那个全身沾满面粉的人。等我们用刷子把他身上大部分的面粉清理干净,我才看清,原来是马克!我们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把他拖上舷梯,送到医生跟前。“马克,是你!”医生说,“这是怎么回事?”“医生,我实在太想去旅行了。我跟你说过很多回,总希望你外出时能把我带上,可你总不答应。这一回早就听说你还缺一个帮手,我就预先藏到船上,心想等船到了海上,你也只好把我留下了。我缩着身子在面袋后面藏了那么久,弄得风湿病也犯了,难受得想动动身子,换个位置。不料我刚一伸腿,就被你的非洲籍炊事员发现了。这海风是什么时候起的?我原以为海上的空气对我的风湿病有好处,不料竟这么潮……”“马克,你根本不该来,这对你的身体有害无益,你的身体不会让你享受这种远洋航海的乐趣的。我们只好在前面的彭赞斯城停船,让你上岸。巴木波,我床铺上的睡衣口袋里有几张地图,你把用蓝铅笔做过记号的那张,也就是最小的那张拿来。记得彭赞斯是在我们的左前方。但是,我在改变航向之前,首先得找到灯塔的位置。”“明白,先生。”巴木波说着,敏捷地来个向后转,往船舱走去。“马克,到彭赞斯后,你可以先乘公共马车到布里斯托尔,那里离布嘟儿巴就近了。回去后每周四到我家去送食物,尤其是小水貂需要的青鱼,千万别忘了。”医生说。

在等地图的时间里,我和奇奇开始点灯。在船右侧点了一盏绿灯,在左侧点了一盏红灯,桅杆上则是一盏白灯。过了一会儿,舷梯处传来一阵响动,医生说:“这个巴木波,这么久才把地图拿来。”

可是,当我们回头去看时,却大吃一惊!巴木波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上帝!这又是怎么回事?”杜里特失声大喊。“船长,再次发现两名偷渡者!”巴木波上前一步报告说,“这两人藏匿于您的床铺之下,一男一女。这是您要的地图。”“怎么这么多偷渡者!”医生烦躁地说,“这都是谁?光线太暗了,巴木波,划一根火柴!”

你们猜猜他们是谁——鲁克和他的妻子。鲁克夫人好像晕船,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们对医生解释了他们上船的原因。原来,自从鲁克获得自由与妻子团圆之后,就在原来的沼泽边上安了家。他们本打算过个安宁日子,不料自从法庭上的故事被传开,每天都有很多人跑到沼泽来拜访他们,弄得他们不得安宁,只好商量着到一个别人都不认识鲁克,也不知道他的故事的地方去,但他们没有钱,只好偷偷上了医生的船,可船一开,鲁克夫人就开始晕船。鲁克对他们这种不合适的做法,一再表示抱歉。

医生让巴木波去拿来他的药包,给鲁克夫人取了点药,然后笑着说,现在只好把他们和马克一并送到彭赞斯了。医生给一个在彭赞斯认识的朋友写了封信,希望这位朋友能帮鲁克在那边找份工作。

当医生打开钱包往外拿出几块旧银币时,蹲在我肩膀上的波利悄悄对我说:“瞧,他又要借钱给别人了!3镑零10分,这是咱们这一趟旅行的全部费用!现在,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连想添置点柏油也不可能了!只能求上帝保佑我们的食品能吃到返航的时候。什么都给人!还不如干脆把船也给了,走回家去算了!”

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我们的船渐渐改变方向,朝彭赞斯开去,鲁克夫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夜晚进港非常有意思。除了灯塔和指南针,我们完全依赖医生的驾驶技术,在这漆黑的夜晚灵活地避开一个个礁石和沙洲,安全驶进了海港。

我们大概是在午夜靠的岸。医生用备用的小划艇把“偷渡者”送上岸,把他们安顿在一间小旅馆里。等这些事安排妥当后,已经是后半夜了。我们决定在港口过夜,天亮后再离开。

待到这么晚还不睡觉,让我觉得新奇而有趣。当然,最终我还是高兴地上了床。我的床在医生的上层,我爬上去,舒舒服服地躺下,盖好我的毛毯。这时,我发现我的床刚好挨着一个舷窗。只要躺在床上,就可以通过这扇小窗看到彭赞斯城夜晚的灯光,远处的灯光随着“麻鹬号”的轻微摇晃而起伏跳动着。睡在这里,我感到就像是有人在哄我入眠,又好像在看一部电影,享受着美妙的海上生活,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4.船上藏着贼

第二天早上,我们正吃着厨师巴木波准备的丰盛早餐,医生对我说:“斯大兵,我在犹豫,我们是先到波浪角休息一下呢,还是直奔巴西海岸?美浪娜说过,这一阵子至少会有一个月的好天气。”“既然这样,”我一边挖着咖啡杯杯底的糖,一边说,“那就趁着好天气直接驶向巴西海岸。美浪娜不是还在那里等我们吗?如果我们一个月还不到,它会担心的。”“你说的不错,斯大兵。不过,波浪角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歇脚点,我们如果要补充给养,或者检修船只,在那里休息是非常方便的。”“那从这里到波浪角需要多久?”我问。“大概要6天,”医生说,“好了,这件事咱们回头再说。不管去不去波浪角,反正头两天的航向是不变的。你要是吃完啦,咱们就开船吧!”

上了舷梯,我发现船的四周围满了白色的和灰色的海鸥,它们在洒满阳光的碧空中上下翻飞,寻觅着从港口的船只上扔下去的残余食物。

大约7点的时候,我们起锚,迎着一阵舒适的海风,顺顺当当地驶离了港口。半路上,恰巧与彭赞斯那些夜间捕鱼正在返航的渔船队相遇。这些船队像列队的士兵一字排开,一张张红褐色的船帆向同一个方向倾斜着,一股股雪白的浪花在船头涌起,十分整齐好看。

在接下来的三四天里,没再出什么事,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做好本职工作,有空的时候,我们就在医生的指点下轮着学习掌舵。他教我们怎样驾船不偏离航道,以及风向突变时应该采取的措施。我们把一天分成三班,大家轮流休息,每人一天休息8小时,工作16个小时。始终有两个人醒着照看着船只,保证它能安然前行。

此外,还有波利(它除了偶尔单脚站在舵轮旁,在暖阳中眯起双眼打个盹儿以外,几乎从不睡觉),它是这艘船上最有经验的水手,对海上行船,它完全称得上是深谙此道。有波利在,谁也别想在床上偷会儿懒。它没事就瞧瞧船上的那个闹钟,如果谁睡过了头,哪怕是半分钟,它也会到舱房来轻轻啄你的鼻尖儿,直到把你啄醒。

我和巴木波这个黑人朋友很快就熟悉起来,我很喜欢他。我喜欢他说话咬文嚼字的神情,也喜欢他那双硕大无比的脚丫子。他的脚太大了,不是他被别人踩了,就是他把别人踩了,虽然他比我大很多,又是个大学生,但他一点也不摆架子。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和善的微笑,谁见了他都感到愉悦。巴木波对航海技术一窍不通,但医生教起他来始终很有耐心。

第五天早上,我刚刚接过医生手中的舵轮,巴木波慌慌张张地跑来对医生说:“医生,我们的腌牛肉即将吃完!”“腌牛肉没了?”医生大声喊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带了120磅,5天就吃完了?”“医生,我也不知原因何在。总而言之,每次我去仓库,都会发现有一块牛肉不翼而飞。若这是老鼠所为,那必定是一只彪形大鼠!”

这时,波利正在一根绳索上来来回回做着早操,它插话说:“必须立即搜仓,照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星期,我们就得饿肚子。走,斯大兵,你跟我下舱去调查一下这件事情。”

我们来到仓库,波利要求大家保持安静,注意听声音。我们都照办了。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响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听起来像是一个人打鼾的声音,“啊,不出我所料!”波利说,“是个人,显然还是个大个子。来,你们俩从这儿爬过去把这家伙拖出来!注意,听起来像是在酒桶后面。没想到又是一个偷渡者,说不定全布嘟儿巴的人都在船上呢!这些不知羞耻的家伙,揪出来!”

巴木波和我提着灯,爬过去,在一个大酒桶后发现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高个子男人。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酒足饭饱之后才睡起大觉来的。我们过去时差点把他吵醒。“谁?”他睡眼矇眬地问。

原来,他是伯恩,就是那个自称老练的水手。

波利一听,立刻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骂起来,像一串正在爆炸的鞭炮:“但愿这是最后一个偷渡者!但愿这是世界上我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人的最后一个!这些不要脸的家伙!”“各位,”巴木波建议,“我们可否趁此歹徒熟睡之际,取一沉重之物痛击其头部,而后由舷窗将其投入大海?”“不行,那会出事的。”波利说,“再说,上哪儿找这么大的舷窗呢?还是赶紧把他带到医生那里去吧。”

我们把这个人带到舵轮那儿。他赶紧举起手把帽子扶正,向医生致意。“医生,又一名偷渡者。”巴木波简短地报告。

我想医生肯定会大发脾气。“早上好,船长先生。”大个子说,“老练的水手伯恩愿为您效劳。我想您会需要我的,所以我自作主张上了您的船,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们这些外行人在没有一个内行水手的情况下出海远航。如果我不来,你们肯定再也回不了家了。看看你们的主帆吧,关键部位没有绑紧。等会儿大风一刮,船帆就会被刮跑。多亏我现在在这里,我马上就把它弄好,很好,很好……”“不,不是很好,”医生说,“而是很糟。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你,在布嘟儿巴时我就告诉过你,我不需要你,你没有任何道理自己跑上船来。”“但是船长,”老练的水手说,“没有我,你驾驭不了这艘船。你不懂航海,一看指南针就知道,你的船现在已经偏离了半个航道。就靠你驾驶这条船,这简直是疯了——请原谅我用这样的词。这么干下去,你非把船弄沉不可!”“听我说,”医生的目光突然变得很严厉,“对我来说,沉船就跟玩儿似的。我以前就常沉船,但我还是我,什么事也没有!凡是我想去的地方,我都去了。你听明白了吗?或许我就是不懂航海,但这并不妨碍我找到我的目的地。而你,或许是全世界最出色的水手,但你一点也不受我们欢迎。我现在就要到最近的一个港口,请你上岸!”“是的,请你离开,这样已经够便宜你了。”波利插话说,“本来应该把你绑起来!偷偷上船也就算了,竟还吃了那么多牛肉!”“我突然感觉很无奈。”波利转过头小声对巴木波说,“牛肉没了,也没钱买。咱们仓库里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这腌牛肉了。”

5.计捉偷肉贼

接着医生让我掌舵,他要在地图上算一算下一段的航向。“看样子,我们必须在波浪角停船了。”医生对我说,“我宁愿游着回布嘟儿巴,也不愿和这个家伙在一条船上待着。”

这个伯恩,也实在招人讨厌。一般情况下,如果谁不受欢迎,那么他总会有些不好意思,而他却不是这样。他在船上四处转悠,挑我们的毛病。在他看来,船上没一处是正常的,铁锚没有挂好,斧头固定得不牢,船帆挂反了,所有的绳结也都打得不对。最后,医生不得不要求他闭上嘴巴,到底舱去。但他拒绝这样做,他说我们这些外行人迟早是要把船弄沉的,他宁愿站在甲板上被淹死。他这些举动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体形彪悍,还真不知道他要是胡闹起来,会干出什么事来。

巴木波和我在下层的餐厅里不安地讨论起这件事情,后来波利、吉扑和奇奇也来了。我们一起商量了一阵子,最后还是波利想出了一个办法“你们听着,”它说,“我敢肯定这个伯恩是个走私贩子。我能判断出哪些是真正的水手。这个家伙,他的样子就叫人讨厌……”“那么你觉得,没有一个真正的水手,咱们是否能安全地穿过大西洋呢?”我打断它的话。

自从伯恩在我们船上挑出了那么多毛病,我心里也老犯嘀咕:真出了事怎么办?遇上风暴怎么办?特别是美浪娜说过,只是这段时间天气好一些,而我们总是不断地在耽搁时间。

波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别老去想那个傻大个的话了,只要跟着杜里特,你就放心吧。医生在航海时的确常干些外行事。但这都没事,记住,只要跟着杜里特,你总能到达目的地。我跟他出去过很多次,有一次航船干脆翻了个底朝天,但即便是这样,船最终还是会开到目的地。当然,医生这个人运气总是不错……”波利想了一会儿,又说,“他常常碰上麻烦,但最终总能化险为夷。记得有一次我们驾船过麦哲伦海峡,遇上大风……”“等一等,伯恩怎么办?”吉扑插话道,“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没关系,我有办法。我最担心的是他会趁人不备袭击医生一下,然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了‘麻鹬号’的船长。过去有些坏蛋水手们就常干这事,这种事叫做‘船变’。”“你说的很对。”吉扑说,“我们必须赶紧行动起来。这两天我们还到不了波浪角,不能让伯恩这个坏蛋单独和医生待在一起。他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不要紧,办法我已经想到了。”波利说,“那边的门上是不是有锁?”

