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误2(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4 13:31:14

点击下载

作者:文如锦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宫妆误2

宫妆误2试读:

《宫妆误2》

第051章 花里重逢仙人笑

  二人在地底困了大半日,一出来身心都放松了,才觉得又饿又累。  月樨身子一颤,便要滑下去了。翊臣忙抱住了她,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地说道:“都怪我,连累你受了这些苦。”一面说着,他一面解开了缠在月樨左臂伤口上的布条。地道里潮湿,又不大干净,那伤口就有些发炎,红红剌剌的,还在断断续续地渗着血。翊臣一时无计了起来。  月樨望他愁眉烦恼的样子,“噗嗤”一笑,道:“不用担心,我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  翊臣挽住了她的伤臂,柔声道:“不止娇贵,还珍贵,宝贵,举世不换呢。”  月樨被他说的脸上一热,低羞了螺首,莞妩笑了。他吻上了她的眉尾,情深脉脉。有落英沾唇,旋又香暗风中。她望见了,心动痴绵中,便连这清风卷落英,亦觉漫漫无端。  翊臣思量着,曹隽儿已被交到了钱暧的手中,曹家的走狗们鼠窜无首,一时当不会有什么动作,至于孟申胧,本就不足为虑。于是二人便在近处寻了一个客店,欲略作休整后再去绣明楼看看。  二人自客店出来时,已过了申时了。月樨换了一身芋紫色印绣球飞蝶的外衫并一件雪青纱内交领衫子,一条紫银凌波纱百褶裙头上梳着堆云斜辫髻,鬓上别着银丝月光多宝珠花,髻上飘下两股紫染月白的丝带。她左臂上的伤口也已处理过包扎好了。翊臣则换了一身杭罗直身袍,肩上飞着几片银线绣成的竹叶,髻上簪着白银折枝簪,腰间扎着玛瑙连玦带。  二人依旧是租了一匹快马,然后寻路经桃李巷,过清风巷,再又里仁巷到绣明楼所在的一带。转进桃李巷后,不大一会儿就到了那地道的入口所在的院落。  “是要进去看看么?”月樨仰头望向翊臣,笑着问道。  “还是进去看看吧。”翊臣道:“虽说暂不会有什么,但那音壁已被我们破了,若任由这地道豁剌剌地敞在那儿,总是让人不大放心的。”  才一踏进这院子,便有夜丁香熏迷的气息飘了过来,此香无毒,就是浓厚的腻人。那马闻到这味道扭头一咆转蹄便欲往门外走。翊臣忙攥住了它颈下的鬃毛,它这才怔住了双眼,不敢再乱动乱叫。幸得此处偏背,左近的人又少,才没有引来路人疑心。  月樨“嗤”地一笑,灿然百媚。  “怎么了?”翊臣亦笑道:“你看这马这会儿子呆住了,很像是只被人从后制住了脖颈的小猫不是?其实这驯兽之术都是一样的道理,只消拿捏住它最要紧的弱点就是了。与人对敌,两军对阵也是一样的。”  月樨转盼着娇眸,佯作无解道:“鸟兽的弱点好找,人的弱点又怎么好知道呢?”  翊臣听她这样发问,似觉有些调笑的意趣在其中。他亦故作深思道:“人的弱点,当然是见招拆招,由招式中见了。军队的弱点则是兵来将挡,计生连环,由兵法和兵力中见了。”他转眸一笑,又望着月樨,道:“我从无败绩,若我也该有弱点的话,便只有你知道了。”他目光渐深,情生由衷。  晴天白日之下,也还叫人疑心是梦呢。直到,鸟鸣绿阴里,炎光彻,二人才觉出这时空的真实,千丝飞缕的,又如蒸散了的暑气,说不清是万年永生那么长,还是转眼一瞬那么短。  枯索干井依旧,右侧的屋子里有稀疏影动的花草,想来这夜丁香的气息便是自那里来的了。朝阳的主屋里空空无人,那小厮的尸首并血迹也已消失无痕了。  翊臣望了望孟申胧炼药的那个金炉。这金炉虽是控制地道入口的开关,但孟申胧心思诡诈,用毒阴狠,还是不要碰到这金炉才好。但这样一来,若要在短时内处理了这地道的入口,却是不易了。  “翊郎。”月樨瞧出了翊臣的心思,劝慰道:“这孟申胧既阴毒,那个曹公子又不在,曹家的人就是有那好奇不轨的,想来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我们,此地不宜久留啊。”  “嗯!”翊臣觉得月樨所言有理,况这夜丁香实在熏人的很,二人便骑马离去了。约莫过了一刻半钟,二人便到了绣明楼对面的听风街了。翊臣将马拴在了街角敝处的一棵老槐树下,他先为月樨带好了面纱,才又用一块杭罗方布遮住了自己的脸。  二人朝绣明楼走着,离门口还有数十步就听到了一阵喧闹的打斗声,其中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男女人声。  “你这衣冠伪君子,还敢在背后偷袭,看我不打破你的脑袋!”  接着就有“咔嚓”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干脆地折断了。  翊臣与月樨皆停住了脚步,二人相望而惊,同声道:“花姐姐!”  方才正是白羡姝的妻子,花如绣的声音了。原来隐墨骑着长公主府的宝马初六的一早便到汝州寻见白羡姝夫妇了,他夫妇二人均文武双全,驯养的几匹马也很不俗,得到消息后,三人便即刻出发朝着洛阳来了,昨日夜中便还至花隐庄了。  二人加紧了脚步,绣明楼内已经乱做了一堆,门首迎客的酒保也不见了。翊臣揽住了月樨的胳膊,唯恐混乱中有人惊伤了她。  花如绣今日穿了一身艳红色印南天竹的窄袖交襟纱衫并一件镂银花内交领罗衫,一条沉紫纱错金银流水纹双层胯裤。她头上梳着半边风筝髻,髻上飞着两根流火般的红色丝带。她持一根兽筋玉韧鞭,进退攻守间,招式既洒落又魅艳,一双大红的绣花鸢鞋在那双舒紧自如,侧出横入的俏足上宛如两只灵动穿飞的红雀。  白羡姝则穿了一身素色葛衣,道髻上连网巾也没有带,他不用寻常兵刃,右手上只摆弄着一把乌骨冰宣扇,扇面上也殊无点墨。他招式非剑非刀,轻身纵横如江上凌波,转圜变化又如谷中回风。玄绦随身,长须如墨,自是仙风入骨,气清谪仙。  隐墨也与几个会武的仆夫斗做了一团,他是同翊臣兄弟一起学的剑法,又一直受翊臣的指教引导,武功并不弱。他用的兵器是一把中等长度的薄剑,名唤“长霄”。虽不及湛麟剑刚柔极济,却也是轻捷凌厉,寒光破冰。  翊臣留心去看,只见孟申胧正抱紧了左肩,满面通红地倒在一边呼通呢,想来方才那“咔嚓”的一声,便是花如绣用她的兽筋玉韧鞭绞断了孟申胧的左肩骨吧。翊臣与月樨见了,直觉乐不可支。  这大堂内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受了伤的仆夫,想都是那“胜琼仙子”手下的人。绣帘稀稀拉拉地半挂在梁柱上,桌椅乱卧,珍宝零碎,好些浓妆招展的女子都择处畏畏葸葸地躲了起来。“胜琼仙子”又气又慌,她在歌台旁边的屏风后望着,脸色煞白,坐立不安。  楼梯上忽奔下来一人,紫衫艳雪,钗云恍堕,正是紫怡了。她是在楼上过道间望见了月樨与翊臣才下来的。  “胜琼仙子”看到了,忙让两个小丫鬟上前拦住了紫怡。是时花如绣正施展长鞭欲挑开了那屏风,她望紫怡面相和善,形容大方而不卖弄做作,便侧转了鞭子将那两个丫鬟带翻在了离紫怡数步的地方。  “花姐姐!”  花如绣只觉收鞭时鞭首在空中被人松松地挽住了,她正欲发狠,回身一望,却见翊臣正带了月樨笑着望她呢。

