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来生:献给所有的器官移植者(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5 22:5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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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钟孝林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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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来生:献给所有的器官移植者

他们的来生:献给所有的器官移植者试读:

题记

如果你去问每一位走到生命终点的个体,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他们也许会异口同声地回答:生命重来。仿佛什么都可以重来,生命不可以重来。但是,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却告诉你:我们有来生。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器官移植者。

因为他们有来生,所以他们比我们更懂得对生命的敬畏与珍惜。曾经的他们也胸怀天下、指点江山……有一天,上帝不高兴了,把他们从天堂赶进了地狱。有些不老实的灵魂趁上帝走神的当儿偷偷地溜了出来——“唉!你们能找到回家的路吗?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回家的路的?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从此以后,我们终于有幸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这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心灵承载了太多的苦难。他们似一群生活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囚徒,病魔犹如毫无人性的法西斯,蛮横地扭曲着他们的人生,让他们的生活变得痛苦而又荒诞。如今,他们把现在的日子叫作残生——哦,是我们将他们的日子叫残生,他们将现在的日子叫来生。因为他们有来生,所以他们太高兴了,太幸运了!这是捡了一个多么大的便宜呀!因此,他们把我们正常人的复杂生活简单化了。他们只希望自己活着。

活着于他们就是一种幸福。这是多么简单的幸福!那为什么我们正常人有那么多痛苦、烦恼甚至悲伤?这是因为我们正常人想要的太多,还是我们正常人拥有痛苦的智慧,而上帝对有来生的人就剥夺了他们拥有痛苦的智慧这个权利?那么有来生的人又是在以怎样独特的方式演绎“我们到底为什么活着”这个千古难题?我们来看看这是一群什么样的灵魂,游走在他们的来生。

他们说:器官移植是他们万里长征走完的第一步。在这条路上,他们遭遇过死亡、病痛、贫穷、冷漠的围追堵截,在他们“拔剑四顾心茫然”时,他们身边出现了一个叫宁光的人。这个人带着他的爱与善良,还有这个世界的良心,与器官移植者组成了一支铁军,在这荒无人烟的万里征途中放牧着他们的理想。走在这样的路上,关山重重、生死未卜,昨天还握过的手,今天还有那只手的余温,但那个人却已离去。

是的,他们的世界曾经山河破碎,他们的世界曾经兵荒马乱,可他们依然选择了坚强、选择了面向阳光。他们虽然遭遇过苦难,经历过生死,但他们的眼神依旧温柔。在这条路上,他们潇洒到笑谈生死。他们深刻地丰富了人类对生死的感悟,让我们明白,死亡不过是再一次重生。他们对苦难的诠释、与命运抗争的巨大勇气,变成了人类的一笔精神财富。让我们一起走进他们的生活,聆听他们发自内心深处的生命强音。第一章四个家庭的生离死别一

今天,杨娇——这个绰号叫杨贵妃的美人,收到两个有关生死的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我们先说这个坏消息,即使这个消息再苦痛、再断肠,也不会让杨娇过分绝望,因为还有一个好消息在等她,而不至于找不到安慰一个苦难灵魂的解药。那时,杨娇陪一群器官移植者从桃花山上下来,路过家门口那个广场,刚好电话响了。接完电话,发现自己走错了回家的路。这是一个什么电话,让她差点迷失在家门口?这可是走了千百次的路呀!

原来,与她同患尿毒症的闺密离开了这个世界。当时,杨娇眼前一黑,似乎那么明亮、温暖的太阳也悄悄躲进黑云里,不知哪儿来的风,在耳边呜呜呜地吹着。走在冬日的阳光里,天光依旧明亮,整个世界却是凉的。泪流满面的杨娇,发现自己走错了路,来到了菜市,不由哀叹了一声:路走错了还能原路返回,而走了的女友,还会回来吗?

杨娇怎么也不相信,活得这么好的女友,怎么说走就走了,连再见也不说一声。自己还以为生命犹如四季,会一季一季地走完,最后才消失在雪花飘飘的寒冬里。哪知朋友一脚踏进繁华而又欣欣向荣的夏季,就倏忽转身,随那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百花,在一夜风雨中无声凋零,留下满地凄凉。我们的生命真的是从上帝那里租来的,连租期都不知道?

