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短篇小说集·子不语3(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1 22: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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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袁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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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短篇小说集·子不语3

清代短篇小说集·子不语3试读:

卷十八

陕西茶客

陕西茶客某,贩茶江南,归宿阌乡旅店。其东厢先有居者,山东二布客也。彼此晚膳毕,闭门睡矣。客梦有怪物,披发,赤短须凹面,撞门入,手持铁索,取东厢二布客锁之。随锁茶客,三人共索如鱼贯然,缚门外柳树上,怪又撞入他店去。二布客铁链甚紧,不能动;茶客链稍松,苦挣得脱。惊醒,以为梦也。告店主,亦不甚怖。次日五更,店主大喊,东厢二客死矣。半里外饭店中,亦死一骡夫。

山娘娘

临平孙姓者新妇为魅所凭,自称“山娘娘”,喜敷粉着艳衣,白日抱其夫作交媾秽语。其夫患之,请吴山施道士作法。方设坛,其妻笑曰:“施道士薄薄有名,敢来治我?我将使之作王道士斩妖矣!”王道士斩妖者,俗演戏笑道士之无法者也。即以手按其妇腹下,秽血喷之,法果不灵。

道士曰:“我有辟秽符在枕中。”命其徒取而张之,再坐坛作法。妻有惧色,亦坐几上,挥帚作法,彼此斗良久。其夫见三目神擒一白猴,大五尺许,投阶前,猴俯伏。道士取而掷之,屡掷屡小,缩如初生小猫。乃取入瓦坛中,封以符印,旋有黑气从坛中出。次日投江中,妇病遂愈。

瓜洲公子

杭州大方伯地方,有胡姓姑嫂二人,同居一楼。清明日,嫂见瓦上有搭柳为桥者,疑是儿戏,用竿挑去之。晚间,有羽衣男子突至卧牀前,曰:“我瓜洲公子也,与汝姑嫂有缘,故折柳做鹊桥,从瓦上度来,以应清明佳节,汝何得拆去?”言毕,住房中,凭二女为祟。其家请道士念《玉皇经》解禳之。道士方至,怪以溺器掷之,经卷淋漓。道士逃去。胡翁遣老媪五人守夜调护,则五媪发皆成辫,丝丝相接,非拖曳不能行。如是者月余。

其女久有婿家,遂择日嫁之,怪曰:“某家无缘,我不能往,在此徒挟一美,亦觉萧索,请从此辞。”因谓胡翁曰:“我在此闹汝久,甚愧无以为报。我有妹甚美,愿赠汝为妾,未知汝肯纳否?”胡请见,怪许之,命中堂垂帘观之,果望见绝色女子。胡不觉心动,急请婚期。怪曰:“我愿以汝为妹夫,而妹嫌汝老丑,心颇不肯。汝能将颐下须尽去之,则姻事成矣。”胡年五十余,肥而多髯,惑其言,一旦尽剃之,怪在空中大笑而去,妹竟不来。

王白斋尚书为潮鸣寺僧

余同年王白斋,少年美秀。初入学时,年才十七。偶游潮鸣寺,见影堂老僧像,不觉毛发淅沥,还家遂病。嗣后过寺不敢入。及探花及第时,梦老僧以线香五十四枝与之,曰:“我有三弟子:一梦麟,一钱维城,一汝也。汝将来司刑名时,当超度某案,再来归依原位。”白斋秘而不言。后果为大司寇,寿五十四而终,卒不知所超度者何案也。

白天德

湖州东门外有周姓者,其妻踏青入城,染邪归。其家请道士孙敬书诵《天蓬咒》,用拷鬼棒击之,妖附其妻供云:“我白天德也。为祟者,我弟维德,与我无干。”孙书符唤维德至,问:“汝与周家妇何仇?”曰:“无仇。我路遇,爱其美,故与结缘。方爱之,岂肯害之!”问:“汝向住何处?”曰:“附东门玄帝庙侧,偷享香火已数百年。”孙曰:“东门庙是玄帝太子之宫。当时创立,原为镇压合郡火灾,故立庙离宫东首。汝何得妄云玄帝庙耶?”妖云:“治火灾当治其母,不当治其子,犹之伐木者当克其本,不克其枝。汝作道士而五行生克之理茫然不知,尚要行法来驱我耶?”拍其肩大笑去。周氏妻亦竟无恙。

髑髅乞恩

杭州陈以夔,善五鬼搬运法,替人圆光,颇有神效。其友孙姓者宿其家,夜半,牀下走出一白发翁,跪而言曰:“乞致意陈先生,还我髑髅,使我全尸。”孙大骇,急起,以灯照牀下,则骷髅一具存焉,方知陈驱役鬼物,皆向败棺中取其天灵盖来施符用咒故也。孙初劝之,陈犹隐讳;取牀下骨示之,陈乃无言,即送还原处。未几,陈为群鬼所击,遍身青肿死。

锡锞一锭阴间准三分用

杭州龚薇垣生员,原任甘泉令龚明水之从子也。病中梦游阴府,街巷店铺,与阳间无异,惟黄沙迷漫,不见日月。见店铺中有司柜者,故所识也,趋往问路。司柜者笑曰:“此间无路。汝至此,尚欲何往?”再问不答。薇垣不得已,彷徨道中。

有乘四轿呵殿而来者,近视之,己之岳翁某也,趋而问焉。翁惨然曰:“此非人间,汝何至此?”薇垣方知其身已死,因自述病中原委,并问其父母寿算。岳翁曰:“此事非我所司,汝叔父明水先生现在王府教书,汝可往问。但王府尊严,侍卫甚众,非重用门包不能通报。”薇垣问:“门包何物?”曰:“亦不过阳世通用之锡锞耳。凡阳世烧锡锞一锭,阴间准作三分用。或有破损湿烂者,仅准一二分用。”薇垣闻言,急走往王府,忘其身未带锡锞。

至一宫门,侍卫者如麻,见薇垣,果伸手索贿,而薇垣无以应也,但口称“家叔明水在此教书,烦为通报”。侍卫者怒,骂曰:“一老腐头巾在府,已甚可厌,怎禁得又添一小腐头巾来!”挥杖击之,一惊而醒,家人已环泣于旁。后数月,薇垣忽无故缢死。

鸡卵担粪

杭州清泰门外有观音堂徐姓者,其妻为五通神所据,每朔望,至其家饮啖,有事必预为通知。妻故穷苦,佐其夫粪田。神怜之,代为担粪。以两空壳鸡卵为桶,盛粪石许,细竹管挑之,较多于木桶盛者。而所灌田尤肥。

狐丹

常州武进县有吕姓者,妇为狐所凭。化作美男子,戴唐巾,为人言休咎,有验有不验。来问卜者,狐或外出,则命书一笺焚之,存其灰于坛中。狐来,口吐物,红色,如小镜然,大不过寸许,持向坛中照灰,便能朗诵所焚之语,丝毫无误。照毕,仍吞入腹中。或曰:此狐丹也。狐有批答,辄令妇口授之,虑其遗忘,则以手掐妇手指之中节,便能记忆。虽长篇韵语,俱能成诵,过此则依然不识字也。

有某秀才,为妇中表亲,欲与狐唱酬,嘱转致狐。狐曰:“有一对,秀才能属对,即与酬答可也:『红白桃花映纸窗,花无二色。』”妇以告,秀才不能对,惭而退。此狐至今犹存其家,钱竹初明府为予言。

处州溺妇奇狱

处州乡民陈瑞送妻还其母家,路过半塘桥,妇溲于厕,久而不返。陈往寻不得,望前村攒屋中红裙外露,急往视之,果其妻裙也。似被人曳入棺中,露半幅于外。心疑僵尸作祟,将斧出之以救其妻。访问棺主,有张某云:“此我家姑母棺也。姑母死时,年三十余,其子又亡,无力营葬,久攒于此。”陈请开棺,初不许,陈哀求至再,始许之。劈开,则一白须男子,手持某妻之裙,而不见其妻之身。于是,陈以失生妻控官,张以失死姑控官,官不能断,至今悬为疑狱。