第052章 恶茧自缚奸凶惩

  “是你们俩。”花如绣笑着,佯怒道:“你这小子真真可恶,一见面便要夺姐姐我的鞭子。”  他夫妇二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卷入了这场是非,又不辞辛苦,星夜兼程地赶回洛阳来助自己,此等深情厚谊,翊臣正是感激感动呢,他连声谢道:“有劳花姐姐了,花姐姐莫要生气。”  花如绣撇嘴一笑,她未同翊臣多话,只顾拉着月樨避到一旁说话去了。  孟申胧在一旁低眼望到翊臣与月樨,他见二人一日都不到的光景就从那地道里安然出来了,自是惊异,且二人神采如故,只月樨左臂上缠着条绷带。孟申胧不禁深深叹了口气,阴毒的目光狭成了一缝。  “公子,月樨小姐。”隐墨见到翊臣,忙将缠住他的几个人摆布了,迫不及待地就朝着二人奔了过来。  白羡姝那边也料理的差不多了,翊臣见月樨同花如绣亲近热络,便去襄助白羡姝了,只数个回合,就将场中的余勇尽数肃清了。  “公子!”隐墨见翊臣去了白羡姝那边,自也追了过去。  待场中完全平静下来,花如绣与月樨也缓缓地步了过去。经过歌台旁时,月樨关切挂怀地望了紫怡一眼,紫怡又惊又怔,她将手提到了胸口中,丝绢在她的手中颤颤地轻摆着,她黛眉深颦,气息难匀,说不出的牵肠揪心。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小贱人给我拉下去了,丢人现眼的。”那“胜琼仙子”在屏风后,赫然怒道。她语音才落,便有三个悍婢气势汹汹地朝着紫怡围过来了,紫怡足尖点裙,向后怯怯地一缩。  “这。”月樨忙望了望花如绣和翊臣他们。  花如绣瞧出来月樨与紫怡关系不凡,她笑着握了握月樨的手,而后便施展出了兽筋玉韧鞭,还未等那三个悍婢靠近了紫怡,花如绣的鞭子已是连逐着分别绕住了她们的单锥将倾髻,花如绣艳溢一笑,执鞭的手一紧又一松,惊慌迷懵着,那三人的发髻訇然散开,而后又相撞着跌了一地,那样子十分狼狈好笑。  大堂里的人见状都笑了,花如绣尤其笑的得意而潋滟,明亮的声音盈在梁宇间,溢满了每一块砖瓦。月樨紧拉着花如绣的手,笑而还敛,韵致无限。隐墨这爱凑热闹的小孩子心性,自是笑的来劲,翊臣也抿嘴笑了,白羡姝脸上亦带着笑,虽只是淡淡的,眼神中却有无限的爱与宠。  那“胜琼仙子”被气的脸色铁青,一时却没有别的主张。她自屏风后步了出来,手上紧紧地攥着一柄拆金乌骨团扇。  月樨这才瞧清了她的样子,她一副尖削面孔,细眉柳眼,樱唇染朱,身形窈窕,动之如风。虽算不上十分的美人,却也自有一番文秀的神韵。  孟申胧挣扎着向前移动了数步,他指着翊臣,正欲说话,却被花如绣的长鞭冷不丁地卷住了脖子,花如绣并不知道孟申胧的身份,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知道翊臣的身份,但为谨慎起见,她还是立时就出手了:“你这王八蛋,还不老实。”  孟申胧肩骨已碎,这会儿脖子又被扼住了,他一只手放脱了肩膀去拉缠在脖子上的鞭子,又觉肩痛难忍,如此往来了数次,已磨尽了仅剩的力气,只得将一只枯爪徒劳地搭在鞭上。  见硬敌不过,这“胜琼仙子”也软下来了。她强挤出一丝笑,盈盈地就朝着紫怡去了,“魅萝啊,我平日里可是最疼你了,你快同这夫人和小姐说说,误会一场,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莫伤了和气才是。”这“胜琼仙子”亲热着就要去拉紫怡的手,紫怡惊得向后一退,幸而左手及时扶住了歌台旁的栏杆,才没有跌在地上。  这时,白羡姝忽从后面扶住了花如绣执着鞭子的手,温和道:“如绣,也别伤了他们,否则,咱们就该说不清了。”  翊臣也从一边揽住了月樨的肩膀,月樨转眸望着他,一只手不自禁地就拉紧了他右手的中指。翊臣凭她拉着,望她的眼中尽是痴深的情。  “胜琼仙子”见紫怡不领她的情,急怒交加又不敢发作,只得转过身来,亲向白羡姝夫妇讨好。  花如绣“哼”的一声别过了脸,并不理她,而她望着白羡姝这仙风道骨,气胜从容的样子,竟难以开口。  翊臣望了望气息奄奄的孟申胧,道:“白兄,这人是孟家的庶子,心思狠毒又与奸人勾结。”  白羡姝并不看孟申胧,他望向花如绣,温和询道:“如绣,你说,当如何处理?”花如绣又是“哼”的一声,她抽鞭欲动,却又止住了。  “胜琼仙子”见他们为难孟申胧,当即撇清道:“白夫人,我实不知此人的身份,都是曹公子带他来的,说他是花隐居士,让我邀他做座上宾呢,是他冒犯了尊讳,可不干我的事啊。几位在我楼中动手,我不得已才着人防卫的,都是误会,是误会啊。”她一面说,一面就往后退。  白羡姝收好了扇子,从容道:“孟蘩卿为人正直,想来不会偏袒,此人既是孟家的庶子,还是把他交还给孟家处理才好。”  “交还给孟家处理?”花如绣不情愿道:“话虽如此说,可孟家在京城,这人又奸滑,难道我们还要担着风险着人送他回去不成,就是去信让孟家来接,我也是没有耐心等的。”说着,她就又拉紧了鞭子欲发狠。  白羡姝见爱妻动怒,忙扶住了她的手,笑着佯喝道:“好了,如绣,你若真伤了他,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一会儿官府来拿你啊。”  听白羡姝这么说,花如绣虽不大服气,也缓缓地松了手。  “不如将这人交给官府吧,那我们就都省事了。”隐墨雀跃道。  白羡姝想了想,摇头道:“不妥。”一个冒名之罪能值多少,这人是个祸害,怎能轻纵了。  翊臣一时也没什么主意,他四下里望着,忽睁大了眼睛,一手护着月樨,一手推着隐墨疾转着躲到了一边。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隐墨倾身未定的一刹,孟申胧手中的长匕已割下隐墨的一缕头发了。  原来方才孟申胧见花如绣松了手,众人又分了心,便悄悄地挣松了脖颈,鞭子的另一端还牵在花如绣的手中,他暂不敢惹她;翊臣武功如神,护月樨又寸步不离,他也不想自寻死路,便想着从隐墨那里着手,若是能制住隐墨,或可有转机。  隐墨反应敏捷,已是抽出了长宵剑挡开了迎面而来的长匕,花如绣见状,忙重新拉住了长鞭,她发力有限,只将他拽开就好,并不足以致命。孟申胧扑了个空,颈处又被牵制着向后一倒,慌张失措中,他紧攥着长匕的手不住地在空中乱舞,混乱之中,匕影零乱,却是挨擦到了那“胜琼仙子”的衣发。  “啊”的一阵慌叫,“胜琼仙子”身旁的婢女散了七八。“胜琼仙子”为自保,她侧身一避,从旁随意抓起了一方古铜兽炉便朝着孟申胧掷了去。  花如绣见状,当即收回了鞭子。  那兽炉正中孟申胧的脑门,他神情忽阴凝地滞住了,他先是直直地向前一跪,而后便沉沉地扑倒在了地上,有汩汩的鲜血自他额上流了出来。  “胜琼仙子”也被吓的呆住了,她颤步走到了孟申胧身旁,正欲俯身探视他的伤势时,忽又立直了身子。  “来,来人哪。”她强自镇定的唤着,方才簇拥着她的婢女却无一个上前。她四下里望了望,然后将眼一闭,一面失神地笑着,一面颤颤地走回了屏风后。  隐墨一手握着长宵剑,俯到了孟申胧的身旁,探了探他的鼻息,回过身子,认真道:“死了!”  看到这奸恶之人死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花如绣自知此番大约是免不了要到衙门里走一遭了,却也不怎么在意,还转眼同白羡姝玩笑道:“真给你说着了,官府要来拿我了。”  方才气氛尴尬而凝,花如绣这么一说,众人却都笑了起来。唯有紫怡,仍是闷闷的,不知在想什么。隐墨恰望到了紫怡,方才月樨对紫怡亲善担忧,隐墨自也把紫怡看作好人,此时他见紫怡独自一个人,怪失神可怜的,转念又想到,这个“胜琼仙子”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绣明楼若从此不在了,她们这些女子不是又要辗转着被人买卖一番了么,当真是前途未卜,茫茫然然啊,她必是在为此伤神。这样想着,隐墨对紫怡又多了些怜惜与同情。  “唉。”不自禁地,隐墨就叹出了声。  翊臣看隐墨也闷闷的,浑不似常时那样活泼好热闹,有些奇怪。翊臣正要去问隐墨,花如绣却身姿款妙地步了过来,她拍了拍隐墨的肩膀,笑道:“我们小隐墨长大了,知多愁,思善感了。”  “什么?”隐墨恍然懵懂地望着花如绣,一脸少年的青涩与纯真。  花如绣温柔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夕晖淡淡地铺满了庭阶,黄莺在檐下婉转,如带飞过的长羽不知轻点了何处年华,暗长无声……