杨娇心想,苦难若是有声音,我们还能听到这个世界美妙的歌声吗?因为歌声早被苦难的声音淹没了。曾经的飞鸟,那么震撼地从自己的天空呼啸而过,它留下了什么?杨娇不由得在心里默默为这个从没有辉煌过的生命悲哀:父亲以挖煤为生,患上尘肺病,年不过四十,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大笔债务。你们母女相依为命,做点儿小生意,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借债也还完了,好日子终于开始了。但是,好日子只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那么善良、那么有爱心的你,不幸还是频频造访,难道就因为你的善良?那天早晨,你干了件蠢事,为你的爱心买了单,也为苦难埋下了伏笔,不知道你是否后悔过?那个春天的早晨,晶莹的露珠还没有离开百花,你还没有打开销售橱柜的门市,一个微弱的哭声吸引了你。原来,是谁把一个女婴遗弃在这里。那年,你还不到十九岁,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子,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那些有心人怎么想?你这个弱智,却母爱倾城,搂着她就再没有放下。后来你面含微笑,幸福满满地告诉我们,这个孩子与你有缘,一见你就笑,从来就没有再哭过。唉,你这样地走,她这一生还会笑吗?你太蠢,这是一个病孩,一个有轻度脑瘫的患儿!没有一个人不劝你,送到福利院,可你铁了心,就要和这个世界对着干,你干得过吗?这一生,你从来没有对自己好过。某一日,你偶然发现老公的一张检查单,原来老公患有不育症,难怪老公经常吃中药,难怪自己肚子不争气,但你怕伤了他,假装不知道他的病。后来,老天送病女,你故意说自己这辈子不想生小孩,因为你听说生小孩的女人都会在鬼门关走一回,你害怕,就想养这个捡来的孩子。老公含泪答应了你的要求。其实,你哪里知道,那张检查单是老公故意让你看到的。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就更加死心塌地地爱你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要爱这个善良的女人一辈子,如果有来生,他愿意向你预订一百万个来生,他要生生世世和你过下去。捡来的,谁说捡来的便宜,这个孩子让你操碎了心。别人的孩子不教都会喊爸爸妈妈,而这个孩子你教她一万遍,她就只晓得对你流着口水傻笑。两岁了,别人的孩子满世界跑了,她还无知地在地上爬行。难道她就这样像软体动物一样,过完自己悲惨的一生吗?你不知道流过多少泪,也不知道祈祷了多少万遍,受了常人不知道的苦与累。上帝开恩了,这个孩子说话了、走路了,虽然不顺畅,但她毕竟在说、毕竟在走了。为了她的康复,你南来北往,走了一家又一家医院,去了一家又一家康复中心。你永远在路上,不停地走,如今你又在去天堂的路上吧?这个孩子很争气,除了有点口吃,除了脚有点僵硬。她学习成绩好,她爱你们,你说她是一个知道感恩的孩子。幸福在你的生命里像花儿一样绽放了,可它开得那么朦胧、那么凄凉,因为你遇到了一个痛苦的选择。按说,你应该高兴,因为这是上帝对你的恩赐,你竟然怀上了,你老公的不育症治好了。你们真的高兴了一回,但看着这个捡来的孩子,你沉默了,你终于对自己狠心了一回,其实你从来就没有对自己好过,谈不上对自己狠心了一回。老公将你送进医院做手术,背过身去,早已泪流满面了。你含着泪,咬着牙,把肚子里的孩子又还给了上帝。你竟然有脸对我们说,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全心全意地爱这个捡来的孩子了,或许就会不自觉地将爱转移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这是对她不公平的,你会痛苦的。难道你对自己的孩子公平吗?为了一个弃婴,一个残疾孩子,你竟然谋杀了自己的孩子,你的心真狠,虎毒还不食子呀!你是会遭报应的。果然,不幸之神一次又一次敲开了你的命运之门。后来,我们才知道,你有慢性肾病,身体羸弱,你是没有能力带好两个孩子呀!那个孩子念大二时,你患上尿毒症,那年,我也查出了尿毒症,只不过比你早了三个月,我们见面大哭了一场,叹命运不公。你那个小县城不好报医药费,我把你的医保买到了S市。这里的报销方便,报销的比例高,你和你母亲配型成功,只等S市医保生效,做肾移植就可以节约三万元。看来,好日子又在你生命里抬头了,肾一换,你又是一个好人了。更值得庆幸的是,在医科大学念书的孩子,你千辛万苦抚养的这个孩子,马上就要毕业了,孩子说今生就由她来照看你。你真幸运,你的付出有了回报,你的苦日子到头了。不知你前世造了什么孽,那么爱你的老公,那日夜半,骑车来医院接透析的你,就不明不白地倒在了那个醉驾司机的车轮底下。可你竟然还活了下来,你对我说,为了孩子,你要把这个家撑起来,孩子不能没有家。难道真如人们对你的评价,你是为众生而来,你在这个薄情的世界过得如此深情?前天,我来看你,见你就有些不对,有点感冒。自你生病以来,心脏就有些不对,我劝你马上去手术,不要再苦熬了。你说医保还有三个月就生效了,挺一挺就过去了,等三个月就节约三万元,你不由笑了。其实你不想把自己的生意停下来,这是你一家人活命的口粮。你计划得真好,因为你医保生效的日子,正好孩子放寒假,那时,懂事的孩子替你照看着生意,你就可以放心地去手术了。你对我说,你唯一无法面对的是,如何把父亲的去世告诉孩子,他是孩子的天,天塌了,她怎么办?听说那天上午,你已经很不好,你的母亲叫你去医院,你仍苦熬着,说再等等,下午你要去医院透析,再顺便瞧医生。为了生意,为了这个家,为了三万元钱,你倒在了你的生意上。这下可好,你不必面对孩子了,你面对的只有上帝了。你走了,不为自己。你真是为众生而来?

