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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31 04:5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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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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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历史演义

英国历史演义试读:

内容提要

那英吉利国,乃在欧亚大陆西北一隅、大西洋与北海之间的不列颠岛上。该岛原与欧陆相连,只因数万年前地壳变动,海水浸漫,连接不列颠与大陆的陆桥下陷成为海峡,不列颠始成孤岛。那海峡,长约500余公里,东段较窄者称“多佛尔海峡”,最窄处仅33公里,徒行手泅;西段较宽者称“英吉利海峡”,最宽处亦不过240余公里,一苇可航。虽说两岸相距不远,但是海峡之中,巨浪排空,惊涛拍岸,又常有狂风大作,雨雪交加,自然条件险恶非常……

楔子 开新篇 演义话兴衰按实理稗官求史鉴

翰海波涛汹涌,英人崛起西洋,艰难创业出名王,多少贤臣良将。曾号日不落国,转瞬天畔斜阳,一篇演义话沧桑,权作渔歌樵唱。——调寄《西江月》

话说人类文明,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倏忽已然6000余载。

那文明大舞台上,可说是好戏连台,重头名角依次亮相,小丑龙套穿插其间,数百个民族和国家,今日你鼎盛富强,明日他发达兴旺,却没有哪个能长久占踞舞台中央。真个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一似,走马灯般看兴亡。正合了古诗所云:“各领风骚数百年。”

单说那各国当中,有个英吉利,原本不过僻远海岛上一蕞尔小国,天灾屡降,人祸频仍,上古乃至中世纪早期确曾遭受不少战乱苦楚。谁想16世纪以后,有几位英雄横空出世,或为明君贤相,或为能臣良将,一个个雄才伟略,矢志开济,第次大展宏图,眼看着使得英国一年年强大崛起。其后又几经革故鼎新,奋发图强,至18~19世纪,那英国竟成了文明大舞台上红透半天的大牌名角!文化科技发达,社会经济繁荣,政治制度开明。民富国强,更兼船坚炮利,向外扩张自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直使殖民地遍布五洲四海,势力圈扩及海角天涯,因而得名“日不落的大英帝国”。英人自己也好不得意,将此语谱成歌曲四处传唱。却不料,“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本世纪以降,那大英竟渐渐走了下坡,国势日益衰颓,露出破败模样。两次大战更是耗伤元气,国际地位也一落千丈。到得如今,莫说挂头牌唱压轴,怕是连个二等角色也挨不上,再抖不起当年的威风。

昔日子临川上,感慨道:“逝者如斯夫。”诚哉是言。千古是非兴亡,众多豪杰英雄,如今俱已化作历史长河之水,滔滔东去,难觅其踪。然则兴何以兴?亡何以亡?孰为是?孰为非?英雄有几多?奸佞又谁人?如此种种,后来者不免要问个究竟。是故在下不揣梼昧,于那滚滚长河之中撷取浪花几朵,缀成一部有关英史之演义,奉献众位看官。众位若能在嗟呀慨叹之余,生出些许联想,得到点滴教训,鉴古而知今,贤贤贱不肖,在下便是不枉了心血笔墨。

正是:千载兴隆归逝水,空留落日傍西山。

欲知端的如何,且看正文分解。

总序 新历史演义的风采

《世界列国史演义》即将问世了。

演义体,作为文学的一种表现形式,用于文学艺术作品,这自然不难被接受,但要用于表现社会科学的一些学科甚至自然科学的著作,一般人接受起来似乎就不那么容易了。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何以早在古代就有人力图使演义体作品朝向文艺小说方向发展,而今天也还有人在否定演义体著作的科学价值。

本丛书,还有前几年陆续出版的几套丛书,如《世界史通俗演义》、《浩劫与辉煌——第二次世界大战演义》和《世界末代皇帝演义》等,虽然都具有演义体的形式,但就其内容而言,却都是对世界通史和专门史的探讨与研究成果的体现。它们与古代的演义作品有很大的不同。从内容上说,不同于演义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等,因为后者大多采用虚构、杜撰、夸张的表现手法,作品所选取的视角、规模和风格,是由作家的形象化思维和想象决定的。同时,它们也有别于历史演义的《东周列国志》和《中国历代通俗演义》等,后者虽然大体上取材于史书,但由于受到正史纪传体断代史法的影响,较少写到活动在社会经济和文化领域的重要历史人物和人民大众,大多篇幅用于描写帝王将相等内部篡窃乱夺、王朝递变乃至宫闱秘闻。从形式上说,上述新作品是对旧演义体的革新。形成于明清之际的演义体,源于唐宋时期的“说书”,深受广大民众喜爱。以历史为创作题材的演义作品,在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以通俗取胜,流传甚广,传播历史知识的作用超过了堪称高文典册的二十四史。但同时还应看到,这种演义体写史方法已不能适合现代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读者的欣赏水平。古代演义的“套路”甚多,如对昏君、清官、武打、暴动、起义等的描写,几乎同出一辙,缺乏时代及个性特征。由于遵循“慈祥领袖”的框架,像刘备、宋江这样本应颇有个性的正面人物就没有写好。古时演义还有片面追求现场热闹和表面动作性的倾向。如《借东风》、《草船借箭》等故事,就不能启迪人们从更高层次思考问题。由于脱胎于说书话本,旧体演义生造噱头的现象普遍存在,大量的“噱头”重复雷同,并时常有庸俗现象。其他还有用语八股、生癖之弊等。历史的发展是没有套路的,现在文化水平较高的人们有谁还愿读“套路”充斥的作品呢?新历史演义在采用演义体时,大胆克服其种种不足,并借鉴西方小说之长,深刻、细致地揭示历史人物的内心世界,这种革新尝试也许会使演义体写史方法更加适合当代读者的欣赏口味。由于我们的演义丛书与古代演义作品有着这些不同,故可称“新历史演义”。

另一方面,我们的演义作品与纯史学即传统史学著作也有朗显不同。历史的主体是人,以历史作为研究对象的还是人,其社会功能仍然作用于人。从本质上讲,历史对后人具有不可质疑的科学性、艺术性和启喻性。简单地讲,这就是我们编撰新历史演义的主要思想基础,而它的种种特点无一不是从这一思想基础生发出来的。与纯史学相比,新历史演义具有如下特色。

第一,写作的立场面向人。新历史演义主张史学社会化、史学大众化。历史是群众创造的,反映历史发展、陶冶人们情操、使人增长智慧的历史著作也应该面向群众,为他们所喜闻乐见,从而使他们在轻松的阅读中,受到潜移默化的文化熏陶。可是,在中国,当前史学著作由于其形式严谨、内容枯燥、语言艰涩,使广大读者往往“望而生畏”。这样的史学著作曲高和寡,已于无可奈何之中走入“象牙之塔”。大多数此类专著仅限于同行史学工作者数十人或仅数人阅读,有的甚至仅仅限于作者评定职称之用。史家实在是“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他们写成的著作的读者如此之少,其心血岂非是付诸东流?为了突破此种困境,新历史演义以演义的形式努力创造新的史学流派——“演义史学”,为史学研究与人民大众之间架设新的沟通与理解的桥梁。它以通俗的形式、生动的笔法、流畅的语言,多层次、多角度、多学科地再现丰富多采的人类历史,使历史从抽象的“故纸堆”变为有血有肉的生动形象,从而使“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第二,写作的内容围绕人。新历史演义提出“以人带史”的命题,即以人物的活动为中心来编织历史。它不同于一般史学著作,多见事件、少见人物或多见群体、少见个体;也有别于以人物为中心的传记著作,多见人物、少见事件或多见个体、少见群体。“以人带史”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规定性:其一,叙述相对集中,紧紧围绕某些中心人物来进行,中心人物如若具有代表性,亦可作为叙述的对象,但不是泛论一切人。其二,人物的选择取决于历史的真实与典型性的结合。可以是帝王将相,也可以是普通劳动大众;可以是促进历史进步的正面人物,也可以是阻碍发展的反面人物。其三,记述的主题是事。以人系事,但不是因人涉事,人物是附于事件的。人与事在着墨浓淡上的规定性,也是新历史演义不同于演义小说和人物传记的主要表现之一。

第三,写作的角度重视历史的另一面。人类历史是一尊构造极其复杂的主体式艺术雕塑,它由无数个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面”所组成。新历史演义在不断地发现历史的另一面,努力使作品接近长期以来所追求的历史原貌,努力对历史做出更加完整和充分的理解。所谓历史的另一面,是很宽泛的,在一定意义上说甚至是无限的。问题是我们要重视它,去发现它。例如,在阶级社会,人们之间除了阶级关系外,还存在有大量或多或少打上阶级烙印但不等于阶级关系的人伦、人际关系,其中包括家庭、亲友、师生、同事、上下级、同乡等关系。再如,人类在生存和发展中所进行的一切活动,除看得见的外部活动外,还有大量的看不见的活动,即心理活动。类似这样比较重要的“另一面”,如不去发现和运用,我们的历史研究必然受到严重影响。在一定意义上讲,历史的另一面发现得愈多,研究得愈透,我们就离历史的原貌愈近。

第四,写作的风格真与美共求。历史事实并不等同于历史真实。历史真实除了事实之外还包含着人类的精神面貌。所谓求真,即按照历史的本来面貌,包括人类的精神面貌来刻画历史,这是新历史演义严格遵循的基本原则。它要求史家在对人物和事体的描写上,保持高度的真实性,反对于史无据的虚构,即使采用民间传说或野史记实,亦须查有旁证。求美是人的本性。无论是创造历史的人类,还是研究历史的学者,在实践中都有各自的美学追求。所谓“美学追求”,对新历史演义的作者来讲,主要表现于个人的参与,即在不损害历史的科学性的前提下,投入了自己的感情,如对材料的取舍、事件的编排以及环境的描写、气氛的渲染、人物的刻画、语言的运用等,都表现出史家在创作上的艺术功力。这样做,既可补充史料的缺漏,又可使作品更加生动。司马迁和希罗多德正是由于自己的积极参与,才把历史的真实性与编纂的艺术性成功地结合起来,使《史记》和《历史》分别成为东西方世界第一部史学名著,而他们也因此被誉为“历史之父”。新历史演义的求真与求美是统一的,难以分割的,二者相互促进,互为表里。求真之时注重用艺术方法来丰富和加强对事物的认识,而求美之时则注重用现代科学的成就去把握世界。史学研究的严肃性与作者的形象化感受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使真和美同时体现在一部著作之中。

第五,写作的领域涉及多学科。在一定意义上说,研究对象的复杂性,决定了新历史演义的多学科性。新历史演义的研究对象,是人及其所代表的群体在生存和发展中进行的一切活动。人是一个个具有自然、社会、思维等方面属性的高度协调、不可分割的生物体,也是一个不断从外界吸收和交换物质能量及信息的耗散结构系统。这样的人所进行的历史活动,包括生理、心理和社会等方面的活动,是极其丰富多彩和纷繁复杂的,更不用说这些历史活动是立体式的、多层次的。面临如此复杂的研究对象,新历史演义当然不可能仅只涉及单一学科,它采用了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从心理、生理和社会关系上,进行探索,以此得到正确认识。

一言以蔽之,新历史演义,从内容及其真实性上看,与一般文学作品有根本区别;从形式和方法上看,与纯史学即传统史学著作也有明显不同。它是以文学方法对史学内容进行的加工和补充,因而兼具史学和文学两种特性,既有史学价值,又有文学价值,可称为“史学写生”。这种史书,既可满足广大读者的知识追求,又可满足他们的艺术享受,这正是我们的新历史演义力求达到的效果。

编著一套书,当然期望它能收到最大的效果,使最大多数读者看后知识上收获十分,精神上享受十分。如果仅能使读者收获四五分,享受五六分,那就没有收到最大效果。当然,限于史料的发掘与搜集,限于编著者的经验和水平,特别是多学科研究的能力和文学艺术素养,也许无论如何都不会收到最大效果。可是,一个严肃认真写作的史学工作者,总不肯放弃这个追求,总要朝着这个目标努力。本套书的编著者正是抱着这种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创作的。

依据最大效果的标准,本套书可得几分,评判权属于广大读者。在这里,我可以郑重申明,编著者们的的确确向这个最大效果的目标努力了,尽心了,因而也使作品与最大效果的目标靠近了。

编著者们为争取最大效果付出了巨大艰辛。他们在写作过程中,不仅要了解和掌握新历史演义的基本创作原则和要求,搜集散存在专著和教材之外的零星的而又是大量的资料(包括具有旁证的稗史轶闻和民间传说等),还要熟悉甚至重新学习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其他学科的相关知识,建立起自己的相应的知识结构,从而解决明清以来历史演义作家所遇到的既要吸取演义小说之长,又要将史料处理得恰到好处的难题。这是一个不断探索、不断尝试的过程。

新历史演义的构思提出后,激起了史学界有识之士的广泛理解和认同。为了将此构思变为现实,老将敢领凤骚,不吝潘江陆海;新秀风华正茂,一展雏凤清音。于是,我们才终于有机会读到这套别具一格的新历史演义。

本丛书此次出版,暂收五大国,即美、日、英、法、俄,每国一卷,今后还将陆续增补,分批推出。在每一国别演义体通史中,作者从大量文字宝藏中进行筛选和提炼,以少见多,妙笔生花,活灵灵地凸现每个国家的历史进程。在塑造历史人物的同时,对那些跨度较大的重要历史事件采取本末纪事与编年纪事有机结合的写法,或分段记述,或一气呵成,铺述来龙去脉,使所记事件首尾相接,使每个国家的历史都有一个完整的概貌。加之作者的积极参与,使其真知卓见和感情色彩渗透于字里行间,使人感到每个国家的历史是真实的。丛书就像面面历史镜子熠熠闪光,逼真地反映了美、日、英、法、俄五国的悠久历史,璀璨文明,民族智慧以及历史前进中的风雨坎坷。从书中人们可以获得知识,增长智慧,陶冶情操,提高对国际性事物的洞察力和加强对外国历史发展的理解。

我们殷切希望这套丛书能得到广大读者的关心和厚爱。张联芳丙子年冬于京城寒舍

第一回 三蛮族 迁徙不列颠 两名王 彪炳英古史

帝国分崩离析,蛮族铁骑驱驰,三支渡海更西移,岛现七雄局势。多少干戈扰攘,亚王名著传奇,阿王抗敌统雄师,堪称武功文治。——调寄《西江月》

却说那英吉利国,乃在欧亚大陆西北一隅、大西洋与北海之间的不列颠岛上。该岛原与欧陆相连,只因数万年前地壳变动,海水浸漫,连接不列颠与大陆的陆桥下陷成为海峡,不列颠始成孤岛。那海峡,长约500余公里,东段较窄者称“多佛尔海峡”,最窄处仅33公里,徒手可泅;西段较宽者称“英吉利海峡”,最宽处亦不过240余公里,一苇可航。虽说两岸相距不远,但是海峡之中,巨浪排空,惊涛拍岸,又常有狂风大作,雨雪交加,自然条件险恶非常。有此天堑阻隔,不列颠岛与外界交通不便,是以古时不列颠落后于欧洲大陆。然而化外之域也有另番好处:一不受官府治辖,既无酷吏欺压,又无法律约束,地阔天宽,自由自在;二不用完粮纳税,种多少粮食煮多少饭,打多少野味吃多少肉,衣食无虞,自给自足。再者岛上虽是一派蛮荒,却无毒虫猛兽、沙漠戈壁、酷暑严寒等等,而是气候温润,土地肥沃,芳草茵茵,溪流潺潺,极宜居住。因而欧陆居民往往不畏艰险,渡海来至岛上,开荒种地,繁衍生息。公元前后,岛上东南部已是鸡鸣犬吠,处处人烟。

此时罗马帝国正如日中天,称霸于西方世界。罗马人早从古希腊圣贤书中得知北方海上有大岛名“普列坦”,后又闻说该岛民庶繁衍,物产丰饶,便欲将其纳入版图。先是罗马大将、高卢总督恺撒两度挥麾下之师渡海西侵,继之罗马皇帝克劳狄统帅大军御驾亲征,终于打败岛上居民凯尔特人,将不列颠变作罗马行省。罗马人在岛上设置驻军,筑墙修路,统治长达400余年。

公元4世纪末,欧洲大陆风云突变,历史上有名的“民族大迁徒”开始了。这一事件的主角,便是日耳曼人。

日耳曼人原住欧洲中部,即北迄波罗的海和北海,南至多瑙河,东起维斯瓦河,西抵莱茵河的广阔地带。这个民族的人生得身材高大,皮肤白皙,金发碧眼,相貌甚是英俊。然而性情却凶暴强悍,野蛮得很,因而罗马人称之为“蛮族”,并常常祈祷上苍,“万万不要让自己的鼻子嗅到蛮族的气味”。何以如此?盖因日耳曼社会发展落后,生活简陋,他们以养畜为主业,衣裘皮,食肉奶,加上很少洗澡,身上的气味与所饲牲畜几无二致。但日耳曼人也有一样长处为罗马人所看重,即尚武善战。他们惯使一种锋利的铁制短矛,此物远可投近可搏,劈砍扎削,尽皆适宜,甚是厉害。有此利器在手,日耳曼人打仗时便英勇无畏,锐不可当,且个个视死如归,决无一人临阵怯懦逃脱。于是罗马人便大量招募日耳曼人当兵打仗,顶替自己国中那些贪生怕死、娇生惯养的子弟。久而久之,罗马军队“蛮族化”,连高级将领往往也由日耳曼人担任。至4世纪,罗马帝国已如日落西山,气数将尽,内忧外患,危机四伏。而日耳曼人却在罗马文明多年的熏陶浸染下迅速进步,其势蒸蒸日上。此消彼长,结果便是日耳曼人对帝国失却敬畏,开始觊觎其领土和财富。恰好此时匈奴西进,凶猛兵锋直指中欧一带,日耳曼人受其所迫纷纷逃离祖居之地,退向罗马境内,早已“蛮族化”的罗马军队自然抵抗不力,于是欧陆烟尘四起,日耳曼民族大迁徙的洪流冲向帝国每个行省。最初是黑海北岸的东哥特人向酉迁入达基亚,达基亚的西哥特人则迁入色雷斯和马其顿,接着又进攻北意大利。罗马统治者眼见势头不妙,本土告危,便火速传诏,令驻守不列颠和莱茵的军团撤回国内勤王护驾。且不说欧洲大陆形势怎样,罗马帝国安危如何,单表那不列颠岛上,只因罗马撤军,引出一段三蛮族乘虚而入,亚瑟王奋起抗敌的热闹来。“三蛮族”者,日耳曼人中盎格鲁、撒克逊和朱特三部落是也。原住日德兰半岛和易北河下游一带,离罗马文明区最远,开化最晚,“蛮性”最足。早在3世纪,他们便不时驾轻舟奔袭不列颠沿海,抢劫财物,致使当局不得不专设“海疆防卫长官”,构筑要塞,配备军队,以对付这些海匪。5世纪初罗马军团撤离,不列颠海防空虚,三蛮族正欲避匈奴之祸,得此良机焉肯放过?于是举族迁徙,侵入不列颠。

不列颠虽系岛屿,却也富庶。那西北地区更是地广人稀,有待开发。蛮族遭逢兵燹,离乡背井,避来此地,若论落脚安身,重建家园,自是无甚不可。不料这些蛮族虽在落难当中,却是虎狼之性不改,上得岸来便大肆抢掠,杀人放火,所过为墟。这一来,便惹恼一位英雄。

说来话长,当年罗马人撤离之后,当地凯尔特人群雄竞起,各部落首领角逐不列颠王位,当中有个名尤塞的更是胸怀远大,抱负不凡。他身边有两个交心换命的朋友,一名墨林,足智多谋,善变魔法,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另一名阿尔菲斯,臂力过人,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靠两个朋友相助,尤塞每战告捷,渐次打败所有对手,登上王位。恰在此时,妻子又诞下一子。那尤塞双喜临门,好不快活,正待吩咐手下张灯结彩,大宴宾客,却见墨林急匆匆赶来,将尤塞拉入密室,低声说道:“主公,老夫夜来占卜,得一凶卦,3日之内主公有大难临头,且无可化解。江山必会易主,天下即将大乱,主公若要保全新生之儿,务须不事声张,悄悄把他交与老夫和阿尔菲斯,隐藏起来,将来我二人一定辅佐他重登王位。”尤塞真乃豪杰,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闻知噩耗并无惊慌之态,也不多问,当即命仆妇抱出婴儿交到墨林手中,深深一揖道:“拜托了!”墨林点点头,将婴儿藏在衣襟中,转身寻阿尔菲斯去了。

果如墨林所言。两天之后尤塞忽染暴病,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医生束手无策。不过半日光景,尤塞便气绝身亡。昔日被打败的对手闻讯立即卷土重来,墨林与阿尔菲斯已离去,其余部将无力御敌,纷纷各奔前程。此后数年间,不列颠诸侯混战,人民不堪其苦,遂推举长老去见墨林,道:“墨林,用你的智慧为我们选一个强有力的国王吧!让他从战乱和屠杀中拯救我们的国家。”墨林答道:“这也不难。只要依我之言行事,我保证使你们得到一位比尤塞更伟大的国王。”他吩咐,圣诞节时在伦敦大教堂前举行一场比武大赛。

圣诞那天,大教堂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盛况空前,各路诸侯首领、英雄好汉纷纷赶到伦敦来看究竟。只见教堂前的四方石台上摆放一尊硕大铁砧,一把宝剑深深地插在砧内,只露出金子铸成、镶满宝石的剑柄。铁砧上刻着一行大字:“拔出此剑者为国王。”这时墨林宣布,先举行比武大赛,再由各路英雄当众拔剑。

比武者中有一名凯伊的勇士,乃贵族埃克多之长子,武艺出众,勇冠群雄。此番在比武场上他大显威风,一路赛来,所向无敌。正在得意头上,忽觉手中之剑钝涩,定睛一看,已然断尖卷刃,便唤来正在场边观战的弟弟亚瑟,让他速去寻把好剑来。那亚瑟年方10岁,少不更事,听得哥哥吩咐便飞跑回自家营帐,东翻西找,遍寻不着好剑,忽然想起教堂前石砧上有一把,不加思索便跑去拔下,拿给了哥哥。

凯伊接过宝剑一看,大惊失色,忙问亚瑟:“此剑何来?”亚瑟具实以告,又问其兄:“有什么不对吗?”凯伊道:“没什么,快叫父亲到营帐来。”其父埃克多回至营帐,但见凯伊面色煞白,嘴唇颤栗,忙问:“出了何事?”凯伊道:“我拔出了此剑!”埃克多闻言大吃一惊,不敢置信,便将凯伊带到铁砧前,只见铁砧表面平滑如镜,并无缝隙。埃克多道:“能拔出者必能插入,你把剑再插进去”。凯伊费尽气力也插不进去。一直在旁看热闹的亚瑟说:“让我试试!”埃克多叱道:“孩儿家,莫要捣乱!”亚瑟不服气,抢过凯伊手中之剑,一下便插进铁砧,然后嘻开嘴道:“瞧,我插进去了吧?本来就是我拔出来的么!”这时埃克多拉着凯伊,突然双膝跪倒在亚瑟面前,以头触地,口称“主公”,吓得亚瑟大哭起来,连声喊道:“父亲,您怎能给我下跪?这是怎么回事呀?”埃克多如实道来:“十多年前一个漆黑的夜晚,墨林和阿尔菲斯将我召至尤塞城堡前,把一婴儿交与我,命我好生养育。我虽不知婴儿来历,但出于对智者和勇者的尊敬,一直视如己出,精心抚养。这孩子就是你,亚瑟。现在我猜想,你定是尤塞之子,否则怎能拔出此剑呢?”亚瑟哭道:“不!我不愿当别人的儿子,不愿当国王,我就是你的儿子!”埃克多叹道:“天命不可违。马上要开始拔剑了,我们去排队吧!”