第053章 明烛花好清夜长

  因是出了人命,没过多久就有官府的人到绣明楼拿人了。翊臣本该同白羡姝一起去的,但他这离职之身,又拿不准河南府尹文心彦的底细,况白羡姝夫妇也不许他去,他就只得带着月樨先回了花隐庄,隐墨则去他们住过的两个客店取回寄放的东西。  “胜琼仙子”被押走时,绣明楼里的人逃的逃,躲的躲,已是乱作了一团。紫怡不言不语,月樨欲唤她同走,她也遥遥地摆手婉拒了。她紧紧地跟在“胜琼仙子”身后,自也被官府当作疑犯拿了。  花隐庄隐于君山,修束于窈窈仙谷中,春冶如锦,夏翠如滴,秋妆华,冬眠雪,总是四时画中,赏之忘倦。朝岚去谷时,对面道宫金顶,连绵成灿;坐忘云中,恍惚亦不知是日夕山气,还是仙人雾驾。山庄迤墨,竹木却尘,无雕梁乱眼,堆砌纷繁。时值夏月,庄中正是芙蓉泛水,榴花似红,间有萍藻飘风,茉莉如珠,皆淡着浅白,郁郁如丝。  白羡姝夫妇自衙门回到花隐庄时,已过了亥时。翊臣与月樨已在门厅候了有数个时辰,隐墨更是着急,自在门首悬望徘徊,对月无聊。  “公子,月樨小姐!”隐墨惊喜着就奔进了门厅。  翊臣与月樨闻声,忙起身去迎。二人走到门首,皆是一惊,不仅白羡姝夫妇安然回来了,他们还把紫怡也带回来了。  “花姐姐,这是?”还是隐墨迫不及待地先问了。  花如绣一直牵着紫怡,她挑眉一笑,亲热道:“这是我女儿。”  “什么?”隐墨还是不解。  翊臣见诸人都无事,自是高兴。他笑着将隐墨拉到了一边,和蔼道:“好了,好了,你这傻孩子,这还瞧不出来么,定是白兄同花姐姐收了紫怡姑娘做义女了。”  “正是如此!”白羡姝应道:“方才我与如绣都有些疑心,紫怡为何要紧跟着那女子,以至于无辜受累,被一起抓到了堂上。后来我们才知道,紫怡她是一定不让那女子带累玷辱了胜琼仙子聂姑娘的名声。紫怡方才在公堂上力指那女子伪装胜琼仙子,借胜琼仙子的名声聚敛人财,又苛待下人,为非作歹。我与如绣敬她情深意贞,又怜她孤苦无依,我们膝下也没有儿女,这便是我们命中的缘分吧。”说罢,白羡姝慈爱一笑,眼中是说不出的满足。  紫怡一直温淡地笑着,不知该不该说话,她左右望了望白羡姝夫妇,有些害羞,有些慌张。花如绣忙握紧了她的手臂,眼中尽是安慰与喜欢。  “如此真是太好了,樨妹,你说可是?”翊臣见状,笑着望向了月樨,月樨亦笑着点了点头,诚恳道:“是啊,如此一来,聂姑娘也可放心了。”  隐墨却还有些恍恍然的,他想起在绣明楼中为紫怡担心的一份心情,不知怎地,此时竟有些不敢看她了。他望住了花如绣,打岔道:“花姐姐,你可挨了打了?”  花如绣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隐墨一眼:“臭小子,你看我像是挨了打的样子么?”她一面说,一面朝前走。  “那花姐姐,那个什么什么仙子呢,她被打了么?”隐墨又追着问道。  “谁管她呀!”花如绣随意应着,继续朝前走。  “那……”隐墨还想问什么,却一时没了词。  “义母。”紫怡柔声唤道,她乖巧地挽着花如绣,母女二人便相携着进屋去了。  隐墨慢下了脚步,那温柔含蓄的声音,有意无意地,散之不去,似微风拂面,翕然如忽。待他回过神时,众人都已在屋里坐好了。他自也朝里走着,只见花如绣正望着翊臣与月樨,笑语潋滟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月樨红着脸,似笑还羞,翊臣则一会儿望望花如绣,一会儿又含情凝向了月樨,总是一脸的喜色。  “你们在说什么呢?”隐墨凑过去,好奇道。不知怎地,他似乎就想缠在花如绣周围说话,目光却直愣愣的,不知在紧张些什么。  “我们在说成亲办喜事呢,你高不高兴?”花如绣秋波盈回,笑道。她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办喜事,给谁?”隐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问着,脸上竟微微泛起了红晕。这屋内灯烛通明,璃光剔透,他只当自己是太热了。  “还能给谁啊,这孩子傻了。”花如绣说着,一脸的溺笑与欢乐。  隐墨恍然大喜道:“真的么?”他抬头望着翊臣:“真的么,公子?太好了!”  翊臣没有忘了边关事急,但他一向豁达随和,况俗礼不必拘,这婚礼是尽可从简的,花如绣忽然这么说,他虽吃惊,却并没有什么顾虑和不愿意。翊臣缓缓望向月樨,唤道:“樨妹。”是以她的意思为重呢。  月樨望了望颈上的金锁,莞妩一笑,道:“我们不是在地道里就说好了么。”笑漪连心,明眸照夜,于二人,都是月色甚好的初见时呢。  初见仓惶,红颜染浊,但亦铭刻一生,不醒不忘。  “我就说嘛,以翊臣的性子一定不会别别扭扭地瞻前顾后的。”花如绣自信道:“我知道翊臣挂心着边关,急着回去呢,你们放心,只消一两天,必都给你们办好了,绝不会多耽搁。”  “是啊。”白羡姝接道:“行迟之处,心安既好,难得情深缘笃,又何必多虑其他。”  “那太好了!”隐墨雀跃道:“有什么要买的,要备的,花姐姐你快说,我这就去准备。”  “这孩子真是傻了。”花如绣拍了拍隐墨的头,好笑道:“这大半夜的,你要上哪儿买东西啊。”她又偏过头,向紫怡道:“紫怡,你细心,挑东西又好,我今夜写个清单,明日你同隐墨一起带几个庄丁进城采买,可好?”  “都听义母的。”紫怡淡淡地笑着,乖巧应道,她虽才到这家中,但言语举止并不扭捏小气。她向隐墨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知礼,也是要好的意思。  隐墨也偷偷地抬了抬眼,他想道声“有劳,辛苦”,竟也没能出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小心,却还觉莽撞。管它呢,隐墨可不愿想太多,总是明日又要有好玩的,好吃的了。  这样琐碎无边地聊着,不觉已过了二更天。想到后两日的热闹,都有些兴奋的不愿睡。  灯心噼啵地响开了,庭外榴花欲燃,浸红如漫。  这一宵,月在天上,眼在眸中……