当杨娇心痛得已然入骨时,电话再次响起,这次真是一个好消息,H省人民医院移植中心通知她明天去医院,准备做肾移植手术。杨娇有些迷糊,有些乱,她想理一理。现在,她又回到了家门口的广场,天空很蓝,阳光很温暖,这是一个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日子:2013年12月12日。这一天,有一个人走向了死亡,有一个人获得了新生。二

杨娇肾移植后恢复得非常好,刚刚半月就告别了这个重生的地方。面对强悍的北风,热汗仍从自己的身上渗出,原来安在身上的这颗肾,动力这么强大,看来它要和自己的生命走遍千山万水了。

回家的第三天,杨娇就催着老公高声语去三百千米外的C县,因为学校放假杨洋明天要回去。杨洋是谁?在最需要照顾的日子里,杨娇还这么牵挂,竟然还要将自己的老公逼走?原来杨洋是自己刚过世的闺密的孩子,也算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听说这个孩子不好带,只好找个外人叫娘,杨娇于是担此重任,孩子由此也随了杨姓,闺密被杨洋叫成了二娘。

这天下午,高声语带着两个重任,一是安抚杨洋的悲哀之情,一是代表杨娇为逝者传达人间最后的爱。高声语从C县火车站出来,并没有直奔杨洋家,而是在站外找了一个坐处,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等杨洋。半小时后,她就要从这里出来,自己还没想好如何安慰这个无处安放的灵魂。陷入沉思的高声语,突然觉得天光明亮了不少,那在西天熊熊燃烧的晚霞也诗意无限。

高声语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清纯的女子夹在匆匆出站的人流中从这里走过。这是一个将近一米六的女子,面容姣好,背影迷人,唯一的缺陷就是右脚有点跛。高声语仿佛看到有一抹浅笑,从那张有些醉人的脸上悄然滚过。她在笑什么呢?原来,她要给自己的二娘送一个礼物,她要用国庆归校后勤工俭学的钱为二娘拍一个写真集。因为二娘有一个愿望,她要好好地替自己留下一个美丽的曾经,她是看过杨娇的写真集后萌生的这个念头。写真集里的杨娇太酷了,还是年轻时的模样,青春飞扬,美得令人眩目。也许二娘在想,青春与岁月无关,青春就在我们心中。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现在有这个能力帮二娘实现这个愿望了。因此,她笑了,笑出了声。

笑声还没有完,她又紧蹙了自己的眉,心无端痛了起来。国庆假期结束离家归校的那个下午,她第一次让自己的二娘流泪了,二娘是那样忧伤,她那孤寂的背影,仿佛是一条由泪水汇成的河,打湿了天上的太阳,让自己的眼睛至今看周遭都是一个朦胧的世界。

杨洋为什么要让这个饱经磨难的二娘伤心落泪呢?原来是因为自己的爱情。杨洋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情固若金汤,站在那里与自己深情相望而死心塌地地与自己不离不弃。然而,这么有底气的爱情居然败在有些跛的脚上,而那有些口吃的嘴,任你千呼万唤,也只是帮了爱情的倒忙。男友的父母,竟然愚蠢到一叶障目,他们难道不知道爱情与脚无关吗?但杨洋还是在爱情的路上走了麦城。

没有了爱情,生活还有意义吗?杨洋认为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回家就对自己的二娘叫喊起来:二娘呀!你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不完整的我,你让我口吃,让我脚跛,你把我害惨了!你让我今后怎么活?那声嘶力竭的质问,犹如滔滔不绝的长江水,将二娘彻底淹没了。

这一次,仅有的一次,自己出远门,没有叫上一声亲爱的二娘。是的,为什么要叫,她将自己的爱情弄丢了。此刻,杨洋的心变得异常温柔,今天见到二娘,一定要亲亲热热地叫一声二娘,还要将国庆节的那次加倍补上,再郑重地说一声对不起!是的,二娘太苦,拖着破败的身体,照看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这家犹如那惊涛骇浪上的一叶扁舟,谁知道哪天就翻了船。