开始拔剑。各路好汉依次上场,只见一个个面红颈粗、咬牙瞠目、气喘咻咻,那剑却如长在砧内一般纹丝不动。这时墨林和阿尔菲斯走到埃克多父子前,手指亚瑟说道:“这里有一位能拔出剑的人,他便是尤塞亲生之子!”人们议论纷纷:“那么多力士拔不出,黄口小儿能有几两力气?”“尤塞并无儿子呀?”“这孩子的父亲明明是埃克多嘛!”墨林遂将故事叙述一遍,阿尔菲斯和埃克多从旁证实,但人们仍然将信将疑。于是墨林让亚瑟去拔剑。亚瑟跳上石台,轻而易举地拔出宝剑,顺手又插将回去,复拔复插,如此几次,人们终于深信不疑。

就这样,亚瑟登基称王。又有湖中仙女赠魔剑“埃克斯凯利伯”。亚瑟高擎此剑,东征西讨,所向披靡,打败那些不驯服的诸侯,征服各个部落,成为所有凯尔特人的国王。因他智勇双全,心地仁厚,深孚众望,各路英雄豪杰纷纷慕名前来投奔。一时间,亚瑟麾下猛将如云,遂将其中最为英武者册封为骑士,每每召集他们一起围坐圆桌旁议事或用餐。这圆桌亦是奇物,若是真正骑士落座桌旁,座位上会自动显现其姓名,若是滥竽充数者落座,不仅不会显名,还会立即倒地身死。因而能与亚瑟王共座者均为真正忠勇侠义之士,人称“亚瑟王的圆桌骑士”。

书归正传。正当亚瑟王基业初定之时,蛮族渡海来犯。闻知日耳曼蛮番烧杀抢掠,凯尔特子民生灵涂炭,亚瑟王怒火中烧,火速点起兵马,驰奔东南沿海。

亚瑟王师出正义,保土安民;麾下圆桌骑士百余人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各部落亦积极策应,同仇敌忾,是以凯尔特人初战即告捷,以后又屡战屡胜。史书记载:“第十二次战斗发生在巴登山,这一次亚瑟王一人一天就杀死960人。”然而好景不长。那日耳曼人乃丧家亡命之徒。如今背水而战,进则夺土占地、立脚安身,退则大海茫茫、死无葬处。到了这等有进无退的绝境,人人都不畏死,不惜命,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虽说武艺不如凯尔特人,但是一来生性慓悍,又不顾死活,二来人多势众,前仆后继,因而渐渐扭转了战局。那凯尔特人毕竟人丁缺少,力量单薄,加之亚瑟王又不幸战死,众骑士和各部落群龙无首,内讧不已,因此渐渐不敌,不得已退出东南部沿海及平原地区,向西北山地且战且走。故而后世在不列颠岛北部之苏格兰高地和西部威尔士山区尚有凯尔特部族可寻,而东南部富庶膏腴之地尽数为日耳曼蛮族占去。那三蛮族中又以盎格鲁一支人数最多、占地最广,是故“盎格鲁”(Angles)—词渐成三蛮族统称,不列颠东南部蛮族所占地区亦被称为“盎格鲁人的土地”(Englaland),以后又简化为England,即音译之“英格兰”。英格兰与威尔士、苏格兰三分不列颠岛,故该岛又名“英伦三岛”。又因其中英格兰最为发达强盛,故而以后国家统一之时,England的形容词English(英吉利)便成为国名,简称“英国”,沿用至今。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蛮族夺占东南沿海平原地区之后,各支各族各部落头领纷纷自立山头,称王称霸,一时岛上群雄割据,小国林立,却又不能彼此相容相安,经常大动甲兵,相互残杀,大吃小,强凌弱。至7世纪初年,只余下七大王国并列称雄。哪七国?西撒克逊、南撒克逊、东撒克逊、肯特、东盎格里亚、诺森伯里亚、麦西亚是也,史称“七国时代”。彼七国也如同我华夏“战国七雄”一般,彼此间虎争龙斗,征伐不已,胜者便自封为“不列颠之王”,败者俯首称臣,如此又是200余年。

昔我华夏,战国末年,“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那不列颠9世纪初也出了个秦王般的人物,便是西撒克逊国王埃格伯特。此人雄才大略,尤擅用兵,无论运筹帷幄,还是上阵冲杀,有勇有谋,每战必克,终于荡平六国,成为统一的英格兰国家的开国之君。

这时又有一股侵略浊浪冲向不列颠海岸,此番来的是北欧海盗,英人称之为“丹麦人”。丹麦人掌握两件法宝:一为大板斧,此物重数十斤,精铁打造,锋利异常,既可开山伐木,又能上阵砍杀。二为长木船,这船首尾尖翘,造型颇为优美,16对快桨伸展两舷,航速极快,船舱深阔,可载上百人航海月余。每年入夏,丹麦人便乘坐长船跨海而来,溯河流直入不列颠内地,上得岸来先搜夺马匹,当作坐骑,然后驰骋于四野,持斧行凶,抢劫寺院乡村,每每满载而归。一年得手,第二年便有更多长船涌来,第三年更携带家眷,不仅抢劫粮食财物,还欲拓土安居。如此年甚一年,眼见当初蛮族入侵、夺占凯尔特家园的历史剧又将重演,幸而河清圣人现,巨手挽狂澜。

圣人者,埃格伯特之孙阿尔弗雷德是也。公元871年,丹麦人纠集数万之众大举进犯,英格兰土地泰半沦陷敌手。国运垂危之际,国王伊塞尔雷德偏又暴病身亡,几位王子年龄尚幼,朝中大臣一致推举国王之弟阿尔弗雷德承继大统。那阿尔弗雷德身形瘦削、体弱多病,却生就一副英雄虎胆,自幼酷爱习武狩猎,刀马娴熟。此刻临危受命,未及穿戴龙衮金冠,先顶盔披甲奔赴前线。其时前线正当吃紧,丹麦军队攻势凶猛,英军抵挡不住,死伤惨重,兵士丧失斗志。众将领正商议退兵,忽见国王轻骑简从疾驰而来,众将领一齐上前接住,七嘴八舌奏道:“主公,此番敌军势不可挡,再战下去我军必败,莫若暂避其锋,退往山区,以保全实力。”阿尔弗雷德道:“此言谬矣!虽是敌强我弱,却未必打他不过。敌人远道来袭,兵疲将惫,粮草不继,且一路得手,正是骄气十足,岂不闻‘骄兵必败’乎?此时正是反攻良机!”诸将听了,似觉有理,却又踌躇道:“那丹麦板斧犀利非常,斧头沉重,砍一记脑壳迸裂,斧刃风快,擦一下皮开肉绽,我方将士尽皆畏惧,恐怕无人敢充前锋。”阿尔弗雷德并不回答,拍马跃上路边巨石,向聚做一处的兵士们朗声问道:“兵士们,识得我吗?”兵士发一声喊:“我王万岁!”阿王道:“不能保土安民者,不配称王!不能抗敌卫国者,不配当兵!如今敌人犯我河山,杀我父老,国家将亡,我等为王为将为兵士者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不如拼死一战,为国尽忠!”说罢拔出佩剑,振臂一呼:“怕死的滚开!不怕死的跟我来!”一马当先直扑敌阵。那些将士们听得阿王一番言语早已激动不已,须知这些人周身奔涌的本就是日耳曼蛮族嗜杀好战的血脉,此刻又见国王如此无畏,身先士卒,更是热血沸腾。将领们纵马便追,士兵们拔腿狂奔,潮水般一齐冲将过去,喊杀声撼地震天。丹麦人尚未回过神来,英军冲到跟前。原来那丹麦人也非不可战胜,遇到这拼命的打法,先自软了手脚,莫说挥斧应战,连逃跑也没了力气。这一仗英军大获全胜,杀死丹麦兵士不计其数,丹麦国王及5位伯爵亦被斩杀。丹麦人战败求和,双方罢兵。阿王宽大为怀,见丹麦人携妇将雏,念其生活不易,特划出一块肥沃土地作为“丹麦区”,让其耕种居住。丹麦人感戴不尽,保证绝不越境冒犯。从此阿尔弗雷德声名大振,人心归附。

此后数年,阿王着重整肃内政,制订法律,赞助学术,广修要塞,创建海军,巩固国家统一,不久国家便显现一派兴旺繁荣景象。

不料那丹麦人背信弃义。875年主显节期(即基督教圣诞节后第十二天),阿尔弗雷德正驻跸临时都城奇普纳姆。节日之夜,阿王亲自主持大教堂的隆重宗教仪式,然后返回行宫,设宴招待文武百官。满城军民亦纷纷聚餐联欢,灯红酒绿,触筹交错,欢声笑语,城防自然松弛。正在此时,丹麦人发动偷袭,勒死城头哨兵,打开城门,大队人马迅速进入城内,见人便杀、见屋便烧,喝得酩酊大醉的英军将士们毫无招架之功,奇普纳姆登时一片火光血海。阿尔弗雷德见状,知道败势已无法挽回,赶忙改容易服,与几名随身近侍趁乱逃出城外,躲进密林沼泽环绕的偏僻小村艾瑟尔尼,隐姓埋名为一户农夫帮工,从而避过了丹麦人的搜捕。

两个月后的一天清晨,农夫之妻命阿尔弗雷德去烤制午饭所用的面包。阿尔弗雷德将面团放入烤炉,点燃炉火,一面不停地吹火添柴,一面开始想心思。时近中午,那农妇不见面包送来,心中奇怪,便来到面包房,没进门便闻到焦味扑鼻,冲进去拉开炉门一看,面包已成一团黑炭,阿尔弗雷德兀自不住添柴。那农妇气急败坏,恨声骂道:“伙计,连面包都烤不好,你可真是个蠢货!蠢到家了!”阿尔弗雷德仿佛没听见一般,仍然低头想着心思。那农妇愈发生气,嘴里“蠢驴,蠢猪”骂得更加不堪,阿尔弗雷德却充耳不闻。其实,真正愚蠢的是农妇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硬拿国王充伙计,这“伙计”满脑子抗敌救国的大事,哪里顾得到面包呢?就在这天上午,阿尔弗雷德根据各方传来的情报,综合分析了形势,认定东山再起的时机已到。于是当夜悄悄离开艾瑟尔尼,遣侍从们分赴各地召集旧部,重振旗鼓,待兵马聚齐之后,5月在爱丁顿地方与丹麦人展开决战,大败丹麦强虏,收复国土过半。丹麦人慑其声威,退兵求和,大部分撤回北欧,从此不敢再犯英国海疆,少部分留居“丹麦区”内,宣誓服从英王,尊重英王最高权威,并且皈依基督教,此后这些丹麦人渐渐与英人融合成为一体。自此英国边患解除,海晏河清。

阿尔弗雷德国王以其抵御外敌,重振纲纪,提倡文化的文治武功,被尊为“大王”。古往今来各朝各代数十位英王中,阿王是唯一获此殊荣者。

正是:披荆斩棘成王业,继往开来待后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黑斯廷 决战定乾坤 征服者 威名慑黎庶

黑斯廷斯起战云,哈王迎敌奋孤军,清晨苦斗到黄昏。难以疲兵当劲旅,何来流矢竟亡身,威廉一举取伦敦。——调寄《浣溪沙》

话说阿尔弗雷德大王一代天骄,外御强虏,内振纲纪,奠定英国200年繁盛太平基业。不料这王位十传至爱德华时,却绝了子嗣,断了王统,以至烽火狼烟,战端又起,英雄逐鹿,江山易主。这一段故事,史称“诺曼征服”。

说来也是天意。身为一国之君,即便不是英姿天纵、雄才大略,至少也该勤于政务、励精图治。可那爱德华国王却不然,身体羸病,性格懦弱不说,还厌恶治国理政,兴趣全在宗教上面,人送绰号“忏悔者”。盖因其热衷诵经修行,夜以继日,全不以军国大事为念,更无意儿女私情,房闱之乐。那王后虽说年轻貌美,却是夜夜独守空房,难怪绝无子嗣。

古时国君之位通常都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爱德华既无子嗣,又无兄弟,身后之事便不免令一班怀有野心之徒生出非分之想,纷纷觊觎英国王位。其中3位势力最为强大,又自认为最有继承权者更是急不可耐,公开表露出继位要求。此三人者,一为挪威国王哈德雷达,一为诺曼底公爵威廉,一为威塞克斯伯爵哈罗德。看官要问,这三人何以自认有权继承英国王位?说来话长。那哈德雷达的父王马格纳斯在世时,曾与丹麦国王哈撒克纽特交好,两人相互约定,二人中若有一人去世时尚无子嗣,便由另一人继承对方王位。哈撒克纽特24岁时酗酒过度而死,未留下一男半女,按约定该当马格纳斯兼领丹麦国王,不料却被英王忏悔者爱德华占了先。那爱德华本人对于夺取丹麦王位自然是无心又无力,此事全由其岳丈、老威塞克斯伯爵高德温一手安排。马格纳斯未能如约继位,愤愤不已,但自忖挪威小国寡民,难同强大的英格兰对抗,只好将这口鸟气硬生生咽下,不久便气恼致病,撒手归西了。哈德雷达子承父业,当上挪威国王后,想起这段往事便切齿扼腕,疾愤难平。他认定高德温乃杀父仇人,更认定不仅丹麦王位,连英国王位也是自家的,当年丹麦人势力最大时,岂不是将不列颠土地泰半归入治下,迫使英人纳贡称臣吗?他决心让一切恢复原样,因此数次三番兴兵进犯不列颠,意欲杀死高德温报仇雪恨,同时夺取英国王位。但是天不遂人愿,多次进犯均未成功。

再说那诺曼底公爵威廉。此人本是个私生子,其父老公爵罗伯特早年曾与漂亮的皮匠之女阿莱特有染,生下威廉。罗伯特死后,因其正室无出,便由威廉继承了爵位,当时威廉年仅7岁。由于出身暧昧,周围邻国君主对他颇为轻视,一班臣属亦不大驯服,亲戚当中想取而代之者更是大有人在。威廉在这样险恶的氛围中长大,练就一副孤傲、刚毅、冷酷的性格,而且警觉精明,善于抓住机会,随机应变。

威廉辖领的诺曼底乃是法兰西最大的一块领地,民众物博,又扼英吉利海峡一侧,战略地位、经济价值极高。但威廉却不以区区诺曼底为满足,他的目光不时越过海峡盯住英国王位。说起来他这份心思倒也不无道理,因威廉与英王忏悔者爱德华乃是中表兄弟,威廉的姑母就是爱德华的母亲。爱德华幼时常与母亲居住在诺曼底娘舅家,与舅家独生子威廉朝夕相伴,一起长大。俗话说:“姑舅亲,心连心,砸断骨头连着筋。”威廉和爱德华手足之情至深,自非一般亲戚可比。爱德华后来回国登基为王,心里仍念念不忘海峡对岸的威廉兄弟,多次托人捎去书信,盛情邀请威廉来英国作客。那威廉虽说生性冷酷,对爱德华却有一缕温情,待自家事务安排停当,竟于1051年真的渡海来至英国。兄弟相见,执手垂泪,那番亲热情景不必细述。闲谈当中,爱德华说起自己身体多病,却因政务繁忙,不得休息,欲专心侍奉上帝亦不能够,如此等等。威廉听了,深表理解叹息,正待寻思个办法帮助表兄解脱辛苦,忽听爱德华语气郑重说道:“兄弟,我预感自己来日无多,对此我并不伤心,这个世界早已使我厌烦。但只一件事放心不下,便是祖宗传下来的这份基业,这大好的山河社稷必须托付给个可靠之人。如今你来得正好,这事我便交付与你。我死之后,你便可入主英国。这样我也可放心去了。”威廉听了这话,一时百感交集。难得表兄如此信任,托付江山,立为王储,本应是喜事。可一想这世上唯一亦兄亦友的亲人竟如此短命,兄弟亲爱一场最后却落得自己孤家寡人,又不禁悲从中来,哽咽无语,只含泪点了点头。

威廉英国之行以后,爱德华国王已立威廉为储的消息迅速传开,这便惹恼了一个人,谁?高德温是也。这高德温本是个无能小人,靠溜须拍马、攀龙附凤而平步青云、升官发财,被封为威塞克斯伯爵。这个爵位非同小可。当时英国总共有11个伯爵领地,四大七小,尤以威塞克斯面积最广,且包括英国最发达富庶的东南部,连首都伦敦也位于这块领地当中,因此被封为威廉克斯伯爵者权势之大,实力之强,莫说其余伯爵,便是国王也不如他!高德温生有五子一女,其中第三子哈罗德最为精明强干,因此高德温打定主意将来让他接班。其余四子,高德温全让国王给封了伯爵爵位,四大伯爵中,他一家便占去了三个!全国土地三分之二属于他家!高德温犹嫌不足,又将女儿嫁给爱德华国王为后,他自己则以国丈身份操弄权柄。那爱德华本来无心政务,乐得有人代劳。于是高德温一家权倾朝野,富甲王侯,国人有不知爱德华国王者,却无人不知威塞克斯伯爵一家。高德温早把自己当做了英国的无冕之王,那爱德华头上的王冠不过是自己囊中之物,何时愿取便何时取,不愿取时便让爱德华暂且戴着。不料忽然听说爱德华竟将王冠私下许给他人,高德温这一下吃惊不小。又恨女儿无用,一不会讨爱德华欢心,二不会早通消息;又恨自己大意失荆州,功亏一篑,到手的江山被外人夺了去;又恨爱德华“蔫萝卜辣心”,竟将老丈人全不放在眼里。惊怒交加,当即中风倒地,手足抽搐,痰涎壅塞。儿孙家臣乱作一团,遍延名医,广寻灵药,虽然救得当时未死,却是“心病难医”,被那口气堵在心里,血脉不通,四肢瘫痪,不能言语。如此又苟延残喘一年半光景,到底撒手归西去了。

丧事过后,哈罗德便按父亲生前安排承袭了家业和爵位。此人工于心计,城府极深,虽然他比其父更渴望王位,却深知“欲速则不达”。目标虽是王冠,功夫却要做在王冠之外。做足功夫,静待时机,不愁事情不成。于是他一面哄弄爱德华国壬,事事处处表现得既忠诚又能干,小心掩盖自己的狼子野心;另一方面广结善缘,先是笼络兄弟亲友,使这些人都甘心情愿为他效力,其次搜罗党羽,收买亲兵家丁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最后又同周边各国君主互通友好,换取这些君主对他的支持。他心里盘算:那哈德雷达和威廉隔山隔海,自己却是近水楼台,只要自己在国内外打好基础,爱德华一旦咽气,自己立即登位,将生米做成熟饭,那二人便是反对也来不及了。虽然盘算得如意,但这哈罗德也不是个粗心马虎之人,知道“有备无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所以借掌管国政之机,花大笔金钱加强南部和东北部海防,准备将来对付来自挪威和诺曼底的武装入侵。说来也巧,这天他正率领一班臣属乘船巡视南部海防,天气突变,海峡中黑云翻卷,狂风掀起巨浪,把哈罗德的座船打得东倒西歪。舵手在风浪中难以辨认方向,桨手更无力撑桨驾船,只好任木船随风逐流,自由飘泊。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风平浪静、乌云散去,船上人细细辨认,却是木船已飘到诺曼底海岸。哈罗德心里暗暗叫苦,自忖此番是有来无回了。此时早有人将消息报到公爵府中,威廉急率大队亲随赶到海边,哈罗德远远望见甲兵森严,心想死到临头了,索性把眼一闭,坐在舱中等待死神降临。不料耳边忽然听得:“诺曼底公爵殿下亲自前来欢迎威塞克斯伯爵大人!”睁眼一看,只见士兵们已在岸上排成迎宾仪仗队,威廉公爵站在最前面,正微笑鼓掌等他下船呢!哈罗德大惑不解,心想:“我二人同争一顶王冠,这关系几近不共戴天,如今老天助他灭我,把我送到他的手心,他不赶紧杀我以绝后患,反给如此礼遇,却是为何?”不光哈罗德奇怪,便是在下也觉不解,威廉本非宽容厚道之人,与哈罗德又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关系,怎的这回如此大量?难道是想念表兄爱屋及乌?不得而知。只见威廉亲亲热热将哈罗德接到岸上,迎进公爵府中,安排手下封臣俱来参见,又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华堂美女、夜夜笙歌,款待哈罗德。闲暇时分,还驾鹰纵犬,陪同哈罗德射猎取乐。如此不觉一月有余,仍绝口不提送哈罗德一行返国之事。哈罗德心中着急,暗忖那爱德华的身体多病,朝不保夕,万一此时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被扣在这里,那近水楼台的美梦不是落空了吗?必须及早脱身。主意打定,次日便对威廉说道:“在下国中家中事务繁多,须得早日回去打理,不能在此多做盘桓。此番不速而至,蒙公爵殿下厚爱,热情款待,在下实在是粉身碎骨也无以回报。因此在下发誓,从今之后,定将公爵殿下当做自己的君主一样侍奉效忠,待爱德华国王百年之后,迎请公爵殿下入主英国。在下鞍前马后,愿效鹰犬之劳。”慷慨激昂地说完,恐怕威廉不信,又唤随从取来笔墨,写下一纸保证书,签字画押,交予威廉。威廉接过,随手递给从人,口中说道:“本想与伯爵大人多亲热些时,既然是国内有事,不便再留。我已命人将伯爵大人的座船修缮一新,备足粮食饮水,伯爵大人随时可以择吉起程。”那哈罗德千恩万谢,当日便率随从上船,扬帆而去。

斗转星移,转眼到了1065年岁末。爱德华国王病势加重,卧床不起。哈罗德眼见时机已到,立即将自己的武装部队进驻伦敦城中,暗地里做好了登基的一切准备。1066年1月5日,爱德华终于驾鹤西去。这厢尸体尚有余温,那壁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中哈罗德已举行了加冕典礼。观者如潮,元老大臣及各路贵族即使心里不满,也惧怕哈罗德权重兵威,不敢言语,纷纷对新王宣誓,表示了效忠之意。

古时没有通讯卫星、光纤电缆等现代化通信设备,待得消息传到诺曼底和挪威,那哈罗德早已坐稳了宝座,再说什么也是晚了三秋了。如今哈德雷达和威廉若想谋夺英王之位,除了大动干戈之外别无他法。于是英吉利海峡和北海上空战云密布,挪威和诺曼底均集结海船,招募甲兵,磨刀擦枪。眼见战争在即。

这边哈罗德早有准备。他深知隔海那丙位均非善罢甘休之辈,因此即位之初便加紧重修海防、打造坚固大船,对军队进行海战训练,秣马厉兵,准备迎战来犯之敌。他估计,二敌当中,威廉性急,且地理位置较近,因此首战必在南部沿岸。因此哈罗德将重兵驻守在南方海岸一线,又亲自统率海军舰队,停泊在海岸之外、怀特岛四周。一点一线、严阵以待。

威廉确是性急之人,但也谙熟兵法。兵书上有言:刀兵之事不可妄动,一要师出有名,二要粮草先行。反观自家,两项当中均有缺欠。于是捺住性子,一桩桩从头做起。他首先将爱德华生前手书的、传位于威廉的遗诏公诸于世,让世人知晓自己这次出兵乃是捍卫正当权益,哈罗德则是个篡位者。然后他又将当年哈罗德写给他的、发誓要迎请威廉继承英国王位的保证书送交罗马教皇,须知古时之人将誓约看得重如泰山,违誓便是渎圣。果然,教皇立即宣布,哈罗德乃是发伪誓的骗子,是亵渎上帝的叛逆。如此一来,威廉便使自己出兵一事具备了“替天行道”的正义色彩。以此为号召,威廉在诺曼底及周围地区大肆招兵买马,许以官爵财富,引诱得众多青壮趋之若鹜。威廉又集合能工巧匠,制造了无数强弩硬弓,锋利羽箭,命士兵们苦练射箭之术,虽不及“百步穿杨”,至少也能箭箭中的。以上各项一一扎实做来,时间便已到了夏末8月。威廉万事俱备,五六百艘帆船沿海岸一字排开,7000余名兵士整装待发。只须一夜顺风,大军便可直抵英格兰南部沿海。

然而偏偏风向不顺,威廉大军需要南风将其送过海峡,然而夏末秋初时分,海峡中却是东北风劲吹,浪高涌大,单凭人力绝对无法将木船划至对岸。威廉大军只好眼睁睁坐以待“风”,一坐便是整整六个星期。说到这里,须得交待一下。中国古时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典故,那是老天爷不给周郎方便。如今威廉“万事俱备,只欠南风”,却是老天爷对威廉莫大的眷宠!要知道此时对岸哈罗德正布下重兵,以逸待劳,只等威廉自投罗网。诺曼底区区一个公国,人力物力财力本不是泱泱英格兰的对手,误投误撞过去,即使不致全军覆没,也绝无得胜可能。何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退一万步说,即使威廉一举得胜,打败了哈罗德,紧接着还要面对其势也汹汹的挪威入侵之军。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威廉以衰竭之师,绝难再胜哈德雷达。所以说这六个星期的耽搁,正是歪打正着,恰恰反映出上帝选中威廉的天意。