我们到餐厅门外仔细瞧了瞧,那个门上有锁。“这就好。”波利说,“现在巴木波开始铺桌布准备午饭,咱们几个先藏好。到了12点,巴木波就摇响开饭铃,伯恩一听到铃声,一定会上这儿来。巴木波要预先在门外藏好,等伯恩一进屋坐下,巴木波就从外边把门锁上,这样不就把他给收拾了,怎么样?”“实乃妙计也!”巴木波笑着说。“离开餐厅时,巴木波别忘了把吃的喝的都带走。”波利嘱咐道,“别给他留下任何能吃的东西,这家伙身上的营养足够维持三天以上,如果不把他饿一饿,只怕到了波浪角,他也不会老老实实上岸。”

我们在过道里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藏好之后,巴木波走到舷梯旁,使劲摇响了开饭铃,随后他也藏了起来。我们大家屏气凝神,静静地观望着。

铃声刚停,舷梯上就传来伯恩“踏、踏、踏”的脚步声。他径直走进餐厅,一屁股在餐桌顶头上平时医生做的那个位子上坐下来。他随手拿起一块干净的餐巾塞到胖嘟嘟的下巴底下,咂吧着嘴巴,只等着往嘴里送好吃的。只听见“喀嚓”一声,巴木波关上餐厅的房门,迅速上了锁。“这就好了,就让他在里边待着吧。”波利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说,“就让他给餐具架子讲授正规的航海知识吧,厚颜无耻的家伙!就凭他,走过的路还没有我过的桥多呢!咱们上去告诉医生去。巴木波,这两天,你只好把饭送到大家的卧室里去了。”说完,波利得意扬扬地哼起一首欢快的挪威民歌,跳上我的肩膀,随我们一起走向了甲板。

6.船到西班牙

我们在波浪角停了船,而且一停就是三天。在时间很紧的情况下,在这里停留这么长时间,有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老水手几乎吃光了我们贮存的所有食品,我们在查库时列了份食品清单,发现不仅牛肉被伯恩吃了,其他食品几乎也所剩无几。现在,我们急需采购食物,却一分钱也没有。想到这里,每个人都有些发呆。医生又把他的箱子翻了个遍,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变卖的东西。找来找去,稍微值点钱的就只有一块怀表,而且还是块断了一根针,后盖有凹痕的怀表。就算能卖掉,换来的钱最多也就够买一包茶叶。巴木波说实在不行他就上街卖唱,他在乔里金克学过滑稽歌曲。可医生说,他估计这里的人根本就不爱听非洲歌曲。

我们在这耽搁的第二个原因是斗牛。在波浪角(这些岛属于西班牙),每个礼拜天都会举办斗牛表演。我们到的时候是礼拜五。把老水手打发走以后,我们几个一起上岸,到城里去逛逛。

这是座模样怪异的小城。这里有许多狭小的胡同,相互交错,最窄的地方只容一辆马车通行。街道本来就窄,街道两边的房子的上半部分还要探出一截子,房子紧挨着房子,这一家子只要打开窗户,就可以和街对面的那一家热情握手。医生告诉我们,这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小城,它的名字叫“蒙德维的亚”。

因为身上没钱,我们当然也不能到旅馆里过夜。就这样,到了第二天傍晚,我们经过一个小家具店,几张自制自售的床正放在店门外的人行道上。这时,店主人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休息,仰着头对着鸟笼里的鹦鹉吹着口哨。医生走过去用西班牙语和他攀谈起来,大谈了一通养鸟的经验,两人很快就熟了起来。一直聊到吃晚饭的时候,店主人又起身邀请我们在他家吃饭。

我们几个巴不得有地方吃饭呢。吃过晚饭(这顿饭香极了,吃的都是用橄榄油烹制的美食,我特别爱吃油煎香蕉),我们又坐在门口聊天,一直聊到半夜。最后,当我们起身告辞准备回船的时候,好心的店主人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走。他说去港口的路上灯光很暗,天上又没有月亮,我们肯定会迷路,他挽留我们在他家住一晚,天亮再走。

我们答应了。因为这个热心人家里没有多余的卧室,我们三人就在摆在门外边卖的床上睡了一晚,那个地方天气炎热,正好不用盖被子。

我们躺在床上观看着来往的行人和热闹的街景,新鲜得很。西班牙人似乎都是夜猫子,这么晚了周围的小饭铺、咖啡馆还开着门。顾客们围坐在门外边的小桌子上,边喝边聊,好不热闹。瓷盘瓷碗的碰撞声、孩童的说笑声和不远处的吉他声在此时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悠扬动听。

也不知怎么回事,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了远在布嘟儿巴的爸爸、妈妈,想起他们每天都在晚饭后吹吹笛子,干点其他夜里忙的活儿。想起这一路上的许多乐趣都不能与他们分享,心里多少有点遗憾。这一路上碰到了这么多的新鲜事啊,连晚上睡觉的地方都这么与众不同。不过我又想到,真要让我爸妈在这么个店铺前的人行道上睡觉,他们恐怕还不愿意呢。

这世界该有多大,人与人又是多么的不同啊!

7.一句话闯了祸

第二天早上,一阵喧闹声惊醒了我们。一行人正从街上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几个穿着华丽衣服的男人,后面跟着一大群女人,她们看起来很崇拜这些男人,再后边是一伙蹦蹦跳跳跟着瞎起哄的小娃娃。我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是斗牛士。”他说,“明天这里要举行斗牛。”“什么是斗牛?”我问。

我惊讶地发现,医生的脸因为生气而涨得红彤彤的,这让我想起他在他的动物园里谈论狮子、老虎时的情景。“斗牛,是一种最愚昧、最残酷、最伤天害理的活动!这里的西班牙人都有一副热心肠,可是,为什么他们对野蛮的斗牛活动如此迷恋呢?”

接着,医生给我讲述了斗牛的具体过程:先是尽可能地把一头公牛激怒,然后把它赶进表演场,也就是斗牛场,或者叫竞技场。然后,斗牛士穿着红斗篷随之出场。他挥起红斗篷去挑逗公牛,然后又跑开,再把一些受伤的或者病弱的可怜的马匹赶进场子,让公牛把这些毫无抗衡能力的马撞倒,顶死。等这些牛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再由一个人拿着剑与牛争斗,直至把牛刺死。“每个礼拜天,几乎西班牙的每一座城市,都会有6头公牛这样被杀死。此外,还有许多马。”医生说。“那么斗牛的人会被牛顶死吗?”我问。“这种情况非常少。因为牛一般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厉害,即使是在它发怒时,只要你脚步灵活,心里不慌,一般也不会有危险。斗牛士都是些反应敏捷的人,所以人们都喜欢他们,尤其是西班牙的妇女,她们对斗牛士总有耗不尽的热情。在西班牙,一个著名的斗牛士(他们的发音是‘忙到达’)可能比国王的名气还大。瞧,又过来一拨。你看那些女子,都在抢着亲那个‘忙到达’的脸呢,多么愚蠢的行为啊!”

这时,店主人也走出门来观看经过的队伍。当他向我们问候“早安”,并询问我们晚上睡得可好时,他的一个熟人走近和我们聊了起来。店老板给我们介绍说,这位朋友名叫堂·恩格利。当这位堂·恩格利先生听说我们来自英国时,他装模作样地显示出一种受过教育、有教养的绅士派头来,用英语和我们交谈起来。“这么说,几位尊贵的客人明天一定会欣赏我们的斗牛表演喽。”“一定不会欣赏的!”医生毫不避讳地回答,“我不喜欢斗牛,这是一种卑鄙的活动,残忍的表演。”

一听这话,那位堂·恩格利立刻暴跳如雷,生气极了。我还没见过一个人气成那个样子。他说他简直不明白医生在说什么,他说斗牛是一项高尚的运动,而“忙到达”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那可难说,”医生说,“你们并没有给那些可怜的牛施展力气的机会!也只有那些牛筋疲力尽时,你们的宝贝‘忙到达’才敢试着去杀死它们。”

这位西班牙人简直气疯了,估计都想揍医生一顿了。当他结结巴巴地想找词反驳时,店主人走到中间,把医生拉到一边。他悄声对医生说,这位堂·恩格利先生是当地一位极重要的人物,他有一个农场,他农场里的黑色良种牛身高体壮,全波浪角的斗牛场,都由他供应公牛。他非常有钱,店主人强调说,在本地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从不允许别人冒犯他。

店主人说完这些话时,我发现医生的眼睛突然一闪,露出一种孩子气的恶作剧般的神情,看来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见他转身走到那个还在生气的堂·恩格利面前。“堂·恩格利先生,”医生说,“你称赞斗牛士都是些技艺精湛而又勇敢的人,而我对这项活动的指责看来也冒犯了你。那么请问,明天出场的最好的‘忙到达’叫什么名字?”“明天出场的‘忙到达’是全西班牙最勇敢的斗牛士之一,”堂·恩格利骄傲地说,“他的名字叫‘马拉加小黄瓜’。这也是全西班牙最伟大的姓名之”一。“很好,我有个想法,我这辈子从来没参加过斗牛。明天我就上场试一试,你再把包括马拉加小黄瓜在内的最好的‘忙到达’都统统派去。假如我的斗牛技艺比你们所有的‘忙到达’都高。你愿不愿意答应我一件事?”

听了医生的这一席话,堂·恩格利忍不住仰头大笑。“我说老兄,你肯定是疯了!你一上场就会被撞死的。即使是再普通的斗牛士,也要经过多年的训练呢。”“为了赢得我的条件,我情愿冒这个险。怎么样?请你不要害怕。”“害怕?”堂·恩格利大声说道,“先生,如果你真的能赢得了马拉加小黄瓜,只要我能做到,你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很好。”医生说,“我知道你在这个岛上是位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你是完全有能力停止一切斗牛活动的,是吗?”“没错,”堂·恩格利带着几分得意说,“我能做到这一点!”“很好,我的要求就是:如果我赢了,也就是说我和发疯的公牛的表演胜过马拉加小黄瓜,你必须向我承诺,波浪角这个地方将废除一切斗牛活动,直到你去世为止。只要你活着,就要阻止这项活动,怎么样?可以达成协议吗?”杜里特说。

堂·恩格利伸出手表示同意。“好吧,就算达成协议了,我答应你。但是我必须提醒你的是,你这样做纯粹是去送死。不过,既然你胆敢把斗牛活动贬得一文不值,你被弄死也是活该的。明天早上,我将在这里等你。其他的,可以明天再说。好了,再见,先生。”

等堂·恩格利转过身和店主人一块走进店铺以后,一直守候在旁边的波利飞到我的肩膀上,小声地在我耳边说:“我有一个主意,你叫上巴木波,到一个医生听不见的地方,我有事对你们说。”

趁医生坐在路边的那张床上绑鞋带时,我碰了碰巴木波的胳膊,叫上他一起穿过马路,装出一副看珠宝店橱窗的样子来。“听我说,现在我们急需钱买吃的和用的东西。为了想办法弄钱,我都快把脑袋给想裂了。现在,终于有办法了。”波利说。“你有钱了?”巴木波问。“不是。你怎么这么傻!我是说有办法了——弄钱的办法!听我说,看样子,医生明天是非参加斗牛不可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是和那个西班牙人打个赌,这里的人特别爱赌输赢,这一招绝对没问题!”“什么是赌输赢?”我问。“这我倒略知一二。”巴木波有点得意地抢着回答,“兄弟在牛津大学参与划船之比赛时,也玩过这种‘赌输赢’。现在我去对堂·恩格利说:‘如果医生赢了,你输给我100英镑;要是医生输了,我就输给堂·恩格利100英镑。’”“就是这个意思。”波利说,“不过,不要说100英镑,应该说比塞塔,还有,要多说点,就说2500比塞塔。好了,快去找那个叫堂什么的家伙,尽量装得阔气一点。”

于是,我们又穿过马路,走进家具店,医生还忙着系他的鞋带呢。“堂·恩格利先生,”巴木波说,“请允许我作自我介绍,本人是乔里金克国王子巴木波。我想与您就明日之斗牛赌一个小小的输赢,不知您是否愿意?”