家,愈来愈近了,仿佛已经在眼前。这心不但痛,竟然有些胆怯了。亲爱的二娘呀!我回来了!仿佛已经闻到了二娘为自己特意准备的红烧肉,那是自己的最爱呀!高声语在杨洋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心中想着那悲伤的一幕自己将如何面对。多日来自己一遍遍地打着腹稿,要如何扮演好这个角色。虽然人生如戏,自己却是一个不称职的演员,而这样高难度的戏,真要演好,于高声语,比产妇十月怀胎都还要难呀!但戏已经开场,自己只好硬着头皮硬上了。“二娘,我回来了!”杨洋亲热地叫了一声,随手推开了那虚掩的老门。然而,她的二娘再也不会回答了,上帝偷走了她的声音,还有她的整个生命。“孩子,你一定要坚强!人,总是要死的,只不过是一前一后而已。孩子,请不要悲伤,人间烟火哪有天堂金碧辉煌。”高声语口中这样默默地念着。他看着杨洋走了进去,心却仿佛随着杨洋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地狱。周围很静,光阴已被谁偷走,一秒已变成了一万年,也许一万年就是一秒,生命,已停止了律动。

一声悲凉的惨叫,高声语一惊,仿佛听到等待了一百年的审判。随之,杨洋从屋里冲了出来,看到了堵在自己面前的高声语,愣了愣,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扎进了高声语的怀里,无助地哭道:“高爸爸,二娘走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好恨,我好恨!”接着就大发悲声了。

高声语不知道杨洋要恨谁,是恨二娘走的那天没有跟自己告别呢,还是恨她的高爸爸没有告诉她回来送送自己亲爱的二娘最后那一程?抑或是恨自己国庆节的一时冲动而伤了自己的二娘,恨自己没有为亲爱的二娘送上她那久盼的写真集?他多想告诉杨洋:傻孩子呀!这些二娘都不需要了,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傻孩子呀!你没有送二娘就更不要计较了。在我们生命里的许多人,没有说再见,却早已见了他们的最后一面。傻孩子,你更不必后悔,因为爱情,我们犯了太多的错误,因为我们太年轻,太需要爱情的陪伴,谁没有年轻过?你只不过就跟二娘说过几句气话,谁又没有因为爱情与自己的亲人说过气话呢?傻孩子呀!关于写真集,二娘就更不需要了,脱离了万千红尘的二娘,在天光的照耀下,她已年轻得叫你忘记了她是谁。

当晚,高声语把杨洋年过六旬的奶奶安排妥善后,带着杨洋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回到了S市杨娇的家。三

就在这个冬天的夜晚,S市也发生了一件极为揪心的事。在华灯初上、树影婆娑的S市医学院里,一个学生像一只陀螺一样呼呼地乱窜,他满头大汗,一边急急地走,一边焦急地询问。原来,他正在找一个人,他们的班长张波。当他气喘吁吁地在学校的图书馆找到这个叫张波的人时,张波淡定地坐在那里,用那本厚厚的医学书伴着手里的冷馒头,正在艰难而努力地吞咽呢。他正想责备这个让自己找得很苦的班长几句,却改了口。是的,他望了望这个先前一米七六、有些英俊的班长,因为尿毒症的磨难,他已经又黑又瘦,体重不足五十千克了。他心痛地向张波催促道:“班长,刚刚班主任叫我一定要尽快找到你,H省医院的移植中心有适合你的肾源,叫你赶紧与他们联系。”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班长,你也该备一个电话了,好方便联系,漏掉这么重要的信息岂不可惜?”但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班长因无钱购衣,在这个冷得掉毛的严冬,只穿着单薄的陈年老衣。他忙将自己的苹果手机奉上,焦急地叫班长快点打电话,仿佛适合班长的那个肾源现在就会被移植中心安放在别人的身体里,而让这么优秀的班长赤裸地暴露在死神面前。

电话很快接通了,张波对着电话说道:“你好,你是H省人民医院移植中心办公室吗?我是张波,H省医学院学生,听说你们在找我,有适合我的肾源?”“是的,你快点过来!你这个人真难找,这么重要的事都不上心。”那个医生在电话里咕噜了一句,原来是个好听的女声。

张波有些心虚地说道:“对不起!我想问一下,要带多少钱?”

医生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了他一句:“你是S市医保吗?”