道家有全骨法

杭州龙井初开时,商人叶姓者司其事。有倪某者,为叶择开工日期。后十年,叶身故,倪忽暴病,有群鬼附其身,语音不一,曰:“还我骨!还我骨!”声啾啾然,楚、越、吴、鲁音皆杂有也,最后有自称陈朝傅将军者曰:“我助萧摩诃南征北讨,葬此千年,汝何得与叶某擅伤我骨?”家人环求曰:“此官府所命,主人力不能抗,将军何不相谅耶?”将军曰:“此虽公事不可违,然汝与叶某理宜将掘骨暴棺事告知官府。官府不从,便与汝无罪。今汝等并不告官,而擅将我等数十人骨混行抛掷,以致男装女头,老接少脚,至今丛残缺散,鬼如何安?”家人请用佛法解禳,将军曰:“佛无能为,惟道家有全骨法,汝往求之。”

于是,叶家人访有礼斗人施柳南、万近蓬等,往而拜求,遂设坛于龙井。作法七日,见西湖神灯赫然,散满水上,或迭高为塔,或横排为雁字,或团聚如大车轮,或散作流萤万点。须臾,斗母下降,霞佩璎珞,严妆不可逼视。牵二囚来,即叶某与倪姓也,皆跪阶前。鬼数十争来笞击,斗母喝曰:“此亦汝等劫数,毋庸仇怨。我命九幽使者尽提残骨,为汝等补还可也。”少顷,髑髅数十具皆有白气萦绕,旋滚成团,其缺处皆圆满矣。将军长丈余,披金甲,率群鬼拜谢斗母。叶亦解锁,合掌膜拜而去,倪病遂愈。此事近蓬为余言。

批地藏王颊

两江总督于成龙未遇时,梦至一宫殿,上书“地藏王府”四字,殿上老僧跏趺闭目。于心念:“地藏王主人间生死事,家有老仆某,愿而勤,久病不起。”因长揖告诉,求为延寿。再三言,僧默然不应。于怒,直前手批其颊。老僧开眼笑,屈一指示之。醒而告人,皆云:“地藏王一指,当是延寿一纪。”已而仆病愈,果又生人间十二年。

儒佛两不收

杭州杨生兆南,业儒,兼通禅学。殁后一年,托梦于其妻曰:“人死必有所归。我故儒士,司魂者送我于文昌所,帝君出题试我,我不能作,帝君不收;司魂者再送我佛菩萨处,佛出经问我,我不能解,佛又不收。彷徨阴间,无歇足之地。不得已,将以某月日投生张某家。自念我一生好佛,汝须往告张家,勿以荤乳我,免再堕落。”张故兆南友也。临期视之,其家果生一男,盘膝而生。哭三年不止,张氏啖以荤,哭遽止,而儿遂犯惊痫之疾。此乾隆四十三年事。

鸟门山事

绍兴东关有张姓者,妻病延医,行过鸟门山,遇白须叟相随而行。时天已晚,觉此叟足不贴地,映夕阳无影,心疑为鬼。问其踪迹,叟亦不讳,曰:“我非人,乃鬼也,然有求于君,非害君者。我有骸骨葬鸟门山之西,被凿石者终日钻斲,山石就倾,我坟中朽棺业已半露,不久将坠入河中。幸君哀我,为改葬之。君前去到新桥地方,有五个溺水鬼坐而待君,我为君先往驱除之。”出怀中朱家糕与张食曰:“明日请到朱家,以朱家包糕纸为证。”张与偕行至新桥,果有黑气五团踞桥坐。叟先往折树枝打之,声啾啾然,尽落于水。张到医家,叟再拜别去。

次日,张往朱家买糕,出其纸,果朱店中招贴也,告以原委,店主人悄然曰:“君所见叟,姓莫名全章,故余戚也。渠改葬之事,何不托我而托君?想与君有缘。君命中不应死于五水鬼,故神灵命此叟为君驱除耶?”引张往鸟门山,视其墓棺,离水仅尺许,乃别择地改葬焉。

杨二

杭州杨二,素以拳棒为事。夏夜,坐后园假山上乘凉,见石罅中出一小头,先露其发,再露其面。杨大骇,持棍击之,头不见。次日宿楼中,闻楼下有着屐声往来历落,疑为贼,然心念偷儿无着屐之事。有顷,屐声缘梯而上,则一白衣人带甬长帽,手持四方灯笼,嘻嘻然向杨而笑。杨击以铁尺,白衣人坠于楼下,作怒声曰:“好打好打!待我唤伙计来,好好收拾你!”

次日,杨召其徒告之,诸无赖噪曰:“彼有伙计,我等亦有伙计,请护持老兄登楼打鬼。”于是治肴痛饮,各持器械登楼,鬼竟不至。鸡鸣时,诸无赖各倦卧。平明起,寻杨二不见。觅之,已死于楼下竹榻上。

吴秉中

吴秉中,居葵巷,故予旧宅邻也,延汪名天先生训其子侄。月夜至馆中闲谈,见墙上有一老翁,长尺许,白发锐头,坐而效其所为。吴吃烟,叟亦吃烟;吴拱手,叟亦拱手。以为大奇,呼汪先生观之,先生所见无异。其侄锡九往观,无所见。是年秋,秉中与汪俱死,而锡九至今独存。

土窟异兽

闽商陈某,与诸客泛海,遇飓风,飘至一山脚下,见山崖平坦可步,相率樵采。初进,路甚仄,行一二里,即觉开旷。时天色将暮,闻海风萧飒,林鸟啾啁,不敢深入,乃归。

次日,风更甚,舟不行,舟中人悔昨未穷其境,约再往,拉陈与偕。迹前径行八九里,有一溪,水色澄绿,旁有土山,不甚高,穴中似有物喘息。众惧窜走,陈恃胆力,上在树隐身觇之。

食顷,其物出穴外,大倍水牛而形似象,顶生一角,晶莹犀利,盘踞石上长啸,声裂竹木。陈惊惧几坠,但见虎豹猿鹿各以其属至,俯伏其下,不止千计。其物择肥者践之,用舌舐其腹,吸其血,百兽皆股栗不敢动。食三四兽,复曳尾入穴。客乃下,寻旧径归,与众言所见,终未知山与兽何名也。

鸡脚人

闽商杨某,世以洋贩为业,言其祖于康熙中偕客出洋,遇旋风吹入海汊。其水四面高,惟中港独低,又在海水之下。杨舟盘涡而下,人船惧无恙。

至港底,见山川草木,田畴蔬谷,一如人世,惟无庐舍。岸侧有船依泊,内有数十人,亦中州来者,见杨等,欢如骨肉。因言此水惟闰年月有一日独高与海水平,舟始可归,然只一食顷耳,稍迟则又不得上矣。其人先被飓风吹至时,亦曾有人居此港,后遇闰水得归。彼迟不及,留此六年,皆屡遇闰而失其时,故未得去。

杨同舟客有四十人,带有谷菜诸种,咸分土耕种。其地颇沃而收倍,且不须人灌溉,终日与前舟人款接往来,几忘身在世外也。惜无黄历考日时,每食讫,咸登舟待水满而已。

一日,杨与客闲步野外,望隔溪有人行近溪口,皆长丈余,无衣,身有毛,脚如鸡爪,胫如牛膝。见杨,啾唧作对语状,音不可晓。归与彼舟人言之,亦言来时曾于溪口见之,缘溪满不得渡。倘其来此,吾辈宁有孑遗耶?!

后六年八月,遇风水满,与前舟人同归。杨家有老仆曾随行者,今已八十余,尚在,能道其详。按台湾有鸡爪番,常栖宿树上,此岂其苗裔欤?