再说哈罗德这边,原也是剑拔弩张,严阵以待,士气高昂。不料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对岸迟迟不见动静。慢慢地士气开始低落,“杞人忧天”、“无事生非”的议论开始悄悄出现,后来给养供应也出现困难。无奈之下,哈罗德只好将大半军队遣散还乡,舰队也回调到伦敦附近泰晤士河中,他身边只留下嫡系的亲兵卫队。恰在此时,北方边防长官派人传来急报,挪威国王哈德雷达率300战舰已驶抵英格兰东北部约克郡海岸!哈罗德接报,速将南方防务交付当地民兵,自己亲率精锐部队北上。

哈德雷达此番来犯,确实是倾尽了全国之力。300艘战船满载国内所有能够上阵的军队,浩浩荡荡,杀气腾腾,乘着东北风劲吹之际,直奔不列颠而来。由于哈罗德没料到挪威人能来得这般快,把防务重点放在南方,东北地区海疆空虚,因此挪威人一靠岸就连打几场胜仗,东北地区的防务长官和伯爵军队均被其打败,约克城岌岌可危,正在紧急关头,哈罗德率军赶到。9月25日,两军在约克城外一条小河边隔河相会。

那哈德雷达有勇无谋。以当时战场形势论,哈罗德大军长途跋涉,喘息未定,将士疲惫,若此时挪威人主动进攻,英军不被全歼也必遭重创。即使不主动进攻,那小河上有座斯坦福桥,挪威人守住此桥,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英军若想过河击敌,或绕路,或造船,肯定大费周章。可那哈德雷达却认定英军必得休息几日方能打仗,这几日挪威人大可高枕无忧,因此桥头不设一兵一卒,亦不让官兵们做打仗准备,更遑论主动进攻。哈罗德何等精明之人,甫到战场便一眼明局势,如此良机不抓住更待何时?于是立即指挥部下马不停蹄直冲过去夺下了斯坦福桥。后续部队源源不断从桥上跨过河来,出其不意冲到挪威人阵前。俗语说“先声夺人”。那挪威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间很多人连武器也未抓到手中便做了英军的刀下冤鬼,哈德雷达本人也在乱军丛中喉咙受伤,血流如注,发声不得,倒在地上,挪威士兵各自为战,自顾不暇,竟无人前来救应,以至哈德雷达失血而死!其子眼见自家不敌英军,若是再战下去,全体捐躯疆场,挪威国内再无青壮男丁,岂不要亡国灭种?考虑及此,这位王子立即解开大襟,扯下大襟的白色衬里,高擎手中以示请降。哈罗德见哈德雷达已死,也不想再战下去绝人之路,于是慨然准降。挪威王子感谢之后,清点手下,仅剩200余人。次日挪威人登舟返国。可怜来时乌压压一片300余船,如今只20条船得归。还幸亏挪威王子当机立断,保全了这200余人,否则挪威人可真要断子绝孙,灭种亡国了。

哈罗德初战告捷,两大心腹之患今去其一,喜不自胜。清理战场又收获众多战利品,大斧长刀等武器正好可以装备自己部队,海边还停靠着280多条挪威船,仍然坚固好用,哈罗德挑选兵士中善使船者充做水手,命将这些船只驶往南部海岸以备同威廉作战之用。一切料理完毕,哈罗德松了口气,让手下士兵休息3天,自己帐中排开盛宴,请来兄弟亲友及众贵族、军官,一起开怀畅饮,欢庆胜利。

10月1日正午时分,正当哈罗德中军大帐里觥筹交错,杯盘狼藉之际,一匹快马自南方飞奔而来,停在帐外。骑手滚鞍下马,气喘吁吁闯进帐中,见到哈罗德来不及施礼便嘶声嚷道:“那私生子登陆了!”一句话,令大帐中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原来9月27日英吉利海峡中风向突变,威廉苦盼六个星期的南风猛烈刮起。威廉立即动员全军,乘风破浪,跨海而来,28日已于黑斯廷斯沿海登陆。威廉本以为上得岸来便有一场恶战,因此登陆时身披重铠,腰仗长剑,行动很是费力。谁知刚刚跳下船便绊了一跤,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左右急忙去扶,脸上尽皆变色,以为此乃不祥之兆。那威廉何等机警聪明之人,眼角早已瞄见手下脸色,于是随机应变,伸开两臂笑道:“看啊!凭着上帝的荣耀,英格兰已经在我怀抱中了!”这一句妙语,使左右顿时转忧为喜,士气大增。威廉站定后环顾四周,却是静悄悄杳无人迹。威廉心下疑惑,不知英军设的是什么计。一面催促军队抓紧时间赶快登陆,一面派出哨马四出打探消息。不到一天功夫,7000兵马全部登陆完毕,派出的哨马也回来了,报告伦敦以南并无英军,听说全部军队都随哈罗德北上与挪威人打仗去了。威廉听了,长吁口气,伸手向天,感谢上帝恩宠!给诺曼人安排了如此有利的时间表!不仅得以从容登陆,还有时间搭帐掘灶,收集粮草,构筑工事,养精蓄锐!他口中喃喃说道:“亲爱的爱德华表兄,我知道,一定是你在上帝面前为我说了话。上帝喜爱你的虔诚,于是答应了你的请求!”威廉心中对爱德华充满感激,所以日后命全英臣民尊爱德华为圣徒,此为后话,按下不表。

再说那哈罗德,接到急报后立即回师南下。他手下的军队在斯坦福桥战役中损失了一部分;又分了一部分去当水手,那船队正在东海岸外慢慢南驶,指望不上;还有一部分重甲步兵行动迟缓,所以真正跟随他身边的,只是很少一些亲兵卫队。急行军三日三夜后,10月4日回到伦敦,次日清晨便到校场点兵,点来点去觉得兵马实在太少,于是火速传令各地贵族速率附庸骑士前往黑斯廷斯随国王作战,又在伦敦周围急招青壮男人入伍,来不及训练便带领他们开往黑斯廷斯。到10月13日,黑斯廷斯城中,英军兵马已聚集近万人,有各地贵族的勤王军,有终于赶到的重甲步兵,但大多数还是临时召募的民军乡勇。手下谋臣苦劝哈罗德再等些时日,一来等西北偏远地方勤王军赶到,那里民风慓悍,兵士善战;二来等民军训练些时候,至少学会列阵和使用战斧,否则实在不能上阵。那哈罗德只是不听。斯坦福桥一战胜得容易,使哈罗德平空添了不少骄傲,对自己的运气和军事才能盲目自信,对敌人则过于轻视。这种自大轻敌、急于速战速决的情绪,正是导致他败亡的祸根。

10月13日大战前夕。仲秋之夜,月朗风清。黑斯廷斯城堡内外大军云集,密密麻麻的营帐之间篝火点点,仿佛天上繁星。那驻扎在城堡内的英军官兵受国王哈罗德自信情绪感染,个个心情兴奋轻松,不顾连日来行军操练劳累,围着篝火高歌狂饮,直似明日不是上阵拼杀,而是郊游狩猎一般。城外诺曼营中却是一派沉静,军士们围坐篝火边,个个不苟言笑,神色肃穆垂首闭目,默默祈祷上苍保佑。

次日破晓,东方刚刚发白,那威廉便已起身,与全体诺曼将士一起举行弥撒,领受圣体。他此番兴师,打的便是“替天行道”,“讨伐渎圣者”的旗号,自然须得处处借助上帝灵光。弥撒完毕,伙头军早将晨膳备下,全军饱餐之后,开始着装披挂。一名跟随威廉多年的老仆捧来威廉特制的精铁重铠,帮他穿在身上。不料因心中紧张,竟将铠甲前后穿反了。待得发现,威廉和周围人等都已看到,来不及掉转了。人人以为此非吉兆,临阵出错,岂不是预示战局不利?那老仆更吓得面如土色,嘴唇颤栗,不知暴躁的威廉会怎样发落他。谁知威廉却“嗬嗬”大笑起来,伸手一拍老仆肩膀,说道:“上帝借你的手显灵了!他用铠甲穿反来昭示我们,今日这一仗的结果必是英国王位易主!”这样一说,人们全都喜笑颜开,将领们忙将好消息传达给部下,全军振奋。不一刻,诺曼军队已经装备停当,雄壮威武,浩浩荡荡开赴8英里外、位于森拉克山麓的战场。但见大军兵分三路:左翼、右翼以及威廉亲自指挥的中军;每路又分三线:第一线弓弩手,第二线重装步兵,第三线骑兵。真可谓是兵威将猛,马壮人强,军旗迎风猎猎作响,刀枪向日熠熠生光。来至战场,扎下阵脚。举头一望,对面山坡上哈罗德也早已指挥部下摆开了阵势。英军的阵势颇具特色,1万余人排成若干密集方阵,方阵最外一层的兵士人人手擎一块硕大盾牌,块块盾牌紧密相连,组成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将方阵内的士兵遮护得严严实实。方阵与方阵之间相距不远,互相呼应,首尾一气,仿佛现代装甲坦克部队也似,最里层的一个方阵当中,高高飘扬着金线织就、满嵌珠宝的英国王旗,王旗下,哈罗德兄弟五人并肩而立,插腰仗剑,威风十足。

战斗开始。威廉先命弓弩手向英阵放箭。只见万箭齐发,冰雹般射向敌阵,虽说弓硬箭利,百步穿杨,不料碰在英军的大盾墙上,却丝毫不起作用,纷纷折断落地,英军却毫发无伤。威廉又命重装步兵发起冲击。谁知甫到方阵跟前,便被方阵里层英兵从盾墙缝隙处刺出的长矛长剑抵住,那重装步兵因铠甲笨重,腾挪转身不便,难以躲闪,自家手中兵器砍在盾墙上,除了震得自家虎口生疼外,仍是于敌人毫发无伤,倒被对方的枪尖矛刺扎透铠甲,负伤的不在少数。威廉眼见步兵进攻亦不见效,急命骑兵上阵。这骑兵乃是诺曼军的看家法宝,整个欧陆首屈一指。英军慢说没有骑兵,连哈罗德都没匹骏马,上阵全是步战。步骑相遇,骑兵一来速度快,驰骋奔跑,疾如闪电,让人猝不及防,长途行军更是便利无比;二来人在马上,尽占高度优势,特别当两军混战之时,步兵的刀枪根本够不到骑兵,砍马也无济于事,因那战马也身披锁子软甲。而骑兵收拾步兵却如砍瓜切菜,俯下身去一刀一个,懒得用刀剑时,单是纵马冲撞踢踏,亦能给敌人造成极大伤亡。所以这威廉命骑兵上阵时心里是抱了老大希望,想这法宝定能克敌制胜。那厢哈罗德遥见骑兵奔来,急令各方阵靠拢,密集队形,盾牌手们臂膀相挽,盾牌如瓦片般相叠,并且高低间错,上护头下护腿,密不透风。那骑兵再厉害,撞在这密集的盾墙上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砍杀不动,踢踏不倒,不要说骑手焦躁,连战马都急得“咴咴”直叫。那盾墙后面的英国兵又趁机掷出石斧、标枪,那骑兵仗着马大人高,原是未穿盔甲的,这下子吃亏不小,好些人被掷中头部、胸膛,倒撞下马来,反被自家马队踏死。威廉急令第二、第三梯队骑兵递次冲锋,情况依然如故,诺曼人伤亡不少,英军虽说亦有伤亡,但因队形紧密,死者倒不下,伤者退不出,队形纹丝不乱,盾墙岿然不动。

眼看太阳偏西,威廉久攻不下,心中火烧火燎。好在从小风险经得多了,暂时的失利还不至于使他乱了方寸。只见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唤过左、右翼将领,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只见诺曼军队重新步署,弓弩手后撤,左右中三路的骑兵集中中路,重装步兵则调往两翼。号旗一展,全体骑兵一齐冲上山坡。那厢哈罗德见状,不禁笑逐颜开,谓周围兄弟道:“看啊!那私生子孤注一掷了!把全部老本都拿出来了!顶住这次冲锋,胜利就属于我们了!”说话间,诺曼骑兵早如疾风般卷至阵前,仍旧是被盾墙阻挡,前进不得。方阵中掷出斧棍标枪、石头瓦块,砸得诺曼骑兵头破血流。只听威廉身边亲兵一齐发喊,骑兵闻声齐齐调转马头,拍马便撤,哈罗德大喜:“看!果然不出我所料!诺曼人撤退了!”周围兄弟将领闻言一齐欢呼,原本密结成方阵的士兵们听得国王和将领们欢呼,知是己方得胜,喜不自胜,也一齐雀跃欢跳,更有那些临时招募的民军,并无丝毫军事常识和素养,见敌退我胜,情不自禁,撒开腿便追将下山,意在抢夺些敌人的马匹、给养,日后带回家中使用。于是英军方阵土崩瓦解。谁料这样正中威廉“拖刀”之计,他正是想以骑兵的佯败瓦解敌人的方阵。见敌人果然中计追下山坡,方阵散乱,威廉号旗一招,几千骑兵齐崭崭回马挺剑,稳住阵脚,两翼重装步兵一齐掩杀过来。可怜那些民军顺坡而下收脚不住,前面的撞在骑兵枪剑之上,当时毙命,两边的被重装步兵砍杀,死伤无数,当中的乱做一团,互相推搡挤踩,又不知倒下多少。诺曼军三面包抄,一层层杀将进来,几千英格兰民军顿时变做俎上鱼肉,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哈罗德被这巨变惊得目瞪口呆,急急传令各部将领约束部队,重新结阵。清点下来,原来万余兵马,如今只余三四千人。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哈罗德命各方阵一齐向山坡上方移动集结,以王旗为核心围成一圈,据盾墙坚守,严令任何人不得国王命令不准离开方阵。

这时诺曼军已将那几千英格兰民军砍杀殆尽,骑兵、步兵、弓弩手一起围上前来,将英军围在山顶。威廉见英军密集成一个圆形,顿时又想出一条计策。他让弓弩手后撤100步,然后斜斜地向天射箭,使箭矢越过盾墙落在英军阵内。这条计着实毒辣,围在盾墙圈内的英军本以为风雨不透的,不想无数利矢尖簇急雨般从天而降,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加之圈内人员密度大,几乎箭无虚发,枝枝伤人。哈罗德见状,忙令部下疏散开来,这道命令与他前道命令相互抵触,正当部下尚摸不着头脑之际,突然一支飞矢自天而降,恰好刺入哈罗德右眼窝,直插入脑,哈罗德来不及“哼”出一声便扑倒在地,气绝身亡。身边掌旗官见国王中箭,忙丢开王旗扑过来救护。英军将士见王旗倒了,知是国王身亡,群龙无首,顿时慌乱起来,几名将领也无心再战,率领各自部下意欲夺路而逃。诺曼军乘机掩杀过来。好一个威廉,骑在马上,身先士卒,仗一柄长剑左砍右杀,勇不可当。两军厮杀在一起,诺曼人志在必胜,英军则求生心切,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那威廉三次被人砍中坐下骏马,三次换马再战,越战越勇。

入夜以后,战场上的厮杀渐渐停歇。英军除少数勤王军被各自的贵族统帅带领逃离战场外,全部民军、重甲步兵和哈罗德的亲兵卫队尽皆战死,哈罗德兄弟5人也都命丧沙场。森拉克山麓,尸横遍野,满目狼藉。

威廉大获全胜,整顿军队乘胜直奔首都伦敦。伦敦城中的官员、贵族有心抵抗,可是国王已死,军队尽失,徒有其心而力量不足,也难成事。无奈只好紧锁城门,闭关自守。威廉听前哨报知此情,一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下令将伦敦城外方圆百十里烧杀抢掠、夷为平地!那伦敦城中之人只听城外一夜人喊马嘶,火光冲天。天亮一看,已是满目焦土,死亡枕藉。吓得城中人等再不敢存抗拒之心,推举僧俗长老出城去见威廉,低声下气表示投降,恳请威廉入主伦敦。当年圣诞之日,威廉在伦敦城西威斯敏斯特举行盛大登基典礼,正式加冕为英吉利国王,称“威廉一世”,兼领诺曼底公爵。因为他是以武力征服方式成为英国国王的,所以后人又称之为“征服者威廉”。他建立的王朝被称为“诺曼王朝”,这个王朝自1066年一直延续到1154年。威廉本人则从1066年统治到1087年,在位期间镇压了英国所有不顺服的贵族,又大肆没收英格兰人的土地田亩,重新分封给诺曼的贵族和功臣,并在清丈全国土地的基础上,在英国实行了封建制,把英国和诺曼底所有大小贵族统统变成他的附庸封臣,而把全国的老百姓都变成了他们的农奴。

正是:王侯第宅皆新主,奴役生涯甚旧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争权位 诺曼换新朝 恃雄强 狮王殒战场

争位由来岂顾亲,王族反目各挥军,兵连祸结廿年后,迎得安茹继归君。张虎吻,事鲸吞,君王绰号称狮心,漫夸沙场全无敌,小战查城竟殒身。——调寄《鹧鸪天》

话说那诺曼底公爵威廉,黑斯廷斯一举打败哈罗德,夺取英格兰,做了诺曼王朝的开国之君。英吉利海峡两边悉成他家天下,势力之大,西欧一带无人能望其项背,真可谓一代天骄。谁料这英雄气概却是不遗传的。威廉一世生子4人,老二理查德夭折,其余三子哪个也没继承乃父雄风。老大罗伯特,相貌倒是齐整,魁梧英俊,又武艺高强,可惜头脑简单,不识礼义,粗蛮无耻,一味贪取财富领地,为此不惜反叛其父。逼得威廉一世不得不与他拔刀相向,这逆竖竟起手一刀将其父砍翻在地!若非左右相救,威廉一世险些丢了性命。威廉从此伤心至极,打定主意不让罗伯待得逞,拼死拼活换得的江山岂能让这寡廉鲜耻的家伙便宜得去!?然而天下之事,不尽人意者常八九。威廉纵是咬碎钢牙,发下狠心,也拗不过“长子继承制”。该制度盛行于中世纪的西欧,规定亡父遗产须由长子继承。时人视此为神命天条,无人敢于违悖。罗伯特也正是仗着这一条才肆无忌惮。威廉费尽心思,充乎其量也只能是在1087年易箦之时,口头遗嘱,以“并非祖产,而是战利品”为理由,将英格兰王位传予也叫威廉的第三子,而祖传的领地诺曼底,只能无可奈何地由罗伯特继承了去。第四子亨利,威廉生前最为疼爱,却没能给他一寸土地,只给他5000磅白银。想不到这两个小儿子,平时貌似忠诚孝顺,骨子里原来与长兄罗伯特一般无二,闻听父王遗嘱之后,竟等不得父王咽气,便急匆匆一起离开病榻,一个跑去布置登基典礼,另一个赶往国库监督银两过秤。可怜那征服者威廉,英雄一世,死时却是凄凄凉凉,并无一个亲人在身旁。这真是“王侯无孝子,见利不见情。”

此后六七十年,诺曼朝王祚不稳,英格兰扰攘纷纷。先者,英格兰王位继承人威廉二世与其兄、诺曼底公爵罗伯特互不相容。那威廉二世脸膛赤红,因此绰号“卢弗斯”(赭色之意),他身材肥胖,说话结巴,又有断袖之癖,远不如其父具备威望和魅力。是以国内众多贵族转而效忠罗伯特,密谋迎其入主英国,罗伯特当然求之不得。幸亏威廉还算敏锐,及时发现阴谋,当即严加镇压,又以大笔财货收买人心,总算没让那野心勃勃的罗伯特取而代之。此时国际上发生大事:为同回教徒争夺圣地耶路撒冷,罗马教皇号召欧洲基督徒组织“十字军”,远征地中海东岸。那罗伯特性好冒险,听得在东方有仗可打,有财富可掠,有女人貌若天仙,岂有不踊跃前往之理?但苦于缺乏经费。这时在他眼中,诺曼底领地与遥远神秘的东方相比,已经乏味得分文不值,索性以一万马克卖与其弟威廉二世。威廉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诺曼底,惊喜得难以相信,忙不迭开启国库,如数付款。那罗伯特得了这多钱,也是欢欢喜喜,赶忙打点马匹行装,急慌慌奔东方而去。兄弟二人的争执至此告一段落。

谁料一波方平一波兴。老四亨利却原来比其两个哥哥野心更大,手段更毒。罗伯特与威廉争执之时,他坐山观虎斗,静待收取渔翁之利。此时见威廉二世已重新收回诺曼底,罗伯特又远走高飞,他认为时机已到,随即采取了行动。1100年夏季,威廉二世前往新森林避暑狩猎,亨利随行。8月2日,当威廉追捕一只受伤的牡鹿单骑深入林中时,一枝神秘的羽箭射入他的咽喉,威廉当即气绝身亡。官员和侍从议论纷纷,说是当人们向王弟亨利报告噩耗时,“那人并不震惊和悲痛,相反,仿佛早有准备一般,立即派人查封了国库”。然而人们都是明哲保身的,横竖威廉已死,况且一未结婚二无子嗣,连个私生子也没有——由于他有那种癖好,这一点并不奇怪。而亨利几乎立即就登基加冕成了英格兰新的国王“亨利一世”。如此情势之下,有谁愿冒身家性命之险,去调查威廉被暗杀的内幕呢?于是此事便成为英国史上千年不解之迷。

然而亨利甫登大宝,御座尚未坐热,便有消息传来:长兄罗伯特正在回家路上,而且此番是凯旋归来,衣锦还乡,长长的骡队为他驮着从东方掠夺的金银珠宝,华美的马车中坐着他从拜占廷娶回的曼妙无双的绝色妻子,在耶路撒冷的战绩为他换回了“英勇骑士”的美名,而且他早已夸下海口:“囊中钱财足够赎回诺曼底,而满身武艺定能夺取英格兰!”亨利闻此焉能不胆战心惊?!无可奈何,只能硬起头皮迎战。那亨利一世乃是工于心计之人,知道“一根桥柱三根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是以他首先低声下气,求得了教皇对他王位的承认,继而与伊迪丝结婚,这伊迪丝乃是前朝爱德华国王的侄女,与之结婚便赢得了英格兰贵族对他的好感和支持(有国王开此先河,以后外来的诺曼贵族纷纷与英格兰当地人通婚,两个民族从此融合为一),最后又派使者与法兰西和佛兰德尔联盟,那两国当年在罗伯特统治诺曼底时与之有隙,因此情愿与亨利一世互为犄角,共同阻止罗伯特卷土重来。如此精心准备布置之后,1101年夏,长兄幼弟间阋墙之战爆发,双方你来我往,南征北伐,五年之后,终于邓奇勃莱一役决出胜负,罗伯特战败被俘,解送英格兰永陷囹圄。亨利王位巩固,此后统治英国30余年。

1135年严冬,亨利一世贪食冻鳗鱼,梗胀而死。王位之争再现于骨肉之间。此次逐鹿的对手,一为亨利一世独女莫德,一为亨利一世外甥斯蒂凡,二人原为嫡亲的姑表兄妹。那斯蒂凡之父参加十字军战死圣地,亨利一世可怜斯蒂凡兄弟几个幼年失怙,将其接进宫中与莫德一齐教养,兄妹们朝夕相处,一起长大,骨肉之情自是亲密。亨利一世待外甥可谓不薄,连年为斯蒂凡加封领地,赏赐财物,使其成为“全英格兰最富有的人”,又授予其弟高级教职,使其成为英格兰教会中的权威人士。那莫德8岁即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订立婚约,22岁时皇帝驾崩,莫德改嫁安茹伯爵杰弗里。安茹领地远在欧陆,与英国山水阻隔,从此兄妹间十数年未曾谋面。亨利一世风烛之年,因嗣子早逝,欲立莫德为储,为此专门召开贵族会议,又金匮遗诏,思忖有斯蒂凡兄弟以财富和教会之力护驾,莫德继位当万无一失。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亨利一世一朝驾鹤西行,那壁莫德尚未得着消息,这厢斯蒂凡近水楼台先得月,竟在兄弟扶助下抢先宣布登基加冕了。待莫德得知消息,本已成舟,这正合了“养虎遗患”的中国成语、“农夫与蛇”的希腊寓言。也难怪莫德与表兄从此反目成仇,誓不两立。

莫德虽是女子,却绝无娇柔软弱女儿气。她高傲勇敢,性情暴躁,无法容忍忘恩负义的篡位者享受本该属于她的王位。1139年,她亲自统帅大军登陆英格兰,讨伐表兄。她的舅父,苏格兰国王大卫和亨利一世的私生子、她的同父异母兄弟格洛斯特的罗伯特为策应她,也从北方和西部同时发起了进攻。双方鏖战9年,互有胜负:林肯之役斯蒂凡兵败被俘,莫德本有机会夺取王位,一则由于她甫入伦敦便滥杀无度,失了民心,二则她的主要支持者格洛斯特的罗伯特此时亦被敌方俘虏,而失去这位杰出统帅的军事支援,因此根本难在英格兰立足。两下相权之后,莫德终于放弃登位机会,退出伦敦,据守牛津,同时以斯蒂凡与罗伯特交换,结束第一回合。斯蒂凡重整旗鼓之后,乘罗伯特离开牛津去欧陆安茹领地搬兵之际,迅速包围牛津,将莫德围在一座孤堡之中。然而莫德命不该绝,是夜天气突变,大雪漫天,气温降至零下10℃,城堡四周的护壕结了厚厚的坚冰。乘此良机,莫德命部下将她从城堡高墙上用绳索坠下,身裹白色被单,爬冰卧雪,逃出敌人包围圈,与罗伯特会合之后,卷土重来。如此较量打斗,不知寒暑凡几。

1148年,格洛斯特的罗伯特鞍马劳顿,染上重病,终至不起。莫德失去支援,光复大业难图,沮丧退回安茹。然而世事殊难预料。正当斯蒂凡欢庆胜利,莫德灰心丧气之际,双方的命运都出现了根本性转折。

且说莫德多年在外,戎马倥偬,顾不得相夫教子。此次无功而返,班师安茹,却突然发现,当年少不更事的儿子如今已长成翩翩英俊青年!这孩子名叫亨利,莫德为他起这个名字意在纪念其父亲亨利一世。想是外祖之灵在天保佑,小亨利长大后一表人材不说,运气亦好得出奇。当其母莫德尚在英国征战之时,其父安茹伯爵杰弗里趁斯蒂凡无暇顾及海外领地之机,出兵夺取了诺曼底,并将其封赠自己的长子小亨利。1151年杰弗里死后,安茹伯爵领地及其属地曼恩、屠棱亦由亨利继承。亨利十几岁即成“多国之主”,领地广袤无垠,爵位四五个。由于其领地均在法兰西王国境内,按照惯例,他在继承之后理应朝觐法王,当面向国王表示效忠。于是1152年,小亨利赴巴黎拜谒法王路易七世。谁料这一去,又引出一段风流韵事。

原来路易七世已然年老力衰,又虔信宗教,早上祷告,晚上忏悔,几乎没时间视理朝政,遑论讨女人欢心。而他的王后埃莉诺却是个年轻、活泼、多情的女子,丈夫的慢待早已使她不满。因此,当同样年轻又英俊魁梧、风流倜傥的小亨利一出现在宫廷里,她就打定了主意。几天后,她向教廷提出申请,要求解除与法王的婚姻,理由是血缘关系太近,造成婚后多年未曾生育。理由充足,教廷焉有不批准之理?直到数周后,她又向教廷提出了与诺曼底公爵、安茹伯爵亨利结婚的申请,教廷以及路易七世方才如梦初醒,然而此时已晚,再无办法阻止她另攀高枝。这埃莉诺原是阿奎丹公主,名下领有多处领地,她把这些作为嫁妆一股脑带给了亨利,一下子使亨利的领地面积占了法兰西领土的一半以上!这小亨利自小锦衣玉食,及长便学习艺术、文学,既没在宫廷斗争中动过一点心思,也没在沙场厮杀中伤过一根毫毛,却成了欧洲最大的封建主,说来他这运气岂不是好得天上掉馅饼?