张波回答道:“不是,是外地的农保。”

那个医生道:“市医保准备八万元,外地医保要十五万元。你现在就赶紧过来,今晚要准备手术。”那个医生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半年前就通知了你一次,这次你再错失这个机会我们就不准备通知你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张波掏出紧贴身体的那张卡,轻轻地抚摸着这张带着体温的卡,仿佛是在抚摸那颗能救自己性命的肾脏。是的,不能再拖了,因为透析,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报警,说不定哪天躺在透析机旁就再也起不来了。自己才二十一岁,大学马上就要毕业了,绝不能让自己多年的辛苦白费。但是,这卡里只有八万元人民币,而这笔钱是汶川大地震后国家给自己家的补偿金及社会爱心人士给患尿毒症的自己的捐助,还有自己勤工俭学的钱。半年前因为差钱,错失了那颗珍贵的肾,这次再不能错过了。这次错过,错过的就是一次再生的机会了。

张波用同学的电话拨通了远在汶川的叔叔的电话:“您好,叔叔,我是张波,请叔叔现在借给我七万元钱,今晚我要做肾移植手术。”

叔叔回答道:“你这个孩子,现在黑灯瞎火,你叫我怎么在这个山沟沟里找七万元?它又不是山里的石头,它是钱。”

张波有些心虚地乞求道:“叔叔,帮帮忙,你旁边不是有个放高利贷的吗?你去帮我想想办法。”

这时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叔叔的老婆,汶川地震后与叔叔好上的。她在电话那头说道:“张波,不是我们长辈不帮你,你是知道的,我们拿不出这大笔的钱,你叔叔能有几个钱?找放高利贷的,不但利息高,还要作抵押,那你现在就赶回来,拿你们家的房产做抵押。”

张波悲哀地放下了电话,不但祖业保不住了,看来连这次活命的机会也丧失了。张波心里明白,叔叔新娶的这个叔娘,一进门就惦记着自己的那份祖业。张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同学用手抚着张波的肩膀,传达着对这个饱经苦难的同学最诚挚的关心。而这只手能阻隔那扑面而来、气势汹汹的死亡气息吗?四

宁光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儿子宁仁杯在世间的最后三十分钟,再次见到儿子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在探视儿子的半小时里,他还有些暗自高兴,因为儿子看上去比往日的气色要好。宁光心想这该是老天开眼,儿子有救了,近日绷紧的弦一下松开了。他迈着轻快的脚步朝电梯走去,他要到十八楼看儿子的肺部CT。

十八楼是H省人民医院的器官移植中心,宁光从电梯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儿子的主治医生林凤鸣。林医生是器官移植中心的主任助理,医院的大美女,长得高挑,为人善良,是大家公认的白衣天使。病人和家属都非常信任她,什么事都喜欢找她。宁光正要去给林医生打招呼,却听见林医生在给护士站的护士交代:“我刚才看了宁仁杯的片子,他的肺已经基本不工作了,现在只有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你们要重点监护。这次进来的六个术后肺部感染病人就死了两个,有三个还在ICU,只有杨娇一个人在普通病房,这两天宁仁杯也非常……”林医生看到宁仁杯的父亲正朝这边过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宁光已听到了林医生说的话,他脸上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跟林医生打了招呼就晕乎乎地朝楼下走去。他没有心情看儿子的片子了,到了楼下,他径直朝医院的小花园走去。他突然感到很累,想好好休息一下,林医生的话将他最后的那点希望浇灭了。他坐在条椅上呆呆地看着花园里来来去去的人们,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此刻,从宁光身边经过的两个护士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个肺部感染的小伙子快不行了,好可惜哟!听说才二十一岁,大学刚毕业半年,还是电子科技大学的高才生,小伙子长得真帅,玉树临风,一米八的个儿……”这不是说的儿子吗?宁光还想跟过去听,这时听到手机里来短信的提示音,他摸出手机一看,是儿子给他的短信:爸爸,对不起!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我已经努力了,我好累。也许我就要走了,其实我也不想走。你养育了我二十多年,却无法报答你,我好失败!您是多想我给您娶儿媳妇,给您生孙子,一个又一个,并且锦衣返乡,光宗耀祖,再有就一大家子开着车走遍天涯海角。爸爸您还记得吗,我换肝后的第二天,您坐在我的床前,笑得那样好,其实爸爸本来就长得高大英俊。我们一起憧憬着未来,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是的,我有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谁知道换肝才半年,我们都以为换了肝就什么都好了。唉,对不起爸爸!我食言了,我不能为您养老送终,也不能照顾您了,我们一家就只剩您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个世界了,您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小时候您不是教育我要敬畏生命,珍惜生命吗?爸爸,对不起!我没有与您商量就把我有用的器官全部捐献了,遗体就捐给医科大学吧。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只是在我走的时候要您帮我签下字,因为它需要直系亲属签字同意,到时红十字会会与您联系。爸爸,我爱您,我想您一定不会责怪我,您一定会满足我这个愿望吧!以前您不是经常教育我们,要学会善良,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要学会感恩。是的,我的器官在这个世界存留,您就会想到您的儿子还活在这个世界,那些因我器官而活着的人会感恩这个社会,还会感恩您。爸爸,您养育了我二十余年,国家培养了我这许多年,这就算是我对这个世界的回报吧。听说上帝为拯救苍生,就要找一个人代替它施舍,也许上帝看上了我。爸爸,我是多么幸运,您要为我高兴呀!正好我也可以过去照顾妈妈和弟弟。爸爸,您放心,死其实并不可怕,它只不过让我们换一个地方继续活。您知道吗,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被判处死刑时,对他的学生说:我去赴死,你们继续活。而那个要将地球撬动的阿基米德面对侵略者的屠刀居然说:站远一点,莫挡住我的阳光。那时他正在地上画圆,他总觉得今天这个圈圈没画圆。爸爸您看看他们多么洒脱,况且我是被上帝钦点代它拯救苍生啊!您和妈妈还会得到不少好处呢。好了爸爸,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再见了爸爸,您的儿子宁仁杯。