海和尚

潘某,老于渔业,颇饶。一日,偕同辈撒网海滨,曳之,倍觉重于常,数人并力舁之。出网,中并无鱼,惟有六七小人趺坐,见人辄合掌作顶礼状,遍身毛如猕猴,髡其顶而无发,语言不可晓。开网纵之,皆于海面行数十步而没。土人云:“此号『海和尚』,得而腊之,可忍饥一年。”

一足蛇

谢大痴言:其友某在黔日,往一村,见民家多悬一物,鳞甲莹然,已腊而干之矣。言此去五里有山,为樵采地。山脚为往来路径,旁有枯树一株,极大。树内藏一蛇,人首驴耳,耳能扇动有声,鳞如松皮,只一足,如龙爪,吐舌甚长,跃行迅疾。近人辄以口喷毒气,令人迷仆,然后以舌入人鼻,吸血饮之。村人募丐者,予以金,除其患,无有应者。

逾年,有二丐应命,索重酬,众为醵金如其数。其人取唾涎厚涂其身,裸而诱之。蛇果至,则急趋道旁田内。蛇追及之,陷于泥中,不能动。然后二丐跃起,以长竿扎刀尽力斲之,断其首,乃死。村民家有被其害者,争分其肉。

方蚌

有人在闽出海口樵采,至一山,见山涧内悉卧方蚌:大者丈许,小者亦长数尺,礧砢重迭,以千百计。其人惊,方欲去,忽一蚌开口,其壳内有蓝面人,如夜叉状,卧其中。见人,手足皆动,作攫拿势,欲起而不得脱,盖其躯生壳上,即借蚌壳为背,故不能脱壳而出。少顷,众蚌悉张口,皆有夜叉如前状,其人仓皇急窜,闻背后剥剥有声,众蚌皆旋滚随之。及舟,舟中人斲以巨斧,获其一,并壳俱碎,夜叉亦死。带归示人,俱无知者。

山和尚

有李姓者客中州,遇大水,登山避之。水势骤涨,其人更上山顶。时已暮,见矮草屋,乃山民耕在夜巡者所居,内悉藉以草,旁置一竹梆,其人宿焉。中夜,闻踏水声,视之,见一黑短胖和尚游水面将至。其人大呼,此怪稍却,少顷又前。其人窘急,取梆大击。山民都集,怪遂去,终夜不复至。次日水退,询山人,云:“山和尚也,斯人孤弱,便食人脑。”

赠纸灰

杭州捕快某,偕其子缉贼,每过夜子不归。其父心疑,遣徒伺之。见其子在荒草中谈笑,少顷,走至攒屋内,解下衣,抱一朽棺作交媾状。其徒大呼,其子惊起,不得已,系裤带随其徒归,然精犹淋漓不止。抚其阳,冷如冰雪,直至小腹。其母问之,曰:“儿某夜乞火小屋,见美妇人挑我,与我有终身之计,以故成婚月余,且赠我白银五十两。”母骂曰:“鬼安得有银?”少年取怀中包掷几上,铿然有声,视之,纸灰也。访诸邻人,云:“攒屋中乃一新死孀妇。”

汤翰林

钱塘汤翰林其五,未遇时,应试贡院,僦屋而居,苦其狭小。见旁有大宅,封锁甚固,杳无人居。访之邻人,云:“此杭州太守柴公屋也,有恶鬼作祟,以故无人承买。”汤素有胆,曰:“借居可乎?”邻人笑其狂,亦无阻者。汤遂开锁启门入,见楼上有二桌四椅,楼西有竹箱。虽久无人居,而尘埃不积。汤心喜,即挈行李登楼,手一壶一棍,秉烛读书。

至三鼓,阴风起于窗外,灯焰缩小,有披发女子赤身喷血而进。汤挥以棍,女惘然曰:“贵人在此,妾误矣。”仍从窗出。汤喜鬼已出,将解衣安寝。忽楼西厢内簌簌有声,视之,则此女从西厢出,手持裙袄艳色衣并梳篦等物,若将膏沐者。汤愈无恐,且饮且读书。

有顷,女子梳妆毕,着艳衣。冉冉至前跪诉曰:“妾负奇冤,非公不能为我白者。妾姓朱,名笔花,杭州柴太守妾也。正妻妒而狡,知太守爱妾,不敢加害。值妾产子时,贿收生婆于落胎后将生桐油涂我产宫,溃烂而亡。妾儿名某,正妻取以为子,至今虽长成,并不知为妾之子。十年后,君为湖北主考,子当出公门下,公须以妾冤告之。妾尸犹埋此楼之东墙井边,有八角砖为记,可命其来此改葬生母。”并指竹箱曰:“此皆妾藏首饰奁具处也。妾亡时,太守哀痛之至,临去吩咐家人,勿持我箱还家,恐触目心伤故也。后有来窃取者,妾以阴风喝退之,今此中尚存三百金,可以奉赠。”汤为惨然,唯唯而已,后一如其言。楼上怪从此绝,而屋亦转售。

黑苗洞

湖南房县,在万山之中。西北八百里,皆丛山怪岭,苗洞以千数,无人敢入。有采樵者误入洞内,迷路不能出,见数黑人浑身生毛,语兜离似鸟,以草结巢,栖于树巅。见樵人,喜,以藤缚其手足,挂于树梢。樵者自分死矣。

俄而,一老妪从他巢中来,白发高颡,略似人形,言语犹作楚声,谓樵者曰:“汝何误入此洞耶?我亦房县城中人。康熙某年年荒,乞食迷入此洞。诸黑苗初欲食我,后摸我下体,知为女,遂留居巢中为妻。”指二黑毛人曰:“此我儿也,尚听我说话,我当救汝。”樵人感谢。老人妪腾身上树,亲解其缚,袖中出栗枣数枚曰:“为汝疗饥。”随向二黑毛人耳语良久,语呶呶莫辨,手树枝一条,缚布巾于上曰:“有尔等同类欲害我乡邻者,以此示之,俾知我意。”

二毛人送樵人,行三日许,才得原路归。路上人皆曰:“此黑苗洞也,迷入者都被其啖,从无归者。”

空中扯辫

芜湖江口巡司衙门弓兵赵信,年三十余,尚未娶妻。忽一日往野庙中,留连笑语,不肯归家。人问之,则曰:“吾赘于某氏矣。”极夸其妻之美、家之富。次日又往,嬉笑如常。人与同行,毫无所见,知为鬼所弄,乃嘱其父母苦禁之,闭门而通饮食焉。赵在房呼曰:“我来我来,勿扯我辫!”

家人在窗眼中密窥之,见其头上辫发直竖空中,似有人提之者,于是防范愈严。三日后,声响寂然。开户视之,竟以辫发自缢牀栏杆上。

蓬头鬼

泾县于道士能白日视鬼。常往城中赵氏家饮酒,密语主人曰:“君家西楼夹墙内有鬼蓬头走出,东窥西探,状如窃贼,必是冤谴有所擒捉,但未知应在府中何人?”主人曰:“何以验之?”道士曰:“我明日早来,看鬼藏何处,即便告君。君可唤家人一一走过,看鬼作何形状,便见分晓。”主人以为然。

次日,道士来曰:“鬼在西厅案桌脚下。”主人召集家丁往来桌前,鬼皆不理;其女六姑娘过,鬼向之大笑。道士曰:“此其是矣,然且勿通知令爱,虑其惊怖也。”主人问:“可禳解否?”曰:“此生前孽,无可禳也。”自后闻抛砖掷瓦之声,月余不绝。俄而,六姑娘以产亡,家果平静。

借丝绵入殓

芜湖赵明府必恭,宰湖南衡阳,伤寒病剧,气已绝矣。家人棺殓绵絮无一不周,因其心口尚温,故尔未殓。

赵梦行黄沙中,茫茫然不见天日。过一小河,天渐开朗,有庙题曰“准提观音庵”。走入,见老僧趺坐,煮素面甚香,觉腹中饥,向僧乞食。僧喝曰:“汝何必在此乞食?可作速还家,家中有面等汝!”赵踉跄走出,遇乡邻吴某,拱手谢曰:“蒙君见惠,使我体暖。”

赵不解所云,惊而醒,果闻素面如庵中之香。盖家人守尸,镇日不饭,故煮面充饥,赵即索食。家人曰:“老爷病月余,汤水不沾,何能吃面耶?”赵必欲取食,家人无如何,与一瓯,竟饮啖如常,而病亦愈。心中想吴某谢暖之说,乱梦无征,绝不向家人言及。

后二年,赵眷属还芜,将昔年作殓之绵装箱带归。适吴某死,当盛夏,无处买绵,其家殓时来借丝绵,乃即与之。又三年,赵罢官归,偶与家人谈及前事,方知千里之外,两年之前,此绵应归吴用,生魂早来谢矣。