堂·恩格利礼貌地弯了弯腰,“乐意奉陪!很高兴能与你一赌。”“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您看3000比塞塔如何?”巴木波说,“区区小数,不足挂齿。”“没问题!”堂·恩格利说着,又弯了弯腰,“咱们明天斗牛表演结束后再见。”

我们几个走出家具店,波利说:“好了,一切办妥。这下我再也不用为食品的事发愁了。”

8.空前激烈的斗牛

对蒙德维的亚城来说,这一天简直是个盛大的节日。街道上飘满了各色的彩旗。人们穿红戴绿,兴致勃勃、喜气洋洋地涌向斗牛场,也就是他们所谓的大竞技场。

医生向本地斗牛士挑战的消息已经传开,全城的人都为此事兴奋不已!想想看,只不过是一个矮个子的外国人,竟敢对伟大的英雄马拉加小黄瓜发起挑战!被弄死,那才是活该呢!

医生提前向堂·恩格利借了一套斗牛士服装。这套闪着金光的衣服花里花哨,穿在医生身上看起来十分滑稽。我和巴木波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那件外穿小背心上的扣子给扣上。可是刚扣好,“嘭”的一声,又被他撑开了。

在从港口到斗牛场这一路上,成群结队的小孩子跟在我们后头嘲笑起哄,笑话杜里特长得太胖,他们用西班牙语喊道:“胡安阿加波,哥艾勒哥胡艾索,忙到达……”意思是:“杜里特,杜里特,斗牛士胖子杜里特……”

一到斗牛场,医生立刻提出要求:比赛前,他要先见见那些公牛。于是,一个人带着我们走进了一个栏杆很高的牛栏,6头膘肥体壮的公牛被关在里面,看起来十分烦躁不安。

医生用简短的几句牛语和几个手势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公牛们,并要求它们到时候好好配合。这些可怜的家伙听说有可能就此废除斗牛,都高兴得不得了,它们答应一切都按医生吩咐的办。

陪我们进牛栏的人,当然不知道医生在干什么。他看到医生冲着那些牛又是比画又是乱叫,还以为医生在发神经呢。

从牛栏出来后,医生去了“忙到达”的更衣室。我和巴木波,还有波利则进了竞技场,找到我们的座位。

看台上挤满了人,座无虚席,场面尤为壮观。每个人都穿着节日盛装,兴高采烈、喜笑颜开。

在表演正式开始前,堂·恩格利站起来讲了几句话。他告诉大家今天首先进行的是一个外国医生和马拉加小黄瓜之间的比赛,紧接着又说明他已经答应了医生的条件:“如果这位杜里特赢了的话,就……”观众们没有人相信医生会赢,堂·恩格利的话音未落,全场就爆发出一阵阵排山倒海的大笑声。

当马拉加小黄瓜进场时,观众席上一片沸腾。女士们全都向他送出飞吻,男士们有的鼓掌,有的拿着帽子招手摇晃。

一会儿,场边的一个大门被推开,几头公牛飞奔着进入场内。大门关上后,马拉加小黄瓜顿时警觉起来,他挥舞着红斗篷,公牛直直地向他冲了过去。马拉加小黄瓜敏捷地纵身一跃,跳到场边,躲过了公牛。观众们一阵欢呼。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好几个回合,我注意到一个现象:只要马拉加小黄瓜被牛追到了一个难以逃脱的地方,情况有些危险时,跟在他附近的助手就会挥动另一个红斗篷,吸引牛的注意力。这样公牛又去追他,马拉加小黄瓜也就脱险了。看来这一切都是“忙到达”们安排好的,所以我一点也不觉得斗牛有多惊险。

大概过了10分钟,更衣室的小门开了。杜里特医生慢慢悠悠地走进竞技场。他那裹着天蓝色天鹅绒的斗篷一出现,全场观众顿时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

杜里特一直走到场地中央,非常有风度地往女士看台上鞠了一躬,接着又对牛鞠了一躬,对马拉加小黄瓜鞠了一躬。正在对马拉加小黄瓜的助手鞠躬时,公牛突然从他的背后猛冲了过来……“注意,注意你的背后!牛,牛过来了!当心你的小命!”观众们急得大喊起来。

但是,医生依然镇定地鞠完了这一躬。接着转过身,把双臂交叉在胸前,面对着即将冲到他眼前的公牛,使劲皱了皱眉头。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公牛像是突然害怕起医生似的,越跑越慢,最后停下不动了!杜里特伸出手指在牛面前晃了晃,牛开始全身发抖。它抖了一阵子,把尾巴一夹,掉过头去,跑了。

观众们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场内。只见医生又开始追牛。他追在牛后边绕着场子跑了一圈又一圈,像条鲸鱼一样气喘吁吁。这时,观众席上出现了难以克制的兴奋的议论声。人们说这可是闻所未闻的新式斗牛,不是牛追着人跑,而是人撵着牛跑。当追到第10圈时,只见这个外国的“忙到达”杜里特加快脚步,往前一赶,一下把牛尾巴抓在了手里。

这时,公牛已经变得很老实,它在杜里特的指挥下来到场子中央,做出很多表演动作:像后脚起立、前脚起立,还有跳舞,在地上打滚。最后,公牛在医生的指挥下前腿跪倒在地,医生跳上牛背,抓住两只牛犄角,翻一个跟头,两腿一伸,来了个双杠上的倒立动作。

马拉加小黄瓜和他的助手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观众们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存在,他俩站在离我不远的围栏边上小声嘀咕着,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越来越躁动不安。

医生做完了这些动作,转过身朝堂·恩格利鞠了一躬,大声说:“这头公牛不行,我把它吓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它牵走吧。”“那么……是不是给您再牵一头来呢?”堂·恩格利问。“不。”医生说,“5头,我想让5头牛一起上!”

听了杜里特的要求,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观众们见过的一向是斗一头牛,而且斗牛士还会被追得满场子跑。现在可好,5头牛!5头牛一起上!斗牛士还能活吗?必死无疑!

这时,马拉加小黄瓜跳了起来,大声对堂·恩格利说,不能答应这样的要求,这违反斗牛规则。“哈哈!”波利在我耳边说,“这就跟医生航海一样,他这个人就是不喜欢按老规矩办事,总要打破一些常规。”

与此同时,场上出现了激烈的争论,同意马拉加小黄瓜意见的人和同意医生要求的人几乎各占一半。后来,医生又转过身,面向马拉加小黄瓜,深深鞠了一躬。“如果5头牛一齐上使先生您感到害怕的话……”医生露出一脸和蔼的微笑说。“害怕?”马拉加小黄瓜尖叫起来,“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呢!我可是全西班牙最出色的斗牛士。单靠我的右手,我就杀死过957头公牛。”“很好。那就让咱们拭目以待,看你能不能再杀上5头。放公牛们进来吧!”医生喊道,“马拉加小黄瓜说了,他不怕!”

通往牛栏的大门被推开了,赛场上鸦雀无声。只听见一阵怒吼,5头公牛冲进了场内。“表现得更凶一点!”我听见医生用牛语说,“不要散开,准备好一起冲!先对付一下马拉加小黄瓜,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人。不过,看在上帝的份上,别把他弄死,只要把他赶出场外就可以了。好了,牛们,冲吧!”

5头公牛低着头、伸着脖子站成一排,像一列骑兵似的穿过竞技场,径直朝可怜的马拉加小黄瓜扑过去。

一开始,马拉加小黄瓜还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勇敢无惧的模样,眼看着5头愤怒的公牛已经顶着5对犄角逼到眼前,他被吓得嘴唇都发白了。没一会儿,他就突然转身,跑到场边,双手一撑,翻过围栏,一溜烟儿跑了。“现在,再向他的助手们发起进攻!”医生又用牛语指挥。话音刚落,那些平时最讲究哥们儿义气的助手们也都跑得不见了踪影。场上只剩下杜里特这个胖嘟嘟的斗牛士和5头暴怒的公牛。

紧接着,比赛中最精彩的部分开始了!首先是5头公牛发疯似的绕着场子狂奔,用蹄子刨地,愤怒地冲撞着护栏。然后,一头公牛开始搜寻杜里特的身影,不一会儿,它像是突然发现了目标似的大吼一声,把牛头一低,挺直牛角,横穿过场子,向医生飞奔而去,仿佛要把杜里特挑上天去。

这时,连我也紧张起来了。虽然我知道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但眼看着可怕的牛角离医生越来越近,都快挨着他的身体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是扣人心弦!

但最后一刻,就在牛犄角离杜里特那件蓝色的斗牛士外衣只有2英寸的时候,医生却突然无比敏捷地向旁边跳了起来,只见公牛一声大吼——却扑了个空,连医生的一根头发也没伤着。

接着5头公牛又聚集在一起,再次发起进攻。这一回5头公牛把杜里特围在中央,车轮战似的吼叫着用牛角轮番顶他。医生在中间左冲右突,究竟是怎么避开的,连我也弄不清。有那么好几分钟,只见场子里牛头乱晃,牛尾巴四处乱飞,连杜里特那肥胖的身躯都没有了踪影。真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正如波利所预料的那样,这真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精彩斗牛。

观众席上一位妇女颤抖着声音歇斯底里地朝堂·恩格利尖声叫道:“宣布停止吧!停止!这位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斗牛士了!不能让这么勇敢的斗牛士白白送死!让他活着!宣布停止吧!”

就在这时,医生却逐渐摆脱了公牛的围攻。只见他抓紧牛的犄角,在牛头上猛击一掌,一个接一个地把5头牛打翻在地。那些公牛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地上,装得跟真的似的,仿佛已经被打得再也起不来了。

最后,杜里特又向看台上的妇女们鞠了一躬,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上。然后,优哉游哉地走向场外。

9.狼狈逃离西班牙

杜里特离开后,大门刚关上,全场立即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骚乱声。一部分男人看起来很愤怒(我猜他们大概是马拉加小黄瓜的拥护者),但女士们却大喊着让杜里特出来再次和大家见面。

当医生再次走上场来,妇女们都欢呼着,为之疯狂。她们把自己身上戴的花、戒指、手镯、胸针、项链都取下来,把这些珠宝首饰和玫瑰花雨点般地扔向杜里特,嘴里还不停地喊着“亲爱的”。医生微笑着,又鞠了一躬,转身向外走去。“嘿!巴木波,”波利喊着,“现在该你上场了。你赶紧去把那些首饰捡回来。一般斗牛士都是这样——自己走开,让助手们把东西捡回来。咱们还得靠这笔钱添置些东西呢。注意,别捡花,光捡珠宝。捡完以后,你就去找堂·恩格利,向他要打赌的那3000比塞塔。我和斯大兵在场外等你,然后咱们直接到珠宝商店把珠宝卖掉。赶紧的,切记,千万别和医生商量!”