依旁人看来,有了这许多领地财富,早已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该当知足了。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如同越有钱越爱聚敛一样,这攫取领地原也是上瘾的。小亨利得了这些法兰西领地犹自嫌少,眼睛又盯住了海峡对岸的英格兰。对英格兰,他可不是仅仅想占几块领地,弄几个爵位,这些他早有很多了,现在他想的是夺取王位,领略九五之尊,完成他母亲未竟的光复大业!1153年初,亨利率军在英格兰登陆,好运气又一次眷顾他,在决定性的马尔梅斯伯雷战役中,初春季节却忽然天降冰雹,亨利的士兵仗着重甲尖盔护身安然无恙,英王斯蒂凡的军队却被鸡蛋大的雹子砸伤不少,其余的抱头鼠窜,不战自败。最后一战发生在沃林福德,两军对垒,尚未开始冲锋厮杀,众目睽睽之下,斯蒂凡却忽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全军大惊失色。左右忙将国王扶上马鞍,谁知一松手,斯蒂凡又是一个倒栽葱。这次左右不敢再大意,又一次将其扶上马之后,两旁两位侍卫紧紧托住国王双腿。谁知坐马刚一举步,马肚带又突然松扣,将斯蒂凡连同马鞍一起掀在地上。斯蒂凡跌了这3下,脑袋反而清醒了,长叹一声道:“天败我也,奈其如何?”下令撤退。从此两军罢兵谈判。

斯蒂凡本来还想拖延谈判时间,讨价还价。最好能拖得亨利不耐其烦,渡海回家;最次也只是给他几块领地,哪怕多些不妨,只这王位继承权是万万给不得的,要留给自己的儿子。谁知恰在此时,斯蒂凡的长子尤斯塔斯暴病身亡,次子小威廉目睹其父在位期间的种种艰难,深感权位之可怕,因此向斯蒂凡郑重声明:自己决不做王位继承人,如果父亲不允,将一死了之!话说到如此地步,斯蒂凡还能如何?回想十余年来,自己为这王位费尽心机,呕心沥血,多少次疆场征战,九死一生,最后却落得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这权利地位、领土财富真个是害人不浅!这人生、世事实在是无趣得很!想到此处,斯蒂凡万念俱灰,挥挥手叫来侍臣,命其速去小亨利营帐中,告诉他不必再谈判了,“斯蒂凡国王如今对王位以及人生均已了无兴趣,随亨利殿下提出什么要求,国王无不听从”。侍臣从命。小亨利听到这口信,始则茫然,了解内情后恻隐之心顿生,他天性本非斩尽杀绝的残忍之人,于是提出与斯蒂凡签订协议,约定在斯蒂凡有生之年,仍可继续做英格兰国王,但须指定亨利为继承人,死后传位于亨利。签约之后,小亨利回至安茹。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心若死,其命必不长久。果不其然,斯蒂凡顿悟人生心灰意懒之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勉强捱了一年,便于1154年撒手尘寰。丧事既毕,小亨利来至英国即位。加冕典礼上,英国臣民载歌载舞,欢声雷动,他们欢迎这位血统高贵又势力强大的安茹人,盼望他给饱受战乱之苦的英国重新带来和平。诺曼王朝至此寿终正寝,小亨利建立起新的“安茹王朝”,因其父老安茹伯爵杰弗里生前喜在帽沿上簪一枝金雀花,故而新朝又名“金雀花王朝”。小亨利即为金雀花王朝首君,史称“亨利二世”。

自诺曼征服以来,亨利二世的继位是头一次毫无争议,未受任何挑战和威胁的王位更替,这也使亨利二世成为众望所归。他在位35年,其间建立起一个“从北冰洋一直延伸到比利牛斯山脉”的庞大帝国,他不仅统治着英格兰,还使周围的威尔士、苏格兰、爱尔兰都臣服于他,欧陆上的诺曼底、安茹、阿奎丹、曼恩、屠棱、布列塔尼、普瓦图都是他的属地,通过儿女联姻,又与西西里、萨克森、卡斯提尔、那卡尔等国建立了巩固的联系。精力充沛的亨利二世骑着马,不停地从帝国的这一边跑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跑到这一边,虽然辛劳却乐此不疲,把个庞大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担心困扰前朝的王位继承悲剧在本朝重演,因此早早为长子、与他同名的亨利加冕为“小国王”。亨利二世的辉煌业绩,众口皆碑,永载史册。

大凡天下人和事,没有十全十美的。好比行船、走路,有顺水也有逆水,有上坡必有下坡。纵观亨利二世一生,从少年至中年,一帆风顺,命运奇佳,令人称羡不已。然而渐入老境之后,却为一事所苦,不堪忍受,终至命丧这件事上。道是何事?原来是儿子不孝,公然叛父又箕豆相煎。

亨利二世与埃莉诺婚后头10年,一连生育四男三女。四子当中,威廉夭折,其余三个,依次名为亨利、理查德、杰弗里。亨利二世很早便将英格兰王位封给长子亨利,又依“长子继承”的旧制,将从父辈继承的诺曼底、安茹、曼恩和屠棱亦封为亨利领地。次子理查德,依惯例继承母亲的祖传领地阿奎丹,另一块普瓦图,则留作埃莉诺自己的食邑。亨利二世在位时夺占的布列塔尼封给了杰弗里。如此分配,天公地道,合情合理。孰料1167年,埃莉诺又诞一子,取名约翰。这孩子生下来便清秀乖巧,惹人怜爱,及长又聪明伶俐,能言善道,极得亨利二世欢心。中世纪时期父母宠爱孩子方式,最要紧的便是给他封领地,有了领地便可衣食无虞,坐享富贵。亨利二世喜爱幼子,为其长远谋划,也欲为他封赠领地。然而此时所有领地俱已分封完毕,再无一寸可给约翰。为此时人皆呼约翰为“无地约翰”。得此绰号,纵是约翰本人不说什么,亨利二世心中已然老大不忍,何况约翰本人并非省油的灯,六七岁上,稍谙世事,便会缠着父王讨封,直缠得亨利二世不得安宁,只好答应无论如何也要为约翰筹划块领地出来。

说时容易做时难。领地一共这么几块,分光就没有了,难道还能变出一块来不成?向他国夺占吧?一来大动干戈,伤害百姓,二来输赢还在未卜,搞不好打败了,还得把自家土地割让掉,因而不敢擅动。想来想去,只有硬起头皮,将已分的领地再讨要回来一块,想来3位兄长看在一母同胞份上,总不至让幼弟衣食无着吧?主意打定,亨利二世便向3个年长的儿子开了口。想不到,当年领受封地时一个个笑容满面,恭谨孝顺,如今却忽地青紫了面皮,出言不逊。这个道:“我的领地本来就小,又贫瘠荒凉,我还没怪你偏心呢!你倒好意思还来讨要!”那个说:“老糊涂了怎地?次子继承母系祖产自古皆然,幼子哪来这个权利?我倒要事先与你讲清楚,母亲死后,普瓦图也须是我的!他人休想染指!”小亨利的话更加令人寒心:领地一事没有商量余地!唯一可商量的是,何时将我“英格兰小国王”的“小”字去掉,让我名实相符?气得亨利二世双手冰冷,颤着嘴唇恨声骂道:“忤逆的家伙!难道你催我速死不成?”那小亨利竟然回嘴道:“这个自然!”说罢转身扬长而去。理查德和杰弗里也随后离开,只留下亨利二世一人,伤心不已。

屋漏偏遭连阴雨。恰在此后不久,性情平和的法王路易二世中风偏瘫,其子腓力年方十四,毅然接掌权柄,称腓力二世。这腓力二世绝非等闲之辈,年纪虽轻却足智多谋,他痛感法国王权衰微而诸侯过于强大,因此在位50余年间,始终以将诸侯领地收归王室、壮大王权为己任,而在法国占有领地最多的英国金雀花王朝就成了他的头号目标。他得知英国宫廷发生内讧,暗喜天赐良机,于是立即着手计划部署,派人分头与亨利二世的几个儿子——诺曼底公爵、小国王亨利、布列塔尼公爵杰弗里,阿奎丹公爵理查德联络,唆使他们反叛其父。这几位公爵正有满腹牢骚,与法王一拍即合。于是叛旗高举,烽火连天,英格兰又陷入连年战乱之中,亨利二世被迫重新披挂,与几个儿子相见于战场之上。几年之后,小亨利与杰弗里或因染病不治,或因伤重而亡,叛军统帅只余理查德一人。亨利二世抓住机会,再邀理查德当面谈判。会谈中,亨利二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力劝理查德罢兵。那理查德面对老父苍苍白发,也觉心软,正欲答应老父罢兵之请,忽听亨利二世又开言道:“汝兄亨利已逝,汝现为长子,理当继承英格兰王位和诺曼底领地。只此两处风水宝地,你已受用不尽,就将那阿奎丹让与汝弟约翰吧!”理查德闻此言,气恼顿生,心想:“本以为你来劝我是为我好,却原来你心心念念全在约翰身上!一味只要损我而利他!那阿奎丹我苦心经营多年,如今已是富庶繁华,焉有凭白让与他人之理!”想到此处,一言不发,站起身踢开椅子,大步离去。亨利二世也是忒性急,又多次派人去见理查德,催他答应此事,惹得理查德性起,干脆重举叛旗。那亨利二世多年来殚精竭虑治理国政,已是身心交瘁,近几年转战南北,更是力有不支,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又令他伤心至极,几下里夹攻,早就病体难扶。忽闻报理查德不仅不答应他的请求,反而又发动反叛,急怒攻心,旧病复发,吐血不止。无法迎战,只好以“满足理查德一切要求”为条件,恳请理查德停战。这耻辱的投降本已让心性高傲的亨利二世痛苦不堪,又听得臣仆们报告说,幼子约翰见老父大厦将倾,竟背弃一向疼爱他的父亲,投奔理查德去了!亨利二世多年来操心费力南征北战不惜得罪其余3个儿子,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他却在关键时刻站到了反叛者一边!亨利二世受此致命打击,精神完全崩溃,闭上眼睛拒绝一切医药饮食。两天以后,便含恨而死。临终之前,让宫廷画师赶画了一幅画,画面上四只雏鹰正在围攻一只母鹰,钢爪撕抓,铁翅拍打,最小的一只落在母鹰颈肩之上,利喙直啄母鹰眼睛!此画现挂威斯敏斯特王宫大厅,意在告诫为人父母者:“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且说那1189年冬季,亨利二世既殁,理查德登基加冕,是为“理查德一世”。这理查德,集骑士特点于一身:武艺精湛,好战尚勇,豪侠仗义,人称“中世纪骑士之花”。他身为国王,却绝无行政理财兴趣,一切国事悉付龙尚、胡伯特忠心耿耿二老臣代理,他本人在位10年,仅在国内居住6个月,其余时间尽在国外打仗。此刻继位大事又毕,他立即准备出征,所向何方?耶路撒冷圣城是也。所为何事?盖因这圣城乃伊斯兰与基督二教必争之地,11世纪末期以来,基督徒两次组织十字军东征,已将圣城据为己有。不料近年来回教一方出了个大英雄——埃及国王撒拉丁,他励精图治,深得民心,不几年便将西亚、北非所有伊斯兰国家联为一体。1187年,又率回教联军6万,一举收复耶路撒冷。消息传到欧洲,罗马教皇乌尔班三世惊怒交加、猝然身亡。各国基督徒群情激奋,摩拳擦掌。新教皇上任,头件大事便是号召组织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德皇腓特烈、法王腓力二世均已报名,那“骑士之花”理查德焉能落在人后?只恨不能插翅飞到圣城,即刻上阵厮杀个痛快。不料他这打算却受两重障碍,一为粮秣军饷短缺,一为老太后埃莉诺阻拦。那老太后振振有词:“古人云:齐家治国而后方能平天下,如今你登基不久,国事未修不说,年过三旬尚未娶妻成家,如此谈何圣战、远征?你且先将你那未婚妻、法兰西阿莱公主迎娶过来,你再出门,也好有人为你摄政护国,母仪天下!”那理查德平时事母至孝,此时却难从慈命,说道:“大丈夫真骑士,异教未灭,不以家为!国家之事,早已托付两位老臣,母后尽可放心!”说罢急匆匆去找龙尚,商量筹措军费一事。4个月后,粮草齐备,那理查德立即统帅大军上路,直奔东方去也。此时为1190年早春时节。

此去头一站,先到地中海中部西西里岛,一来在此与法王腓力所率十字军会合,二来在此再筹一笔军费。然而就在军费事上,理查德与法王发生争执。原来理查德之姐嫁与西西里王为后,夫死,因无后被谪。理查德此来,挟兵威为其姐向西西里新任国王理论:王位篡去也便罢了,何以连先王遗产一并吞没、致令其姐生活困顿?新王见理查德凶猛,不敢抗争,遂交出2万盎司黄金,1/4为贡献十字军军费,3/4为赔偿先王遗产。理查德之姐不愿再在西西里居住,是以将遗产俱交给理查德,求他将自己带走。法王腓力不了解内情,以为2万黄金俱是军费,因此要求分享一半。理查德只给他2500盎司,腓力大为不满。理查德再三解释,他只是不听,一气之下,率先离岛奔赴东方去了。理查德随后起身,不料路遇风暴,船队被刮至塞浦路斯岛。塞岛国王设宴款待理查德。谁知道,年已三十四却从未为女色动心的理查德,此刻却被丘比特之箭射中,酒宴上与塞岛公主贝莲加一见倾心,快速成就一段姻缘,而后携眷登程,直奔地中海东岸而去。

不说那十字军在东方攻城掠地,与撒拉丁所率穆斯林军队打得难解难分。单说那理查德来至战场,与法国十字军扎营一处,协同作战。那腓力二世见理查德帐中时有美人身影,心中疑惑,遂暗地向理查德部下打探,得知理查德已于塞岛成婚,腓力这一气非同小可!你道为何?原来当年腓力挑唆理查德兄弟反叛父王时,为笼络人心,将王妹阿莱许给理查德为妻,大红婚约当众立下,存于教堂。只因理查德志在江山社稷,只对习武打斗着迷,全不以儿女之情为意,是故婚姻耽搁下来。腓力眼看其妹年龄渐长,秀色日衰,却还流连闺中,心里着急,只不好开口催促。如今却听说那理查德另择佳偶,喜结良缘,将那苦等他十余年的阿莱视如敝履一般,弃之不顾;把那当众立下的婚约看作破纸一张,悍然违背。“你只管你骑士本色,英雄美女,爱情至上;却不知中世纪传统,婚姻便是政治交易,事关国际风云。你不娶阿莱,便是污辱法国,我岂能善罢甘休?有这等为所欲为、强悍勇武之徒担任英王,我法兰西收复领地的大业断难成功。不如早图良策,除去祸患,免得日久为害。”想到此处,腓力二世便紧闭帐门佯称生病,再不与英军协同出战,不几日又言病重急须回国医治,竟自带领法军,班师回朝去了。回至国内,便派心腹之人去英国,找到理查德之弟“无地约翰”,唆使其乘王兄远征之机,发动叛乱,篡夺王位。那约翰原是个见利忘义又阴险狠毒的小人,其兄按说待他不薄,虽未给他法兰西领地,但在英国境内给他十几个郡作为衣食之邑,又封他种种爵位,在英国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是“一人之下”毕竟不如“至高无上”,听得法王助他夺取王位,焉有不允之理?至于王兄平日待他的好处,早已丢诸脑后。想当年连慈父都能出卖的无耻之徒,如今这举动也就不足为怪了。于是1191年夏,约翰在英格兰中部发动叛乱,法军同时进攻诺曼底与屠棱,与约翰遥相呼应。龙尚与胡伯特,一面拼凑军队,竭力平叛,一面急忙派人赴东方报信,让理查德尽速返国。

那理查德在东方正自愁闷。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原本是德、法、英三国出兵协同作战,现在法军一去不返;德皇腓特烈又在前线溺水身亡,其军队一哄而散,只余奥地利大公利奥波德所率几千人。可是在攻克阿克城的战斗中,又因城破后升哪国国旗一事,理查德与利奥波德吵翻了脸。那利奥波德也负气撤走了。如今前线只剩英军一支,势孤力单,耶路撒冷虽已遥遥在望,但单凭英军之力绝难攻下。正愁闷间又听得国内来人报告:“约翰叛乱,老臣请国王速归!”理查德此刻好不为难:进,力有不逮;退,无功而返。思前想后,到底王位事大,于是决定返国。那穆斯林领袖撒拉丁,也是侠义之士,听得理查德决定休战,欣喜之余,考虑到理查德脸面上好看,更主要为基、回两教永久和平计,决定与之签订一个和约。和约内容为:圣城虽为回教徒占有,但基督徒可自由前往朝圣;英军撤军之后,仍可在地中海沿岸保留一块狭长地盘。得此和约,理查德喜出望外,此番东征终算略有收获。于是一面修书答谢撒拉丁,一面令部下拔营起身,径登归程。

归程之上,山高水深,处处凶险。那理查德性好争斗,为人莽撞,多年来结怨不少,无数仇家把关设卡,必欲擒获理查德而后快。理查德虽多加小心,将部队化整为零,分头行动,自己乔装打扮,隐姓埋名,但在维也纳城下,仍被奥地利大公利奥波德逮住,解送德皇处审过之后,羁押在一座贵族城堡,一关就是两年。而且此事做得极是机密,外界一点风声也不知。

龙尚此时已老病去世,只有胡伯特一人苦苦支撑,内理国政,外抗叛军,盼星星盼月亮般盼望国王早归。不料十字军骑士都已陆续归国,只不见国王身影。胡伯特情知不好,立即驰书欧陆各国君主,恳请告知消息。却哪里得着准确回音?眼见秋去冬来,一年将尽,胡伯特急得须发皆白,只是无计可施。这年圣诞之夜,胡伯特与几位亲信近臣围坐宫中,相对长吁短叹,苦思良策。门卫忽报有人求见。但见来人黑袍裹体,风帽掩面,脸孔眉目一概看不清楚。进得房间鞠躬之后,低声只说两句话:“理查德国王现还活着,关在德意志某座城堡。”说罢转身便走,顷刻间便没了踪影。胡伯特得着消息亦喜亦忧。喜的是国王尚在,忧的是德意志辽阔广大,谁知道那城堡位于何处?若说不出准确地点,那德皇又焉肯认帐放人?正无计间,身边站起一人,原来是与理查德国王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艺术家布朗德尔,他自愿请求前往德意志,秘密寻访理查德羁身之所。胡伯特别无他法,只好答应。好一个布朗德尔,当夜便乘船渡海,直奔德国而去。在德意志,他扮做游吟诗人,身背行囊、脚穿麻鞋、怀抱六弦琴,走过一个又一个贵族城堡。每到一个城堡外面,他都反复弹奏一个复杂的和弦,那原是青年时代他和理查德两人共同谱写而成的,除他两个之外再无人所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不知琴弦拨断了多少,麻鞋走烂了几双。一年之后,在一座位于密林中的城堡塔楼之下,布朗德尔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着他的琴声,高歌当年他俩共同为这段和弦配写的优美诗句,随即一个颀长身影出现在月光映照下的塔楼小窗前。布朗德尔激动得泪流满面,星夜兼程,赶回英国复命。胡伯特当即派出使者,去德意志宫廷讨人。德皇眼见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只好答应放人,但提出英国须支付15万马克赎金。这笔巨款,相当英国两年岁入,一时间哪里凑得齐?法王腓力和无地约翰却得着消息,抢先将15万送到德皇手中,欲将理查德买到手里再行处置。所幸德皇不愿毁约,觉得堂堂大国之君,总得讲些信用,那二人才未能得逞。胡伯特在国内拼尽全力筹措赎金,英国臣民亦视赎君为神圣的封建义务,个个倾囊相助,老太后埃莉诺,更连首饰珠宝也交了出来,总算凑齐15万马克。1194年理查德得以返国。

理查德回国之后,以他战无不胜的武艺和崇高声望,迅速镇压了叛乱。约翰被俘,被带到王兄面前,自忖必死无疑,谁知理查德却宽宏大量地饶恕了他。旋即理查德移师欧陆,去同侵占诺曼底和屠棱的法军作战。此一去又是5年。虽说战事顺利,失地全部收复,那理查德却再未能回到他的英国。原来此次征欧,经费并不充足,理查德深知英国早已为赎他而府库罄尽,不好再从国内筹措,只能在欧陆自想办法。一日听说,他属下一封臣在查卢兹城堡中挖出一宗宝藏,是12个黄金铸就的人像围在一张金桌旁。理查德以封君身份向该封臣讨要这宗宝物以充军费,那封臣只是舍不得。理查德急不可耐,率军包围城堡以示威胁,不料城中守军冒冒失失向外射箭,一支利矢恰中理查德喉部。军医火速抢救,虽然止住了血,伤口却又感染坏疽,终于不治而亡,享年42岁。世人因其一生好战尚武,勇猛强悍,送其绰号“狮心王”。