看完儿子的短信,宁光五内俱焚!他几乎哭出声来。老天爷呀!你这是有眼无珠呀!你这是要我的命呀!宁光不知道在心里祈祷了多少回,他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命,但上帝同意吗?宁光想不通这有什么不可以,儿子还这么年轻,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这二十年,不是忙读书,就是忙生病、住院、吃药、输液……这过的什么日子嘛!宁光越想越伤心,坐在那里昏昏沉沉,眼前那怒放的三角梅他视而不见,在这个冬天,这么好的阳光也与他无关。坐在那里,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仿佛看到一个陌生人来到他面前,大声对他说:宁光,鉴于你的虔诚,鉴于你一生行善积德,上帝同意你的要求,用你换回你的儿子,现在时辰已到,马上跟我走。宁光那个高兴呀!他也不想与儿子告别,立马就想跟这个人走,他怕上帝也会反悔。可他怎么也站不起来,忽然他觉得有人在拉他的手,一下惊醒了。原来自己做了一个梦,他看到是个小姑娘在拉他的手。见他醒来,小姑娘说,叔叔你的电话。果然自己的电话在响。一接听,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你是宁仁杯的家属吗?赶快过来,宁仁杯不行了。”

宁光看到儿子时,儿子在别人口中已改变了称谓,他急火攻心,一下晕死在儿子的床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这里很静很静,儿子已经不见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的,他要给儿子送些钱。听人说,死了的人要过奈何桥,还要喝一碗孟婆汤,喝了孟婆汤就可以忘记前生,就会变得快乐。现在世风日下,喝孟婆汤会不会收小费?儿子一生节约,舍不得花钱,喝不上孟婆汤,他会想起前生所有的事,那他该是多么痛苦啊!最可怕的是儿子还会去找他的妈妈,那我该如何向他妈交代呀!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在你的手里弄丢呢?是的,一定要让儿子喝上孟婆汤,而且是三大碗,让他忘得干干净净,忘记他的妈妈。还听说人死后七天就要到望乡台,站在望乡台上死了的人就会晓得自己死了。儿子知道自己死了那他该多么悲伤,一定不能让儿子去望乡台,多给点钱,找点关系。宁光一下来了力气,从床上翻身而下,朝卖冥币的地方飞奔而去。

后来,宁光怎么也不会想到,儿子说的要带他走遍天涯海角,半年后,这个愿望就实现了。陪他的不止一个儿子,而是几个儿女,还有一群器官移植者。第二章死神的眷恋一

死过几回的杨娇,原本以为做了肾移植术,就会远离死亡,谁知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天,是术后的三个月整,这个日子她记得特别清晰:2014年3月8日,一是国际妇女节,病友们一早就来电,18号要来她这里看S市第二十八届国际桃花节;二是那天世界上出了件大事,马来西亚飞往北京的MH370航班失踪,机上两百余名乘客命悬一线,多日后证实,机乘人员全部遇难。

今天来省人民医院移植中心,是因为杨娇已低烧一周,在家吃药无效,想早日治好这感冒,她还憧憬着十日后在桃花山与病友共赏桃花呢!杨娇原计划住一周就回家,可死神早已盯上了她,她的一只脚已踏上了黄泉路。她患上的是死亡率极高的术后肺部感染,到底这死亡率有多高呢?杨娇他们一下子进去六个,四十多天后,艰难地走出来两个,可谓九死一生。

高声语娶了杨娇,不知伤了多少世人的心。这杨娇不但男人说她漂亮,就是女人也没有一个人不嫉妒她,说她漂亮。那个岁月,能娶上杨娇做老婆,是幸运的,其喜悦不亚于中了头奖。当时大家都一门心思用在杨娇身上,每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都会认为,杨娇一定会嫁一个高富帅。但杨娇很令他们失望,因为她最终嫁给了高声语。在大家的心里,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人死绝了,也轮不上高声语,因为他一不玉树临风,二不腰缠万贯。但当传言变成了现实时,杨娇的爱慕者愤怒了,将高声语痛打了一顿,说这个男人破坏了情感秩序,颠覆了一个最基本的规律——男才女貌。这高声语什么都不是,娶上一个大美女,犯了众怒,焉能不挨揍?