第054章 榴花开处红欲燃(上)

  第二日将近酉时,隐墨才与紫怡带着庄丁们回来。庄丁们手上都大包小包的,几乎要抱不住了,还有两个同去的仆妇,手里也堆满了东西。隐墨提着一个三次钿漆食盒,里面盛了甜馐斋的蜜和油蒸饼,落梅点脂酥,棠心梨酿糕。紫怡也捧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漆金首饰匣子,里面放了明日给月樨带的百花冠子,明珠华胜,雨栉青丝梳等首饰。  “百子帐,锦地挑花毯,花胜冠,凌云裳,百合盏,合髻梳……”花如绣照单清点着这满屋子的东西。  “夫人,咱们庄上人手不多,可是去寻牙人花钱雇些来。”一个年长些的仆妇问道。  花如绣顾不上看她,只摇了摇头,道:“若人手紧张,便将差事分匀了,再加急些,总是只辛苦这两天,多劳你们了。羡姝他不喜欢外人来庄上。”  “是。”那仆妇应着便到一边收拾去了,并无半分埋怨不悦之色。  花如绣将翊臣与月樨成婚的新房置在庄西的榴红馆,此中榴花绕堂,红英铺径,间有茉莉如雪,垂珠万条,茉莉,莫离。  白色的小花缠绕在这烧成一片的火红中,如嫁衣上的珍珠宝络,金冠上的花底雪蕊。  榴花馆前是谢薇桥,从谢薇桥上过了裁露溪便是啼筠馆,这是紫怡的住所,月樨也暂住于此。  她在梅枝窗下拈了金线在千羽绡霞帔左边的下摆处轻线淡描地绣着一小方金樨潋月呢。喜服是紫怡从洛阳城做工最精的衣庄妆嬛阁买来的成衣,好在月樨和翊臣均身量停匀漂亮,这非量身剪裁的衣服穿着也很合适。杭罗中单,正红百合锦夏衫,流月金绯绡百褶间襕裙,裙襕自腰带上垂下,前后共两根,银红锦地上用泛金泛银的素色丝线绣着佛手千结接连绵藕花。  “义母说了,那寻常的花冠子既笨重又不够精细,唯有出自静婳轩莫于归姑娘之手的这顶百合风帘冠才配得上姑娘的美貌呢。”紫怡说着,已是走了进来,她将妆匣放在窗边的墨竹妆案上,将花冠取出来拿给月樨瞧。  这冠子是用赤金錾雕了一对百合,取的“伉俪成双,百年好合”的意思,花蕊是用十数根极细的金线绕缠了米粒大小的琉璃水晶珠子,摇曳则动,随步轻颤。又间有数片舒卷如生的叶子,叶上嵌有珍珠宝玉,拟露水雨珠,又似星月辉照。冠上共垂下九股金链流苏,流苏上疏落有致地间杂着圆珠和金蝶。  “有劳了。”月樨停下了针线,微笑道。她自匣中拈起了那把雨栉青丝梳,望那鸾影偕珠,细齿烨金,不禁出了神。  青丝梳,青丝梳到白头……  紫怡自也坐到窗边,帮着月樨料理针线。她已不再穿那些华衣丽裳,也不再高髻峨峨,眉飞入鬓。她穿了一件淡紫色对襟竖领素纱衫,一条同色的褶裙,裙上淡淡地绣了几朵丁香,衫外罩着一件月白丝织比甲,头上梳着斜偏欲堕的三环,余发扎成两股,分披在两颊边。实是一个乖巧甜净的小女孩儿,其实她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紫怡一面串着璎珞上的珠子,一面笑道:“月樨姑娘,这真叫我想起胜琼姐姐同与俊公子。不知道姐姐她,有没有这样一身嫁衣,与俊公子有没有亲手为她戴上这青丝梳,白首冠。”她是笑着的,一点苦意也没有露出来。  “你放心,翊臣他,已经给越郡王去了信,要越郡王留意调查。聂姑娘她,一定会安然同柴公子重聚的。”月樨握住了紫怡的手,温和宽解道。  紫怡笑了笑,道:“等到了那一天,姐姐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二人摆弄着手里的针线和珠子,一晌静默。晴光筛过竹帘,暖暖地落在她们手上,珠贝侧闪着朦如雾月的柔光,含蓄着凝住了这静室中流动心底的情愫与寄望。  过了好一会儿,紫怡才又开口:“月樨姑娘往后也要好好的呀,切莫存了什么心结。郭公子自有功勋名望,不必受制家里。听义父义母说起啦,宁海侯也不会像柴王爷那样固执。”  “嗯。”月樨点了点头,大方道:“我本就没什么心结。”她说的是实话,芙蓉浊泥,清者还清。  “胜琼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呢。”紫怡接道:“身不由己也还是不甘堕落,己心无愧又何须徒自卑微。”  总是她们都已从那样的命途中挣脱出来了。  二人相视而笑着,窗外红白成阵,轻叶流溪,蔷薇谢,待明春,待归来一笑。  第二天一早,翊臣就穿上了礼服,他已去信向父母禀明了这门婚事的始终,信中情辞恳切,事实备述,以郭允恭秦青离夫妇的性情为人和他们对长子的信任,必不会见怪。正红色的凌云瑞踏锦圆领袍,内着杭罗中单,腰悬溪勅玉带,头上带着花胜冠,颈前是一副赤金云纹璎珞。镜中人唇红齿白,长身玉立,这在他,已经是第二次了。  情景倏忽一跃,就望到了七年前。那时,他十八岁,是和隐墨如今一样的年纪,性情也比现在跳脱的多。七年间,去国离家,征战南北,连生死都历了数番。而她,是再回不到他身边了。不思量,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  “呵。”他笑了笑,是苦涩,也是释然。白日轻转着,滤过了这满室的红光,他自镜中望穿了另一个身影,是他翘首期许着的,盈盈地走来了,正是月樨。  结亲的仪式很繁复,依着花如绣的打算和翊臣二人的意思,已是减去了大半的繁琐,只余“梳发”,“牵巾”,“撒帐”,“合髻”,“交杯”,“对拜”几个仪节。  花如绣抚着月樨一瀑如缎如云的黑发,笑道:“瞧这一头的好头发,真漂亮啊。”蘸了清水的黄杨木梳一梳到底,是一点结也不会打的。  紫怡笑着将一小块蜜和油蒸饼包在吸油的厚纸中递给了月樨,这是汉地的习俗,新妇在出门前要吃这种极甜极腻的点心。  唇点赤丹,颊晕桃脂,眉毛修成玉羽状,再轻轻点上骡黛,正好映出月樨一双秋水潋滟,善睐多情的明眸。  “真好看啊。”紫怡在一旁望着,笑道,不知是羡慕,还是赞叹。  “待明日你出嫁了,也这么漂亮,好不好啊。”花如绣将一支缠枝卷叶累丝金簪插进百合风帘冠在顶髻上固定好了,偏头笑道。  “义母。”紫怡娇声唤道,有些难为情,撒娇似的,忙捧了盛着蜜和油蒸饼的素面葫芦盆躲了出去。  花如绣与月樨皆瞧出了隐墨与紫怡间翕然萌动的情愫,二人相视一笑,长是欣慰。  “呵,隐墨这孩子也越发好玩了,好妹妹,你们下次再到洛阳,可莫再这么匆匆了。”花如绣一面编着月樨髻下的一缕头发,一面蕴藉道。  “花姐姐!”望着镜中花如绣耐心编发的样子,月樨自是留恋了起来。  “你可莫要哭,哭花了脸还要重画,翊臣该等急了。”觉出了月樨的伤感,花如绣神情一转,又调笑了起来。  “是!”月樨拖长了声线,亲近着笑道。  帘外天将交暮,是时天边染霞,榴花最红。