洞庭君留船

凡洞庭湖载货之船,卸货后,每年必有一整齐精洁之船,千夫拉曳不动。舟人皆知之,曰:“此洞庭君所留也。”便听其所之,不复装货。舵工水手,俱往别船生活。至夜,则神灯炫赫,出入波浪中;清晨,仍归原泊之处。年年船只轮换当差,从无专累一家者,亦从无撞折损伤者。

缆将军失势

鄱阳湖登舟遇风,常有黑缆如龙扑舟而来,舟必损伤,号“缆将军”,年年致祭。雍正十年,大旱,湖水干处,有朽缆横卧沙上。农人斲而烧之,涎尽血出。从此,缆将军不复作祟,而舵工亦不复致祭矣。

吴二姑娘

全椒金棕亭进士,寓扬州马氏玲珑山馆。孙某,年十七,文学颇佳,相随读书,祖孙隔房而寝。夜间懵呼声,以为魇也,起视唤之,孙即醒悟。棕亭还卧己房。未几又魇,棕亭再往,其孙业已起坐牀上,对棕亭,以两手向上,曰:“请屈一指。”则一指弯。曰:“请屈五指。”则五指弯。自后或叉手,或拱手,作态万状。棕亭呵之,泣求还家见母,乃呼轿送归。

病者自取衣冠靴带着之,请祖父母上坐,拜别曰:“儿即登仙去矣。”举家惶惑,莫知所为。日午,神气稍定,私拉乃祖耳语曰:“无他,一小狐狸闹我耳。”语毕,瞀乱如初。自称:“吴二姑娘与我前世有缘,”或云:“妹子吴三姑娘也来了。姊妹二人要同嫁我。”随作淫秽语,令人难闻。拉棕亭向前,呵气一口,其冷如冰,从鼻管直到丹田,毛发皆噤。

镇江蒋春农中翰赠天师符一张,方欲张挂,而病者遽来抢夺,幸系绫本,爪掐不伤。棕亭张符向之,又被吹冷气一口,符飞窗外,绫竟碎裂。棕亭不得已,求祷城隍庙、关帝庙。数日,忽病者呼:“接驾接驾,伏魔大帝至矣。”

棕亭悚然,率家人齐跪。病者呼棕亭名骂曰:“金兆燕,汝身为进士,而脱帽露顶,不穿公服迎我,有是理乎!”棕亭叩头谢罪。少顷,复呼:“接驾,接驾,孔圣人至矣。”棕亭又叩头迎接。文、武二圣,相与共语,嚅嚅不可辨,皆在病者口中作山东、山西两处人口脗,如是者自午及申。举家长跪哀求,不敢起立,腿脚皆肿。病者厉声曰:“妖魔已斩,封尔孙为上真诸侯,吾当去也!”棕亭叩送毕,进病者粥。病者向空招手曰:“吃粥!吃粥!”狂言如故。棕亭大悟,文、武二圣,皆妖冒充。责病者曰:“我年逾六十,从未受人欺哄,今乃为汝揶揄耶!”病者缩首内向掩口而笑,作得意状,颠狂月余。

有林道士者来,言拜斗可以禳遣。棕亭于是设坛斋醮,终日诵经。如是七日,病者神气渐清,乃急为完姻,入赘岳家,妖果不至。此乾隆四十七年三月间事,棕亭先生亲为余言。

石狮求救命

广东潮州府东门外,每行人过,闻唤救命声。察之,四面无人,声从地下出。疑是死人更活,持锄掘之。下土三尺许,有石狮子被蟒围其颈,众大骇,即击杀蟒,而扛石狮于庙中。土人有所祈祷,灵验异常。或不敬信,登时降祸。自此香火大盛。

太守方公闻之,以为妖异,将毁其庙,民众哓哓,几激成变。太守不得已,诡言迎石狮入城,将别为立庙,众方应允。舁至演武场,锤碎石狮,投之河中,了无他异。太守方公名应元,湖南巴陵人。

余按晋元康中,吴郡怀瑶家地下闻吠声,掘之,得二犬。长老云:“此名犀犬,得者其家富昌。”事载《异苑》。

旱魃

乾隆二十六年,京师大旱。有健步张贵为某都统递公文至良乡,漏下出城,行至无人处,忽黑风卷起,吹灭其烛,因避雨邮亭。有女子持灯来,年可十七八,貌殊美,招至其家,饮以茶,为缚其马于柱,愿与同宿。健步喜出望外,绸缪达旦。鸡鸣时,女披衣起,留之不可,健步体疲,乃复酣寝。梦中觉露寒其鼻,草刺其口。天色微明,方知身卧荒冢间,大惊牵马,马缚在树上,所投文书,已误期限五十刻。

官司行查至本都统,虑有捺搁情弊,都统命佐领严讯,健步具道所以。都统命访其坟,知为张姓女子,未嫁与人通奸,事发,羞忿自缢,往往魇祟路人。

或曰:“此旱魃也。猱形披发一足行者,为兽魃;缢死尸僵出迷人者,为鬼魃。获而焚之,足以致雨。”乃奏明启棺,果一女僵尸,貌如生,遍体生白毛。焚之,次日大雨。

蝎怪

佟明府宰芮城,有乡民夏间袒背坐石上,持面一碗,食未毕,忽大呼仆地而绝。众人视之,背正中有洞,深数寸,黑气泉涌,不知何疾也。具呈报官,疑为卖面人所毒。佟公往验,见所坐石旁有罅,黑血流入罅中,其下若有呼嘬声,乃命掘石。下三尺许,石穴中有蝎,如鹅大,方仰首饮血,尾弯环作金色。乡民争持犁锄击之,蝎死而尾不损。以验死者之背,伤痕宛然,乃以蝎尾贮库。至今犹存。

蛇王

楚地有蛇王者,状类帝江,无耳目爪鼻,但有口;其形方如肉柜,浑浑而行,所过处草木尽枯;以口作吸吞状,则巨蟒恶蛇尽为舌底之水,而肉柜愈觉膨然大矣。

有常州叶某者,兄弟二人,游巴陵道上,见群蛇如风而趋,若有所避。已而腥风愈甚,二人怖,避树上。少顷,见肉柜正方,如猬而无刺,身不甚大,从东方来。其弟挟矢射之,正中柜面,柜如不知,负矢而行。射者下树,将近此物之身,欲再射之。拔其矢,而身已仆矣,良久不起。乃兄下树视之,尸化为黑水。洞庭有老渔者曰:“我能擒蛇王。”众大骇,问之,曰:“作百余个面馒头,用长竿铁叉叉之送当其口。彼略吸,则去之而易新者,如是数十次。其初馒头霉烂如泥,已而黑,已而黄,已而微赪。伺馒头之色白如故,而后众人围而杀之,如豚犬耳,不能噬人。”众试之,果如其言。

颜渊为先师判狱

杭州张纮秀才,夏月痢死,家贫无棺,从其叔乞助。叔居海宁,往返五日而纮苏,言至天帝所听谳,已入死案。既而曰:“诸生也。”遣一官押至学宫。请二先师出曰:“是人已有成案,然必得二师决之。”一师曰:“罪轻而情重,当死。”一师曰:“虽然,事尚可矜,渠非首谋,姑与减等,五年后改行则已。其父官岭南,有功德于民,姑押令见渠父。”命原押官押至岭南名宦祠见其父。父大呼曰:“非吾子也!”拒而不见。母夫人从室旁出泣曰:“父不汝子矣!汝当速归改过。但汝死久,恐尸坏,可归则归,否则仍返帝所,自有处分。万勿借他人尸也!”遣鬼仆同至家,觇家人肯认否。及至家,见尸尚横卧未坏,旁有一灯一饭,押者推纮仆尸上,尸遽动,妻子哭而惊视之,鬼仆呼曰:“认矣,可以报主母矣!”遂去。纮已活,人争问纮隐事,纮不言。后未五年,纮竟死。