直到杨娇怀孕,生孩子,最后做了妈妈,那群人的心思都还没有离开杨娇。他们仍然把最痴情的目光投向了杨娇,一是希望她“浪子回头”,二是盼望她红杏出墙,让爱慕者们捞回一点面子,谁知流言也心甘情愿远离这个美人。

曾经有一些爱慕者们去找过杨娇,希望她离开高声语。他们费尽心机,绝过食、跳过楼、投过河、发誓终身不娶以示决心,但杨娇不为所动。她告诉爱慕者们,她嫁给高声语与他们无关,她就是喜欢他的善良,像个读书人。爱慕者们没辙了,愚蠢的女人!这些算什么东西呀!善良谁不会,哪个都可以拿本书,挥手高呼:我是一个痴迷的读书人!

此刻,高声语提着住院的家什,与杨娇一前一后,来到了省医院的移植中心。这里他们太熟悉,换肾以来,这里就是自己的第二个家了。大部分医生和护士都很熟,有的差点就成朋友了。一进移植中心,就不停地打着招呼:你又来了,是的,我又来了。前天,杨娇就想到医院住院,一是床位紧张,二是无明显症状,肺部照了片,没发现问题,医生林凤鸣开了点药,就让杨娇回家了。今天杨娇他们到医生办公室,还是直奔林医生的办公室。一见面,林医生就笑杨娇怎么又来了。为了今天能住上院,高声语很是在林医生面前发挥了一番,说杨娇胸闷气紧,呼吸困难,无法正常行走。林医生半信半疑,看杨娇没这么严重,但还是本着为病人负责的态度,给她开了急诊CT的检查单。

这期间,杨娇狠狠地踢了高声语一脚,因为他在向林医生陈述病情时,可谓添油加醋,大肆渲染。要不是杨娇的这一脚,高声语还会夸大其词,说是他一路把杨娇背上来的。他们拿着检查单,高高兴兴地去了CT室,很快做了检查。在等报告期间,又去医院营养食堂用了午餐。因是急诊,报告出来得很及时,诊断上写有肺部发现少量积液,他们不以为意。积液嘛,还是少量的,有什么要紧,这个不是自己考虑的事情,只要住上院,直接交给医生处理就行了。高声语下楼办好入院手续,拿着单子很快上来了。来到护士站,找到管床护士,说要住院,护士说无床位,只能在过道加床。高声语又如法炮制地说杨娇病情严重,同时又将检查报告翻出来给护士看,就是想进病房弄张床。不知是高声语声情并茂的说辞起了作用,还是护士看了检查单,总之,管床护士很快就满足了高声语的要求。很快,他们就住进了病房,看着干净的地板、洁白的墙壁、柔和而又明亮的灯光,再嗅嗅护士刚换上的洁白床单,多好闻的味道!他们哪里知道,管床护士如此痛快地给他们床位,是因为这个病。患上这个病的人,就是一个离死不远的人了。杨娇一躺上病床,死神就前后脚跟了进来,窥视着她,随时准备取她性命。二“杨娇,你54床?”护士甲问。“是。”杨娇回答。“叫家属到医生办公室去,林医生找。”护士甲说。“哦,好,谢谢哈美女!”杨娇回答。高声语立刻去了医生办公室,见到林凤鸣医生就问,“林老师你找我?”“现在杨娇用的抗生素药每天六百元,属自费,这个药效果也不错,治疗她的肺部感染应该有效果,但另外有一种进口药效果更好,把握更大,每天要两千多元,你要不要去和你老婆商量一下?”林医生问。