正是:一波才定一波起,外战初停内战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拒贪暴 缔结大宪章 事掠夺 挑起百年战

约翰贪婪无道,君臣相见沙场,军前订下大宪章,云是法治滥觞。金雀花朝诸主,四出掠土开疆,驰驱德法逞强梁,终于损兵折将。——调寄《西江月》

话说1199年,“狮心王”理查德命丧查卢兹堡,因无子嗣,由其胞弟约翰承继大统,人称“无地王”。这约翰,前回已然表过,本是忘恩负义无耻之徒,出卖慈父在前,背叛仁兄在后,残暴贪婪,软弱无能,外加荒淫好色,端的一无是处。故而约翰继位消息传出,举国一片反对之声。法王腓力二世见事生风,意欲趁火打劫,夺取英王在法领地,于是重施挑动英国王室内乱之故伎。约翰亡兄杰弗里,留有遗腹之子阿瑟,年方十二,袭领布列塔尼公爵。腓力挑唆当地贵族,以“阿瑟系亨利二世长系子孙,比约翰更具继承资格”为由,不承认约翰君主地位,拥戴阿瑟。邻近安茹、曼恩、屠棱各领地蜂起响应。约翰一来武功低下,二来失道寡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虽侥幸擒住阿瑟,并秘密处以死刑,但是此举徒增臣民恶感,人心尽失,并无助于降服反叛各领,四地诸侯,无一日宁静。

此时约翰偏又行事不慎,惹出麻烦,授人以柄。道是何事?原来约翰早有妻室,此时却忽然停妻再娶,女方便是法兰西境内昂古莱姆地方的封建主依莎贝拉。约翰相中此女,一为贪恋美色,因这依莎贝拉貌若天仙,有闭月羞花的姿容;二是贪图领地,因这昂古莱姆,位置恰在普瓦图与阿奎丹之间,若能拿将过来,英王在法的领地便可从北至南连成一片。约翰算盘打得如意,却忽略要紧一项:这依莎贝拉早已名花有主,父母在日便为她与法兰西于格伯爵订下婚约,只因于格后来家道败落,所以一直无力迎娶。依莎贝拉嫌贫爱富另择高枝,于格闻讯心想,这等水性杨花的女人,留也无益,不如随她去了,还能借机向约翰国王索取一笔巨额赔偿。这于格也是不会识人,约翰那般贪财吝啬,能舍得给他赔偿?于格一再索取,一无所获,眼见人财两空,恼羞成怒,于是决定上诉国王法庭,讨还一个公道。

依照中世纪封建制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国土地虽已被诸侯割据,但在名义上,土地的所有权仍属国王,诸侯的地盘均来自国王分封。是以国王又称封君,诸侯又称封臣。臣须忠君,恪尽纳贡从军之义务;君亦须保护其臣,设立法庭排解封臣间纠纷便是所谓“保护”内容之一。那“无地王”约翰在英国,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国王、封君。但在法国因领有多块领地,只不过是法王的一个封臣,按理该当服从法王的司法仲裁。而法王腓力,在目前情势之下,又焉能作出有利约翰的裁决?所以说于格这一手委实厉害。果不其然!腓力接到于格诉状,心中窃喜,暗道:“岂非天助我也!”立刻签发传票一纸,传“封臣约翰”前来巴黎受审。

约翰再蠢,也知此去凶险。莫说巴黎法庭上暗伏杀机,沿途几块反叛领地,哪块不是进得去、出不来的火海、刀山、虎穴、龙潭!“朕便置之不理,看他又能怎地!”约翰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这一来正中腓力下怀。腓力当即传诏各地,宣布约翰违抗君命,不履行封臣义务,为示惩戒,没收其在法国所有领地!王诏甫出,早已枕戈待旦的法军立即大举攻入英王领地,各地大小贵族,久已对约翰心寒齿冷,此时纷纷转而宣誓效忠法王。约翰还欲兴兵保土安疆,一来力有不逮;二来自知不得人心,纵是抗住外敌也收不服当地之人。长叹数声,放弃了抵抗打算,诺曼底、布列塔尼、安茹、曼恩、屠棱、普瓦图纷纷落入法王之手。可叹亨利二世创下的偌大一份家业,曾占法国版图三分有二;理查德为王时,一杆长枪便守得固若金汤;如今却在约翰手里,丧失殆尽。虽还保有阿奎丹,然而地处法国西南僻远一隅,与英国本土远隔千山万水,英王的统治已是有名而无实。真正名实相符的,倒是那绰号“无地约翰”。想当初起这绰号者,确实独具能观未来之慧眼。又有刻薄之人,因见约翰孱弱无能,另送新号“软剑”。所谓“软剑”者,正是中国古代“银样镴枪头”之翻版。

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着棋错,满盘皆输。”约翰为贪小小的昂古莱姆,几乎丢了全部大陆领地,足证常言说得不错。然而约翰却不汲取惨痛教训,仍是为所欲为,一意孤行。于是不久之后,他又重蹈覆辙。

起因乃是英国教会中最具权威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年老去世,教席出缺,约翰垂涎教会权势财富,早欲将其置于掌中,遂任命心腹诺里季主教担任此职。不想教会僧侣们并不把孱头国王放在眼里,对其任命置若罔闻,自己又选举雷金诺德为大主教。教俗两界相持不下,只好诉诸罗马教廷裁决。此时执掌教廷的正是赫赫有名的教皇英诺森三世,他狂热鼓吹教权至高无上,王权服从教权,各国教会服从罗马教廷,他本人便是“万王之王,万主之主”。为贯彻自己的主张,他对英国教会和约翰国王提出的人选均加以否决,另外任命他手下的得力干将兰顿为坎特伯雷大主教。英国教会表示接受。约翰却为此勃然大怒,他无德无能,外丧国土,内失民心,本无丝毫尊严可言,却又不识相,死端个国王架式不放,容不得一点冒犯。此刻他宣布,拒绝兰顿入境。英诺森三世何等强硬角色,能容约翰猖狂?当即颁布敕令,禁止英格兰一切宗教活动6年!这在中世纪乃是极严重的处罚,教堂关闭,教士们纷纷外逃,全国臣民不能受洗、望弥撒,也不能在行过终敷礼后进入教堂墓地,这就意味着死后注定要进地狱!可想而知臣民对此多么不满!约翰却满不在乎,反而趁机将已关闭的教堂的教产和外逃教士的财物掠为己有,充实王室府库。教皇见约翰死不悔改,又下令革除其教籍,废除其王位。宣布英国臣民可不再对其保持效忠服从。王位转授法王腓力二世。法王闻此立即召集军队,准备渡海。英国贵族也密谋迎接法王登陆。约翰此时方知大事不好了也!众叛亲离,内应外合,莫说王位难保,就是项上头颅也不知道能安放几时!好在约翰有两样本事常人难比:一曰快速变脸,二曰膝头奇软。此时他见势头不妙,当即将这两样本事施展出来,面见教皇使节,满脸陪笑,屈膝跪倒,双手捧着英国地图,表示将王国献给教皇,自称“教皇臣仆”,指天划地,宣誓效忠。教皇也是吃软不吃硬,见约翰如此俯首贴耳,低三下四,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当即收回成命,得意洋洋宣布原谅约翰,并将其置于自己保护之下。

稳住一边,约翰又回过头来对付国内这一边,想不到这边远比教皇难对付。英国臣民对国王久已不满,此时不想再忍耐下去,要同国王做个了断。全国贵族联合起来,武装攻占首都伦敦,迫使约翰与他们的代表谈判。贵族代表提出两个方案让约翰挑选:要么,接受他们条件,双方停战;要么,不接受,双方再战,约翰如败,他们将另立新王。约翰这回总算用了点头脑:自己麾下,如今只有十来个下级骑士,对方一边,却站着全国豪绅显贵、宫廷官员和高级教士。如若坚持对抗,必败无疑,不如且做权宜之计。思谋已定,开口表示选择前者。代表递过写在羊皮纸上的他们的条件,约翰一看,七窍生烟!原来上面写着63项条款,要求国王必须保障教俗贵族特权,用封建习惯法约束王权,并选出25名贵族代表监督国王遵守这些条款,如有违反,贵族们有权再次使用武力。约翰自忖我堂堂一国之君焉能受臣下约束监督?待要发作,抬头见贵族代表咄咄逼人之态,又缩住话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约翰穷极无奈,在这份文件上签了字,这便是后人所称“大宪章”。约翰忍气吞声回到宫中,仰天狂叫一声:“他们给我加上了25个太上皇!”说罢一头栽倒,周身滚烫,昏厥过去。医官百般救治,终是医得病医不得心,延岩三两月,到底撒手去了。此时为1216年。

约翰王既死,其年仅9岁的儿子继承王位,是为亨利三世。这亨利,软弱无能一如其父,却远比其父品质为佳,既不阴险残暴,也不贪婪无耻,而是头脑简单,温顺随和,热爱艺术,因而得以在国王的宝座上安安稳稳端坐56年。早年,他依靠几位富有经验的老臣管理国家,一再重申承认大宪章以安抚贵族。晚年,他干脆接受贵族代表西门·德·孟福尔代行其政。又容许建立国会,大贵族和高级教士组成上院,小贵族和市民代表组成下院。国家一应大事,举凡立法、征税等等,概由国会两院议决。抗敌卫国自有他勇敢的儿子爱德华代父出征。亨利自己,乐得悠闲,专事鉴赏和提倡哥特式建筑与绘画。这位国王在位虽久,却既未留芳,亦未遗臭,没给后人留下多少印象。

1272年亨利三世去世,以后其子,其孙、其曾孙相继在位,三人均名爱德华,分称一世、二世、三世。世人常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看过这三个爱德华,方知此言大谬不然。亨利三世身材五短,肥胖臃肿,怯懦温和,其子爱德华一世却高大强壮,孔武有力,骁勇善战。他先是参加第八次十字军东征驰骋海外4年,赢得“天下第一矛”的英名。回国后又致力于拓土开疆,扩张英国版图,首先征服了威尔士。这威尔士,位在不列颠岛西部,境内多山,怪石嶙峋,民风慓悍。由于天高皇帝远,地形又易守难攻,当地封建主常常抗命犯上,桀傲不羁,威尔士俨然独立王国。亨利三世在世时,威尔士封建主领袖卢埃林竟逼迫国王承认他为“威尔士王”。爱德华一世继位。卢埃林又拒不宣誓效忠。爱德华一世性如烈火,焉能容忍这等狂妄之人?大怒之下,立即召集大军,挥师西征。威尔士人尽管慓悍善斗,毕竟乌合之众,大军一到,随即土崩瓦解。卢埃林亦非爱德华一世对手,1282年于伊尔文桥阵亡。为保得威尔士长治久安,爱德华一世又大兴土木,驱使民夫在当地险要之处修建多座城堡,派部下将领分兵镇守。其中建在卢埃林故乡的卡那封城堡,爱德华一世留作自己行宫。堡中建筑,处处暗藏机关,显示爱德华心机缜密。譬如城堡四角有高耸的“鹰塔”,专为哨兵瞭望之用,每座塔中置有活动石人数尊,哨兵若发现敌人来犯,扣动括机,石人自会游动于石塔之上,远远望去,宛如真人。如此一则可使来敌误认为堡中早有准备,不敢轻举妄动;二则可以假代真,使哨兵及时抽身,下塔报告敌情;三则如若敌人悍然攻城,这石人既可惑敌,浪费其箭枝;又可做擂石使用,使攻城者伤亡惨重。再如堡中国王专用之餐厅,其门极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若有人趁国王用餐之时偷袭行刺,此门可使其既不能一拥而入,必须一个个顺序慢慢入内,又不能携带长重武器。如此一来,即使没有卫兵在侧,爱德华国王也不致有危险。何况国王餐椅背后,便有一道秘密门户,直通紧急情况下专用的楼梯和暗道。若是刺客凶猛,国王斗他不过,还可一走了之。

就在卡那封城堡中,举行了著名的爱德华国王与威尔士人会谈。当时威尔士人,虽然领袖已死,败局早定,却仍不甘心接受英王统治。他们在会谈中,刁难爱德华国王,提出他们能接受的统治者,须符合下述四个条件:“其一,生于威尔士;其二,帝王之后,金枝玉叶;其三,既不讲英语,也不讲法语(金雀花朝诸王因祖籍法国,均会讲法语);其四,道德上纯洁无暇,从未犯过错误或冤屈好人。”显而易见,当今英王与之不符,言外之意,不接受当今英王统治。然而爱德华并未动怒,他低头沉思一回,胸有成竹道:“好,一周之后,朕给汝等答复。”一周之后,威尔士人来到城堡前,他们料定爱德华想不出办法来使自己符合那些条件,然后就会垂头丧气宣布撤军。谁知当爱德华出现在城堡阳台上时,充满信心,容光焕发!他将一周前威尔士人提出的条件大声复述,之后发问:“符合上述4项者,汝等便承认其为王,接受其统治,是也不是?”威尔士人道:“是这样。”只见爱德华,转身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双手高举,朗声说道:“汝等看清,此乃潢之长子。3天前出生在卡那封城堡中;天潢贵胄,玉叶金枝;一字不会讲,无论英语法语,更不曾犯过任何错误,绝对道德纯洁。现在,汝等满意了罢?”那些威尔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面面相觑,哑口无言,无可奈何承认,此子确有统治他们的资格。于是爱德华封其子为“威尔士亲王”,从此将统治威尔士的权利,巧妙收归英国王室。由此形成惯例,以后英王长子必受封为“威尔士亲王”。

威尔士既定,爱德华一世复北征苏格兰。不料“出师未捷身先死”。临终之时,嘱其子曰:“朕死不足悲!愿尔承朕遗志,继续北征。尔应携朕骨灰冲在最前列,让朕看到最后一个苏格兰人投降!”嘱罢,圆睁双目而逝。

可叹爱德华一世!南征北战,一生神勇,无坚不可摧,无往而不胜!然而临终最后一个心愿,却是断乎难以完成。皆因其子爱德华二世,远非乃父般英雄。这二世,若论外表一如其父,金发碧眼,俊美健壮。然而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性情懦弱,上马将不得兵;无才无能,下马理不得政。贵为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却偏爱挖沟掘洞、搭盖茅棚,弄舟游泳。每日里呼朋唤友,挥汗劳动,乐此不疲。从来不习兵演武,登殿议事,立法行政。自1307年登基,一味推托延误,直至1314年,才吃不住臣民指责,内心愧疚,决定重新北征。

此时爱德华二世手下共有25000余众,其中至少5000人是所向无敌的重甲骑兵,又有5000人,是配备强弓利箭的弓箭兵。对手苏格兰人,人马不足万数,武器只有长矛,若论实力,断难与英军抗衡。然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主要靠的是,官兵之间,同心同德,统兵之将,大智大勇。苏格兰统帅布鲁斯,可谓智勇双全,英军统帅爱德华二世,却是半点不行。这一日,英军北行至班诺克本河畔,遥见对岸旌旗招展,苏格兰迎敌之师已在山坡上摆好阵式,以逸待劳。此时英军,本应隔河对峙,先安营扎帐,埋锅造饭,让兵士马匹休憩饱餐之后,再行打仗不迟。偏那爱德华二世,全不知用兵之道,仗着己方人多势众,当下便要英军渡河开战。渡得河来扎住阵脚,他却不身先士卒,躲在阵后,只派一名骁将德博亨出阵挑战。对方统帅布鲁斯,一马当先冲至阵中,手起斧落,结果了德博亨性命。英军阵中,见对方主将如此凶猛,人人失色,再没人敢出阵单打独斗。于是爱德华二世命令擂响战鼓,催促万余步兵一齐掩杀过去。可怜这些步兵,炎热天气长途行军,已是疲惫不堪,此时又是以下攻上,心怀畏惧,能有多少战斗力?只见冲在前排的纷纷被对方长矛刺中,后排的停步不前。爱德华二世见状,忙命骑兵冲上去助阵。却不料苏格兰统帅布鲁斯善用计谋,早在阵前山坡上挖出无数小坑,用树枝茅叶遮掩,专陷敌人骑兵。果不其然。英骑冲至此处,纷纷马失前蹄,将那些骑手甩在地上,重甲裹身,爬不起来,又把后继骑兵绊倒,一时人仰马翻。爱德华二世见势不妙,又令弓箭手放箭。然而两军混战一处,英军人数又多,快箭利矢尽落在自家兵士头上。爱德华二世黔驴计穷,急得跺脚。对方布鲁斯却又想出新招,他将军中不能上阵者,诸如医护、马夫、伙夫、鼓号手,集中一处,命他们登上山头,突然摇旗呐喊,擂鼓吹号,敲锅打盆,造成极大声势。英军混战当中不及细审,只当苏军后援赶到,吓得掉头便跑,溃不成军。苏军随后追杀,毫不留情,不待英军退至班诺本克河边,便将其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当初浩浩荡荡的2.5万兵马,如今随爱德华二世逃出战场的只有一二百人。

遭此惨败之后,爱德华二世再不做继承父志、建功立业之想。自己只在深宫后院,庸庸碌碌,搞些无聊勾当。又豢养男宠,信用奸妄,任其主持朝政,操弄权柄,胡作非为,祸国殃民。直搞得天怒人怨,众叛亲离。

王后伊莎贝拉,趁机兴风作浪。此女本是法国公主,面貌美若仙女,心肠却毒如蛇蝎,是有名的“法国母狼”。她自己蓄面首,养情夫,淫乱通奸,无所不为,却恨丈夫宠幸相公,冷落自己。别家女人吃醋,放刁撒泼也便罢了,这女人恨丈夫,却是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她工于心计,借时因势,官报私仇。先是借口协调英王与法王关系,去国返法,住在其兄法王查理四世宫中,在那里与情夫莫尔蒂默密谋策划,召募军队,又用计将其长子、英国王储爱德华骗至法国。万事俱备之后,他们便公开打出反叛大旗,渡海入侵英国。爱德华二世无德无能,不得人心,手下军队纷纷倒戈,各地贵族亦先后归附叛军。伊莎贝拉等人很快胜利进入伦敦,夺取政权,又操纵议会,宣布废除爱德华二世,由王储继位,称爱德华三世。伊莎贝拉与莫尔蒂默又买通狱卒,令其将被废黜后关在牢中的爱德华二世秘密处死,而且务要使其死得“极其痛苦又不留痕迹”。那狱卒亦是如狼似虎之人,对其命令心领神会,当天夜里便用绳索将爱德华二世捆在两条长凳之上成个“大”字,然后将烧红的铁条从其下体直插入腹腔!肝肠俱焦,痛彻心肺,惨呼之声传达数里之外,久久不绝。

这第三个爱德华堪称英国古代最为贤能英武的君主之一。在位50年,其文治武功,口碑在道,史册彪炳。无能的爱德华二世与狠毒的伊莎贝拉何以生养出如此伟大英明的儿子,这难解之谜使学者造出了“隔代遗传”一词。实际爱德华三世比起乃祖亦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灵根早慧,天纵英姿,1327年登基之时不过14岁,却已是饱读诗书,娴熟刀马,文武双全。更难得的是,这位爱德华仰观于天,俯察于地,顺势应人,卓识远见,外加深谙法度,明辨事理,志在开济,勤于政务,确是百年不一遇的经纬之才。他知道母后淫虐,父王昏庸,故而被裹胁参与政变时不动声色,先借母亲之力废黜父王,又回手一枪,夜间命侍卫队突闯母后卧室,从中搜出莫尔蒂默,以“秽乱宫闱”之罪当即问斩,又将母后幽禁在外省偏远行宫之中,不许过问政治。从此自己大权独揽,一展宏图。

此时英国,由于先王疏懒又所用非人,已是民生凋敝,百废待兴。贵族集团受先王影响,精神颓废,趣味庸俗,与王室离心离德。爱德华三世励精图治。他宵衣旰食,兴衰除乱,奖励生产,修明政治,整顿武备。三五年功夫,便扭转局面,国泰民安,兵强马壮。为振奋民族精神,引导贵族矢忠报国,他又采取两项办法:一为加强议会作用,令贵族参政议政,以国事为己任;二为提倡练兵习武,经常举行比武大赛和集体狩猎,使亚瑟王和狮心王的骑士精神重新发扬光大。但是爱德华三世深知,责任心和荣誉感必得与获取功名、土地和财富相结合方能维持,眼下贵族对自己的好感与忠诚也须回报以实际利益方能长久,然而狭窄的英格兰无力提供贵族们热衷的这一切。“必须转而向外,让战争来解决国内一切问题!”爱德华三世下定了决心。

第一仗,小试牛刀,北取苏格兰。目的有二:一来实现先祖爱德华一世临终遗愿;二来,近年爱德华对英军实行重大改组,人员构成、武器装备、战略战术均焕然一新,此番欲检验一下,新式军队究竟战斗力如何?1333年,爱德华率军北上,用“围点打援”之计,先行包围苏格兰边境重镇贝里克。苏格兰人火速驰援,正中英军埋伏。哈利敦山麓的激烈鏖战,完全是班诺克本河畔之役的再演,只是得胜者换做了英格兰。苏格兰战败求和,俯首称臣,割让东南大片领土,从此再不敢南下扰犯。

宿仇得报,后顾无忧,爱德华开始策划下一仗,也是他真正的野心和目标所在——法兰西。

用兵打仗,最忌师出无名,无名则不义,多行不义必自毙。是故爱德华欲征法兰西,还须为自己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天遂人愿,1337年,这借口竟然自己寻上门来了!