第055章 榴花开处红欲燃(下)

  遮下了一张大红百合锦千珠流苏盖头,便出门去了。她眼前是一片的红,分不清是榴花的红,花烛的红,还是自她心底溢出来的,那明彻此生,灼烧入骨的一场火。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花如绣笑着,便将那红巾的一端递到了翊臣的手中。  在这一片盈盈漫溢的大红中,她看到了他的笑,那温柔的,明朗的笑,这笑占满了她的心,说不出的,窒息一样的心悸。她走着,飘着,脚下仿佛是无系的仙桥,漫于云端也不过如此吧,可他就是她的云端,予了她此生从未有过的欢乐,欣喜,激动,倾心。  就这样盈盈地走着,前面的灯烛也已亮了起来,专为婚礼准备的琉璃宫灯,绯色的霞晕中流过了万华千春,百代红紫。  终于,那红巾自她手中失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温热的手掌。  “樨妹。”不知过了有多久,那称心如意杆已将盖头的一角揭了起来,满室的荧煌渐渐映入了她的眼帘,然后是他亲切温存的笑眼,俊美无双的面孔。  翊臣将另一只手也拉住了月樨,二人手掌相对着,便俯身拜了下去。  叩首天地,盟证日月,陈情三愿。  愿郎君千岁,愿岁岁相见,愿,花好常如今夕。  低头之时,月樨冠上舒展而出的百合叶碰到了翊臣冠上的花胜。“叮铃”的一响,月樨眼前的流苏便希窣着颤成了一片,二人低着头皆是一笑,然后便是偷偷地一觑,这一点暗传的相亲和默契,旁人却是难觉的。  两个年轻手巧的仆妇上前,分别自翊臣和月樨的鬓边剪下了一小缕头发,又用红绸带结成了一个同心结。  这是“合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意思。想到这里,他竟是笑了,没有由来的,他就又抓紧了她的双手。因是周围还有人,她有些不大敢抬头,但那自他掌中流出的温度,很快就蔓延遍了她全身。  真温暖啊,在这暑热的天气里,许是花阴深处清凉的缘故,他二人竟是一点多余的汗也没有流。  “樨妹,樨妹。”他一声声地唤着,浑不管这简单的仪式还未尽,身边还有旁的人。  合过髻后,便是交杯,紫怡特意挑选的百合琉璃盏,盛了花隐庄藏了十年以上的百花蜜心酿。  这蜜酿入口甜醉,是太甜了,仿佛这周身远近的一切都浸在了蜜中一般。她抬眸看他,二人的眼睫只在咫尺之间,一时皆喘息难匀。  他手上又是一紧,她香雪一酥,钗燕都欲堕,冥冥蒙蒙中,二人目自天旋,衷情摇荡。  一个仆妇忙上前将百合盏端下去了,又有两个年轻的仆妇将桂圆,红枣等各色的糖果向百子帐后一洒,然后将那层盛了彩果的百花红绸一卷,铺到了床底。  众人各道过祝福后便离去了。隐墨最是高兴,他一面向外跑,一面欢快地嚷着要点炮仗呢。  “噼噼啪啪”地,那炮仗便响成了一串,璀璨的烟花飞过天际,将满院烧红如火的榴花都照亮了,是向夜的初妆,肌雪明艳。  “是不是太吵了?怕么?”他温柔地笑着,半盖住了她的耳朵。  她摇了摇头,转身望住了他,他顺势一拥,她便紧紧地偎到了他怀中,他们现在可以肆意地拥抱缠绵了。  “这是梦吗?”竟还是这么问出口了,她的声音很柔,很软,比那丝缎贴身还要细心幽约的。  “这不是梦啊。”他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将那百合风帘冠取到了一边,云髻轻散,丝丝缕缕地逐过了他的指尖。那青丝梳也自发间缓缓地下滑着,他想起初见那日,在马车上,她的头发也是这么披散着的。情不自禁地,他便执起了那青丝梳,珍重地梳了下去。  “青丝到白头,樨妹,你说可好?”他问着,眼中尽是爱怜与温存。  她牵过他一缕漆深的头发,贴到了心上。她是薄命之人,只有他的爱与珍视。白头太飘渺了,她不是不信他,而是悲观于这命。“好啊。”她应着,是真心的,眼前即白头,一刹也万年。  “翊郎,夫君,夫君,夫君……”她唤着唤着便笑开了,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  他向着她的泪眼轻轻地吻了下去,如此刻舔舐着她的泪痕一般,无论她有什么伤口,他都会为她抚平的。  十指相扣,两心厮缠,她沉在他的体息里,说不清是谁在贪婪,这柔软的,深渊似的沉浸啊。乱花飞旋,红影逐空,形影既模糊又鲜明。触得到的,忘了痛的,是这一夕永世的欢爱。  拚却欢,心字香烧;夜未深,星河流淌。  明日一早,翊臣夫妇便要带着隐墨辞去了,白羡姝一家三口送至老君山下。  月樨换上了一身杭罗交襟衫子,一条珊瑚色堆纱褶裙,领口袖缘滚了粉色的边,连珠吐蕊地绣下了两行相对而开的泛水芙蓉。她已将头发尽绾起来,梳成了一个扇香髻,斜斜地包在耳边。她总是那么美,莞妩的笑,是比从前更温暖了。  “山水迢迢,一路保重,下次见面,再一醉方休,上次那琼苏,还未饮尽呢。”白羡姝辞道,他虽仍故仙风傲邈,清气入云,却也别情依依,一时难舍。  “白兄,花姐姐,后会有期了!”翊臣缓声道,叹他这四海潇洒的人,也总却不过一个别字,最怕是无常啊。  山中可忘尘,何况仙人居。翊臣举目望了望被云气缭绕着的花隐庄,心上竟渐起了一股怅怅的不舍。  车轮吃力地转了起来,终是走了。隐墨驾的很慢,那马鞭执在手中,总也不肯落下。  就在这逶迤的云山间,尚有一线目光,牵引着,寄望着,越行越远也越远越深。  “好了,已经看不到了。”翊臣望着隐墨若有所失的样子,温和道。  “才没有看呢。”隐墨喃喃着,有些难过似的,声音越来越低。  “樨妹,我才想起来,有一件事情,忘了问白兄了。”  “哦?可是关于那小瓷仙的事?”  “是啊!罢了,下次再问吧。”  “驾”的一声,这千里马就跑起来了。乘风蹄疾,一时已天外。  下次再问吧!  山长水阔知何处啊……