在斗牛场外,人们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到处都是激烈的争吵声。巴木波回来时,他的口袋塞满了珠宝首饰,都快撑破了。我们挤过拥堵的人群,走到斗牛士更衣室外头,医生正在那里等着我们。“干得好!医生。”波利飞上医生的肩膀说,“实在是太漂亮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听到危险临近的脚步声了。现在,你必须赶紧把那花里花哨的衣服遮住,悄悄地,尽快回到船上去。外边那些人的脸色可不太好看,大部分人都因为你得胜,要停止斗牛而怒火中烧呢!你知道,他们多么热爱这项活动。况且,因为嫉妒,我担心这里的斗牛士已经在商量对你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你必须赶紧走!”“波利,你说得很有道理。”医生说,“看得出来,外边的人的确是一副想闹事的样子。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先一个人悄悄溜回去。你们就走另一条路,我们在船上会合。但别耽搁久了,要快!”

医生一走,巴木波立刻找到堂·恩格利,对他说:“尊敬的先生,我如约前来,请付我3000比塞塔。”

堂·恩格利无话可说,只好皱紧眉头把输掉的钱给付了。

接着,我们赶紧去买了许多补给品。半路雇了一辆车,帮我们拉货。又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家货物齐全的食品店。这个店里什么好吃的都有,我们进去买了许多我从来都没吃过的好东西。

波利说得对,我们的确处于危险的状态下,我们获胜的消息像闪电般迅速传遍全城。我从食品店往车上装东西时,街上到处都是人。他们成群结队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棍子,乱喊乱叫地搜寻着。“那个矮个子的英国人哪儿去了?那个可恶的家伙让我们停止了斗牛!他藏到哪里去了?把他吊到路灯上去!把他揪出来,扔到海里去!”

眼看事态紧急,我们再也不敢耽搁。巴木波紧紧抓住那个西班牙车夫,打手势要求他尽快把车赶到码头,并且一路上都不许说话,否则就要他的命!我们几个慌忙跳上车,关上车门拉好窗帘,直奔码头。“没时间卖珠宝了。”波利说,“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反正3000比塞塔暂时也够用了。待会儿给车夫2个比塞塔就可以了,别多给,这个价钱就公道,我懂。”

就这样,我们安全抵达码头。看到奇奇已经划着小船在岸边等候着,大家不由得一阵欣喜。糟糕的是,我们的货物还没装上船,街上那些愤怒的人群已经赶到码头。他们发现了我们,朝我们冲了过来。巴木波赶紧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抡了起来,把那些人吓得不敢再向前靠近。我和奇奇趁机把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装上小船,爬上去。巴木波把木棍往人群里一扔,也跟在我们后面上了船,我们立刻拼命地划着桨向“麻鹬号”靠过去。

岸上的人们挥舞着拳头,向我们砸石头,扔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巴木波头上被砸了一瓶子。不过,他的头很结实,瓶子都被砸碎了,他的头上却只起了个小包。

我们驶到大船那里时,船已经起锚,升好了帆。可是,回头一看,岸上的人已经坐上几条小船,喊叫着向我们追来了。看样子,要把小船上的货再搬到大船上去,已经没时间了。我们赶紧把小船绑到大船尾巴上,然后翻身爬上大船。没费多大劲儿,我们就顺顺当当地把“麻鹬号”开出了海港,驶上了前往巴西的航道。我们几个“扑通”一声跌坐在甲板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哈!”波利看着大家说,“这一趟可真有意思。这叫我想起年轻时当水手,遇上走私犯的事,那才叫历险闯荡天下呢!别在意头上那个包,巴木波。待会儿让医生给你抹点药就没事了。想想看,我们摆脱了危险,也摆脱了没有给养的困境,还得到了一小船的食品,一口袋珠宝和3000比塞塔。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天国紫鸟美浪娜之前说过,这段时间会有一阵子好天气。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在离开波浪角后三个礼拜的时间里,“麻鹬号”在一股强有力的海风的推送下,稳稳当当地行驶在平静的海面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航海,连过惯了海上生活的水手也会觉得乏味,但我却不是这样。随着航船继续向西南方向驶去,海水表面总是一天一种颜色,我始终对周围这一切保持着十足的兴趣。许多对于航海老手而言早已司空见惯的景象,对我来说却是新奇的,看也看不够。

一路上我们很少遇到其他船只。偶尔碰上一条船,医生总要取出他的望远镜,让我们轮流观看。有时,他还会拉动桅杆上的彩旗,打出信号和别的船对话,了解外界新闻。远处的船一般都用同样的方法回答。医生有一本小书,小旗的什么动作代表什么含义,书上都有。医生说这叫“旗语”,是航海专用的。不管是英国人、德国人还是法国人,全懂这个。

在这三个星期里碰到的最大的“事件”,要数遇到冰山了。当明媚的阳光照耀在远处的冰山上时,冰山全身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放射出千万种不同的色彩,仿佛童话里那些用珠宝玉石修筑的宫殿一般。通过望远镜,还看到冰山上有一只带着熊宝宝的白色北极熊,它们正直直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

医生认出这是当年他去北极时找他谈话的那些北极熊中的一只,于是,他把船驶近冰山,问北极熊是否愿意到“麻鹬号”上来坐一坐。但是,它摇摇头谢绝了医生的好意,它说船上没有冰,太热了,怕小熊受不了,小熊的掌不能离开冰。那一天很热,但靠近大冰山时,把大家冻得全穿上大衣还直打哆嗦。

在这一段平静的时光里,我继续跟着医生学文化,读读写写,进步挺大,医生甚至把填航海日志的事都交给我了。航海日志是一个很厚的大本子,每条船上都有。它有点像日记,每天的航程、方向,以及航行中发生的事情都要记在上面。

医生也是一有时间就往他的小本子上涂涂写写。现在,我也识几个字了,常常会偷看他的小本本。医生的字迹很潦草,非常难认。大多数小本本记得都是海上的事。其中有6本特别厚,里面除了笔记,还有很多海洋植物的草图。还有画海鸟的,画海虫的,画海贝的,等等。这些都是为了将来重新整理、印刷、装订成书而画的。

第四章

1.“坐不住”开口说了话

一天下午,船的四周漂满了一种类似于干海草的东西,医生说,这些是马尾藻。这东西太多了,一望无边的海面全被它给遮蔽了,“麻鹬号”好像不是航行在大西洋上,而是在草地上滑行。

在这厚厚的海藻上,还爬着许多小螃蟹,这些小螃蟹又勾起了医生要学习贝类语言的念头。他捞起一些小螃蟹,把它们放进他的“听音水箱”里,想再试试能否弄懂它们的语言。在这些捞上来的贝类中,有一只怪模怪样、全身肉乎乎的小玩意,医生说这种贝类名叫“坐不住”。

医生先是对着其他的小螃蟹听了一阵子,但还是一无所获。于是,他又把这只“坐不住”放进去,听着。因为甲板上还有一点活儿需要我干,这时候,我不得不离开他。但是,没一会儿,我就听到医生在下边使劲喊我,叫我赶快下去。“斯大兵!”他一见我就大喊道,“奇怪!真是太怪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是在做梦吧?我这是怎么了……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怎么了?医生。”我问,“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那个坐不住,”医生颤着手指了指“听音水箱”,那个肉乎乎的小虫子正在里面悠闲地游来游去,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医生小声地接着说,“那个坐不住,它会讲英语!它,它……还会哼小调——英国小调!”“讲英语?”我不禁失声喊道,“还哼小调!这怎么可能?”“但这是事实!”医生既兴奋又着急,脸都白了,“它刚才的确说了几句英语,不过,都是些零碎的词句,没法连在一起,但的确是英语单词!除非我耳朵出毛病了——可是,我的确听到小调了呀,不信你也听听。如果能听到,你一定把每个词都告诉我,一个字也别落下。”

我走到玻璃水箱跟前,也站上了医生垫脚用的空货箱,解开领口,弯下腰,把右耳朵伸进了水里,医生见状赶紧抓起笔记本和铅笔。

听了半天,我什么也没听见,只有医生那呼哧呼哧地喘气声跑进我水上面那个耳朵里了。医生拿着本子和铅笔焦急地等待着,他很紧张,所以出气声也特别大。

听着听着,终于从水箱中心处传来一丝很微弱的声音,乍一听还以为是一个小孩站在远方唱歌呢!“哎呀!”我惊叫了一声。“怎样了?”医生沙哑的嗓音因为紧张而颤抖着,“它说话了吗?”“说了,听得不是很清楚,”我说,“怪腔怪调的,会不会是鱼类的语言?别急,等一等!啊!听清了,是英语!它说:‘No smoking.’(请勿吸烟。)‘Oh, here’s a queer one!’(呀,这可是个稀有品种!)‘Popcorn and picture postcards here!’(谁要爆米花喽!谁要风景明信片喽!)‘This way out.’(这里是出口。)‘Don’t spit.’(请勿吐痰。)医生呀,这可真是太神奇了!哎呀,它开始唱小调了。”“唱的是哪首小调?”医生激动地问。“《约翰·皮尔之歌》。”“哦!”医生大声喊,“难怪刚才我听着那么耳熟!原来是《约翰·皮尔之歌》!”说完,他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了起来。

我继续把耳朵放进水里听着。“这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医生一边用铅笔在纸上迅速地写着,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不得!简直令人汗毛倒立!它究竟是在哪里学到的?”“等等,它又开始讲话了!”我急忙喊,“又讲英语了……‘The big tank needs cleaning.’(大水箱该打扫打扫卫生了。)完了,它又开始讲鱼类语言了。”“大水箱!”医生皱紧眉头,大惑不已,小声嘀咕着,“它这英语,是在哪儿学的呢?”“我明白了!”他突然大叫一声,从座椅上跳了起来,“这只坐不住是从一个水族馆里跑出来的。没错,就是这样。你看它说的都是些什么:‘Picture postcard!’(风景明信片!)这是在展览馆外头常能听到的句子;‘Don’t spit.’(请勿吐痰。)‘No smoking.’(请勿吸烟。)‘This way out.’(这里是出口。)这是展览馆工作人员常挂在嘴边的句子。其他的如‘Oh, here’s a queer one!’(呀,这可是个稀有品种!),这是游客们在观看水族箱时爱说的话。没错,确信无疑,就是这样!斯大兵,我们这次逮到的这个家伙,以前是在一个水族馆里待着的,只是后来跑了。这个设想很有可能是真的。当然了,也不能说是绝对。但是,我现在完全有可能通过它开始人类与贝类的信息交流。运气,这可是天大的好运气!”