说来话长。早在1328年,法王查理四世归西。继位原则本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可这查理四世却是子嗣阙如,兄弟俱无。如此法人无奈,只得向旁系亲属寻找,这便引出二虎相争。查理四世虽无兄弟,却有胞妹一名,便是英国王太后、爱德华之母伊莎贝拉。这英王爱德华与查理四世本为甥舅,若论血缘关系,乃是最亲近的一支,所以此时便满怀信心提出继承要求,不料却败在腓力手下。这腓力何许人也?原来是查理四世的叔父瓦洛瓦伯爵之子,与查理是堂兄堂弟。他凭血统敌不过爱德华,但此人擅长摇唇鼓舌,到处奔走游说,一曰自古王位继承男系优先,伊莎贝拉一支断无资格;二曰爱德华若果继位,英法合并,法兰西国将不国。到底说得法国一班当权人物心动,集体推选腓力为王,称腓力六世。爱德华角逐失败,虽然心中愤愤,当下也未说什么。

腓力六世满志之余,不免得意忘形,以为爱德华软弱好欺,竟悍然侵犯英国利益。爱德华与苏格兰打仗,他公开支持后者,敢与英国颉颃。此其一也。法国北部佛兰德尔伯爵领,以经营毛纺织业富甲欧陆,英国为其提供羊毛原料,亦从中获利甚丰。腓力看得眼热,竟借口镇压当地市民起义,出兵占领佛兰德尔,禁止英国与之贸易往来,企图利益独占。此其二也。1337年,腓力又自启衅,宣布爱德华身为法王封臣却未履行封臣义务,故而剥夺其在法最后一块领地——阿奎丹。诏令一出,爱德华大怒!俗言“事不过三”,腓力如此得寸进尺,岂非欺人太甚!前回谋夺法国王位之事,尚未与你计较,今次又侵犯大英利益,损我国计民生。是可忍,孰不可忍?一班文武群臣,亦在旁边摩拳擦掌,鼓噪怂恿,吵得爱德华热血沸腾,“呼”地一声拍案而起,“打!与他战场上见个高低!新账旧债一总清算!让他知道知道我爱德华的厉害!”当下便分派众人,打点兵马、粮草、舟楫。国内贵族百姓,听得要同法国打仗,无不兴奋踊跃。爱德华又命人拟就檄文一道,弛送各国君主。文中指斥腓力“欺世盗名,僭取大宝在前;利欲熏心,作恶多端在后。不仁不义,无耻之尤。今欲兴兵讨伐,实乃替天行道。唯愿各国君主,匡扶正义,共襄盛举……”云云。

不几日,万事俱备。但见泰晤士河口,帆墙如林,300来艘木船一字排开;人喊马嘶,15000将士待命出征。1337年6月23日,爱德华三世在此地率军誓师,已而登船出海,直向法国海岸驰去。一场大战由此展开,其后竟绵延100余年,以故史称“百年战争”。

爱德华熟读兵书,深谙韬略,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因而在开战之初,尚不知敌方实力与战略,亦不知周围邻国是敌是友情况下,不敢贸然从事,引军深入,只在佛兰德尔沿海一带小规模行动。首先将驻守佛兰德尔加特森岛的5000法军击溃,解除了法国对英佛贸易的封锁。继之于斯鲁伊斯海战当中,歼灭法国舰队,使由英至法的黄金水道英吉利海峡畅通无阻。其后又趁布列塔尼公爵领内讧之机,夺取该半岛,并在此地建立大本营,屯粮驻兵。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不觉已过了八九个年头。经过几年较量了解,爱德华发现一个令人振奋的事实,即敌方战斗力远不及己方。看官要问,这法兰西泱泱大国,历来重视武备,兵员充足,马匹精壮,其重甲骑兵天下无双,又有从热那亚重金雇佣的弓弩手,专事发射远程武器。军事之强,欧陆首屈一指。何以那爱德华竟敢小视?看官有所不知。原来军事一事,有如女人服装,最忌泥古不化,墨守成规,保守停滞。须得新潮迭起,花样百出,变化无穷,方能出奇制胜。自征服者威廉于黑斯廷斯一役,以重甲骑兵力胜哈罗德,欧陆各国争相仿效。马匹与骑手竞高竞壮,铁甲与头盔竞厚竞沉。如彼装备骑兵,犹如小型坦克。冲撞践踏,所过人仰马翻,刀枪不入,弩矢更不在话下。该兵种问世300余年,独领风骚,占尽便宜。却也被行里方家研究得透彻,制订不少专破重骑之战术,诸如林间战、混近战、盾牌墙、钩镰枪、绊马索、陷马坑,不一而足。单说陷马坑,班诺克本之役,看官已识得厉害,因那重甲骑兵身重体笨,一旦翻身落马,莫说持械厮杀,便是倒地爬起、迈步走路也觉吃力。再说热那亚人专擅的弓弩,十字军东征时亦曾大显威风。远程发射,自身安全无虞,敌方却防不胜防。尤以攻城之时,躲在城边林里,射杀城上守军,百发百中,最为得力。然而这件兵器亦有弱点,搬运沉重不说,那弩机用时须安装平坦之地,一人扳机,一人递石块,占用人力,发射迟缓,难以造成大面积杀伤,近身混战之时更是毫无作用。因上述之故,法军虽然人数众多,表面强大,内里却存在致命的弱点。再看英军。爱德华三世继位以来,锐意改革,军队几乎重组,武器全部更新。如今英军主力,乃是长弓手与步骑兵。这长弓因弓身特别长大而得名,原为威尔士人武器,爱德华一世时引进英国。造弓所用木料出自威尔士山地特产的一种树木,其木料柔韧度极好,拉弓时可拉到极弯,并无断裂之忧,而且轻便趁手。弓弦亦由威尔士山地特产的牛筋制成,弹性极强。用长弓射出的羽箭,由于力道极大,速度又快,稳定性又强,故而准确性高,穿透力大,射程又远,极具威力。曾有记载,在250码开外射出的羽箭,竟能穿透一名骑兵的重甲、大腿、本制马鞍,最后深深扎入马腹!长弓乃是枪支发明以前最有杀伤力的远距离武器,比弓弩不知厉害多少。再说步骑兵,实为步、骑两兵种合二为一。所用马匹为苏格兰特产矮种马,虽不高大,脚力却极强健,走得远路,涉得冰河,战场上亦机警灵活。骑士均受过步战训练,又配备长短两样武器,穿戴只护胸背头部的轻甲,步骑咸宜。如此轻便步骑兵上阵,实可以一当二。爱德华几年来,早将两军优劣看在眼里,必胜信心大增。又有布列塔尼后方基地,粮草充足。佛兰德尔伯爵早被他拉作盟友,可为侧应。如此如彼,万事俱备。于是1346年7月,爱德华从诺曼底进军,竟欲同法军主力展开决战。

古时并无机械化运输工具,行军全凭两腿走路,至多骑马驾车,是以前进速度很慢。英军7月出发,沿塞纳河上溯,8月初方近巴黎。这一日,正行进间,忽有探马回报:“前方15英里处,法王腓力六世率数万兵马正严阵以待!”爱德华接报,略一沉吟便传令部队:“停止前进!于浅近处涉过塞纳河,左转北上,奔加莱方向!”部队闻令,立即井然有序渡河。略过不表。

看官要问,这爱德华既要决战,眼见巴黎在望,强敌在前,何以不战,反而掉头北向?难道临敌怯阵不成?非也!须知这爱德华不仅有勇,而且有谋,精通用兵之道。他见腓力六世列阵巴黎城下,以逸待劳,占尽地利。英军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又只2万余众,人数远逊对方。此时若战,无异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不若稍事回避,再寻战机,化被动为主动,转不利为有利。看官,这爱德华确是见识过人,所虑极是!

腓力六世听得英军渡河北上,只道爱德华见双方兵力悬殊,吓得跑了,心里不肯放过良机,遂传令部下:“速速拔营起寨,与我追将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腓力说得轻巧,六万大军,岂是“速速”便能起身的?人要吃饭,马要饮水,又要将帐幕什物装车,又要整治武器装备,待得真正起身,英军早去得远了。此后20天,英军一路逶迤向北,法军跟在后面紧追,看看相距并无多远,不过15英里光景,却因天气炎热,部队庞大,装备沉重,种种原因,总也追他不上。直拖得法军疲惫不堪,怨气冲天。

法军情况,自有探马报知英王。爱德华闻讯大喜,知道决战时机已到。当下命部队就地扎营,埋锅造饭,让官兵饱餐一顿,早早休息,养精蓄锐。次日起来,又是一顿好酒好饭。酒足饭饱之后,命部下磨刀擦枪,分营布阵。又在阵前埋下无数专门绊马刺马的尖桩木棍,自家骑兵全部下马准备步战。一切安顿停当,已是中午。大路那端,法军大队人马刚好赶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待各自统帅发号,双方将士便按自己熟悉的战术投入战斗。但见热那亚弓弩手急抢几步,跪倒在地,扣弩发机,射出一阵石雨。不料距离太远,石块落到英军阵中,轻飘飘毫无力道,伤不得人。反被对方万余长弓手弯弓搭箭,暴风雨般劲射过来,当即将弓弩手射死数名,其余的顾不得再射,转身便跑。法军重甲骑兵统帅见状,气愤无比,连连骂道:“花重金雇来,竟一点无用,贪生怕死!”骂罢随手将退下来的热那亚人搠倒几个,随后策马挥剑,率领大队人马直冲敌阵。长弓手再展神威,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又一阵控弦声过,冲在前面的马匹被射倒一片,重甲兵滚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时英军步骑兵冲将出来,为首一员小将,青衣青甲,面如铁色,原来是爱德华长子威尔士亲王,人称“黑太子”是也,此时年方十六。只见他身先士卒,骁勇无比,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直把那满地甲兵砍得鬼哭狼嚎。长弓手训练有素,膂力过人,随步骑兵一齐前行,边行边连连放箭,将潮水般涌上来的法国骑兵一排排射倒,再由步骑兵上前一刀一个结果性命。这一场血战,自午后直杀到天黑,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腓力六世亦受箭伤,战马被射死,身边只剩下60余名骑士护卫。他们将腓力扶上另一匹马,借夜幕杀出一条血路,逃出了战场,只听得背后喊杀之声兀自不绝于耳。这一天,乃是1346年8月26日,因战场所在地名,唤作“克勒西战役”。法军战败,死伤万余,其余四散溃逃。英军大获全胜,挟余威直取加莱城,从此占据这一扼海峡咽喉的战略重地,达数百年之久。

此后十年,战事沉寂。盖因一场瘟疫横扫欧洲,时称“黑死病”,今人唤作“鼠疫”。此病甚是厉害,染病者突发高热,淋巴肿大,继之全身皮下及内脏出血,针石无效,一二日便了却性命。3年之间,欧洲人口锐减三分之一!是故两国罢兵,各自休养生息。

1356年,战端又起。那英国黑太子年轻气盛,邀功心切,率一支不足万数之远征军,于阿奎丹一带沿海登陆,欲收复这块祖传领地。此时法王腓力六世已死,其子约翰二世在位。他未审黑太子厉害,知道孤军深入,正是关门打狗好时机,于是拼凑3万兵马,南下迎敌。9月19日,双方在普瓦提埃相遇。这场战役虽无克勒西之战规模,却有同样结局。黑太子英勇无畏,用兵如神,长弓威风凛凛,轻骑机动灵活,直打得法国骑士丢盔弃甲,豕突狼奔。约翰二世自食轻敌恶果,于战场之上被英人活捉,解送回国,沦为阶下之囚。阿奎丹重归英国,黑太子威名天下传扬。

法王被俘,法国人蒙受奇耻大辱。爱德华命其以300万金路易赎回君主。法国连遭战乱瘟疫,田园荒芜,民穷国破,何以拿得出?急得太子查理昼夜不安,东挪西借,节衣缩食,几年时间方才凑够数目,交付英国,不料却未见父王归来,询问之下,原来约翰二世早于年前庾死他乡!查理闻讯,悲愤难禁!一面安排加冕大典,从此称查理二世;一面提领军队,南下直奔阿奎丹,发誓收回失地,为父王报仇雪恨!

自英法两国开战以来,三四十年间,英国似得神助,连战连胜。法国则运道不济,一败再败。然而俗话说得好:“花无百日红。”又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至70年代中期,这英国竟走了下坡,好运气再不见踪迹!先是黑太子,多年鞍马劳顿,染上重病,回国休养。阿奎丹战事,由其弟兰开斯特公爵约翰接手。这约翰,人虽忠厚,又擅理财行政,于军事之道,却是一窍不通。于是战场之上,形势急转直下,英军且战且退,法军连下数城。眼见偌大阿奎丹领地只剩沿海一线,约翰苦思回天之计而不得。正愁闷间,国内又传来噩耗:长兄黑太子病逝!父王爱德华病重!朝中无人,急召约翰回国,主持大政。约翰丢下阿奎丹赶回伦敦,恰好赶上一代英王爱德华三世驾崩。满朝文武惊慌失措,全国百姓心神不宁,不知太子、国王相继去世,今后由谁执掌国柄?对法战事,农民起义,内忧外患,多事之秋,谁又能保得国家安定?只见约翰,胸有成竹,从容镇静。一手安排先王国葬,备极哀荣;一手安排新王登基,庄严隆重。大典之日,人人以为,约翰将趁机自立,水到渠成。却不料想,鼓乐声中升殿的新王,乃爱德华三世长孙、“黑太子”之子、理查德二世是也,年仅10岁,确系龙种。约翰自己,甘为辅弼,忠心耿耿。自1377年,约翰一手保得理查德22年王位太平。其间一切觊觎此位、心怀不轨者,均被他严厉制裁,手段强硬,当中也包括他亲生的儿子亨利·博林布鲁克。

合该天意要亡金雀花朝。1399年,那约翰操劳过度,心力交瘁,竟然一睡不起。人主失股肱,国家无栋梁,顿时乱从四边起,忧向心中生。

正是:一战促成敌一统,自家反倒不安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王室微 豪门争宝座 阋墙战 沙场斗族徽

贵胄由来惯阋墙,勃溪更况为称王。族徽高举军容壮,身佩蔷薇上战场。

话说1399年,德高望重的王叔约翰溘然长逝。国王理查德二世乃平庸之辈,不孚众望,素日全仗约翰护持。如今约翰既死,顿时祸起萧墙之内。反叛为首者,便是约翰之子,理查德堂兄亨利·博林布鲁克。

说起亨利造反,也是逼上梁山。想当初亨利年轻莽撞,误涉王室阴谋,其父得知后,令其向国王自首检举,将功折罪。谁知国王理查德赏罚不明,全无宽容之心,竟将亨利及其他阴谋者一并流放海外。约翰去世,亨利作为长子理应回国继承其父的兰开斯特公爵领地,可理查德一怕亨利回来报复,二贪兰开斯特领地财产,竟宣布剥夺亨利继承权,终生不得归国,领地充公!此举实属不智不义,非但亨利恼恨,众多贵族亦觉齿寒心冷。亨利被迫无奈,索性公开打出叛旗,买舟跨海,回国间鼎。各地贵族闻风而动,纷纷投奔,亨利兵不血刃,进入伦敦。盛开250年的金雀花凋谢了,理查德被推翻。亨利加冕为王,开创新朝,因其父封号,称为“兰开斯特王朝”。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终兰开斯特一朝,共计3位君主,均名亨利,分称四世、五世、六世。亨利四世虽是开国之君,却因在位不久即身染麻风不治之症,再无甚作为。1413年晏驾,王位传予其子亨利五世。

亨利五世雄才大略,英气勃勃,大有乃曾祖爱德华三世之风采。甫登王位,便组织远征法国,欲将久拖不决的两国战事做一了断。1415年10月,阿让库尔一役,亨利以1.3万军队对付5万法军,众寡悬殊,但结果却是以少胜多,7000法军骑兵血染黄沙,英方损失则不超过500人。此后亨利乘胜前进,借新式武器——火炮之威,攻城掠地,摧枯拉朽,席卷北部大半法国。其时法王查理六世身患重病,王室内讧,无力再战,遂向亨利屈辱求和。割地赔款之外,又将公主加萨林嫁与亨利,并将亨利立为法国王储。亨利功成名就,志得意满,只等查理六世一命呜呼,便可一统英法大帝国,完成列祖列宗均未能完成之伟业。谁知道,天妒英才,不假以寿,1422年,亨利竟因久痢不愈,一病不起,享年仅仅42岁!王位留给了他唯一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的亨利六世。

亨利六世一生,实为一场悲剧。其实若论人品道德,此人堪称超凡入圣,纯洁无瑕。他憎恶一切奢侈、血腥和淫乐,极具善良、节俭严肃之美德。对于宗教的虔诚,便是僧侣亦叹弗如。平日衣着几如农民,即使庆典之日,迫于君王身份,不得已披戴华衮金冠,贴身却穿着粗毛织就的赎罪衣。然而时乖命蹇,阴差阳错,造物偏不由他随心所欲,做个受人敬仰的圣徒,或是平凡的好人,降生10个月便把他放在国王的金銮宝座之上。而论为君之道,亨利六世是既无心,又无能。旁人为君,握权唯恐不紧,用权唯恐不足,既想青史留名,又想作威作福。于是颐指气使,生杀予夺,耀武扬威,好大喜功。而亨利六世却于功名、荣耀、权威、财富之属十分淡漠,更厌烦与王冠相伴而来的职责,只愿一人独对青灯,面壁沉思,参悟玄机。若有大臣前来启禀国事,他便抱怨:“日夜惊扰,不留片刻安宁与朕!”如此疏懒政务,难免大权旁落。偏他又无知人之明,所用将相,不是愚蠢无能,便是邪恶奸妄,结果便是祸国殃民,人不堪命。国外战场上,更是兵败如山倒,不仅法王金冠又被人夺回,法国北部土地全部丧失,连坚守300年的阿奎丹也沦陷敌手!放眼欧陆之上,英国所占,仅余加莱一座孤城。朝野之间,一片不满讥诮之声。亨利六世有口难辩,满腹苦衷。如此王纲不振,帝星衰微,难免诸侯放恣,图谋不轨。几个胆大的权臣,藉着此时亨利六世尚无子嗣,竟上书请立约克公爵理查为储。只因此书挑起祸端,陷英国于30年兵燹战乱。

看官要问,这约克公爵何许人也?说来也是金枝玉叶。当年爱德华三世共生五子,长子便是“百年战争”当中威名赫赫的黑太子,三子便是本朝先祖,兰开斯特公爵约翰,前面均已表过。约克公爵理查,则是爱德华三世第四子爱德蒙德的嫡孙,“约克公爵”的头衔便自其祖袭来。爱德华三世第二子列昂尼尔则是理查的嫡亲外公。故而说起来,理查的王族血统确是纯而又纯、粹而又粹。其拥护者声称,约克公爵比亨利六世更具王位继承资格,既然国王眼下无后,立理查为储君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不想这一来惹恼两人,一为亨利六世的王后玛格丽特,一为萨默塞特公爵。那王后乃法王侄女,比亨利国王年轻许多,此时不过20岁出头,然而性情暴躁、意志坚强、心狠手辣,那旺盛的权势欲和对政治的热衷便是男人也望尘莫及。她嫁与亨利,并非出于爱情,只不过是她叔父与英国之间的政治交易。但是婚后几年下来,两人倒也相得益彰。亨利六世乐得王后干政,替他杀伐决断;玛格丽特则借机施展,实现其政治野心和目的。此时的王后,一手控制丈夫,“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手勾结当朝权贵,结党营私,相互利用,已成英国政坛之上,举足轻重、一言九鼎的要紧人物。她所勾结的权贵,最初为萨福克公爵,此人一手促成她与亨利六世的婚姻,她因此视之如父。萨福克后因外战失利,贪污纳贿遭议会弹劾,放逐途中被人暗算,风传凶手系约克家指使,从此王后便与约克公爵结下冤仇。此时欲立约克为储,王后那里便是一百个通不过!另外还有一层缘由:这王后婚后多年未育,心下十分焦虑。而上书中直言立储乃因国王无后,岂不是故意戳她痛疤?她认定这是约克着人与她作对,威胁她的地位,对约克的痛恨又添几重。再说那萨默塞特,本为萨福克密友,由其引见结识王后。那萨默塞特生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材,专擅逢迎女人。王后青春年少,丈夫又醉心宗教,无意于卿卿我我,与萨默塞特一见之下,焉有不情意顿生之理?故而两人关系十分暧昧。萨福克死后,王后一力保举萨默塞特,使其渐获国王宠信,权势日重。萨默塞特本是小人,一旦得势,大权在握,便立行党同伐异、官报私仇之事。头一个目标便是约克公爵理查。他在国王面前造谣中伤,诬陷约克有不臣之心。直说得国王心头疑惑,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索性将约克外放为爱尔兰总督,任期10年。须知当时的爱尔兰,寒僻蛮荒,人烟稀少,做这总督无异于被逐流放!萨默塞特如此糟践约克,其一是为密友萨福克和情妇王后报仇雪恨;其二更当紧的,是为自己翦除竞争对手,因这萨默塞特亦有承继大统之想,只不过其继承顺序排在约克之后。他同样是爱德华三世曾孙,祖父为爱德华三世第三子、兰开斯特公爵约翰。但他父亲乃是庶子,为约翰情妇凯瑟琳·斯温福特所生。约翰唯一嫡子亨利四世1399年登基后,担心庶系人多势众,威胁嫡系子孙的王位继承权,于是专门制订《嗣位法》,剥夺了凯瑟琳·斯温福特后代的继承资格。在萨默塞特看来,《嗣位法》虽金科玉律,却并非不可逾越之障碍,人能制法,亦能变法、废法,关键在于须让自己成为“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他必欲将约克公爵置于死地,除而后快,然后便可以“舍予其谁。”约克公爵本人对此岂有不明之理?他拒而不去爱尔兰赴任,又发表公开信,将萨默塞特的狼子野心昭示于国人:“此人欺君罔上,陷害忠良,今日者我,明日者谁?挟己之私,窥国之宝,一旦得逞,社稷危殆!”虽然此信言词恳切,赢得众人私下同情。但是萨默塞特背后有国王和王后支持,手中执掌大权,谁又敢轻举妄动?约克公爵自己也只能暂且隐忍,等待时机。

1453年,英法“百年战争”最终结束。英国战败,朝野指责之声如潮如浪,亨利六世倍感苦恼,外加痴迷宗教走火入魔,先天又有遗传自外祖父、法王查理六世的精神病基因,三下里夹攻,突发精神错乱,麻痹失语,神志不清。偏偏此时王后又临盆分娩,婚后9年方举一男,自是世间万事,唯此为大,因而再不外出治国理政,只在内宫调养身体,哺育婴儿。如此一来,萨默塞特便失去庇护。约克公爵抓住良机,向议会及政务会控告萨氏为非作歹,残害忠臣,误国误民。朝中大臣群起附议,响应者甚众。于是萨氏失势,禁押伦敦塔皇家监狱。约克公爵取彼而代之,出任摄政王。

可惜好景不长。1454年圣诞之际,亨利六世突然恢复了神志,他打着哈欠翻身坐起,询问仆人:“联感觉神足完,莫非刚刚睡了一大觉?”又问左右:“朕熟睡期间,可有什么军国大事发生?”王后闻讯赶来,将已满周岁的小王子抱与他看。亨利六世热泪盈眶,高举双手,感谢上帝,让兰开斯特家后继有人。第二天,他与王后双双临朝视事,重新任命萨默塞特执掌权柄。约克公爵被削去“摄政”头衔,逐出宫廷,并且严令禁止他出席政务会议。事到如今,双方已然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断无两立之理,诉诸武力已是在所难免。由于约克家族以白玫瑰为族徽,兰开斯特家族以红玫瑰为族徽,玫瑰又名蔷薇,因此翌年(1455年)爆发的两大家族王位之战被后世史家称为“红白玫瑰战争”,或是“蔷薇战争”。

1455年春夏之际,国王信邀约克参加即将于莱斯特召开的政务会。约克闻讯细忖:“此会已有半年之久不准本人参与,此时突然相邀,其中必然有诈,定是预备圈套诱我中计。我不妨将计就计,如此这般。”打定主意后,便以保障安全为由,率领其内侄、以骁勇善战著称于世的沃里克伯爵及数千附庸军队前往莱斯特,支持约克的其他贵族也纷纷纠集武装赶去支援。那一边,国王及王后和萨默塞特也带着拥护兰开斯特集团的3千军队往莱斯特进发。5月22日清晨时分,兰开斯特一行正走到圣奥尔本斯镇附近,忽有哨马来报:约克公爵率大队人马前来,两军相距不远。国王闻报,与王后面面相觑,情知逼人太甚,反了约克。此番少不得兵戎相见了。既然如此,须得赶紧抢个先手。于是萨默塞特指挥部下迅速占据圣奥尔本斯镇,在街口修筑简易工事,并把王旗高高插在工事之上。须臾间,约克军队开到,远远望见王旗招展,工事严整,知道兰开斯特一方已有准备,便也摆开阵势,预备交战。到了这时,约克公爵心中还存一丝侥幸,盼望国王幡然醒悟,识破奸妄。于是跃马出阵,高声呼喊,痛陈萨默塞特劣迹,请求亨利六世立即将其罢黜。喊罢片刻,只见那厢工事内人影晃动,王后和萨默塞特一边一个将国王扶将出来。约克公爵见状大喜,以为国王已被打动,欲同自己对话。正待下马给国王行礼,不想国王阴沉沉开口说道:“大胆反贼,休得痴心妄想!快快下马投降!”约克闻言,大失所望,终于下定决心,挣他个鱼死网破!于是退回本阵调动军队,于上午10时向圣奥尔本斯镇发起进攻。约克深谙用兵之道,知道正面工事敌人必以重兵把守,强攻难以得手,于是命部下只做佯攻。暗地里派沃里克带人绕到镇后,翻墙越屋,冲进镇内,边冲边吹喇叭,又专派几人直取镇中心的高塔,敲响了塔内悬挂的大钟,钟声大作,军号嘹亮,顿时兰开斯特军队人心大乱,斗志锐减。约克军队乘机掩杀过来,人多势众,一下便将兰军冲得溃不成军,工事随即被攻占,那面王旗也不知叫何人拔下,扔在路边泥水中,萨默塞特一直站在工事中督战,此时被溃散的士兵挤倒在地,不等他爬起身来,约克公爵已经率众冲到跟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约克二话不说,拔出佩剑就朝萨氏胸前刺来,萨氏躲闪不及,正被刺中心脏,当下气绝身亡。王后见势不妙,早已带着小王子躲进附近一所修道院中。国王本来全仗王后和萨默塞特壮胆打气,此时这二人一死一逃,扔下他于不顾,吓得不知所措,混乱中又被一支流箭擦伤脖颈,淌得满襟鲜血,缩在一家鞘皮店屋檐下打抖。不到一个时辰,战斗全部结束,约克军打扫战场,从鞘皮店中提出亨利六世,带到约克公爵面前。约克见国王这副模样,心中老大不忍,赶忙唤过军医,为国王包扎伤口,又把胯下骏马让给国王骑坐,将其一路护送,回至伦敦王宫之中。

此时萨默塞特已死,王后因交战失利,也暂时收敛了气焰,国王本无主见,见此情形便顺水推舟,封约克重做摄政王。约克感激不尽,向国王宣誓效忠。双方实现了暂时和解。这年的圣诞夜,亨利六世前往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作弥撒,在他身后,约克与玛格丽特王后并肩而行,其后是两大家族的头面人物,大家一起进入教堂,同声祈祷,共领圣餐,庄严保证相互友好。以后3年间,表面上看一团和气,其实心底仍存芥蒂,相互都怀着戒心。特别是玛格丽特王后,她的收敛气焰不过是权宜之计,骨子里对约克恨不能剥其皮,啖其肉,以为萨福克和萨默塞特报仇。她暗地里派人四出联络,集结效忠国王的军队。1559年,当她感到实力充足时,便向约克突然发起袭击。约克猝不及防,逃出英国避往爱尔兰,沃里克及约克长子爱德华逃往加莱。痛定思痛,约克方面深感兰开斯特君臣翻云覆雨,无信无义,不可再存幻想,必须以武力将其彻底打败。于是次年夏季,约克方面的沃里克伯爵、索尔兹伯里伯爵等率军由加莱渡海,在英格兰南部登陆,连下数城。国王逃出伦敦,至北安普敦掘壕据守。约克军随后追到。是日恰逢天降大雨,王军的大炮被雨水淋湿引信,成了哑吧,担任前卫的格雷勋爵又临阵倒戈,打开防线给约克军让路。约克军长驱直入,再次活捉国王押回伦敦。这次约克公爵对国王不再谦恭有礼,他事先备下一份文件,以国王名义宣布立约克为王位继承人,胁迫国王在上面签字。

立约克为继承人,意味着剥夺了亨利六世亲生儿子的继承权,这使得逃到北方的王后怒不可遏,忍无可忍。一群王公贵族也觉此事有悖传统,难以接受。是年底,王后从苏格兰借到一支兵马,在北方重新竖起王军的旗帜,兰派大贵族纷纷率附庸军队北上,汇集到王旗之下。约克闻讯,也仓促组织数百人北上迎敌,由于轻敌冒进,刚行进到威克菲尔德便陷入兰军重围之中。约克一面下令据险坚守,一面派人四出求援。兰军乘此机会,派人打着援军旗号混入威克菲尔德,里应外合,一举全歼约克的数百人马,约克及手下一班将领俱遭杀害。玛格丽特王后为解心头之恨,又命人割下约克公爵首级,悬挂于公爵的领地约克城的城门之上示众,首级上还被扣上一顶纸糊的王冠,以为一切觊觎王位者戒!