第056章 深宫暗夜絮语温

  “绾绾吾妹,见信如唔。……兄与月樨以成执手之约,共相人间百年,身在情在,此心不移。信吾妹眷爱日深,宫中岁月,殊无烦扰,愚兄亦甚感欣慰。吾妹绾绾,性情人也,凡人事百舛,愿天不相负。 兄 翊臣字。”  灯花“噼啪”着连响了三下,已过了戌初了。晴柔将几颗新采的莲子丢入了书案边的翡翠荷叶冰盏中,若有似无的莲香随着冰上的水汽渐渐散了开来,将这宫室中残余的一点暑气也逐的远了。  绾绾笑着叹了口气,她拢了拢身上的妃色蝴蝶织纱寝衣,将信笺珍重地封入了信封,递给晴柔要她收好了。  “怎么了?娘娘。”望着绾绾神情如喜,晴柔笑着问道:“大公子在信里说什么高兴的事了?”  绾绾望了望晴柔,缓缓道:“哥哥说啊,他总算再娶了,新嫂嫂温柔聪慧,人又美,从前在风尘堆里吃了不少的苦,却不怨不艾,不卑不亢。总之,哥哥是很喜欢的。”  “那娘娘呢?娘娘喜不喜欢?”晴柔转身将翊臣的信收进了一个乌木漆金叶的书匣里,随意地问着。  “哥哥喜欢的,必定是极好的。只是定会有些不知好歹的人,会拿新嫂嫂的出身来说事。”绾绾笑了笑,又道:“不过这也无妨,哥哥既不在意的,爹娘也不会放在心上,那些人也只好在私底下说说罢了。”  “娘娘。”是碧漪笑着自水晶帘后跑了出来,珠帘叮铃铃地,摇成了一片玲珑,同她的声音一样轻灵活泼。她将一件剔寒绡薄斗篷披到了绾绾身上,道:“娘娘今年夏天好似是比从前更虚了,一喝凉水就肚痛。天晚了,娘娘还是不要贪凉的好。”碧漪是苏州人,学官话又不用心,直到现在,说话还带着那吴音的圆凹软糯呢。她将那斗篷系好后,又拢了拢下摆,十分天真关切。  绾绾握住了碧漪一双圆润白嫩的小手,半是玩笑半是怜爱地说道:“你这小肉手倒是四时都暖的很,叫我也羡慕。”  晴柔同碧漪都是绾绾的陪嫁丫鬟,晴柔比绾绾长一岁,碧漪则小的多,入宫时,她才八岁。绾绾自十二岁便与血亲分离了,这二人便如她的亲姐妹一般,晴柔稳重,替绾绾担了不少的心,碧漪心思单纯,懒待思虑其他,只晓得对绾绾一心一意。  “娘娘多吃些就像碧漪一样啦,娘娘就是太瘦了。”碧漪说笑着,便伸手握住了绾绾的手腕,只见一只径只二寸的冰玉镯正在绾绾腕臂间上下晃着呢。  绾绾将手抽了回来,她一面理了理玉镯,将寝衣的袖子放了出来,一面道:“今年御膳房的点心花样倒是多,但都太甜腻了,一点都不消夏呢。”  “是呢。”碧漪睁大了那双圆眼,嘟着小嘴点头道:“还是贵妃娘娘送来的点心别致,什么莲露藕粉糕,山楂琼饴,绿茶豆蓉饼的,都是江南的风味,既合娘娘的胃口,还开胃呢。”  “你还说呢。”晴柔已放好了书匣,她似怒似笑地望了碧漪一眼,道:“哪次贵妃娘娘送来的点心不是你吃了大半,贵妃娘娘晓得你爱吃,送来的量都比初时多了许多。”  “这不好么,贵妃娘娘又不是外人。”碧漪嘻嘻地笑着,一派无心无邪的样子。  “好,没什么不好的。”晴柔无奈着,也拿她没了法子。  绾绾笑了笑,没有参与她们的争执,她执起鼠貂细毫笔蘸了沉沉的一囊浅青竹,在画了一半的浣草宣上晕出了一片空灵的远天草色。她悠悠道:“贵妃是个有心的人,既真挚又细心周到的。苗婕妤近来总是恹恹的,像生了病似的,她平日里沉默安静,几无人缘,贵妃却肯对她好,特让瑞香瞧了瞧,又每日给她送去健脾益气的枣泥山药糕,这事宫里几乎没人知道的。”绾绾同毓琳这几日来往渐密,也更亲近了。  “娘娘,我都知道的。”晴柔缓缓上前,将洗浑了的秘青瓷洗换到了一旁,她细秀的双眉微微蹙着,似有什么心事一般。  绾绾将笔在白瓷玉兔笔洗上搁好了,似询似安慰地唤了声:“晴柔。”  “娘娘。”晴柔将笔洗放好了,她转过身来,咬了咬嘴唇,道:“我不是不信贵妃娘娘,我是担心。苗婕妤既不大好,那药膳,吃的东西!万一,万一……”  “你们在说什么药膳?可是绾绾不大舒服?”说话的是赵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绾绾惊喜的一回头,正迎上赵祯关切心疼的目光。  碧漪见绾绾斗篷上的系带就要散开了,正要去系,还未等她上前,赵祯已是坐到了绾绾身旁。  “朕来吧,你们早些去休息吧。”他将那系带牵了过来,细心地系着。晴柔自将那冰盏盖上,带着碧漪退出去了。  赵祯轻轻地一刮绾绾的鼻头,寸目不移地望着她,笑道:“怎么?我若不来,你便不睡么?”  她扑到他身上抱紧了他:“这灯火都响第三次了,你若再不来,我便等着它响第四次,第五次。”她笑得潋滟而恣意。  他抚着她幽幽含芳的秀发,一晌温欢:“是有件要紧的事情,必得今天处理完了才行,故而来的晚了。”  绾绾解着赵祯身上的袍扣,指尖滑过他贴身的明黄绢衣,缠绵幽约的,就有一种依恋在其中。赵祯心头一颤,忽就牵紧了绾绾的手:“绾绾。”没来由地,他心头竟是一痛,针尖触过似的,而后,便将她紧紧地拥住了。  那斗篷终是散落到了一旁,不过,只要有他的体息,她就永远都不会冷。  “祯,祯郎。”她抱着他,无限的熨帖与眷恋。蝴蝶织纱的袖子在他的鬓边摩挲着,青丝堆缠,耳畔如絮,还有她身上轻盈淡远的幽馥,是他最熟悉的,来世也不忘。  淡淡的夜梦香飘过了他们的眉睫,暗夜里,这一声声的呼唤便如絮语,珍重而绵长。  她做了一个梦,半夜醒来,已忘了具体了,却被隐约而无孔不入的伤感缠住了。她一睁眼,只见他正面向自己熟睡着呢。她情不自禁地就抚上了他的脸,欲言又止般地流转着目光。爱是飘忽的一念,情与痴却是深长的隽古,她是太爱他了,也太爱这相爱了,才会如此的吧。总是有这暗夜做庇护,纵想的玄远些也没什么。信了生来死往是一场空,那么,在那不空不净,独自永生的岁月里,必会有她的灵魂,和关于他的一切吧。呵,她笑着,笑自己的可笑,心里却还是恻恻然地舍不得。她轻轻地转过身,贴上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望着窗外天光深邃,星影斑斓,然后这些又在泪痕里都化作了一团模糊。  不知过了有多久,她才又睡过去。  天将拂晓时,未等鸡人报晓,赵祯便醒了。赵祯是勤政的皇帝,从前绾绾总是睡不醒,他每次都悄悄起身,自抱了衣服出去才唤人来服侍。  “绾绾,你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赵祯望着绾绾业已清醒的面孔,抚着她微淡的笑靥,温存道。  “我只是,想多看看你。”绾绾笑着,仍是梦里的不舍。  “我们还有一生一世呢,还看不够么?”他将她拥入入怀中,温言宽慰道,她抱紧了他,却不说话。  “我爱你啊。”  “我也是,我也是啊。”  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第057章 宴开金明池风清