2.“坐不住”的故事

如此一来,医生又一头扎进了贝类语言的研究工作之中。医生工作时总是不知疲倦,整夜都在埋头工作。

到了后半夜,大约2点钟的时候,我靠在一把椅子上睡着了,巴木波趴在舵轮上也睡了。有5个小时的时间,“麻鹬号”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在海上漂着,只有杜里特还在灯下聚精会神地干着。为了弄懂坐不住的语言,也让它听懂他自己的语言,他真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

天亮的时候,我醒了。医生还在听音水箱旁站着,头上、脸上全是水,看起来非常疲倦,但是,他的脸上却挂着得意的笑容。“斯大兵,成功了!”他一见我醒来,就对我说,“我已经找到破解贝类语言之谜的关键了。这种语言十分的艰涩难懂,和我研究过的任何语言都没有共通之处,只有一丁点像古希伯来语。它们还不完全属于贝类,只是近似于贝类……现在,我要求你马上准备好笔和笔记本,把我所说的一切都记下来。这个坐不住已经答应我要把它前半生的故事告诉我了,到时候我译成英语,你就把它写下来,准备好了吗?”说完,医生再次把脑袋伸进水箱,把一只耳朵浸在水里,并开始讲述,我赶紧记录。

下面就是坐不住的《一年零一个月的故事》:

我出生于智利附近的太平洋上。我家人口众多,共有2510人。但是,我们父母离世不久,我们就被一群鲸鱼给盯上了。它们使劲追捕我们,把这个大家庭给冲散了。我和我的姐姐克莉帕(我有很多姐姐,但是和克莉帕最亲)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保住了小命。一般情况下,想摆脱鲸鱼并不是很难。只要你知道躲闪,懂得使急转弯就没事。

但是没想到,这次我和克莉帕却碰上了个卑鄙、狡诈的家伙。每一次我们借助海底的大石头躲过它,它都要绕着石头来回转,直到找到我们,又把我们赶出来。这么讨厌、这么死脸皮的家伙我还是头一回碰到。

后来,直到它已经追着我们沿南美西海岸朝北跑出几百英里了,我们才总算摆脱了它。唉!要说那一天,我们的运气也是特别差。当我们俩正准备休息时,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另外一大家子坐不住慌慌张张地游了过来,它们边跑边喊:“还不快跑!角鲛来了!(角鲛是一种小个子的鲨鱼)赶紧逃命吧!”

角鲛这种鱼呢,特别爱吃坐不住。或者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我们坐不住是角鲛的美食佳肴!正因为如此,我们坐不住总是躲得远远的,一般不到沼泽里去,因为一旦被角鲛盯上就极难摆脱,它们不仅速度快,而且生性狡猾。因此,我们不得不慌忙逃窜,离开这是非之地。

又是几百英里的逃亡,当时我们正好逃到美国西部海岸的一个港口附近,眼看着角鲛越逼越近,我们只好钻进港口,为的是港口好藏身。果不其然,它并没注意到我们拐进港口,一直朝着北极海的方向追去了。

可是,我刚才说过,我们的运气很差。当我和我姐姐在港湾里围着一条下了锚的大船游动时——我们想找一点从船上扔下的橘子皮吃(橘子皮可是我们最爱吃的东西),突然,有个东西落了下来,只听轰的一声,我们已经被兜进了一张网里……

那张网十分结实,而且网眼极小!我们蹦呀跳呀,拼命挣扎,但还是一点用也没有。最后,还是被他们从船的一侧吊了起来,堆放在甲板上,那可是高高的、被阳光烤干了的甲板呀!

这时,来了两个留着络腮胡子、戴着眼镜的老头,他们弯下腰看着我们,嘴里念念有词。和我们一起被捕上来的还有一些很小的鳕鱼,两个老人把鳕鱼又扔回了大海。但我们俩在他们看来好像特别珍贵,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我们放进一个大罐子,带着罐子上了岸。

他们在一所大房子那儿把我们从罐子里取出来,放进了一个盛满水的大玻璃箱里。这所房子就在港口边上,一股海水不知怎么从大海里引了过来,一直流到我们住的这个大水箱里,为的是让我们呼吸得更舒畅一些。当然,我们还从未在一间透明的玻璃屋子里住过。一开始我想,既然是透明的,应该就是什么也没有,只管往墙上游,结果被撞得鼻青脸肿的。

在这以后,我们开始在水箱里沉闷度日,无聊地消磨着时光。人们对我们照顾得很周到,倾尽全力喂好我们。那两个戴眼镜的老头每天都要来两次,仔细地观察我们,然后又检查一下我们是否有充足的食物、光线够不够、水温如何。

然而,待在水箱里是多么的不自在啊!显然我们是一种类似于展览品的东西,每天上午,到了一定时间,大房子的门就会被打开,那些在城市里待得乏味了的人,就会进来朝我们看个没完。这个大房子里还放着许多别的大水箱,水箱里还养着其他形形色色的鱼,一群人就透过玻璃一个水箱、一个水箱地看过来。这些游人,总是惊讶地张大嘴巴,看起来就像是傻乎乎的比目鱼!实在叫人反感,恶心。于是,我们时常也冲他们张张嘴。可是这么一来,反而把他们逗得更加开心了。

有一天,我姐姐对我说:“弟弟,你有没有发现,逮住我们的这些人,他们会说话。”“嗯,没错。”我说,“我已经注意到了。有的只是动动嘴皮子,有的整张脸都在动,还有一些人只是用手势说话。如果他们离我们足够近的话,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你听!”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女人把她的鼻子贴到水箱玻璃上,指着我对她身后的另一个年轻女人说:“Oh, here’s a queer one!”(呀,这可是个稀有品种!)

后来我们发现,他们看见我们时,说的差不多全是这一句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以为人类语言就只有这一句。为了打发时间,我们用心记住了这句话:“Oh, here’s a queer one!”(呀,这可是个稀有品种!)只是这句话的含义我们却一点也不明白。

但是另外几句话,我们却弄懂了,甚至还学会了几个字。在那个大房子的墙上,写着一些很大的字。我们经常看到场馆的管理人员气呼呼地拉着随地吐痰和抽烟的人去看那些字,还指着那些字大声地念。后来,我们就明白了这些字的意思是“请勿吸烟”(No smoking)和“请勿吐痰”(Don’t spit)。

傍晚游人们都离开后,会有一个戴着一只木质假腿的老头,用扫帚清扫地上的果皮纸屑。每天扫地时,他都哼着同一首小调。那首曲子的旋律我们很喜欢,时间一长,我们也会哼哼了,还以为哼哼曲子也是语言的一部分呢。

就这么着,不知不觉就在这个烦闷的地方待了一年。有的时候会有一批新鱼被送进来,老鱼也会被送走。一开始,我们以为不会被关太久,等他们看厌了,就会把我们送回大海里去。可是,月复一月,我们还是在那玻璃牢房里待着。我们的心情越变越糟,到后来,连话也不想说了。

有一天,参观的人比肩接踵而至,人特别多。有一个脸色泛红的女人因为气温太高,昏了过去。其实,我觉得那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透过玻璃,我看到人们都很着急,非常紧张。人们往她身上泼冷水,然后把她抬到院子里去了。

这件事情让我思路大开。想啊想啊,想出一个十分大胆的主意。“姐姐”,我转过身对可怜的克莉帕说,它正厌烦地待在水箱底部的一块石头后面,想躲开人群中一个小孩注视的目光。“我说姐姐,假如我们来个装死,他们会不会把我们从这个烦闷的房子里弄出去呢?”“弟弟呀!”姐姐毫无生气地说,“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但他们也很可能直接把我们扔到垃圾堆里去。到那时,我们躺在太阳底下,仍旧是死路一条。”“可是,大海就这么近,他们何必费事找个垃圾堆扔我们呢。我们进来的那天,我看见人们就直接把垃圾往海里倒。如果他们也这么把我们一扔,我们可就重归大海了。”“唉!大海!”克莉帕反复呢喃着,陷入一阵遐想,“多像是在做梦啊,大海!弟弟,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在大海里畅游吗?每一个不眠的夜晚,当我睁着眼睛在这一股子怪味的水牢里等待天明时,我的耳畔总会响起大海那坦荡而真诚的呼唤。我多么渴望能回到海上去啊!让我再领略一次大海故乡那美好的、博大的、让人为之振奋的气息吧!啊!在大西洋上从一个浪尖跳到另一个浪尖,然后又在信风卷起的浪花中大笑着跌入打着旋涡的墨绿色的波谷;在夏日的黄昏里去追逐小鱼小虾,看漫天的晚霞把海面上的泡沫映照得绯红绯红的;在风平浪静、令人昏沉欲睡的中午,悠闲地躺在水面上,尽情享受着热带骄阳下的日光浴;到印度洋的深处去,手拉着手在密林一样的海草世界里漫步,寻找世界上最美味的包卜蛋;到西班牙海底去,到那珊瑚为墙、珍珠为窗的古堡和迷宫里去玩捉迷藏;到南海花园下面那长满海葵和紫丁香的海底平原去野餐;到墨西哥湾那像铺了一层海绵似的海底弹簧床上去翻跟头;到那些静卧海底、沉寂千年的沉船上去历险,去找些好玩的东西。当冬夜来临,当凛冽的东风在海面上掀起冲天巨浪的时候,转身就跑,沉入到那黑洞洞而又暖乎乎的海水深处,到海底洞穴里去访亲问友,谈天说地……啊……”说到这里,我姐姐难以抑制对家乡的思念,放声大哭起来。“求你别说了!”我对姐姐说,“越说我越想家。咱们干脆就装病吧,或者最好是装死。就算是被他们扔到垃圾堆上去晒太阳,也豁出去了,反正待在这个臭烘烘的水牢里也一样受罪。姐姐你说呢?愿不愿冒这个险?”“愿意!我愿意!”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水族馆的工作人员发现,有两条坐不住僵硬地浮在大水箱的水面上。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佯装成死鱼的样子。发现我们的人赶紧去向那个老人报告,他们几个看着我们“死了”的样子,有点害怕似的小心谨慎地把我们从水里捞了出来,放在一旁的湿布上。

那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了。凡是鱼类,只要一离开水,就必须张嘴合嘴不停地吐气吸气。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拖很长时间。而我们当时却只能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地躺着,把嘴张开一条小缝,偷偷换气。

那个老头把我们拨了拨,摸了摸,又按了按,捣鼓得我差点真的断了气。然后,他们又背过身去了。你一定想象的到,当他们回过头去的时候,我们是怎样美滋滋地吸了两口气,要不是这个天赐良机,我们就窒息而死了!

就在这时,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只猫!它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想偷偷一口吃掉我们。运气还算好,就在这危急关头,那个老人又转过身来,一挥手,把猫给赶走了。

我特别想小声地和克莉帕打声招呼,让她勇敢点,再坚持一会儿。但当时我根本没法出声。你知道,大多数鱼类一离开水,就不具备听说能力了。

后来,我们实在憋不住了,想索性暴露自己出一口气的时候,那位老人难过地摇了摇头,把我们拿起来,走出了屋子。“关键时刻到了!”我心想,“上天马上就要做出决定:是恢复自由,还是去垃圾桶。”

到了外面,才明白情况比我所想象的要可怕得多!这个人带着我们往院子对面墙根下的一个大桶走去,而那个大桶,是专门用来盛放炉灰炉渣的。

就在他走到院子中央时,天大的运气来了—— 一个浑身都很脏的男人赶着一辆马车,把炉灰桶给拉走了。

老头拿着我们四下张望,看来他似乎想把我们扔到地下,但又怕把地面弄脏,他站在那儿犹豫着。在等待命运做出裁决的时间里,我们多么着急,多么焦心啊!

他还是从园子里走了出来。当他又把目光锁定在马路边的一条臭水沟上时,我顿时心如死灰!

可是,好运气又来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穿着银色扣子蓝制服的高个子男人走过来。他老远地就挥舞着手中的一根棒子喊:“禁止将死鱼扔在街上!”他说这样做违反城市的卫生规定。

最后,我们欣喜若狂地看到:老头转过身,开始往码头方向走。他慢吞吞地走着,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还不时地回头瞅瞅那个穿着蓝制服的人。我恨不得使劲咬他一口,催他走快点,我和克莉帕当时可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老人总算是走到了岸边,他有点伤心地看了我们最后一眼,然后把我们扔进了海里。

当海水淹没我们头顶、浸湿全身的那一刹那,浑身感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舒服,实在难以言喻!紧接着把尾巴一摆,我们又重新恢复了生机。

站在岸边的老人发现我们又活了过来,大吃一惊,脚一滑,竟掉到水里来了!而且就落在我们的上方!后来,一个水手用一根钩篙把他救上了岸。最后一眼看见他时,那个穿蓝制服的人正提着他的领子要把他带走。那个人训斥道,往海港里扔死鱼也违反城市卫生规定。

之后?你问他后来怎样了?我们哪儿还顾得上去管他呀?我们自由了!我们只顾在大海中上下翻腾,左冲右突,高声呐喊,忘乎所以……然后,在无边无尽的大海中穿梭,回老家去了。

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接下来,我将践行我昨晚的承诺,回答你的问题,我愿意回答你提出的关于大海的任何问题,但问题结束后,你必须立刻恢复我的自由。

下面是医生和坐不住的对话:

医生:太平洋关岛附近的海下大裂缝是目前人类所知道的海洋中最深的地方,请问,还有比那里更深的海底吗?