约克公爵战死,其部下群龙无首,失了斗志,被兰军一路势如破竹攻打过来,纷纷做鸟兽散。1461年2月,约克军最骁勇无畏的猛将沃里克所率军队也被兰军打败,只因时近黄昏,天色晦暗,沃里克才死里逃生,率残部退回伦敦。一直由沃里克看管的亨利六世被遗弃在战场上,战后被送回王后身边。王后虽为女流之辈,此次却一手回天,自然踌躇满志,骄横脾气又添几分,以后便大权独揽,自不在话下。

却说那约克派,虽在战场上惨遭失败,倒也并非一败涂地、落花流水。他们的势力范围集中在英国东南部,这一带经济发达,外贸活跃,财力物力充足,加上人口众多,兵源丰富,很容易重整旗鼓。特别是首都伦敦城仍在他们控制之下,这也是政治天平上一颗重要法码。连王后也明白这一点,虽打了胜仗,却不敢乘胜收复伦敦,仍然退守北方。约克派占据伦敦这一政治中心和整个东南部便是占了地利,虽说一时吃了败仗,终是不致彻底垮台。天时无定,难说何时便会反败为胜。

果不其然,仅仅9天之后便局势大变。约克公爵的长子爱德华闻知本派失利,于2月26日急匆匆赶回伦敦。此子年仅19岁,但是多年来随父亲南征北战,早已练得文武双全,上了战场有万夫不当之勇,指挥军队又有运筹帷幄、神机妙算之才,若让他在政治舞台上施展,那精明的头脑,准确的判断,干练的手腕和远大的抱负,便是政坛老手也自叹弗如。他回到伦敦后总结分析本派失利的教训,认定其父一味忠君和过于手软心慈是此次失利的根本原因,于是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不管他人作何感想,“篡位夺主”也罢,“乱臣贼子”也罢,他要取亨利六世而代之!在沃里克和伦敦市民支持下,1461年3月4日,他自立为王,称爱德华四世,从此开创约克王朝。接着,他宣布自己的口号是“绝不饶恕”,既然他是真正的国王,那么与他为敌的亨利六世、玛格丽特及兰开斯特集团便是叛逆、乱臣贼子,他将给予他们最严厉的惩罚!他派沃里克立即着手募兵集资。10天之后,准备就绪。爱德华四世御驾亲征,率数万军队北上与兰开斯特家族决战。3月29日,两军相会于陶顿地方。

是日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天气十分恶劣。兰军已经抢先占领山坡之上、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且人数多过约军2万。约军远道奔袭,十分劳累,又结阵于河岸平缓开阔地带,无遮无挡,兵力又占劣势,按理说凶多吉少。但爱德华四世寻思:“兵书上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我军背水作战,有进无退,必能激发士兵拚死一战之气概,说不定能变不利为有利。”想到这里,拔出剑来振臂高呼:“胜败在此一举,胜则封侯,败则砍头,不想死的跟我杀啊!”喊罢策马挥剑冲向敌阵。眼见主上一马当先,士兵们个个热血沸腾,紧紧跟随其后。兰军见势不妙,赶紧放箭阻挡,不料风向不对,兰军虽在高坡之上,却正处于下风头,弓箭手被风吹雪打睁不开眼,无法瞄准目标,羽箭逆风,射程大大缩减,不是半路落下就是虽然射中敌人却无力造成伤害。眼看放箭毫无作用,兰军不得已放弃有利地形,向坡下反冲。刹时间短兵相接,顿时展开激烈肉搏。约军人少,眼看力有不敌。在此紧要关头,沃里克不顾腿上负有重伤,鲜血直流,毅然跳下马来,回身挥手一刀,砍死战马,向士兵们显示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这一来士兵们大受鼓舞,反正后退无路,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于是个个奋不顾身,舍命拚杀,以一当十,越战越勇。这一场恶战!直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无论将领士兵,几乎无人不挂彩受伤,刀剑卷了刃断了柄,便赤手搏斗。从正午直到傍晚时分,拚杀持续六七个小时。眼见暮色四合,风雪更紧,战场上仍然未分胜负。正在此时,约克军队的后勤人马赶到,他们因为粮草辎重拖累,比主力部队晚了大半天才到战场,论本份原该扎营设帐、埋锅造饭,可是见到战场上杀声震天,血战正酣,这帮伙头军也个个手痒,纷纷请战。带队的军需官一想,若不打赢此战,扎了营造了饭,又有谁来住来吃?不如大伙齐上,先打完仗再说。只听一声令下,伙夫手持菜刀锅铲,马倌挥舞鞭子缰绳,挑夫操起棍棒抬杠,一窝蜂似地涌上前去,边跑边喊,倒也其势汹汹。这一来不打紧,兰军昏暗中看不清来者是什么路数,使什么兵器,也闹不清共有多少人马,只当是约克方面援军赶到,吓得心怯手软,不敢恋战,前面的转身向后退却,后面的更不知前面情形如何,只听喊得怕人,又见前面的转身后退,于是便也跟着后退,这一来兵败如山倒,一下子便溃不成军,丢盔卸甲,只恨两腿跑得慢。退路上有条河流,败兵们一齐拥上桥来,那小木桥如何支持得住?訇然一声倒塌下来,桥上之人纷纷落水。水深流急,风雪交加,又有铁甲累赘,淹死者不计其数。后面的败兵不知桥已倒塌,只顾拚命推搡拥挤,又把站在岸上的人纷纷挤入河中,以致河中出现了尸体堆成的“栈桥”,而逃跑心切的败兵竟踏着这座“桥”逃过河去,约克军随后追杀,那些年老体弱、负伤挂花跑不快的,纷纷做了刀下冤鬼。这一仗,单是兰军方面就战死近3万人,被俘虏的还不包括在内!爱德华四世说到做到,“绝不饶恕”,所有俘虏战后一概被处死。亨利六世和玛格丽特王后及其儿子借着夜色掩护仓皇逃往苏格兰,身边只剩下几十名随从。约克军队大获全胜,乘胜进军,一举收复本家族传统领地约克城。爱德华四世进城头一件事是命人取下城门上悬挂的父亲首级,与尸身合在一起重新厚葬。然后在城门上一排排挂满兰开斯特家族贵族的首级,给父亲报仇雪恨。

接着,爱德华四世颁行《没收财产法》,严厉制裁所有曾经追随、支持过兰家的贵族王公。受此法案打击的有130多人,三分之一以上的英格兰领地易主,大批贵族名门被放逐海外,红玫瑰香消玉殒。

这以后,兰开斯特派全凭玛格丽特王后一人支撑。这女人意志之坚强实属罕见,她处心积虑、想方设法重整兰家的河山,为此她不惜出卖英国领土,换取苏格兰和法国对她的支持。而法、苏两国长期受英国压迫侵略,现在见英国闹起内战,分裂混乱,国力衰弱,也幸灾乐祸,巴不得这种状况延续下去,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于是都向玛格丽特王后提供军队和装备。在法、苏两国支持下,1462年,玛格丽特王后脱下红装着戎装,亲自率军在英国北部登陆,连下班伯格、阿尼克、邓斯顿伯格3座大城堡。这3座城堡均为军事要塞,位置重要,又易守难攻,城墙高耸,护城河又宽又深,吊桥一拉,真是万夫莫开。约克军队几次欲加收复而未能成功,爱德华四世急得寝食难安,内火攻心,得了重病。这时手下一名见多识广的贵族献上一条妙计,说是当年亨利五世攻打阿夫勒城之时,也是城厚堑深,久攻不克,幸而从东方学会使用新式火炮,轰开城门,方得取胜。今北方三城堡虽比阿城更加坚固难攻,但只要国王下令铸造更为粗大的炮筒、装满威力巨大的黑色炸药,重炮猛轰之下,收复三堡指日可待。爱德华四世闻言大喜,令人速速依言行事,铸造新式火炮来!未几日,火炮造好并秘密运抵前线,一切交给沃里克指挥。那沃里克十分了得,命人将数十门大炮分作4组,在阿尼克城堡四门外隔着护城河一字排开,炮口瞄准吊桥铁索。另有一门小炮置于他身旁作为号炮,其余步兵也分派停当。时辰一到,只听号炮一响,4门外重炮齐发,吊桥铁索俱被炸断。吊桥刚一落下,步兵一齐涌上,城上守军欲待发箭阻挡,只见约克炮手迅速将炮身垫起,炮口直指城上守军,连发数炮,炸得守军血肉横飞。不到半个时辰便攻克阿尼克城堡。紧接着移师班伯格和邓斯顿伯格,故伎重演,硝烟弥漫中,那两座城堡也相继失陷。

玛格丽特不屈不挠,又亲赴法、苏两国求援,借得军队,于次年卷土重来。此时爱德华四世已然痊愈,亲自指挥火炮营攻打玛格丽特王后占据的诺哈姆城堡。只听大炮齐鸣,城墙坍塌,尘烟顿起,守军被轰得七零八落。爱德华四世正欲率军攻入城中,只见尘烟中冲出一彪人马,正是玛格丽特及其随从。约军一拥而上将其擒获,爱德华四世二话不说,挥手令斩!两名兵士将王后及小王子带到一条小河边准备行刑,不料二人争执起来,一个说:“我的刀快,让我来杀,一刀完事,利索些。”一个说:“这女人可恶万分,正该我的钝刀慢剐!”两人相争不下,又不愿伤了和气,遂决定以角力定输赢。相互扳住对方肩头,两只脑袋抵在一处,你进我退,我进你退,一时难分胜负。那玛格丽特何等狡诈!见有机可乘,立即抓住,轻步移向河边,对正在饮马的一名骑士悄声求道:“骑士!这两个莽汉要杀死我和我的孩子!难道骑士的崇高荣誉感能容许你目睹妇孺惨遭屠戮而无动于衷吗”?凄怨的眼神,哀婉的语调,深深打动那骑士的心。他把战马牵过来,扶王后母子上马,然后自己也飞身跃上,快马加鞭,三人一骑,迅速冲进河岸密林中。待那两名角力的兵士听见动静,起身瞭望时,王后母子已经无影无踪了。

此后王后母子流亡海外,寄居勃艮第、安茹和法国宫廷,蛰居潜伏,伺机东山再起。亨利六世逃至一所修道院中躲避,不久即被告发。沃里克亲自率军前往擒获,解回伦敦。入城之时,但见享利六世跨在马上,双脚与马蹬捆在一起,披枷戴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许是旧病发作,只见两眼翻白,嘴里不知嘟嚷些什么。头上一顶旧草帽,帽檐残破,垂挂脸上,随着马步起伏一摇一晃。重兵押解,径往伦敦塔而去。

正是:得失胜负浑无定失却金冠戴草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施暴政 理查失人心 克强敌 都铎登大位

鹬蚌相争信可哀,红薇谢后白薇开。卅年风雨群芳尽,并蒂花迎盛世来。

话说到得1465年,玫瑰战争局势似已明朗,兰开斯特家族头面人物死的死,逐的逐,亨利六世被囚伦敦塔,王后玛格丽特母子亡命海外,红玫瑰飘零凋谢。约克王朝的爱德华四世王位稳固,政通人和。于是英俊年少的爱德华四世开始醉心声色犬马,狎妓冶游,狂欢畅饮,骑马打猎,玩得不亦乐乎。想不到,突然之间祸起萧墙。

事情出在爱德华四世的表兄沃里克伯爵身上。此人在十年内战中乃约克方面第一大功臣,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不仅为约克家族夺得江山,也使自己名利双收,权势膨胀,其领地和附庸的数量超过以往所有贵族。朝廷之中,端踞御座者虽是爱德华,总理军国、发号施令者却是沃里克。四海之内,有不知国王为谁者,却无人不知“立王者”沃里克的大名。这“立王者”绰号虽是他人所送,沃里克听来却颇合心意,他自己早以“开国元勋”自居,心想“若非我手握三尺定天下,你爱德华能有今天的富贵荣华?”于是盛气凌人,骄扬跋扈,恨不能让国王听他摆布。那爱德华四世也是刀山火海中闯荡过来的,岂是甘当傀儡、任人摆布的等闲之辈?于是二人间渐生嫌隙。

由暗中嫌隙转成公开对立,乃因1465年发生的国王婚姻问题。早在一年前春夏之际,某日爱德华外出打猎,贪追受伤野鹿,不觉天晚。来不及回返伦敦,索性在森林中寻一古堡,暂且休憩。恰好城堡主人的侄女伊莉莎白·伍德维尔正在此作客。此女生得端庄秀丽,天然一段贵妇人风韵。其夫本为兰开斯特派骑士,几年前战死,丢下她与两个儿子,守着微薄地产度日。新近朝中颁布《没收财产法》,若依法行事,作为逆党遗属,她的地产也在没收之列。这寡妇连日来正为今后生计发愁,忽闻国王来至堡中,心想天赐良机不可失,于是借送咖啡之便来至国王房间,双膝跪倒,眼含热泪,恳求国王发发慈悲。那爱德华本是风流种子,忽于密林古堡暗夜当中,见一位可人儿来至面前,貌若带雨梨花,身似迎风弱柳,婷婷袅袅,美艳动人,顿时心旌摇荡,一见钟情,不仅满口答应让她保留领地,还热烈地向她求爱。伊莉莎白工于心计,欲擒故纵,摆出一派庄重沉稳淑女面孔,任国王怎样恳求,也不肯委身于他。爱德华欲火中烧,急不可耐,不加思索便允诺伊莉沙白与他同享王位之尊。就在这森林城堡之中,国王与伊莉莎白秘密结婚。

话分两头。正当国王成就一段传奇姻缘之时,那把持朝政的沃里克也在法国成就了一笔政治交易。内容是法国放弃支持兰开斯特派政策,英王则娶法国公主为妻,两国和亲,永远友好。沃里克办成此事,洋洋得意,回到伦敦,面见国王,报功报喜。却不料当头一棍,国王对和亲一事断然拒绝。沃里克慷慨陈词,说此举完全是为了约克王朝的安全,大英国家的利益。爱德华反唇相讥,说同勃艮第结盟才对英国真正有利。法国目前正不可一世,何况他为翁来我为婿,两国结亲只会增加法国势力,从此英国受其摆布再不能随心所欲。勃艮第力量虽弱却占地利,与之结盟可牵制法国,恰似挂角一将,英国从此高枕无虞。单就外交政策而论,爱德华确实高出沃里克一筹。弱小合纵,制造欧陆均势,便于英国从中操纵渔利,这一思想颇具战略眼光,近代以来,英国外交方面始终坚持这一主导思想。

言归正传。沃里克坚持和亲,爱德华拒不接受,双方唇枪舌剑,不知费了多少时间。最后爱德华迫不得已,和盘托出真相,自己已非单身,一年前于森林古堡中秘密娶了新娘!沃里克闻言惊怒交加,又气又恨。惊的是,国王完全不征求自己意见,自作主张;气的是,签约又毁约,让他在法国面前难交帐;恨的是,那伍德维尔家的女人哪里配做国母卧龙床?那伍家的底细,沃里克最清楚不过,乃是贝德福公爵的管家出身,女儿嫁了骑士,方才有些身份,如今竟然成了国丈!更可恨的是,国王对这女人一往情深,虽也少不得在外寻花问柳,可对伊莉莎白却始终敬爱有加。而且爱屋及乌,不仅让她的一大群亲戚——父亲、五个兄弟、七个姐妹,外加前夫的两个儿子全都住进宫中,还给这伙人一口气封了8个爵位!须知当时整个英国一共才有60名勋爵!祖宗的规矩:封爵者应为龙子龙孙,或是对国家有特别贡献和立下功勋的人。而这伙人一无战功,二无贡献,三出身低贱,凭什么同家世显赫、战功卓著的旧贵族们比肩?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有更加荒唐的:为提高伍家社会地位,国王亲自为他们安排与名门望族联姻,王后的三个妹妹高攀侯门,她的前夫之子竟娶了原已许配给沃里克之侄的埃克塞特公爵之女!王后之弟约翰年仅二十,却同八十高龄的诺福克女公爵结下姻缘!这些作法实在是太过分了,不仅沃里克怒火万丈,其他一些长期追随约克家族的贵族也甚为不满。

沃里克和亲心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决定让御妹嫁与法王为妻。谁知爱德华四世又横加阻挡,非将御妹配给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不可。沃里克百般阻挠,爱德华一意孤行,终于做成此事。这一下,把沃里克与国王的对立激成了反叛。他到处散布“主上宠信伍氏新贵,怠慢为他打江山的老部下”;“国王实行的外交政策将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一旦法国重新支持兰开斯特派反攻倒算,如今追随爱德华的人均将家破人亡”!如此拉拢一批对爱德华不满的老臣老将,他们密谋推翻爱德华,另立其弟克拉伦斯公爵为王。

1469年春,沃里克开始行动。首先一步是拉克拉伦斯下水。他许诺,事成之后,不仅让克拉伦斯登基称王,还把长女伊莎白拉嫁与他为妻!克拉伦斯经不住王冠和美女的诱惑,当即同意参予其事。第二步,沃里克鼓动议会下院群起而攻击,批评宫廷挥霍浪费,政务松弛。与此同时,又与外地贵族暗中联络,挑唆北部、中部的诸侯不听国王的号令,甚至公开打出叛旗。第三步,正当局势混乱,朝廷用人之际,沃里克却突然告了长假,以“为长女完婚”作借口,携克拉伦斯公爵渡海至加莱。在那里,以法国的后援为依托,建立自己的基地,招兵买马,筹集资金,准备揭竿而起。

爱德华四世到底是精明强干的君主,虽说太平日久,身心懈怠,仍能临事而不乱,处变而不惊。闻报北部、中部发生动乱,他当即任命两名新贵为前敌统帅,率先头部队北上戡乱。他自己则集合大队人马,随后御驾亲征,不想他刚离开京城,那沃里克和克拉伦斯便率叛军在南部沿海登陆,发表宣言,支持北部中部动乱,要求“清君侧”,实行政治改革。这一宣言,得到众多贵族响应,一时间,沃里克得道多助,声势浩大。偏偏此时,派作前敌统帅的两名新贵又互相猜忌,互相拆台,结果被北方叛军打败,两人俱被砍了脑袋。先头部队一哄而散,爱德华麾下的大队人马亦军心动摇。用人不当,首战失利,爱德华烦恼不已。眼见叛军南北呼应,其势也汹汹。自己手下再无得力将领,进也不成,退也不成。思之再三,迫不得已,爱德华决定铤而走险!他遣散全部军队,只身赴沃里克营中议和。

爱德华自投罗网,沃里克不战而胜。喜出望外,当即下令,命左右绑了爱德华,关押狱中。又派大队人马直奔伦敦,将伍氏父兄押赴刑场,结果了性命。正准备起草宣言,昭告全国,废爱德华立克拉伦斯,忽见一伙旧贵族、老将、老臣吵吵嚷嚷来至他面前。这些人出于对国王宠信伍氏一门不满,响应沃里克一同造反,目的只在清除君侧之奸,修正外交政策,改革政治弊端,并不想推翻当年率他们奋战沙场的主上,另立新王。他们要沃里克搁置废立之议,先与国王谈判。恰在此时,兰开斯特旧党得知约克派内讧,也在各地蠢蠢欲动。国内局势不稳,人心惶惶。沃里克审时度势,也知不可轻举妄动。狱中提出爱德华,和谈开始举行。爱德华何等聪明机灵,深知为今之计必须以退为进,先要保住性命王冠,然后再做其他打算。于是庄严声明,保证改弦更张,兴利除弊,从今以后行事为政一定多多考虑国家和臣民利益。又宣布沃里克等人造反有理,加官进爵,皆大欢喜。如此一来,沃里克无话可说,只好释放国王,恢复其权力。爱德华脱得身来,返驾京城,一边重整旗鼓,召募军队,平定兰派旧党叛乱;一边恩威并施,绥靖北部中部,摆脱腹背受敌不利的局面。

几个月后,兰党扫荡殆尽,北部中部基本平静,王军也壮大了力量,将士们对国王十分忠诚。爱德华见时机成熟,便向仍驻在南部各郡的沃里克麾下反叛军队发动了进攻。打得叛军七零八落,纷纷逃命。被俘的叛军将领揭发沃里克离间君臣,唆使叛乱,阴谋废主另立。爱德华拿到确凿证据,当即下诏,指诉沃里克“背主谋逆,罪在不赦,人人可得而诛之”!沃里克身败名裂,失道寡助,难在国内立脚,只好与克拉伦斯一道乘桴出海,径赴巴黎,投奔法王路易十一。

路易十一对英国绝无善意,英法两国数百年宿怨焉能忘记?他巴不得英国内乱绵延,削弱实力,从此不能再与法国为敌,于是绞尽脑汁,玩弄手段,使出一招诡计:他建议沃里克和克拉伦斯与原来就流亡在巴黎的兰开斯特派领袖、玛格丽特王后母子和解,双方齐心协力,共谋大计。起初双方均将这一建议视作梦者呓语,要知道双方鏖战10年已然结下血海深仇,王后曾宣布沃里克为歹徒恶棍,剥夺其公民权,杀害其父其叔其兄弟;沃里克则宣布王后之子乃是私生儿,处死一大批兰开斯特家族成员,并将亨利六世赶下宝座关进伦敦塔。他们双方势同水火不共戴天,谈何和解、合作?然而路易十一锲而不舍,鼓起如簧之舌,反复劝说:“事过境迁,形势已变。眼下尔二人最大的敌人乃是那爱德华,不将其赶下台,尔二人只能终生流亡;要将其赶下台,尔二人势单力薄,谁也孤掌难鸣。是以务必捐弃前嫌,为共同目标而携手合作。云云”。终于说动沃里克和玛格丽特,达成妥协:沃里克向王后俯首称臣,同意事成之后扶助亨利六世复位;玛格丽特则同意对沃里克既往不咎,王子娶沃里克次女安妮为妻,双方结为儿女亲家,握手言欢。

可叹那沃里克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当中疏忽了一个重要人物——克拉伦斯。这家伙背叛兄长随沃里克谋反,为的是取兄长而代之。如今沃里克将王位另许亨利六世,把他克拉伦斯又何处安置?既无锦绣前程,他又何苦一棵树上吊死?