  五月十五这天,太后刘娥在金明池举宴,一来琼林苑中南花尽开,正是白紫芳菲,烟锁虹桥;二来临水殿前的水戏去年就不曾看过,今年端午出了行刺的事情,合宫受惊而归,又未得尽兴。是时天朗人和,又恰风来水殿,正是驾幸出游的好时候。  早朝散后,合宫便由皇城出发,走朱雀,行御街,穿城过巷去往城西南顺天门一带。这一路车驾轩丽,仪仗迤逦,更兼天威浩荡,政修四海多年,所经之处百姓无不夹道争迎,顶礼膜拜。  还是要数幼忻幼怡两个小公主最活泼高兴,她们随母亲独坐一架锦车,不时地探出车窗去,望着这平生未见过的市井风光,众生百态,既好奇又觉热闹的好玩。前行的御车上,坐着赵祯和绾绾,绾绾今日穿了一件牙白水绸流云袖对襟衫子,一条榴红渐素百褶堆纱裙,衫上轻袖着弄色流虚的飞空榴瓣,衫子外又罩了一件滚了榴红绸边的同料半袖,颈前带着粉碧玺间碧水石璎珞,头上梳了间落婀娜的二鬟凌仙髻,髻顶处垂下一支中长的水沫玉月宫步摇,其余只稀疏着点缀了数朵摇星胜。自是胭脂染笑,柔妩无方。赵祯穿的也简单,一身牙白色瑞鹤锦直身长袍,外罩一件明黄色淡云绮广袖长衫,腰间悬着玉璜带,头上带着出云冠,冠下依是飘悬着两根明黄绸带。迎风帘动,二人望见两个小公主的可爱情态,都不禁爱怜而生笑。  约莫巳初二刻,御驾方泊岸靠于金水池南,太后,帝后并合宫嫔妃按次登上奥港里的大龙船,然后是各府的亲眷紧随在后,这日长公主翾珺因感了风寒,便告假未来。这大龙船共有三层高,御阁设在正中最高处,御阁两边各有十余个相连的阁子,嫔妃居右,府眷居左。太后与帝后便在御阁中歇坐,此间锦地生花,坐榻之具皆明金流朱,龙床后设有龙生海水岗石屏风。船底的隔层里铺满了桌面大小的铁铸元宝,这船体虽大而轩飞华丽也无半分倾侧摇晃之感。  待各宫坐定后,便有一座高只二人有余,却分做了三层的彩船自飞虹桥中央的拱洞中缓缓地驶了出来,彩船前还系有一叶光泽黝亮的桐木小舟,舟上有一白须老翁并垂髫童子,这老翁鹤发仙颜,两靥酡红,童子亦丰额白面,点唇如画,都是官中的伎人扮成的。四面画船乐动,那彩船上中层的棚门便开了,一个乌木包绢的小戏台被缓缓推出,接着就有一组漆彩如生,转目灵动的木偶人按次班列着款款而出。这是水上的傀儡戏,今日要演的分别是《秋胡戏妻》,《目连救母》和《倩女离魂》。每演罢一场,那桐木小舟上的白须翁便要自池中钓出一串五色的锦鲤。  “哼,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马不配两鞍,单牛岂有双车并驾。”台上那扮“秋胡妻”的女木偶玫绣一拂,便劈了那“秋胡”一头一脸。  接着就有“咯咯”的笑声自阁子中传了出来。  “此事顾恩不顾身,念君此日赴河津。”再一转目,那“秋胡妻”便要投河赴死了。她花容冷肃,目光铮铮,虽是牵丝木偶,却也能瞧出高髻倾颤,是寸心欲堕。  随着“秋胡”一声一声惊呼,扑身欲救而不得,“秋胡妻”已是殉身了她形影忽落,台上只余那油彩画成的水波连浪兀自滔滔,还有“秋胡”一脸惊怔。茫然还不知悲痛。  接着那白须翁便钓起了一串五色的锦鲤,那小童忙用竹篓子去接。晴光之下,鲤浪呈彩,水光灿然,更有小童跌足长欢的笑声,那台上刚刚谢幕的生死悲别,到底只是一场“傀儡戏”。  绾绾恍有所思,不禁凝住了神情。  “怎么了?”赵祯笑着握住了绾绾的手,温意询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悲悲喜喜的,都太唐突,太像是在做戏了,呵,本来就是看戏呀。”连她自己都不禁笑了。  “朕喜欢你总是这么多思善感的样子,但有时又怕你想的太多了,对万事万物都用了情,会伤身伤神。”他握着她的手,体解爱怜道。  “不要紧的。”她笑着,星瞳澄澈,是为他而感,为他而颤。  “是,绾绾说什么都是。”他握紧了她的手,笑得温存而宠溺,还有他呢,是不舍得她伤神伤身的。  二人放眼池上,翠水映堤,金红成阵,《目连救母》已经开始演了呢。  “太后娘娘,可要再添个冰盏。”云舒问道。  刘娥慈爱地望了望身旁的二人,和蔼道:“此地临水风凉,皇后身子弱,哀家也禁不得那冷,这就正好了。”  “是。”云舒正欲去看执扇的宫女,刘娥又道:“你去厨舫上看看,叮嘱他们不要做太多的冷食,热食也不要放凉了。”  “是。”云舒应着便退出去了。  “儿臣参见太后娘娘,皇兄,皇嫂。”三人抬头一望,皆有些吃惊。  “哦,是越郡王啊,平身吧。”允谚身旁还有一个人,俯身恭敬,却还未请安,刘娥望见了,也并未露出不悦之色。  允谚今日穿了一件淡灰色如意锦箭袖袍子,腰上飘着空蓝底的海水纹绸带,头上带着曲面素玉冠,手上执着一把乌木骨洒金宣折扇,扇底垂下一条长长的青褐色冰丝流苏,流苏上结着一颗蓝曜如晶的宝石,不知是西域哪国的贡品。至于他身旁的那个人,穿一身泛金色的缎袍,上面淡淡地绣了银杏,腰上悬着连衡脂玉空水佩,髻上插着犀角直簪,风轻玉立,秀濯如英,便是煜臣了。  “微臣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煜臣向前一拜,行臣礼道。  “这是?”刘娥只在殿试钦定三甲时远远地看过煜臣一眼,自是认不出了。  “母后,这是儿臣的弟弟,煜臣。”绾绾忙欢欣道。  “是啊,煜臣是宁海侯的次子,天圣八年的探花,才从孟州调回来的,下月底将上任承宣使一职。”赵祯笑着接道。  “煜兄在京中无聊,我就带他来了。太后娘娘可莫怪他。”允谚笑的开心,浑似个无心的孩子。他与煜臣自是一双形影不离的美少年,二人真有些昔日潘安仁与夏侯湛“连璧”的样子呢。  “是绾绾的弟弟,宁海侯家的二公子啊。”刘娥脸上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虽仍是端肃,已温和可亲了许多:“紫云,给越郡王和郭大人赐坐。”她又转向二人道:“你们姐弟二人也许久不见了,郭大人便留在此处吧,小王爷,也一起吧。”  赐宴御阁,正是殊荣,允谚与煜臣自俯身行礼谢过了圣恩。  煜臣才学出众,小小年纪就中了探花,在孟州任上的两年名声也不错,且他又是绾绾的弟弟,刘娥对他自有好感。此时见他款款就坐,端方知礼而不见拘谨小气,不愧世家教养,风度非凡,刘娥亦暗暗称许。  允谚坐下后,仍是笑盈盈的,他也不管看戏,不知在兴奋些什么。  绾绾见到弟弟,很是高兴,姐弟二人有许多话要说,好在煜臣就要在京城常住下去了,故也就不急在这一时。  “郭大人,令尊令堂身体还好?这几年江南东路一带物产富庶,民生安定,治政愈善,令尊是操了不少的心。”  煜臣从容应道:“承太后娘娘挂怀,家父家母一切都好。江南治善,是上承天恩,下秉民赋,家父在其位司其职,不敢居功。”  刘娥听了煜臣这不加思索,不卑不亢的应答,不禁笑了。  “煜兄不会奉承,娘娘也莫怪。”允谚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多话,随性所至就要说出口。  刘娥望了允谚一眼,也觉有些好笑。她从前因着潘玳的缘故,加之允谚又常常不顾分寸,对他颇有不满。从近来的这些事看,刘娥对允谚倒改观了不少,也不再疑心那“爱云黄”一事是他动的手脚了。  “母后,今日难得清闲,便不要说朝上的事了。”赵祯孝顺道。  “嗯。”刘娥点了点头,道:“哀家不过是看到了这孩子,随口一提。”  煜臣闻言,自秉礼道:“多蒙太后娘娘垂爱。”  刘娥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煜臣不必多礼。  众人这么说着话,那戏船上的《目连救母》已演到了尾声,白须翁鱼竿欲动,那瘦下嶙峋的身子竟向后吃力地倾去了,像有拉不完的鱼似的。  刘娥懒待去看,便端起白瓷梅花杯来,饮了一口清神的薄荷桂叶茶。  水面风来,荷香遥遥。傀儡戏演完后便是“水千秋”,戏船缓缓入港,旁路而出的是两列彩画间金的飞鱼船,还有一艘乐船紧随在后。丝竹一动,便有两个身形轻健的彩衣伎人分攀上了两艘飞鱼船上的秋千。那秋千越荡越高,几于池后琼林苑中的高台假山齐平。在空中展示了一番花样以后,“扑通”的一声,那彩衣伎人便跳入了池中,其身段之优美娴熟,是一点水花也不会激起的。一对伎人跃池后,又换过一对伎人,花样动作与前对不同,但俱是险难而精彩。如此往复,共有五轮。  丝竹渐渐地缓了下来,那秋千划在空中的弧度也幽幽地舒展开了,飞过了沿堤的杨柳,云开蓝雾中,与那虹桥望成了一线。  “这是什么曲子啊,听着倒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刘娥倦倚在榻上,悠悠问道。  “这是江南的小调,《采桑绿》。”绾绾应道,脸上漾着那怀念而温暖的笑意。  “呵,江南的小调啊。”  清风徐来,玲珑碰水,她是真的有些累了啊。  晚间,还有那夜光照琼宴,飞花传羽觞呢……