坐不住:当然有了。在亚马孙河河口外的大洋底下,就有一个比大裂缝要深得多的地方。只是那个地方很小,很难发现,我们管那里叫“深洞洞”。此外,在南极海,也有一个同样的“深洞洞”。

医生:你懂贝类语言吗?

坐不住:不,不懂。我们属于鱼类,一般鱼类从不和贝类打交道。在我们看来,它们智商太低了。

医生:那么,你能听到贝类的谈话吗?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听不懂,但能否听见它们说话的声音。

坐不住:可以听到,但必须是体型庞大的贝类才行。它们的声音特别小,一般很难听到。但是,碰上个头大的,就能听到一些。它们的声音低沉、憋闷,像是拿石头敲一截铁管子时所发出的那种声音——当然不会有那么响。

医生:我非常渴望有朝一日能潜入大海深处去研究一下那里的情况。但我们人类属于陆上动物,你也清楚,我们是不能在水下呼吸的。你有什么好办法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坐不住:最好的办法就是设法逮到一个特大的海蜗牛。当然了,对您而言,这几乎和不能在水下呼吸一样的难办。

医生:什么是海蜗牛?

坐不住:那是一种体形大得惊人的咸水蜗牛,属于海螺一类,但个头却有一栋房子那么大。它可以到达海洋的任何角落,包括那些最深的地方。它的外壳由透明真贝母构成,里外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这种透明外壳很厚,也很结实,任何鱼鲨海怪都拿它没辙。当它的软体从保护壳里钻出来时,它就把那个硕大的空壳背在背上,那个空壳里能装下一辆马车、两匹马。有时它出远门,就把食品放在空壳里。

医生:这正是我搜寻了多年的一种动物,它可以用它的外壳装下我和我的助手巡游海底,安全地探察海洋的最深处。你能帮我找到一只海蜗牛吗?

坐不住:哎呀,这我可没办法。要是我能做到,我是很乐意为您效劳的。可是,一般鱼类都很难见它一面。它居住在海洋最深处的“深洞洞”里,极少出来,而那些“深洞洞”里充斥着许多黏稠的泥水,像我们这样的普通鱼类,是不敢上那儿去的。

医生:唉!这实在太可惜了!那么海洋里这种蜗牛多吗?

坐不住:不多。实际上,目前就只剩下我刚才说的那一只了,自从很久以前它的第二任妻子去世后,它就成了世界上仅存的一只海蜗牛了。它属于很多个世纪以前的动物种类,那时鲸鱼还生活在陆地上呢。听说它今年已经7000多岁了。

医生:我的天!我太想见见它了。它能告诉我多少有趣的故事啊……

坐不住:您还有问题要问吗?您的水箱实在太热了,我有点不舒服。如蒙宽大,我想早点回海里去。

医生:实在抱歉,再向你打听一件事。1492年哥伦布横渡大西洋时,曾把两本密封的日记本扔进了海里,有一本后来再也没有找到。我很想找到这本日记,陈列在我的个人博物馆里。你是否……我是说或许知道它掉在哪里?

坐不住:是的,我知道它的下落,它也掉进那个“深洞洞”了。当年那本密封日记在往下沉时,被洋流带到了北方一个叫奥瑞那克斜坡的地方,最后就掉到“深洞洞”里去了。如果是在海底的其他地方,我都可以给您找来,但那里不行。

医生:很好,我想就这些吧。我是极不情愿放你回大海的。你一走,我又会冒出一大堆问题来。不过,我说到做到。那么,临走前你还有什么要求吗?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再来点饼干渣渣,怎么样?

坐不住:不了。我不想再耽搁了。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新鲜的海水中去。

医生:真不知该怎么答谢你,谢谢你如此耐心地给我讲了个这么动人的故事。

坐不住:请不必在意。能够为鼎鼎大名的博物学家杜里特效劳,是我莫大的荣幸,杜里特的名字在鱼类中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好了,再见吧,祝愿您一帆风顺!

医生把装鱼的水箱抱到窗前,打开窗户,连水带鱼倒入了大海。“再见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一阵水倒进大海的响声从窗外传来。

我立刻把铅笔往桌子上一扔,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下子写了这么长时间,我的手指头都累得快抽筋了。可怜的医生累得连把水箱抱回桌子的劲儿都没有了,“扑通”医生跌在椅子上,两眼一闭,就打起了呼噜。不久,我也睡着了。

波利来了,它气呼呼地在外边敲着门,把我弄醒了。我起身去给它开门。“船的航行状态非常不妙!”它大发脾气,“这算是什么规矩?那个黑人睡在舵轮上,医生睡在椅子上,连你也在做梦。就这么都睡了,难道让船自己漂到巴西去?我们现在就像个空瓶子似的在海面上来回打转,现在至少要比预定的时间晚一个星期,你们这是怎么搞的?”它气急败坏,越说越生气。最后,演变成了尖叫,即使这样,也吵不醒沉睡的医生。

我赶紧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然后,上甲板去控制舵轮。

3.大风暴来了

我操控着舵轮,调整好“麻鹬号”的航向。刚办完这些事,就发现四周的情况有些异样:我们的船比原来慢多了。送我们走了一路的好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一开始,我们还不是很在意,觉得或许没多久风又会刮起来。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风还是没刮起来。“麻鹬号”不再乘风破浪,而是以一种小孩蹒跚学步时一样慢吞吞的速度漂着。

医生也有点坐不住了。他拿出六分仪器(这种仪器能告诉人们自己是在大海的哪个部位),不停地算来算去。要不就是趴在地图上,低着头量来量去。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每天总要拿出望远镜看上100遍。

有一天中午,医生正观察着天空中逐渐聚集起来的雾气,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我忍不住想劝他几句:“医生,我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在这里多待几天,也不过是晚到几天而已?反正船上储存着充足的食物呢。我们没有按时到达,天国紫鸟也不会太奇怪,反正没来,就是有事耽搁了嘛。”“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沉思着说,“但我不愿让天国紫鸟等太久,出于健康的原因,每年的这个时节,它都要到拜鲁温山上去。另外呢,它之前说的那些好天气说不定已经过去了。如此一来,我们就会在这里耽搁很长时间。哪怕稍微再快一点也行,现在太慢了。你看周围的景色,一动也不动,这可怎么办!哎,风来了!但愿这股风越吹越大。”

这时,吹来了一阵柔和的东北风,它摇晃着绳索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看着“麻鹬号”渐渐鼓起的船帆,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充满希望的笑容。“再走上138英里,我们就可以看到巴西的陆地了。”医生说,“只要这股风持续吹上一整天,那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突然之间,风向变了。一开始向东吹,接着向东北吹,然后又向正北方向吹。一阵阵凌乱的大风胡乱刮着,好像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决定……

我操控着舵轮,手忙脚乱,想使“麻鹬号”保持一个正确的航向。这时,桅杆上传来了波利的尖叫声。它正站在桅杆顶部观望着海面的情况,注意前方可能出现的陆地或者过往船只。“立刻要变天了!”波利尖声叫道,“刚才那股邪风,是一个危险的讯号。快看!东边!东边天空中压得很低的那条黑线,就是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这种风一旦刮起来,船帆会像纸一样被撕成碎片的!医生,还是由你来掌舵吧,暴风雨要是真来了,掌舵的人没点力气是不行的。我这就去喊醒巴木波和奇奇。我看最好还是先把船帆放下来,等我们弄清这股风到底有多大后,再决定是不是把帆扯起来。”

不一会儿,整个天空突然变得十分可怕。东边的那条黑线在一步步地向我们逼近,越来越黑,一种恐怖的、低沉的轰隆声在海面上掠过。湛蓝的海面,顿时一改其原本温柔的面容,变成一副深灰色的、动荡不安的可怕模样。在逐渐被黑暗吞噬着的天空中,一片片乌云像碎布片一样在暴怒的狂风中飘飘荡荡。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害怕极了!我听说过的海洋,都是它脾气好时的样子:有时静悄悄,有时懒洋洋,有时笑眯眯,时而温文尔雅,时而沉思默想……当一望无际的鳞波涟漪在皎洁的月光下变成亿万条银线,当朵朵白云在晴朗的夜空中拼凑成童话中的宫殿的时候,大海又显现出不尽的诗情画意!

这下倒好,我连想都没想过,当大海野性大发时,会产生如此摄人心魄的力量!大风暴终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整个帆船剧烈地晃动着,我被重重地摔在甲板上,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在使劲地扇“麻鹬号”耳刮子。

风暴瞬间改变了眼前的一切,天昏地暗,天旋地转,左摇右晃,呼吸困难。医生拼尽全力掌控着舵轮。黑水翻腾……狂风大作……震耳欲聋……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麻鹬号”已经失控,大祸临头了!

我只记得那时我正打算把安好的船帆放在甲板上,只见一阵大风吹来,船帆被吹得像个鼓起的气球似的飘到船外去了,还差点把奇奇也给卷走。我还隐约听见波利在尖叫,喊我们到底舱把窗户打开。

虽然桅杆上没有帆,船却依旧飞快地跑着。黑腾腾的大浪像恶魔野兽般拍打着船只,从侧面涌上甲板。浪头在甲板上聚集着、翻滚着,一次次冲向我们,直要将我们冲下海去。可怜的“麻鹬号”几乎就要直立起来,一半被浸在海里,一半露在空中,摇摇晃晃,就像一头拼命挣扎的快要被淹死的猪。

我使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勾住船栏杆,像条水蛭一样在驾驶室里蠕动,想去看看医生怎么样了。突然,一个更大的浪头扑了过来,打在我的头上,手一松,一股海水猛灌进我的嘴里,我像一个软木塞子一样向甲板的另一侧滚过去,脑袋“嘭”的一声撞在一个门上,立刻不省人事。

4.船断成两半

等我醒来时,海上已是晴空万里,风平浪静,但我的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在“麻鹬号”上晒着太阳睡着了呢。心里头有点着急,因为已经轮到我值班驾船了,千万别误了事。想着想着,我起身想站起来,咦?怎么站不起来呢?原来,一根绳子把我反绑在背后的什么东西上了。过了一会儿,我才看清,我根本不是坐在船上,而是坐在一块破烂的船板上,不觉开始害怕起来!我瞪大眼睛四下张望,看附近有没有海岸。北边,南边,东边,西边,海面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我一个人被丢在海上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受伤的脑袋才逐渐恢复记忆。先是来了风暴,接着船帆被吹跑了,再后来一袭恶浪把我卷到了门边……其他人呢?医生他们怎么样了?今天是几号了?我怎么会坐在一块船板上,胳膊怎么被绑上了?