克拉伦斯府中有一侍女,原为爱德华四世派来卧底的奸细。她查知克氏心中幽怨,火速密报英王悉知。爱德华四世立即命其转达口信:只要弃暗投明,回到爱德华一边,以往一切均可原谅。克拉伦斯得着口信,当下决意“否定之否定”。然而他却不想现在就回去,他要等待机会,在关键时刻起个关键作用,作为献给哥哥的见面礼。

1470年9月,沃里克在路易十一援助下又装备起一彪兵马,准备杀回英国。国内的党羽亲信闻讯后,立即在北方煽动叛乱以为策应。爱德华四世率军北上征剿。趁此机会,沃里克和克拉伦斯在英国东南登陆,顺利进入伦敦。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亨利六世被人搀出监狱,扣上金冠在伦敦城里游行一圈,然后被带进王宫,按坐在那久违的宝座之上。过去的敌手沃里克跪在面前口称“陛下”,那“陛下”却像只麻袋般戳在宝座上瞪着大而无神的双眼一言不发。正在北方平叛的爱德华闻知朝中有变,立即回师南下,不料半路上军队哗变,沃里克的弟弟诺森伯兰公爵率六千人马倒向亨利六世,并且反戈一击,企图捉拿爱德华。爱德华手中人马不足两千,全然无法抵抗,只好与御弟理查德及几名亲随侍从夺路逃往沿海,寻船去勃艮第他妹夫“大胆查理”处暂避。“大胆查理”本不愿被卷进他国是非之中,无奈妻兄落魄登门,哀告求援,亲戚份上却他不过。况且法王路易十一早将他看作爱德华一伙,磨刀霍霍欲对勃艮第用兵。“大胆查理”只好把宝押在爱德华一边,盼他反攻倒算,夺回王位,勃艮第背靠英国大树好乘凉。1471年3月,爱德华率妹夫借他的两千军队在英国东北部约克郡登陆。约克城人将其拒于城门之外,可爱德华宣称自己拥护亨利六世,此行只为恢复自己的约克公爵头衔和领地。约克人听信此言,打开城门迎其入内。爱德华站稳脚跟,便开始招兵买马,囤积给养,蓄锐养精。各地约克党旧部闻讯纷纷前来入伙,约克军队迅速扩大。3月底,爱德华兵强马壮,起兵南下,向伦敦进发。沃里克一面命其弟诺森伯兰公爵率4倍于爱德华的兵力北上阻击,一面紧急修书,请滞留在法国的玛格丽特王后速领援军来英国。谁知那玛格丽特妇人心胸,一来对沃里克心存疑忌,二来想保存实力以图后计,迟迟不肯发兵援救。国内兰开斯特派旧党又对沃里克心怀旧恨,不肯听其指挥。爱德华四世略施小计,绕过诺森伯兰阻击,兵锋直逼伦敦。沃里克调兵不动,求援不成,黔驴技穷,只好亲自率军出征。他知道诺森伯兰正在爱德华身后追赶,于是他屯兵南下必经的考文垂城,准备前阻后追给爱德华来个腹背夹攻。这形势爱德华看得明白,然而他成竹在胸:克拉伦斯正率一支部队从西南方向星夜赶来,表面是与沃里克会师,实际准备前线倒戈。于是爱德华悄悄在考文垂城下停步等待。4月2日克拉伦斯果然到来,于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为兄的宽大为怀,伸出双手,欢迎浪子回头;为弟的痛心疾首,交出四千精兵,愿为王兄鞍前马后。两人共商破敌之计,均感考文垂城高沟深,难攻易守。若久攻不下,诺森伯兰赶到,两下合围夹击,岂不是败在临头。不如转袭伦敦,攻其必救,从而引蛇出洞,会战于有利地形。果然不出所料,4月5日约克军掉头继续南下,沃里克立即率兵出城尾随追赶。4月12日爱德华到达伦敦,沃里克所任留守官员不敢抵抗,爱德华兵不血刃顺利入城。那麻袋似的亨利六世又被提下宝座,重进伦敦塔。约克王朝复辟成功。4月14日本是复活节,爱德华料定沃里克会趁机攻城,于是头一天便将王军拉到伦敦城北巴恩特村严阵以待。次日清晨沃里克果然率军到来。爱德华见敌众我寡,兵力悬殊,于是决定不待敌人列阵,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攻其不备。恰好此时天降大雾,浓密如奶。约克军借浓雾掩护迅速接近敌人,一举击溃敌军左翼。但是约克军的右翼也被兰党旧部牛津伯爵的骑兵冲散。牛津伯爵一击得手,斗志倍增,转而率军又向战斗正激烈的中央部分冲击,准备支援沃里克。谁知沃里克的部下在浓雾当中视物不清,竟将牛津伯爵的星星光条旗误看成爱德华国王的太阳光条旗,以为爱德华军背后偷袭,当即弓箭手一阵箭雨射将过去。可怜牛津骑兵死伤无算,余下的只好转身回撤躲避。这时沃里克部下才看清原来是自家人,可又以为他们回撤乃是临阵逃跑,于是追上去又是一阵箭雨。这场自相残杀扭转了战局,削弱了沃里克军队战斗力,爱德华军队趁机掩杀过去,沃里克军队土崩瓦解,死伤数以千计。沃里克本人也被乱刀砍死,一代枭雄命丧巴恩特。

就在巴恩特战役当天,玛格丽特王后及其子威尔士亲王在英国南部登陆。甫上岸便接到沃里克兵败被杀的噩耗,玛格丽特不敢北上与爱德华交战,遂悄悄奔向威尔士,准备与聚守威尔士山地的兰党旧部会合,以图东山再起。爱德华四世得着消息,军不暇整,马不停蹄,从巴恩特战场直接赶往威尔土,一天行军130华里!终于赶在玛格丽特军队进山之前将其截击。兰开斯特派最后一支武装力量全军覆没,一大批兰派贵族包括王子威尔士亲王战死,玛格丽特王后被俘,押回伦敦关进伦敦塔。但是在那里她并未见到自己的丈夫。就在爱德华凯旋的前一天夜里,御弟理查德奉国王之命处死了亨利六世,结束了他那烦恼不堪的一生。以后爱德华斩草除根,将兰开斯特派残渣余孽一一诛灭干净。只有一位旁系远亲躲过了屠刀,飘洋过海,流亡法国,他的名字叫做亨利·都铎。

回过头来,爱德华同克拉伦斯秋后算帐。虽然兄弟俩曾在考文垂城下言归于好,然而克拉伦斯先叛兄长,再叛岳丈,翻云覆雨,反复无常,这些背信弃义之举令爱德华对克拉伦斯疑忌又鄙夷。克拉伦斯也知王兄不信任自己,故而费尽心机搜集材料图谋不轨。1477年克拉伦斯之妻难产去世,克拉伦斯打算续娶“大胆查理”之女玛丽,因为其父刚刚战死,玛丽获得一笔可观遗产。可是爱德华不愿克拉伦斯借婚姻之机扩充实力,拒不批准婚约。克拉伦斯恼羞成怒,当即使出无耻伎俩:他抛出一份文件,宣称爱德华与伊莉莎白·伍德维尔结婚前曾与另一女子有过婚约,因而与伊莉莎白结婚为非法,所生子女没有继承权。他要求,由他本人继承王位代替那“不仁不义的现国王”。爱德华雷霆震怒,下令国会与克拉伦斯算总帐。国会历数克拉伦斯多年来冒犯国王的斑斑劣迹,依法判处克拉伦斯死刑。1478年2月18日,死刑被执行,根据莎士比亚说法,克拉伦斯是被扔进一大桶葡萄酒中淹死的。

爱德华在位最后几年,既无内忧,亦无外患,虽有苏格兰人窥视边关,所幸御弟理查德能征惯战,率兵戍守北疆多年,保得国土平安。文修武备,河清海晏。于是爱德华故态复萌,纵情享乐,好酒好色,贪杯贪欢。终于淘虚身体,染上伤寒,年仅40岁便撒手尘寰。临终之时,留下遗嘱:王位传给他那也叫爱德华的长子,再由御弟理查德辅佐幼侄,摄政掌权。

且说这理查德当了摄政王,此人若看长相,实在是其貌不扬:矮小、驼背、面孔瘦长,浓眉下一双细目,闪烁着阴鸷的冷光。他的一只胳膊萎缩变形,他的性格“神秘莫测而内向”。但是若论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可以说是高大而辉煌的。他自幼便随父兄为约克家族的事业东奔西走,忠心耿耿,战功累累,吃苦耐劳,精明强干却从不居功自傲。在他长期驻守的北疆,他也深孚众望。他的妻子乃是沃里克次女、曾被嫁与玛格丽特王后之子的安妮。理查德幼时曾寄住沃里克府上,与安妮青梅竹马,一同长大。1471年沃里克与玛格丽特母子战败身亡,安妮成了寡妇,理查德立刻恭请王兄批准他与安妮结了婚,伉俪情深,两年后喜得贵子。他效忠王兄爱德华,对另一位兄长克拉伦斯也满怀手足之情,据说克拉伦斯被处死后,他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之中,以致爱德华也受了感动,特别批准他设立祭坛超度亡灵。善良的人们想起这些往事,都揣测厚仁重义的理查德定会尽心竭力辅佐王侄,不负哥哥一片托孤苦心。孰料事情的发展却令人们目瞪口呆。

问题的根源还在爱德华四世那令人非议的婚姻上。伊莉莎白·伍德维尔王后尽管给爱德华四世生下6个儿女:长子爱德华、次子理查以及长女伊丽莎白等4个女儿,但是老派贵族对这场婚姻总是看不顺眼,特别是出身微贱的伍德维尔一家借裙带关系青云直上,甚至排挤了老贵族的地位,更使他们难以忍受。爱德华在位时,贵族们对伍家无可奈何。现在爱德华已死,伍家失去庇护,贵族们的不满和蔑视立刻公开化。虽说为了约克家族的王统和自己忠君的誓言,他们不能对爱德华王太子非礼,但对伍氏一族就不同了。理查德在这问题上比贵族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心中从未承认过伊莉莎白是“王后”,与她有如参商,从不见面。而且在心里,他牢牢记着克拉伦斯当年所言:这场婚姻本身是非法的,非法婚姻产生的子女没有继承权!既然王子公主们没有继承权,那么按照“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继承原则,理当继承爱德华四世王位的该是谁呢?他本人!理查德!

各位看官总该明白了,这理查德貌似忠厚仁义,实则却是个深谋远虑的阴谋家、野心家,他多年来韬光养晦,其实是潜伏爪牙,待机而动。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且看他如何行动。

1483年4月9日,爱德华去世时,理查德正在北疆驻防地。听到国王的死讯和遗嘱,他并不露声色,也不急于回伦敦,而是留在原地观风察象。这时以王后为首的伍氏家族却沉不住气了,他们知道自己一家几年来树敌甚众,其中也包括摄政王理查德。一旦理查德回京掌权,等待他们的将是极为可怕的前景。于是他们决定先发制人,以攻为守。他们让枢密院通过一个决议,用摄政会代替摄政王,并安排正与舅舅里弗斯勋爵一同驻守威尔士的爱德华王太子尽快来伦敦加冕,一旦加冕礼毕,摄政王的职权将自动终止。

但是这个计划被前国王的心腹密友、同时又是前王后的反对者的黑斯廷斯勋爵透露给了理查德,在另一位前王后的反对者、势力强大的白金汉公爵帮助下,理查德迅速行动起来。4月下旬的一天,里弗斯勋爵率两千军士护送爱德华王太子回伦敦,路上与摄政王理查德、白金汉公爵及随从相遇。里弗斯心中暗叫“不好”!忙命军士拿起武器准备战斗。谁知摄政王和公爵却满脸挂笑,连叫“巧遇!巧遇!我们正好也去伦敦,一路走吧!”说得里弗斯放下心来。当下大家并辔而行,边行边说说笑笑,倒也聊解旅途寂寞。看看天色向晚,又一起找了家路边旅店住下。当晚大家一道用餐,推杯换盏,行令猜拳,甚为欢洽。里弗斯喝得酩酊大醉,早早被人送回房中休息。第二天早上,当他清醒过来,欲出房寻水喝时,却发现房门被上了锁,他忙问门外卫兵何以这般戒备森严,回答他的却是白金汉公爵恶狠狠的呵叱。里弗斯情知中了人家圈套,忙呼卫兵和所率军士速来救主,却无一人答应,两千兵丁不知去向。就这样理查德劫持了王太子,随后直奔伦敦而来。伊丽莎白王后听得消息,忙带几个孩子一起避入威斯敏斯特教堂。然而理查德进城头一件事,便是要王后交出次子理查,否则就要动武。王后无可奈何交出了理查。这孩子与哥哥爱德华一道被关进了伦敦塔。

王后为首的伍德维尔集团阴谋破产,逃走的逃走,砍头的砍头,其余都被投入监狱。约克集团的元老重臣们人人欢欣鼓舞,立即着手筹备登基大典,选定6月24日这个良辰吉日,准备扶爱德华王太子正式即位,完成先王爱德华四世的遗愿。孰料理查德却另有打算,只是暂且秘而不宣。

6月13日,摄政王召开政务会,元老重臣们一齐出席。会上摄政王谈笑风生,还同主教大人打趣,说主教花园中的草莓像姑娘一样娇艳甜美。可是突然之间他的脸色变了,咆哮说他哥哥的巫妻及其帮凶正在迫害他,他卷起袖子,露出那条萎缩畸形的胳膊,说“这就是巫术迫害的结果”!他问在场的大臣,对这些迫害他的人该如何惩处?所有的人都惊愕万分,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最后,还是先王的忠臣密友、德高望重的黑斯廷斯打破了沉默,他嗫嚅着说:“如果,真的有人做了这种卑鄙的事,那就该严惩不贷。”理查德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喊大叫:“什么?你还敢说‘如果’?我告诉你,不是‘如果’,而是‘确实’有人做了这样的事!就是你!你这老狗!我就是要对你严惩不贷!”随着他的喊声,一群兵士一拥而入,转眼间已将在场的元老重臣们五花大绑起来。黑斯廷斯作梦也想不到理查德竟会如此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若非黑斯廷斯通风报信,他这个“摄政王”早被伍氏家族打掉了!可他现在竟恩将仇报,首先拿黑斯廷斯开刀!黑斯廷斯怒不可遏,大骂理查德狼子野心!先借众老臣之力除掉伍氏家族,回头又来翦除效忠爱德华父子的元老重臣!目的只在自己独揽大权,篡夺王位,实在是伤天害理,无耻之尤!恨未能早些识破他真实面目,遗害了自身!可是理查德却狞笑着,告诉黑斯廷斯:“老狗!我这就让你去见死神!我要提着你的狗头去吃午饭!”来不及找神父忏悔,也来不及准备行刑用具,院子里正好有半截树桩,黑斯廷斯就被按在这树桩上砍了头。与此同时,许多旧贵族、元老大臣也都遭到逮捕和屠杀,一切妨碍理查德篡位的人都被除尽了。

6月下旬,在理查德的淫威之下,教会被迫宣布爱德华四世的婚姻是不圣洁的、非法的。议会则按照理查德的授意,宣布爱德华四世的子女均为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并且通过文件,请求理查德即位。白金汉公爵率议会代表团将文件呈送理查德,他还假惺惺地推辞一番,然后就表示“勉为其难,愿挑重担”。7月6日,举行了登基大典,理查德正式加冕为国王,称“理查德三世”。除了他自己的随从扔起帽子喊了几声“吾王万岁”之外,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喜庆。从一开始,理查德就是个不得人心的国王。

理查德也觉得“高处不胜寒”,于是开始在国内巡行。每到一处都普施恩惠,纠正冤案,蠲免赋税,封官许愿,以此来邀买人心,换取支持。然而他发现,这一切并没什么作用。所到之处,人们对他的反感和鄙视极为强烈,连他的根据地北疆地区,人们也失去了对他的爱戴与尊重。所有的人都关心着爱德华四世两个王子的下落,对他们怀着深深的同情。这情景令理查德沮丧又恼怒,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留着这两个侄子早晚是祸害,索性斩草除根。于是他回到伦敦的当天夜里,就让亲信蒂勒文爵士来到伦敦塔,乘两位王子熟睡之机,用枕头捂住他们的脸,使其窒息而死。尸体就埋在伦敦塔中一座楼梯的下面。

即使在杀人如麻、血流漂杵的玫瑰战争的岁月里,杀害无辜的妇孺儿童也是骇人听闻的罪行。理查德委实是毫无人性、恶贯满盈。这些倒行逆施造成天怒人怨,恶有恶报,他的妻子和儿子突然相继暴毙。众叛亲离,将领、官员、贵族纷纷离他而去。一个反对理查德的阴谋集团秘密形成。他们首先策反了白金汉公爵。当初白金汉公爵为理查德篡位立下汗马功劳,理查德给他的赏赐和恩宠也最多。可是一夜之间,这位主要支持者变成了死敌。什么原因?不得而知。也许是他预见到理查德三世的下场,想逃避帮凶的罪名?也许是他担心落得像黑斯廷斯一样以功臣之身遭横死之祸?总之,这年10月白金汉公爵发动武装暴乱,由于计划不周,暴乱很快被平息,白金汉被俘后问斩。可理查德三世却从此患上神经官能症,随时随地担心有人谋刺。白天,他的手总按在佩剑上,目光游移不定。夜里,他常从噩梦中惊醒,跳起来查看屋角床下有无刺客。

阴谋集团又制订颠覆理查德三世的新计划,这次他们选中里奇蒙伯爵。这里奇蒙何许人?说出名姓,看官当会记得:亨利·都铎是也。此人勉勉强强可算兰开斯特家族旁系远亲。说远亲,盖因其祖母本为亨利五世王后,王夫既死,改嫁威尔士人欧文·都铎,从而生下亨利·都铎之父爱德蒙·都铎。尽管欧文和爱德蒙与兰开斯特王室关系密切并在玫瑰战争中为兰家牺牲了性命,但实际上他们与兰开斯特家族并无任何血缘上的直接联系。说旁系,则因其母乃是老兰开斯特公爵约翰与情妇凯瑟琳·斯温福特的曾孙女,玫瑰战争初起即战死的萨默塞特公爵便是亨利·都铎的叔祖父。他们均属庶出一支,若按当年《嗣位法》,这一支的子孙并无继承资格,但是嫡系一脉早在战争中断了香火,就是庶出的旁系亦只存活亨利·都铎一个,舍他其谁也?因而当兰开斯特家族在英国被约克家族彻底打败、诛灭之后,流亡海外的兰朝遗老遗少、朋党故旧便奉亨利·都铎这唯一与兰家沾亲带故的人为首领。他们以法国西北部布列塔尼为基地,聚集力量,卧薪尝胆,等待时机,准备杀回英国重整山河。阴谋集团选定亨利·都铎之后,首先设法让他与约克王朝爱德华四世的长女伊丽莎白公主缔结了婚姻,这样一来可使亨利·都铎夺取王位更加名正言顺。他的继承资格虽然从兰开斯特方面看不无勉强,但从约克方面看,既然爱德华四世两位王子已被理查德三世害死,他作为长婿继位倒也顺理成章。二来可以壮大反理查德三世的力量。原来亨利·都铎麾下全是兰派旧部,现在他与约克家长女结婚,成为约家王位的合法继承人,约克派的亲朋好友、旧将老臣便也归附到他的旗下。总而言之,1485年,一切反理查德三世的力量,无论原属兰开斯特派的还是原来效忠约克家的,都已汇集到里奇蒙伯爵亨利·都铎的大纛之下。法国为他们提供了物质资助。万事俱备,时机成熟。8月初,阿弗勒尔港旌旗招展,百舸竞发,里奇蒙伯爵率部下直驶英国西海岸登陆。他上岸头一件事,便是派快骑传檄英国各地郡市乡村,斥责理查德杀侄篡位,罪大恶极,呼吁英国正直臣民抛弃理查德,站到他一边来。英国各地的反对派闻风而动,纷纷来归,里奇蒙的军队迅速扩大到几千人。这时一些曾宣誓效忠理查德三世的贵族骑士十分为难,他们急于弃暗投明,投奔里奇蒙,可又受过去的誓言束缚,于是他们便挖空心思,想出一些十分可笑但又两全其美的办法。比如某边防长官曾发誓绝不让国王的敌人通过他的防区,“除非是从我肚子上走过去”,现在他便躺在地上,让里奇蒙迈过他的肚子,随后他便跃起身来跟着里奇蒙一道走了。另一个宣誓“除非从我头上踏过去”的骑士更有趣,他站在一座桥下,让里奇蒙从桥面上走过去,这样就算履行誓言了。8月中旬,亨利·都铎开始挥师东进。理查德三世以没收财产和收监、处死相威胁,强行征集一支万人大军西去迎敌。8月22日,双方在博斯沃思地方展开决战。

当时的战场形势宛如一桌牌局:丘陵地带一片洼地上,对峙着里奇蒙伯爵所率的五千兵马和理查德三世所率的万人大军,左右两边山坡上则排列着威廉·斯坦利爵士和斯坦利勋爵的两支部队,各有数千人。表面上看局势十分明朗,国王一方占有三比一的压倒优势,他的军队比对手多一倍,指挥官是能征惯战的诺福克公爵和诺森伯兰伯爵,左右两边又有斯坦利兄弟俩指挥的两支部队助阵,胜利似乎是手到擒来的事。至少国王本人确信这一点,他慷慨激昂地鼓励部下:“没什么可担心的!那一小撮乌合之众岂能战胜我们整个王国的精英!胜利属于我们!”但实际情况却要复杂微妙得多。那威廉·斯坦利爵士“身在曹营心在汉”,暗里早同里奇蒙通了关节。斯坦利勋爵战前曾称病拒不出征,无奈理查德三世拘捕他的长子抵为人质,为了儿子的性命他才不得不来到战场之上。

战斗打响。先是相互炮击,然后发射箭矢。等到双方开始冲锋肉搏之时,一切都清楚了:威廉·斯坦利爵士临阵倒戈,率三千人马加入亨利·都铎一边作战;斯坦利勋爵则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理查德三世忙命人去告诉勋爵:倘不即刻参战,其子立时便做刀下之鬼!没想到勋爵却铁青着面孔答道:“老夫还有别的儿子!”理查德气得发疯,下令手下速将勋爵之子处死。然而手下左盼右顾,无一人执行命令。原来他们觉着胜负未卜,还是不要贸然与斯坦利家结下血仇的好。而与理查德同守北疆10年,一向忠心可鉴的诺森伯兰伯爵竟也在关键时刻抛弃了他,率领所部人马撤离了战场。理查德眼看众叛亲离,大势已去,一边狂呼:“叛徒!你们这些叛徒!”一边发疯也似策马直冲战阵垓心,欲寻里奇蒙拚个你死我活。他手起刀落,先一刀搠翻里奇蒙的旗手,又一刀削掉里奇蒙贴身侍卫的脑袋,然后同里奇蒙两个斗在一处,难解难分。两人都正当盛年,两人都武艺高强,两人都全力以赴,两人都是一争江山二报家仇必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这一番恶斗可想而知。最后还是威廉·斯坦利爵士率部下猛冲过来,才将这两人隔开。里奇蒙被众人围护,退出战阵。理查德奋力拚杀却未能脱身,被人拉下马来乱刀砍成肉酱。可怜理查德为了一顶金冠,30年苦心孤诣,韬晦隐忍,而后又机关算尽,手段使绝,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方才达到目的。然而在位3年,没一天能踏实安稳,没一人不鄙夷唾骂,妻儿暴毙,孤家寡人,最后还落得个不得好死的可悲下场。想这坐殿称王,实在并非美事!后世凡有逐鹿问鼎之雄心者,看到此处,当有所警醒。

理查德既死,部下做鸟兽散。人喊马嘶渐渐沉寂,硝烟战尘随风飘逝。一直伫立观战的斯坦利勋爵策马上前,从一丛荆棘下捡起沾满尘土和血迹的王冠,把它戴到胜利者里奇蒙伯爵头上。30年红白玫瑰战争至此终于结束,得胜的既非兰开斯特家族,也非约克家族,而是一个叫做亨利·都铎的年轻人。也许他的家系与兰开斯特家族联系更紧密些,但他的妻子却是约克家族的嫡系出身,他俩的后代将既有兰家血统,又有约家血统。曾经不共戴天,相互仇杀的两大家族就这样合二为一,变成一家人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正是:失道定然得助寡,成功岂必仗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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