其从兄名纲者,毛西河友也,告西河曰:“大清兵下杭州,潞王北去,其宫眷留匿塘西孟氏家。吾弟为王某所诱,谋出首取赏,既而悔之,不列名。后同王某出首者五人,皆暴死。吾弟死而复苏,然狡性不改,与朱道士争一鹤,乃私窜道士名于海寇案中,竟致之死。负先师之训,违慈母之教,宜其终不永年也。”问:“学宫先师姓名,纮曾言何人?”曰:“其一颜渊,其一子服景伯。”

豆腐架箸

四川茂州富户张姓者,老年生一儿,甚爱之。每出游,必盛为妆饰。年八岁,出观赛会,竟不返。遍寻至某溪中,已被杀矣,裸身卧水,衣饰尽剥去。张鸣于官,凶手不得,刺史叶公身宿城隍庙求梦。夜梦城隍神开门迎叶,置酒宴之,几上豆腐一碗,架竹箸其上,旁无余物,终席无一言。叶醒后解之,不得其故。后捕快见人持金锁入典铺者,获而讯之,赃证悉合。其人姓符,方知竹架腐上,成一“符”字。

蒋金娥

通州兴仁镇钱氏女,年及笄,适农民顾氏为妇。病卒,忽苏,呼曰:“此何地?我缘何到此?我乃常熟蒋抚台小姐,小字金娥。”细述蒋府中事,啼哭不止,拒其夫曰:“尔何人,敢近我?须遣人送我回常熟。”取镜自照,大恸曰:“此人非我,我非此人!”掷镜不复再照。

钱遣人密访蒋府,果有小姐名金娥,病卒年月相符,遂买舟送至常熟。蒋府不信,遣家人至舟中看视。妇乍见,能呼某某名姓。一时观者如堵。蒋府恐事涉怪诞,赠路费促令回通。妇素不识字,病后忽识字,能吟咏,举止娴雅,非复向时村妇样矣。

有何义门先生之侄号权之者,向曾聘蒋府女,未娶女卒。因事来通,妇往见何,称为姑父。与谈旧事,一切皆能记忆,遂呼何为义父。何劝妇仍与原夫为婚,妇不肯,欲为尼,不果。此事在乾隆三十二年。

还我血

刑部狱卒杨七者,与山东偷参囚某相善。囚因事发,临刑,以人参赂杨,又与三十金,嘱其缝头棺殓。杨竟负约,又记人血蘸馒头可医瘵疾,遂如法取血,归奉其戚某。甫抵家,忽以两手自扼其喉大叫:“还我血!还我银!”其父母妻子烧纸钱延僧护救之,卒喉断而死。

卷十九

周世福

山西石楼县周世福、周世禄兄弟相斗,刀戳兄腹,肠出二寸。后日久,肚上创平复如口,能翕张,肠拖于外,以锡碗覆之,束以带,大小便皆从此处出。如此三载余方死。死之日,有鬼附家人身詈其弟云:“汝杀我,乃前生数定也,但早了数年,使我受多少污秽。”

韩宗琦

余甥韩宗琦,幼聪敏,五岁能读《离骚》诸书,十三岁举秀才。十四岁,杨制军观风拔取超等,送入敷文书院,掌教少宗伯齐召南见而异之,曰:“此子风格非常,虑不永年耳。”

己卯八月初一日清晨,忽谓其母曰:“儿昨梦得甚奇,仰见天上数百人奔波于云雾之中,有翻书簿者,有授纸笔者,状亦不一。既而闻唱名声,至三十七名,即儿名也,惊应一声而醒。所呼名字,一一分明,醒时犹能记忆,及晓披衣起,俱忘之矣”。自以为天榜有名,此科当中。

及至乡试,三场毕,中秋,月明如昼,将欲缴卷,闻有人呼曰:“韩宗琦,好归去也!”如是者三,其声渐厉,若责其迟滞者。甥应曰:“诺。”及缴卷时,四顾无人,踉跄归。次日,问诸同考友,皆曰:“无之。倘我辈即欲同归,必另有称呼,岂敢竟呼兄名?”

揭榜后,名落孙山,甥怅怅不乐。旋感病,遂不起。临终苦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二句,张目谓母曰:“儿顿悟前生事矣。儿本玉帝前献花童子。因玉帝寿诞,儿献花时偷眼观下界花灯,诸仙嫌儿不敬,即罚是日降生人间,今限满促归,母无苦也。”卒年十五,盖俗传正月初九为玉帝生日云。

徐俞氏

邓州牧徐廷璐,与妻俞氏伉俪甚笃。俞卒,徐恸甚,凡其粉泽衣香,一一位置若平时,取其半臂覆枕上。至一七,营奠于庭,有小婢惊呼:“夫人活矣!”徐趋视,见夫人着半臂端坐牀上,子女家人奔集,咸见之。徐走前欲抱,其影奄然澌灭,而半臂犹僵立,良久始仆。

一夕,徐设席,欲与夫人对饮者,执杯泣曰:“素劳卿戒饮,今谁戒我耶!”语未毕,手中杯忽失所在,侍立婢仆遍寻不得。少顷,杯覆席间,酒已无余。

有妾语人曰:“此后夫人不能诟我矣。”至夕,见夫人直登卧榻批其颊,颊上有青指痕,三日始灭。自是,举室畏敬,甚于在生时。

琵琶坟

董太史潮,青年科第,以书画文辞冠绝时辈,性磊落。而有国风之好。常与诸名士集陶然亭散步吟诗,独至城堙下,忽闻琵琶声。踪迹之,声出数椽败屋,乃十七八美女子,着淡红衣,据窗理弦索。见董,略无羞避,挥弦如故。董徘徊不能去。同人怪董久不至,相率寻之,见董方倚破牖痴立,呼之不应。群啐之,董惊寤,而女子形声俱寂。始道其故,众入室搜索,败瓦颓垣,绝无人迹,有蓬颗一区,俗所称“琵琶坟”也。乃掖董归。未几,以疾归常州,卒于家。

曹阿狗

归安程三郎,妻少艾而贤,里党称三娘子。方夏日晓妆,忽举动失常,三郎疑为遇祟,以左手批其颊。三娘子呼曰:“勿打我,我邻人曹阿狗也。闻家中设食,同人来赴。既至,独无我席,我惭且馁,知三娘子贤,特凭之求食耳,勿怖。”其邻曹姓,大族也,于前夕果延僧人诵《焰口经》。阿狗者,乃曹氏无赖,少年未婚而卒者也。以阿狗无后,实未为之设食,闻此言亦骇,同以酒浆楮镪至三娘子前致祝。三娘子曰:“今夕当专为我设食,送我于河,此且祭祀,必有阿狗名乃可。”曹氏惧,如其言送之,三娘子遂愈。

钱仲玉

钱生仲玉,少年落魄,游兰溪署中。值上元夕,同人咸出观灯,仲玉中怀郁郁,独不往,步月庭除,叹曰:“安得五百金,使我骨肉团聚乎!”语毕,闻阶下应声曰:“有,有。”仲玉疑友人揶揄之,遍视,不见人,乃还斋坐。

闻窗外谡谡声,一美女搴帏入曰:“郎勿惊,妾非人,亦非为祸者也。佳节异乡,共此岑寂。适闻郎语,笑郎以七尺男子,何难得五百金哉?”仲玉曰:“然则顷云『有有』者即卿耶?”曰:“然。”仲玉曰:“在何处?”女笑曰:“勿急,勿急。”即拉仲玉手同坐曰:“妾汪六姑也,葬此,为污泥所侵,求君改葬高处,必当如君言以报。”问:“何病亡?”女以手遮面曰:“羞不可言。”固问之,曰:“妾幼解风情,而生长小家,所居楼临街,偶倚窗,见一美少年方溺,出其阴,红鲜如玉,妾心慕之,以为天下男子皆然。已而嫁卖菜佣周某,貌即不佳,体尤琐秽,绝不类所见少年,以此怨思成疾,口不能言,遂卒。”仲玉闻之,心大动,弛下衣,拉女手使摸。而人声忽至,女遽拂衣起曰:“缘未到。”仲玉送至墙下,女除一银臂钏与之曰:“幸勿忘。”言毕而没。仲玉恍然如梦,视银钏,竟在手中,乃秘之。