我挣扎着把手伸进口袋,摸出自己在整理船帆时放进口袋的一把小刀,割断绳子。这时,我想起捡贝壳的乔义对我讲过的一个海上事故。故事中,一个船长的船保不住了,就把自己的孩子绑在桅杆上,以免风浪把孩子卷到水里去,看来医生是照这个办法把我给绑起来的。

但是,医生他们在哪里呢?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周围再也看不到其他的破船板了,医生和其他人会不会已经出事了?我站起来,再次望向海面——什么也没有。只有这水天一片,浑然一色。

又四处眺望了一会儿,才看到很远的地方,一只小鸟正紧贴着海面低低飞着。飞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只海燕。我本想试着和它说两句,打听点消息,遗憾的是,我学的海鸟语言极少,连打招呼都不行,更别说交谈了。

过了一会儿,这只海燕再次飞了过来,悠闲地绕着我的“木排”飞来飞去。看上去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老半天才扇一扇翅膀。尽管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而且仍然随时可能遇到危险,但是,看着这只海燕,我不禁思如潮涌。这只小小的海燕,还有其他那些海上生物,它们是如何平安度过昨晚那天崩地裂的一夜的呢?看来,不同生物种类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这种差异说明形体和力量并不能决定一切。就拿这只身单力薄的海燕来说吧,和我相比,它显得那么弱小。然而,不管大海发多大的脾气,多么疯狂可怕,小海燕仍旧只是懒洋洋地扇扇翅膀作为回应。在海上,它才是真正的主人。无论是滔天巨浪,还是风平浪静,这无边无际的大海始终是它的故乡。

这时,海燕突然降下来,绕着我飞了一圈(我想它大概是想找点吃的),然后又一直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回去,大海上又剩下我孤单一人了。

我肚子饿了,口也渴了,像所有又饥又渴的孤单的人一样,一些可怕的想法一直盘踞在我脑袋里:如果医生和其他人都淹死了,我又将何去何从?我会不会饿死或者渴死?

又过了一会儿,云层遮蔽了太阳,我感到很冷。现在,我距离陆地有几千几万英里呢?如果再来一回风暴,又把这块破船板吹起来,那又将是什么结果?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过。后来,又想起波利说的:“你和医生在一起,永远都是安全的。医生要去的地方,最后总能到达,你记住。”我敢说,如果现在和医生在一起,我绝不会弄得这般心慌。正因为是孤独一人,我才愁得没了主意,只想大哭一场。

但是,海燕不也是孤零零的吗?我简直就像个小娃娃!老是想哭!医生是不会被这种小事吓到的。如果波利说的没错,医生肯定不会出事,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想到这里,我挺起了胸膛,扣好领扣,在这块小木板上走动起来,这样可以让身体稍微暖和一些。我要像杜里特一样,我不哭!

就这么来回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干。走累了,就躺下休息。虽然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但我还是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晴朗的夜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满天繁星似乎就在眼前,冲我眨巴着眼睛。海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我身下的这块破板子正随着缓缓的波浪平稳地起伏着,向前漂去。当我重新环顾四周这无垠的、悄无声息的夜空时,饥饿感与干渴感再次强烈袭来,困扰着我,我再次陷入深深的绝望。“你醒了?”一个悦耳的、银铃般的声音从我身边传过来。

我像是被针扎似的跳起来!美丽的天国紫鸟美浪娜正端坐在这块破木板的另一头!淡淡的星光下,它那漂亮的长尾巴幽幽地闪着金光! 这一辈子我见到谁也没有像这一回见到它这么高兴!我激动地跳起来,扑过去抱住它,差点不小心掉进水里。“我没有吵醒你吧,”它说,“我想你经过这一番折腾,肯定累坏了。你轻点,孩子。我又不是个被塞满稻草的标本,我是活的!你知道吧?”“啊!美浪娜,最最亲爱的!我实在太高兴了!快告诉我医生在哪儿?还活着吗?”“当然还活着!他这人总是能死里逃生,他现在在我们西边36英里左右的一个地方。”“他在那里做什么?”“他在‘麻鹬号’的另一块板上。我来找你时,他正在刮胡子。”“谢天谢地,他还活着!巴木波呢,还有动物们,都没事吧?”“都没事,现在都和医生在一起呢。‘麻鹬号’在大风暴中断成了两截。医生发现你昏过去后,就用绳子把你绑了起来。两截船后来被风浪打散,你这一半就漂走了。老天,这场风暴真是太可怕了,只有海鸥和信天翁才受得了这样的坏天气。我已经站在一个悬崖顶上等你们三个礼拜了,昨晚风刮得特别大,我担心尾巴上的羽毛被吹走,只好躲进一个岩洞。风暴过后,我找到了医生,他立刻让我带几只海豚出来找你。一只海燕也参与进来,帮我们搜寻你的下落。这里原来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鸟类,准备欢迎杜里特,那只海燕也是其中之一,谁料风暴把计划全打乱了。后来,正是那只海燕先发现了你,把你所处的方位告诉了我们。”“原来是这样。可是美浪娜,现在我没有桨,不能划水,我怎么才能与医生会合呢?”“你现在不就在往他那里赶吗?你回头看一看。”

我转过去,月亮正在从天边升起,我看到木板子的确在前进。只是它走得特别平稳,极不易察觉。“这木板怎么会动?是什么东西让它动起来的?”“海豚。”美浪娜说。

我走到边上,朝水里看去。模模糊糊地看到水中有四条大海豚,它们光滑的皮肤在月色下反射着银光,它们正用鼻子顶着木板前进。“它们都是医生的老相识,完全听从他的调遣。等会儿你就可以看到它们的同伴了。快到了,看,前面那团黑影,不是,再往右边看。看到了吗?天幕衬出的那个站着的身影就是巴木波了。瞧,奇奇在打招呼呢,它在挥手,你看到了吗?”美浪娜说。

我还是看不见,因为我不能像美浪娜那样看那么远。不过,我已经隐约能听到巴木波在唱他的非洲歌曲了。

我终于看到了远处那体无完肤的“麻鹬号”——实际上只剩下一块木板了——正一起一伏地在水面上漂荡着。

夜空中传来了一声“喂——”,我也长长地喊了声,作为回应。接下来,我们就一应一答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喊着,直到最后,两块坚强不屈的破船板终于平稳地拼接在一起。

到了眼前,我才看清楚,原来他们这一截船比我那一块大得多。巴木波他们几个正抱着剩下的饼干在那儿大吃特吃。而医生呢,他站在木板边上,借着月光把平静的水面当镜子,用一块玻璃瓶碎片刮胡子呢。

5.登上蜘蛛猴岛

当我爬上大木板时,大家都欢呼着欢迎我。巴木波从一个桶里舀出一些淡水,让我喝了个饱,奇奇和波利急着往我嘴里塞饼干。最使我感到安慰的是医生那从容不迫的微笑,看着他不慌不忙地把玻璃碎片擦干净,放好,留着以后用,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只海燕。的确如此,他与动物之间的友谊和信任使他拥有了极其渊博的知识,正是这些知识赋予了他巨大的力量,使他敢于从事别人想也不敢想的事业。他就像海燕一样,无论大海变幻出怎样一副面孔,他总是那样若无其事,从从容容。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有趣、舒服,总能在心理上得到一种平衡,有安全感。或许在他眼里,夜里这几乎没把我吓死的大风暴和在布嘟儿巴河里船头搁浅并没有太大区别。

医生很礼貌地向美浪娜道谢,感谢它这么快就把我找回来,接着又问它是否可以在前面为我们带路。然后又让海豚们放下我坐的那块小木板来推大木板,在美浪娜的指引下前进。

我不知道这次失事我们损失了多少,反正是连刮胡刀也丢了。医生积攒了很久打算用来买船的一笔钱,也全丢了。但他却始终保持着微笑,依然是那种无求于世界的神态。

后来我知道,除了一桶淡水和一箱饼干,他的宝贝——那些小本本也没弄丢。他的小本本是串在裤腰带上的,一节一个,穿了一圈,正如马克所说,杜里特是个神奇人物,是个不可思议的怪才。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们一路南下,尽管速度很慢,但始终是在前进。这段时间里唯一的麻烦就是严寒,越往前走,气温就越低。医生说可能受风浪的影响,那个岛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向南漂去了。

第三天夜里,美浪娜可怜兮兮地飞回来,它快被冻僵了。它告诉医生,实际上岛子已近在咫尺,但因为是在夜里,而且此时大雾弥漫,所以看不见。美浪娜说它得赶紧回到暖和一点的地方去,明年的8月它将像往年一样到布嘟儿巴去看望医生。“美浪娜,如果你有长箭的消息,记得要来告诉我一声,或者托别人给我捎个口信。”杜里特说。

天国紫鸟答应一定照办。医生向它道谢,感谢它一路上不辞辛劳帮了这么多忙。美浪娜也再次向大家表示祝福,随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为了能早一点看到前边的海岛,看一看我们扬帆千里来拜访的这片土地,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全都醒了。当喷薄欲出的朝阳露出一点亮灰色,即将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又是波利首先喊出了声,它已经看到椰子树和岛上的山顶了。

随着天色渐明,眼前的一切由模糊变得清晰,一个狭长的、耸立着石峰的海岛出现在大海中央。我们离它已经很近,可能只要稍一使劲,就能把帽子扔到岛子上去。

海豚们铆足了劲,把我们这块破木船板子推上岸。大家都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上苍的佑护,走上岸去舒展自己发僵的双腿。当我们恍然间想清楚自己确实已经踏上蜘蛛猴岛,地图册里的那个小黑点确实就在我们脚下的时候,每个人都不由得心情澎湃、激动不已。

天完全亮了。我们注意到岸边的椰林和地上的草皮长得都很稀疏,有些正在凋零,有些都快死了,医生说这是严寒天气造成的。小岛一漂移,气候变冷,这些属于热带或者亚热带植物的树和草,经受不住这样的天气。海豚们问我们是否还需要它们的帮助,医生说目前不需要了。实际上那块船板也用不成了,漂不了多久就该散架了。

我们正往里走,打算看看岛上的情况,突然发现树丛后面站着很多印第安人,正用非常好奇的目光盯着我们。医生走上前去想与他们交谈,但是他们听不懂。医生又打手势又做肢体动作,想告诉对方我们并不是坏人,只是来这里随便转转,没有其他企图,但印第安人仍然表现出一副不欢迎的样子。他们背着弓箭长矛,手里还拿着石头,他们也朝医生打手势,大意是:不许再往前走,否则杀了你们!后来费了很大劲儿,医生才让他们明白,我们只是想到岛上来看一看而已,看完就走。(连船都没有,怎么走?)

那些人聚在一起正议论着,突然又跑来一个印第安人,看来是来叫这些人到另一个地方去的。他们朝我们挥挥武器,示示威,就跟那个刚来的人一起离开了。“岂有此理!”巴木波说,“这等不懂礼貌之人,世之罕见。”“注意,他们现在回村子去了。”波利说,“依我看,山那边肯定有一个村子。医生,我看咱们最好先离开这里。现在就去找一个高点的地方先藏起来。时间长了,他们会明白我们并没有恶意,慢慢地就会更友善一些。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是些坦率老实的人,只是现在还不了解我们。”

于是,我们带着因为一来就遭到排斥而有些失望的心情,朝岛中央的高山走去。

6.血写成的图画信

山脚下有一片密得走不过去的森林,林中还有一股怪味。我们听了波利的建议,专找没路的地方走,以避免过早和当地人接触。

在这举步维艰的密林里,波利和奇奇始终行动自如。它们俩一个带路,一个为大家找吃的东西。没多久,奇奇就找到了一大堆核桃、板栗之类的野果,还有些不知名的、味道很不错的东西,多得吃不完,我们还发现了一股从山上流下的潺潺溪流。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是有吃有喝了。

沿着溪流一直往上走,树木逐渐变得稀疏,山上到处都是裸露的石头,又陡又滑。站在高处,我们能清晰地看到海岛的全貌,以及环绕在四周的蓝色大海。

我们正看着景色,医生突然喊道:“呀!夹不里甲虫!你们听见了吗?”

我们仔细听着。听见了!是一种像蜜蜂的嗡嗡声一样奇特的声音,但不是一个音调。就在我们上方不远的地方,这种嗡嗡声时起时落、起伏跌宕,就像是在哼唱一首动听的曲子。“没错,只有夹不里甲虫才这样哼哼。”医生说,“可是怎么看不见它在哪儿?难道在树上?可惜,我的笼子丢了!早知如此,我就把笼子也拴在裤腰带上了。这该死的风暴!没了笼子,我也许要错过这一生难求的好机会了!看!那不就是,它飞走了!”