第058章 彩云秾照琉璃脆

  传过晚膳后,天便渐渐地凉下来了。又过了一会儿,一轮满月便自天边蒙蒙的青雾中缓缓捧出了。后苑作已在琼林苑中布好了灯烛,大龙船上的宫眷贵戚们自也随御驾移于琼林苑。一时间,裙带迤逦,香屑随风,提灯的高髻宫娥鱼贯款款,夜色自是清媚。  琼林苑与金明池东西相对,中植异卉,四时不绝,皆是闽广苏浙地区进贡的南花。苑中锦石斑斓,烟锁池塘,间有轻虹小桥,凤舸鸾舟。苑中共有三十六座琉璃宝亭,皆以花名,或相连,或错落,或隐于花中,或障乱烟霞。  太后自居于漱石泉侧的渥丹亭中,山丹韶艳,泉流如汩,清凉自许,而沉夜色愈幽。帝后居于太一山上的四时含笑亭中,贤贵妃带了两个公主并她的两个妹妹毓玢,毓瑛居于金边瑞香亭中。其余眷戚皆各有居处,或在亭中,或在舟里。  灯烛四起,月降清辉,照得这仙苑琉璃斐透,池水漪荡,分花乱影中自有粉面殢醉,芳菲波艳。  “煜儿和那小王爷呢?”绾绾捧过盛着荼蘼酿的蕃莲银盏,问晴柔道。  晴柔笑了笑,应道:“不知道呢,方才就没见到了,只怕是看着哪里热闹,去寻好玩的了,娘娘莫担心。”  赵祯笑着扶住了绾绾的肩膀,道:“你的弟弟可不是小孩子,都是正四品的朝廷命官了。”  绾绾扶住了赵祯的手,悠悠道:“我倒不担心,不过是太久没有见到他,难免牵挂。”说着,绾绾渐思情盎然,一时难止。  赵祯知她是动了思亲的愁肠,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心疼地将她抱的紧了些。  绾绾也只顾贴恋着他,望眼前花月灯迷,渐渐沉到了这温暖中。  “谚弟,走慢些,当心撞到了这些琉璃灯,可不是顽的。”这边煜臣正与允谚穿过了剪春径,不知朝着哪里绕呢。  “无妨。”允谚一味的跳脱,笑得极是开心:“煜兄,我从小就喜欢这花灯热闹的地方,总也看不厌,玩不厌。比起别的皇伯皇叔,我父王真是放任娇惯我,不逼着我习文习武,出类拔萃,只要我不做坏事,怎么都行。”  煜臣也笑了,笑着笑着竟有些酸涩:“谚弟,你真该一辈子就这样,多好。”  “那可不行。”允谚停在了一盏金鱼琉璃灯旁,转过了身,依旧是那副无心而贪乐的样子:“玩是不错的,可我又不是瞎子聋子,自也不愿意做傻子呆子。”  是啊,人世已纷繁,何况帝王家。  煜臣淡淡一笑,还是那句话:“你做什么都好。”简而温存。  “煜兄,还记得么?三年前,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说着,允谚已走到了煜臣身旁:“那天,也和现在差不多,灯烛照夜的,是在东角楼夜市里。”  煜臣也开怀笑了:“怎么不记得,那天你在潘楼酒店里同那贩秘青瓷的浙商捣乱,说他贩卖商王府偷来的赃品,连荷包给人摸去了都不知道。”想起允谚那日一本正经,佯戏传神的样子,煜臣笑的更开心了。  “那是允谊偷了他老子的秘青瓷古董出来卖,事后又害怕,想偷偷买回去,我故意逗他呢。允谊最可恶了,胆子又小,媚上欺下的。”允谚也笑着,想起自己从前做的事情,只觉好玩:“不过,那天多亏了煜兄你了,帮我将那荷包寻回来了,我的宗室生辰牌可在里面呢。”  “呵呵,去闹事连暗卫也不带的,我就见过你一个。”煜臣虽无奈,仍是袒溺而亲近的语气。  “那又怎么样,你都不知道,后来允谊被修理的有多惨,我想起来就想笑。”时隔许久,允谚仍是很得意。  “商王是很正直的,在朝中声望也高。我大哥同濮王允让是生死之交,时常赞誉濮王的仗义忠直呢。”  “允让哥哥,允让哥哥真是太可怜了,他与皇兄要好,皇伯管他又严,打小就一副苦大愁深的样,悬梁刺股闻鸡起舞的。何止是他,他们父子俩都一样,苦大愁深,你看皇伯上朝的时候,天天都是那副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