次夕人静,独步墙阴,遍视不复见,乃语主人,并出臂钏以证。主人异之,起土三尺许,得女尸,衣饰尽朽,肌色如生,与仲玉所见无异,右臂一钏犹存。仲玉解衣覆之,为备棺衾,移葬高阜。

其夕,梦女来谢曰:“感郎信义,告郎金所,郎卧榻向左三尺,旧有人埋五百金,明当取之。”如其言,果得金如数。

虾蟆蛊

朱生依仁,工书,广西庆远府陈太守希芳延为记室。方盛暑,太守招僚友饮。就席,各去冠,众见朱生顶上蹲一大虾蟆,拂之落地,忽失所在。饮至夜分,虾蟆又登朱顶而朱不知,同人又为拂落,席间肴核,尽为所毁,复不见。朱生归寝,觉顶间作痒。次日,顶上发尽脱,当顶坟起如瘤,作红色。皮忽迸裂,一蟆自内伸头瞪目而望,前二足踞顶,自腰以下在头皮内,针刺不死。引出之,痛不可耐,医不能治。有老门役曰:“此蛊也,以金簪刺之当死。”试之果验,乃出其蟆。而朱生无他恙,惟顶骨下陷,若仰盂然。

礅怪

高睿功,世家子也。其居厅前有怪。每夜人行,辄见白衣人长丈余蹑后,以手掩人目,其冷如冰。遂闭前门,别开门出入。白衣人渐乃昼见,人咸避之。睿功偶被酒坐厅上,见白衣人登阶倚柱立,手拈其须,仰天微睇,似未见睿功在坐者。睿功潜至其后,挥拳奋击,误中柱上,挫指血出,白衣人已立丹墀中。睿功大呼趋击,时方阴雨,为苔滑扑地。白衣人见而大笑,举手来击,腰不能俯;似欲以足蹴,而腿又长不能举;乃大怒,环阶而走。睿功知其无能为,直前抱持其足而力掀之,白衣人倒地而没。睿功呼家人就其初起处掘,深三尺,得白瓷旧坐礅一个,礅上鲜血犹存,盖睿功指血所染也。击而碎之,其怪遂绝。

六郎神斗

广西南宁乡里,祀六郎神。人或语言触犯,则为祟。尤善媚女子,美者多为所凭。凡受其害者,以纸镪一束,饭一盂,用两三乐人,午夜祀之,送至旷野,即去而之他。其俗无夕不送六郎也。

有杨三姑者,年十七,美姿容。日将夕,方与父母共坐,忽嫣然睨笑。久之,趋入房,施朱傅粉,娇羞百态。父母往问,砖石自空掷下,房门遂闭,惟闻两人笑语声。知为六郎,亟呼乐人送之。六郎不肯去。及晨,女出如常,云:“六郎美少年,头戴将巾,身披软甲,年可二十七八,与我甚恩爱,不必送他去。”父母无如何。

越数夕,忽仓皇奔出曰:“又一六郎来!大胡子,貌甚狞恶,与前六郎争我相殴。前六郎非其敌也,行当去矣。”俄闻室中斗声甚剧,似无物不损者,父母乃召乐人双送之。两人俱去,三姑亦无恙。

返魂香

余家婢女招姐之祖母周氏,年七十余,奉佛甚虔。一夕寝矣,见室中有老妪立焉。初见甚短,目之渐长,手纸片堆其几上,衣蓝布裙,色甚鲜。周私忆,同一蓝色,何彼独鲜?问:“阿婆蓝布从何处染?”不答。周怒骂曰:“我问不答,岂是鬼乎!”妪曰:“是也。”曰:“既是鬼,来捉我乎?”曰:“是也。”周愈怒,骂曰:“我偏不受捉!”手批其颊,不觉魂出,已到门外,而老妪不见矣。

周行黄沙中,足不履地。四面无人。望见屋舍,皆白粉垣,甚宏敞,遂入焉。案有香一枝,五色,如秤杆长,上面一火星红,下面彩绒披覆层迭,如世间婴孩所戴刘海搭状。有老妪拜香下,貌甚慈,问周何来,曰:“迷路到此。”曰:“思归乎?”曰:“欲归不得。”妪曰:“嗅香即归矣。”周嗅之,觉异香贯脑,一惊而苏,家中僵卧已三日矣。或曰:“此即聚窟山之返魂香也。”

观音作别

方姬奉一檀香观音像,长四寸。余性通脱,不加礼,亦不禁也。有张妈者,奉之尤虔,每早必往佛前,焚香稽首毕,方供扫除之役。余一日早晨,呼盥面汤甚急,而张方拜佛不已,余怒,取观音像掷地,足蹋之。姬泣曰:“昨夜梦观音来别我,云:『明日有小劫,我将他适矣。』今果被君作蹋,岂非数也!”乃送入准提庵。余想:佛法全空,焉得作如此狡狯,必有鬼物凭焉。嗣后,乃不许家人奉佛。

兔儿神

国初,御史某年少科第,巡按福建。有胡天保者爱其貌美,每升舆坐堂,必伺而睨之。巡按心以为疑,卒不解其故,胥吏亦不敢言。居无何,巡按巡他邑,胡竟偕往,阴伏厕所窥其臀。巡按愈疑,召问之。初犹不言,加以三木,乃云:“实见大人美貌,心不能忘,明知天上桂,岂为凡鸟所集,然神魂飘荡,不觉无礼至此。”巡按大怒,毙其命于枯木之下。

逾月,胡托梦于其里人曰:“我以非礼之心干犯贵人,死固当,然毕竟是一片爱心,一时痴想,与寻常害人者不同。冥间官吏俱笑我、揶揄我,无怒我者。今阴官封我为兔儿神,专司人间男悦男之事,可为我立庙招香火。”闽俗原为聘男子为契弟之说,闻里人述梦中语,争醵钱立庙。果灵验如响。凡偷期密约,有所求而不得者,咸往祷焉。

程鱼门曰:“此巡按未读《晏子春秋》劝勿诛羽人事,故下手太重。若狄伟人先生颇不然。相传先生为编修时,年少貌美。有车夫某,亦少年,投身入府,为先生推车,甚勤谨,与雇直钱,不受,先生亦爱之。未几病危,诸医不效,将断气矣,请主人至,曰:『奴既死,不得不言。奴之所以病至死者,为爱爷貌美故也。』先生大笑,拍其肩曰:『痴奴子!果有此心,何不早说矣?』厚葬之。”

玉梅

香亭家婢玉梅,年十余岁,素勤。忽懒,终日昏睡,笞之亦不改。每夜喃喃,如与人私语。问之,不肯说,褫下衣验其阴,已非处子,且溃烂矣。拷讯乃云:“夜有怪,状如黑羊,能作人语。阳具如毛锥,痛不可当。戒我勿告人,如告人,当拉我去,置之死地。”众骇然。

伺婢卧,夜窃听焉。初作猫饮水声,继而呻吟,香亭率众持棍入,烛照无人,问:“怪何在?”婢指牀下曰:“此绿眼者是也。”果见眼光两道,闪耀处,帐色皆绿。棍击之,跳起冲窗去,满房帐钩箱锁之类,锵锵有声。

次日失婢所在,遍觅不得。薄暮,灶下人见风飘红布裙一条在柴房西角处,往寻得婢,痴迷不醒。灌以姜汁,苏曰:“怪昨夜来云:『事为汝主所知,不得不抱汝去。』遂藏我于柴房中,约今夜仍来。”问:“听得猫饮水声,何耶?”曰:“怪每淫我,先舐后交,口舐差乐也。”香亭即日呼媒者,将玉梅转售他家,怪竟不往。