那是一只足有3英寸长(也就是10厘米左右)的大蜜蜂似的昆虫。当它从我们鼻子跟前飞过时,医生顿时兴奋起来,他把帽子拿在手里当网用,心无旁骛地奔跑,朝那只“大蜂”飞扑过去,差点在石头上摔个大跟头。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跪在地上嘿嘿地笑着,用帽子扣住了这只夹不里甲虫。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玻璃盖子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让夹不里甲虫钻进盒子里,随后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站起来,透过玻璃盖子朝里看个没完。

这只甲虫看起来确实很漂亮,腹部是淡蓝色,后背上黑、红斑点相间错开,全身上下光滑明亮。“太好了,逮着个夹不里,相信任何一个昆虫学家都会羡慕死我的!”医生一边看一边说,“哎呀!这只夹不里腿上好像带着东西!”

他小心地从盒子里取出夹不里,用指尖捏住它的后背,夹不里的六条腿悬在空中慢慢地摆动着。我们几个都围上去,只见夹不里右前腿的中部,用蜘蛛网整整齐齐地绑着一个像干树叶一样的薄薄的东西。

令人奇怪的是,我们还没看清医生那又短又粗的手指是怎么弄的,他就三下五除二把绑在上面的蜘蛛丝一圈圈解开了,既没有把树叶一样的东西弄坏,夹不里也毫发无损。医生慢慢把“树叶”摊平,仔细观看起来。

各位读者,你能想象当时我们几个是多么惊讶吗?有人在那张树叶上画上了图画和符号!这些画很小,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整个画面并不复杂,有几个人影,几座大山,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符号,画图画和符号用的是一种很独特的褐色墨水。

这幅画实在是令人费解,我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半天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幅图画,极有可能是用血画成的。血干了,就是这种颜色。有人刺破手指,画了这幅画,这是人们找不到墨水时使用的一个老方法。把它绑在夹不里的腿上带出来,这真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可惜,我不懂虫语,不能问它是从哪儿带出来的。”医生说。“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呢?”我问,“又是画,又是符号的。这是什么意思?医生。”“这是一封信。一封图画信,这些画和符号合在一起组成短话。奇怪的是,为什么把画放在一只夹不里身上——一只世间罕见的夹不里,这才是最耐人寻味的地方。”说完,他弯下腰仔细察看那幅画,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写信的人想表达什么呢?几个男人爬上一座高山,几个男人走进一个山洞,一座山头倒下来……画得真不错……几个男人张着嘴;还有监狱窗户的铁栏杆……几个男人在祈祷;几个男人躺在地上……像生病了的样子;最后,又是一座山,一座形状奇特的山。”

突然,医生转过头紧紧盯住我,脸上出现胜利的微笑。显然,他已知晓这幅画信的秘密。“长箭!”他大喊一声,“斯大兵,你想明白了吗?把信拴在昆虫身上—— 一只稀有的夹不里身上,这是只有长箭才干得出来的事情啊!他相信,只有夹不里,才能引起另外一个博物学家的注意,并且肯定会设法逮住它。对!这是一封长箭写的信!他不会写字,就用画画的办法。”“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封信是发给谁的呢?”我问。“很有可能就是寄给我的。一年前,美浪娜就对长箭说过,我很可能来拜访他。如果不是给我,谁收着就是给谁的。总之,这是他发给外界的一封信。”“那么信里说的是什么呢?看样子事情挺急,是吗?”“是的。你看,第一幅画:几个男人在爬山——这是长箭和他的伙伴;几个男人进了山洞——他们应该是去山洞里采药;一座山头倒了下来——可能是山顶上一块不牢固的石头滑落,把他们给堵在洞里了,就像进了监牢一样。而这只夹不里当时也在洞里,只有它才能把这个消息带往外界,因为夹不里会掘洞,它能从塌方处挖一个洞,飞到外边来。当然,夹不里会被人捉住,信被看懂的概率是很小的。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没错,就是这样!再看第二幅:人们用手指着张开的嘴——这是说他们很饿;几个人跪着祈祷——祈求见到信的人赶紧去救他们;几个人躺在地上——有人已经病了,生命垂危。总之,斯大兵,这是在紧要关头发出的一封求救信。”

说完,医生突然跳起来,把信夹进小本本,他的双手因为紧张和着急有些颤抖。“快走!”他大声说,“上山,全体上山!不能再耽搁了。巴木波,带上核桃和水,天晓得他们到底被堵在山里多久了!我祈求上帝保佑,咱们能及时赶到。”“可是在哪儿呢?”我问,“美浪娜说过,这个岛足有85英里长,而它的中部地区全都是山。”“你没注意到最后那幅画儿吗?”他从地上抓起帽子扣在头上说,“那座山模样很奇特,看起来就像个老鹰的脑袋。明白了吧,那就是他们遇险被困的地方。我们首先爬到山顶,看看四周哪里有像鹰头的山峰。想想看,我们找了长箭这么长时间,他却出事了。快走,多拖延一分钟,他们就多一分危险!”

7.鹰头峰

我们都觉得医生说得有道理,于是,大家都拼了命往前赶。我感到特别累,有一阵子是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来,但我还是像一部机器一样,一次次抬脚,坚持着。我想,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当第一个走不动的人。

一到山顶,我们就看到了那座奇形怪状的山头,它跟信上画的一样,确实很像一只老鹰的脑袋,这座山峰是全岛第二高峰。

虽然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但医生一见到鹰头峰,连一秒钟也不让我们耽搁。他只是看了眼太阳,判断好方向,就拨开树丛,蹚过小溪,抄近路往前赶去。一个如此肥胖的人跑那么快,已经能和一个优秀的马拉松运动员相提并论了。我们几个连滚带爬地跟在他的身后,尽可能地不被落下。最后,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站在山脚下一看,山峰十分陡峭,而且表面光秃秃的。医生说:“现在我们分头寻找洞口。谁要是先发现了山洞或者裂缝什么的,就大声喊叫,通知其他人,到时还是在这儿碰头。如果没找到,大家一小时后回到这里集合,都明白了吗?”

我们立刻分头行动起来。可以想象,我们都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山洞的人,所以我们算是把这座山给搜了个遍。但奇怪的是,根本就没有洞,连一个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山上掉下的石头倒是挺多,怎么看底下都不像有洞。

看了一处又一处,大家又带着疲劳与失望回到了集合地点。医生不禁烦躁不安起来,但始终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吉扑,你难道一点也闻不到印第安人的气味吗?”“不行,我几乎把山坡上的每块石头都闻遍了,但还是不行。我怀疑我的鼻子在这里变得不灵了。这里又冷又干,也影响我鼻子的发挥。”吉扑说。“你说的是。”医生说,“这里好像越来越冷。我怀疑这个岛还在往南漂,但愿它能停下来,要不然我们连山桃野果都吃不成了。奇奇,你的运气怎么样?”“不好。医生,我哪儿都看过了,每一条裂缝都没放过,可还是一点有人的样子都没有。”“那么,波利,”医生接着问,“你找到线索了吗?”“没有。”波利说,“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好。”杜里特重燃起希望,大声问道,“什么主意,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你身上不是有夹不里吗?就是你逮住的那只。”波利说。“是的。”医生说,“这不就是,就在我口袋里。”“好,你听我说。”波利说,“如果你先前的判断没有错的话,长箭被一块滑落的石头困在了山里,而他在山洞里发现了一只夹不里。同时,长箭呢,他本来是不打算捉昆虫的,他是到洞里收集草药的,对不对?”“没错,很可能是这样。”“那么,我们可以由此推测,这只夹不里的家,也就是它的窝,很可能就在那个洞里,也就是此时长箭的所在,没错吧?”“对,很有可能。”“那好,接下来你要办的事情就是放掉这只夹不里,但必须跟着它。它迟早是要回老家的,我们呢,跟在它后边就行。就这样,说完了。”说到这儿,它整理了下翅膀,露出一副很自负的神态。“我一放开它,它也许就会飞得不见踪影了。”医生说,“到时还是没办法,反而把夹不里给弄丢了。”“就让它飞吧。”波利满不在乎地说,“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信我一只鹦鹉还飞不过一个夹不里。它飞起来,就交给我;如果它在地上爬着走,那你们跟着就没问题了。”“说得太对了!”医生大声说,“波利,你的大脑可真发达!我马上就放掉夹不里,看看效果如何。”

我们都凑到医生跟前,只见他很小心地打开玻璃盖,让那只“大蜂”爬上他的手指头。“好了,现在请注意它的动向。”波利说,“还有,医生,你为什么不也在它的腿上绑一封信呢?也好告诉长箭,说我们正在尽力找他们,让他们一定要坚持住。”“行,我也写一封。”医生从树上扯下一片干树叶,三两下就用铅笔画好了一幅小画。

把这个沉甸甸的邮件绑好之后,邮递员夹不里先生就慢吞吞地从医生的手上爬到了地面上,四处张望起来。它先伸了伸腿,用前脚蹭了蹭鼻子,然后不慌不忙地往西走去。

我们原以为它会往山上走,它可倒好,干脆绕着山散起步来了。读者朋友,您想想,一只甲虫绕山走一圈,那得要多久啊!简直长的让人无法忍受!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它每走一步,我们都盼着它会飞起来,让波利跟着它飞回去,但它却连翅膀也没动一下。此前,我还真没体验过,一个人跟在一只爬行的甲虫后面绕山走一遭到底是什么滋味,那是我这辈子干过最乏味的一件事。

跟在它后面,我们还得瞪大眼睛盯紧它,有时它钻到一片树叶下去,还以为把它弄丢了呢。这个该死的差事整得我们气不打一处来。有时,它还要停下来欣赏一下周围的风景,用脚搔搔鼻子,把波利气得鼻孔朝天。

就这么走啊走啊,最后它总算是停下来。抬头一看,原来它带着我们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来了。“依我拙见,”巴木波说,“这位夹不里已经忘记家的所在了……”“去去,一边凉快去。”波利打断他,“如果把你巴木波放进一个小盒子关上一天,刚放出来时,你是不是也要先活动活动筋骨呢?它现在再次回到这里,足以证明它的家应该就在附近。”

这时,医生突然喊了起来:“快看!”

我们转过身,看到那只甲虫飞快地往山上爬去,像是匆匆忙忙赶去办什么事似的,与先前散步时的四平八稳截然不同。“唉!”巴木波叹了口气,往地上一坐说,“若它爬至山顶,又爬了回来,还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可如何是好,我索性在此等候,让奇奇和波利陪同前往吧。”

实际上,因为山体又陡又滑,像一面墙似的立在那里,这段路也只能由奇奇和波利继续跟踪。但是,当夹不里往上爬出约8米高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尽管我们一直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它,可是它还是在我们的视线里像一滴水掉在沙滩上一样,突然消失在光滑的岩面上。

波利大声喊:“它不见了!那里可能有洞!”话音未落,它已经飞上去,伸出爪子在夹不里消失的地方抠了起来。“有了!”它朝我们大喊,“总算是找到了!洞口就在这里,被一丛木耳挡着,洞口有两个手指头那么大。”“噢!我明白了。”医生大声说,“这块大石板从山顶滑下来,像一扇门似的盖住了山洞的洞口。我可怜的朋友,真够不幸的!现在要是有几把洋镐和铁锹就好了!”“有镐和锹也不行。”波利说,“你看这块石板,足足有87米高,宽大概也有87米。就是来一个部队,挖上一个礼拜,也挖不掉它的一个角。”“不知它有多厚呢?”医生说着,捡起一块石头使劲朝石板上砸去。只听“咚”的一声,就像是扔在一面大鼓上。我们都静静地听着,这“鼓声”很响,响声传得很远很远。

听着听着,我突然浑身一哆嗦!听到从山洞里传出“咚!——咚!——咚!”三声回应。

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惊讶得就像是听见地球在说话似的。最后,还是医生打破了沉默。“感谢天主,”他用敬畏、虔诚的声音说,“至少,里边还有人活着!”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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