卢彪

余幼时同馆卢彪,一日至馆,神色沮丧,问之,曰:“我昨日往西湖扫墓,归迟,城门闭矣,宿某店家。夜月甚明,鸡鸣即起,踏月进城。至清波门外,小憩石上。见远远一女子来,向余伏拜。余疑其非人,口诵《大悲咒》拒之。女如畏闻而不敢近者,我逼而诵之。我愈近女,女愈远我,我惊,乃狂奔数里。将入瓮城,见东方渐白,卖鱼人挑担往来,以为此时尚复何惧,何不重至旧处一探踪迹?行至前路,不料此女高坐石上,如有所待。望见我便大笑,奔前相扑,冷风如箭,毛发尽颤。我惶急,再诵《大悲咒》拒之。女大怒,将手向上一伸,两条枯骨侧侧有声,面上非青非黄,七窍流血。我不觉狂叫仆地,枯骨从而压之,我从此昏昏无知矣。后有行路者过,扶起,以姜汁灌我,才得苏醒还家。”余急与诸窗友置酒为卢压惊,视其耳鼻两窍及辫发中尚有青泥填塞,星星如小豆。或云:“皆卢所自塞也,故两手亦皆泥污。”

孔林古墓

雍正间,陈文勤公世倌修孔林。离圣墓西十余步,地陷一穴,探之:中空,广阔丈余,有石榻;榻上朱棺已朽,白骨一具甚伟,旁置铜剑,长丈余,晶莹绿色,竹简数十页,若有蝌蚪文者。取视,成灰。鼎俎尊彝之属,亦多破缺漫漶。文勤公以为此墓尚在孔子之先,不宜惊动,谨加砖石封砌之,为设少牢之奠焉。

史阁部降乩

扬州谢启昆太守扶乩,灰盘书《正气歌》数句,太守疑为文山先生,整冠肃拜。问神姓名,曰:“亡国庸臣史可法。”时太守正修葺史公祠墓,环植松梅,因问:“为公修祠墓,公知之乎?”曰:“知之。此守土者之责也,然亦非俗吏所能为。”问自己官阶,批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谢无子,问:“将来得有子否?”批曰:“与其有子而名灭,不如无子而名存。太守勉旃。”问:“先生近已成神乎?”曰:“成神。”问:“何神?”曰:“天曹稽察大使。”书毕,索长纸一幅,问:“何用?”曰:“吾欲自题对联。”与之纸,题曰:“一代兴亡归气数,千秋庙貌傍江山。”笔力苍劲,谢公为双勾之,悬于庙中。

悬头竿子

某令宰宝山时,有行商来告抢夺者,被抢处系一坍港泊舟所也。令往视其地,见水路可通城中,而乘舟者例在此处雇夫起行,心疑之,众莫言其故。

一把总来见曰:“此地原可通舟,所以客来必起拨者,港口穷民籍挑驮之力为餬口计故也。”令问抢夺事,曰:“不敢言,须宽把总罪,才敢言。”令曰:“律有自首免罪之条,汝告我,即为自首矣,何妨?”曰:“诸抢夺者,皆把持垄断人也,把总儿子亦在其中。前月某商到此,见水路可通,不肯起拨,因而打吵,事实有之。”乾隆三十年新例:拿获强盗者,破格超迁。令定案时,心想迁官,竟以获盗具详;把总知情,照窝家例立决。一时斩者六人,令超迁安庆知府。

后六年,署松泰道。巡海至宝山抢夺处,见六竿子挂髑髅尚存。问跟役曰:“前累累者何物耶?”役曰:“此六盗也,大人以此升官而忘之耶?”令不觉悚然,怒曰:“死奴!谁教汝引我至此?速归!速归!”舁至衙,骂司阍者曰:“此内室也,汝何敢放某把总擅入!”言毕而背疮发,一疮六头,如相啮者。家人知为不祥,烧纸钱、请高僧忏悔,卒以不起。

陈紫山

余乡会同年陈紫山,名大?,溧阳人也。入学时,年才十九。偶病剧,梦紫衣僧,自称“元圭大师”,握其手曰:“汝背我到人间,盍归来乎?”陈未答,僧笑曰:“且住,且住。汝尚有琼林一杯酒,瀛台一碗羹,吃了再来未迟。”屈其指曰:“别又十七年了。”言毕去。陈惊醒,一汗而痊。己未中进士,入翰林,升侍读学士。

三十八岁,秋痢不休,因忆前梦十七年之期,自知不起。常对家人笑曰:“大师未来,或又改期,亦未可知。”忽一日早起,焚香沐浴,索朝衣冠着之,曰:“吾师已来,吾去矣。”同年金质夫编修素好佛者,在旁喝曰:“既牵他来,又拖他去。一去一来,是何缘故?”陈目且瞑,强起张目答曰:“来原无碍,去亦何妨。人间天上,一个坛场。”言毕,跏趺而逝。

忌火日

曹来殷太史在京师昼寝,梦伟丈夫来拜,自称“黄昆圃先生”。拉至一处,宫阙巍然,中有尊神,面正方,着本朝衣冠,请曹入见,曰:“吾三人皆翰林衙门官,只行前后辈礼,不行僚属礼。”坐定目曹曰:“卿十一岁时曾行一大好事,上帝知之,故特召卿到此受职,卿可即来。”曹茫然不记幼所行何事,再三辞,力陈“家寒子幼,故不愿来”。尊神甚不悦,旁顾昆圃先生曰:“再向彼劝掖之。”语毕,不顾而入。

先生拉曹笑曰:“我深知翰林衙门亦甚清苦,卿何恋恋不肯来耶?”曹复哀求。先生曰:“我且为卿说情,似亦可免,但卿此后逢火日不可出门,慎无忘也。”曹问:“尊神何人?”曰:“张京江相公。”问:“何地?”曰:“天曹都察院。”曹惊醒。后每出门,必检视黄历,遇火日,虽庆吊事,皆不行。数年后,不甚记忆。

乾隆三十三年腊月二十三日,严冬友舍人邀曹至程鱼门家作诗会,俗以此日祀灶,遂以为题。席间酒数巡,曹伥然如睡去者,目瞑身仆。群客大惊,疑诗中有侮灶神之语,故神为祟,乃群向灶礼拜祈请。至三更时,曹始苏,自言“见黑袍人送我回来”。次日,取黄历视之,二十三日,火日也。

朱法师

同馆翰林朱澐之父朴庵先生,陕西人也,少时课徒为业。偶至一村,村人传呼曰:“朱法师来矣!”具酒馔求书姓名,以为镇压。朱笑曰:“我乃蒙童之师,非法师也。且素无法术,不能镇怪。汝辈何为?”众人曰:“此村有狐仙为民患者三年。昨日空中语曰:『明日朱法师来,我当避之。』今日先生来,果姓朱,故疑为法师。”朱写姓名与之,某村果安。

未几。朱别过一村,其村人之欢迎者如前,且曰:“狐仙有语,二十年后,与朱法师相见于太学之崇志堂。”朱其时尚未乡举也。

后中壬子科举人,选国子监助教。监中祭器久被狐窃去,司祭者皇皇然,索而弗获,方议赔偿,朱记前语,为文祭之。一夕,俎豆之属,尽横陈于崇志堂,丝毫无损。屈指算之,距到某村已二十年。

城门面孔

广西府差常宁,五鼓有急务出城。抵门,犹未启钥,以手扪之,软腻如人肌肤。差大骇,乘残月一线,定睛视之,则一人面塞满城门,五官毕具,双眼如箕,惊而返走。天明,逐队出城,亦无他异。

竹叶鬼

丰溪吴奉珴,作宦闽峤,谢病归里。舟过豫章,天暑热,假空馆于百花洲,屋宇宽敞,颇觉适意。屋内外常有声如鬼啸,家人独行,往往见黑影不一。一夕,吴设榻乘凉于阑干侧,闻墙角芭蕉丛中窸窣有声,走出无数人,长者、短者、肥者、瘠者,皆不过尺许。最后一人稍大,荷大笠帽,不见戎其面。旋绕垣中,若数十个不倒翁。吴急呼人至,倏忽不见,化作满地流萤。吴捉之,一萤才入手,戛然有声,余萤悉灭。取火烛之,一竹叶而已。

驴大爷

某贵官长子,性凶暴,左右稍不如意,即扑责致死,侍女下体,椓以非刑。未几病死,见梦于平昔亲信之家奴云:“阴司以我残暴,罚我为畜,明晨当入驴腹中。汝速往某胡衕驴肉铺中,将牝驴买归,以救我命。稍迟,则无及矣。”言甚哀。奴惊寤,心犹疑之,乃复睡去。又梦告之曰:“以我与尔有恩,俾尔救援,尔宁忘平日眷顾耶?”奴亟赴某胡衕,见一牝驴将次屠宰。买归园中,果生一驹,见人如相识者。人呼“大爷”,则跃而至。

有画士邹某,居其园侧,一日闻驴鸣,其家人云:“此我家大爷声也。”

熊太太

康熙间,内城伍公某者,三等侍卫也,从上打围木兰。以逐取猎犬故,坠深涧中,自分死矣。饿三日,有人熊过涧,乃抱以上,自分以为将啖己也,愈惊。熊抱入山洞,采果喂之,或负羊豕与食。伍见而攒眉,熊为采树叶。烧熟以食之。久之,渐无怖意。每小便。熊必视其阴而笑,方知熊故雌也,遂与成夫妇。生三子,勇力绝人。

伍欲出山,熊不许;其子求还家,熊许之。长子名诺布,官蓝翎侍卫,乃以巨车迎父母还家,家人号曰“熊太太”。人求见者,熊不能言,能叉手答礼。就养其家十余年,先伍公卒。学士春台亲见之,为余言。

冤鬼错认

杭城艮山门外俞家桥杨元龙,在湖墅米行中管理帐目。湖墅距俞家桥五里,元龙朝往夕返,日以为常。偶一日,因米行生理热闹,迟至更余方归。至得胜坝桥,遇素识李孝先偕二人急奔。元龙呼之,李答云:“不知二人何事,要紧拉我往苏州去?”杨询二人,皆笑而不答。元龙拱手别李,李嘱云:“汝过潮王庙里许小石桥边,有问汝姓名者,须告以他姓,不可言姓杨;若言姓杨,须并以名告之。切记,切记!”元龙欲问故,孝先匆匆行矣。

元龙前行至桥,果有二人坐草中问其姓名。元龙方答姓杨,二人即直前扭结云:“久候多时,今日不能放你了。”元龙以手拒之,奈彼伙渐众,为其扯入水中;始悟为鬼,并记前语,即大呼曰:“我杨元龙并未与各位有仇!”中有一鬼曰:“误矣,放还可也。”方叫唤间,适有卖汤圆者过桥,闻人叫声,持灯来照,见元龙在水中,急救之。元龙起视,即邻人张老,告以故,张老送元龙归家。

次早,元龙往视孝先,见孝先方殓。询之,其家云:“昨晚中风死矣。”盖遇李时,即李死时也,但不知往苏州何事。

代州猎户

代州猎户李崇南,郊外驰射,见鸽成群,发火枪击之,正中其背,负铅子而飞。李在惊,追逐至一山洞,鸽入不见。李穿洞而进,则石室甚宽,有石人数十,雕镂极工,头皆斲去,各以手自提之;最后一人,枕头而卧,怒目视李,睛闪闪如欲动者。李大怖,方欲退出,而带铅子之鸽率鸽数万争来咬扑。李持空枪且击且走,不觉坠入池内,水红热如血,其气甚腥。鸽似甚渴者,争饮于池,李方得脱逃。出洞,衣上所染红水,鲜明无比,夜间映射灯月之下,有火光照灼。终不知此山此鸽究属何怪。

金刚作闹

严州司寇某,有戚徐姓者,能持《金刚经》。司寇卒后,徐作功德,为诵经,日八百遍。一夕病重,梦鬼役召至阎罗殿,上坐王者谓曰:“某司寇办事太刻,奉上帝檄,发交我处。应讯事甚多,忽然金刚神闯门入,大吵大闹,不许我审,硬向我要某司寇去。我系地下冥司,金刚乃天上神将,我不敢与抗,只好交其带去。金刚竟将他释放。我因人犯脱逃,不能奏复上帝,只得行查至地藏王处,方知是汝在阳间多事,替他念《金刚经》所致。地藏王晓得公事公办,无可挽回,故替我拦住金刚神,不许再来作闹,仍将某公解回听审。所以召汝者,将此情节告知,不许再为诵经。姑念汝也是一片好意,无大罪过,故仍放汝还阳。然妄召尊神,终有小谴,已罚减阳寿一纪矣。”徐大惊而醒。未十年竟卒。

吴西林曰:“金刚乃佛家木强之神,党同伐异,闻呼必来,有求必应,全不顾其理之是非曲直也,故佛氏坐之门外,为壮观御武之用。诵此经者,宜慎重焉。”

烧头香

凡世俗神前烧香者,以侵早第一枝为头香,至第二枝,便为不敬。有山阴沈姓者,必欲到城隍庙烧头香,屡起早往,则已有人先烧矣,闷闷不乐。其弟某知之,预先通知庙祝:毋纳他人,俟其先到,再开门纳客。庙祝如其言。沈清晨往,见烧香者未至,大喜,点香下拜,则仆地不起矣。

扶舁归家,大呼曰:“我沈某妻也。我虽有妒行,然罪无死法。我夫不良,趁我生产时,嘱稳婆将二铁针置产门中,以此陨命。一家之人,竟无知者。我诉城隍神,神说我夫阳寿未终,不准审理。前月关帝过此,我往喊冤,城隍说我冲突仪仗,又缚我放香案脚下。幸天网恢恢,我夫来烧头香,被我捉住,特来索命。”

沈家人毕集拜求,请焚纸钱百万,或请召名僧超度。沈仍作妻语曰:“汝等痴矣!我死甚惨,想往叩天阍,将城隍纵恶、沈某行恶之事,一齐申诉,岂区区纸钱超度所能饶免者乎?”言毕,沈自牀上投地,七窍流血死。

树怪

费此度从征西蜀,到三峡涧,有树孑立,存枯枝而无花叶,兵过其下辄死,死者三人。费怒,自往视之,其树枝如鸟爪,见有人过,便来攫拿。费以利剑斲之,株落血流。此后行人无恙。

广信狐仙

徐芷亭方伯初守广信府,有西厢房锁闭多年,云中有狐。徐夫人不信,亲往观之。闻鼾呼声,启户无人,声从一榻中出。夫人以棍敲之,空中有人语云:“夫人莫打。我吴刚子也,居此百余年,颇有去意。屡欲移居,而门神拦我。夫人可为我祭之,且代为乞情,则我让出朝廷公廨矣。”

夫人大骇,具酒肴向竹牀陈设,兼祭门神,告以原委。又闻空中语曰:“我受夫人恩,愧无以报,谨来贺喜。府上老爷即日升官。奉嘱者,七月七日,切勿抱官官到红梅园嬉戏,其日恐有恶鬼在园作祟。”言毕寂然。

到期,方伯表兄某过园,见树上有两红衣儿以手招人。就视之,并无形影,但闻崩颓之声,则假山石倒矣,几为所压。九月间,徐公升赣南道。此事徐公子秉鉴为我言。

白石精

天长林司坊名师者,家设乩坛,有怪物占为坛主,自名“白石真人”,人问休咎颇验。常教林君修仙,须面上开一眼,便可见上帝宫室,云中神仙。林从此痴迷,时以小刀向鼻间刻划。人夺其刀,便怒骂。

忽一日,乩盘书云:“我土地神也。现在缠汝者是西山白石之精,神通绝大,我受其驱使。渠不能作字,凡乩上,皆强我代书。今日渠往西天参佛,故我特来通知,速拆乩盘,具呈于本县城隍,庶免此难。但切不可告知此怪,是土地神来泄漏也。”适蒋太史苕生自金陵来,知其故,立毁其盘,并以三十金买天师符一张,悬林室中,怪果不至。

后十年,林君亡矣,符尚挂中堂,有线香倒下,烧其符上朱砂,字画尽,而衬纸不坏。其时蒋在京师,未得林讣,适天师来朝,告蒋曰:“贵亲家林君死矣。”问:“何以知之?”曰:“某月日,我所遣符上神将已来归位故也。”后得知林家烧符之信,方觉骇然。

当扶乩时,蒋在座,则盘中不动。蒋去后,人问乩,书云:“此老有文光射人,我不喜见之。”据土地云:“白石精在林家作祟者,要摄取林之魂,供其役使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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