高声语听后吓了一跳,什么药这么贵,还自费,那加上其他药不就五六千?这次来医院以为就是个感冒,谁知进医院不过三个小时老婆就下不了床。实在太怪了。“你看,你们用不用这个药?”林医生催促道。“用用用,只要效果好,不用跟她商量。”高声语回过神来回答道。是的,高声语确实心疼钱,但只要给老婆用他还是舍得的。“杨娇的免疫抑制剂是怎么吃的?”林医生问道。林医生说的免疫抑制剂是指器官移植病人吃的抗排异的药,只不过林医生说的是规范的名称。“他克莫司早晚各五颗,骁悉早晚各四颗。”高声语答道。“现在早晚只吃一颗他克莫司,其他的都停了。”林医生说道。“那排异怎么办?”高声语问道。“现在不是保肾而是保命,只有让她自身的免疫系统来杀灭病菌。这次她能不能走出来还很难说,家属要引起重视。”林医生加重了语气,声音也提高了。有这么严重?高声语简直不敢相信,但看到林医生那么认真,高声语差点吓哭了,一下子呆在那里。“肺部感染是器官移植者面临的最凶险的疾病,死亡率非常高,这次前后共来了六名患者,有五人进了ICU,你们今天来时宁仁杯刚进去,他是一周前入的院。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作为病人家属首先不要慌,要让病人高兴,让病人吃好点,才有力气战胜病魔!从现在起家属要二十四小时陪护病人。她是危重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抢救,需要家属签字。”林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高声语被吓住了,他想不通,今天上午才到医院,还是有说有笑走来的。就是有点低烧,有点头痛,怎么会是这样呢?原计划今天还要回去的,儿子马上要高考,正是关键时候,哪离得了人,现在却不让走了。儿子怎么办?而最让高声语害怕的是:来医院是两个人,如果回去却变成了一个人,怎么给儿子交代?本是高高兴兴而来,踏上的却是死亡之旅。想到这里,高声语鼻子发酸,泪哗哗哗地从眼眶流了出来。

高声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很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不能让妻子知道自己哭过,那样对她的病没有好处。他现在要装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还要笑,笑得很开心。

高声语轻轻地走进病房,妻子在看手机,见他进来,就问道:“林老师叫你去干什么?”“没什么,林老师说要换输液药,今天下午输的药要换成效果更好的药,这样病就好得更快。”“那要好多钱?”“每天两千多元,要自费。”“那今天下午输的药呢,也要自费?”“一样的,只是要便宜些,每天六百元。”“老高,那要用你多少钱?”杨娇对老公开玩笑说。

高声语想起林医生的话,眼泪又在眼眶打转。妻子对自己的病一无所知,还在心疼钱,她哪里知道,从进入医院的那一刻起,她随时都在面临死亡。幸亏这时护士进来了,妻子才没看到高声语的眼泪。

护士乙:“54床,杨娇?嘿,你怎么又来了?”每次医生或护士进来都要验明正身,害怕弄错了,那样会出重大医疗事故。“就是哟,美女,今天你值班?”杨娇答。“林医生重新给你下了医嘱,你现在每天上午9时、中午1时、下午5时、晚上9时,第二天凌晨1时都要各输一组液体。现在是晚上11时,就输新液体,明天就调回9时。”这时又进来一个护士。

护士丙:“54床,杨娇?”“什么事,美女?”杨娇问。

护士丙:“这是你的药,来,家属过来,我给你说一下。”高声语来到护士丙面前。

护士丙:“你要记清楚,看到没?这种药每8小时吃一次,这种每6小时吃一次,这个药每12小时吃一次。不要弄错了,必须按时吃,记下没有?”

这液这药太复杂,高声语一时没记住,护士又说了一遍,高声语才勉强记下来。

护士丙接着说:“这个仪器是监测血压、心跳、氧饱的,看到没?这是血压、心跳、氧饱,血压70/110,心跳60/100,氧饱98,特别是氧饱低于80就要及时给护士或值班医生说,因为80以下病人就会呼吸困难,这时就好组织抢救。我说的这些,记下没有?”“记下了。”高声语答道。

护士丙又道:“病人现在不能上下床,吃饭上厕所都必须在床上,因为现在病人每天必须二十四小时输氧,不能动,否则就会供氧不足,跌下来就会有生命危险。”“这组液体输完后就摁床头的铃,凌晨1点还要输下一组液体。”护士乙说完就和护士丙离开了病房。“你刚才去林医生那里时儿子下晚自习回去了,我说我们在医院你明天才回去,叫他自己弄东西吃。你现在去把尿盆拿来我屙个尿,再量个体温后你也休息一会,你也累了一天了。”杨娇对老公说道。“你要休息好,我后面再找时间睡,你睡眠又不好。其实也睡不了什么,都快12点了,又要输液、吃药,护士又要查房,液输得多尿就多,还要量尿,你也睡不了啥,还是你先休息。我看着液体,输完时好叫护士取针。唉,住院真是遭罪,又累又休息不好。”高声语说道。

高声语给妻子接完尿,量完体温,体温基本正常,就服侍妻子睡下了。这时已过12点,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氧气在嗞嗞地响,高声语一眨不眨地看着液体一滴一滴地滴着。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换液体了。

这时高声语又想起林医生说的先保命,难道肾就不保了?如今换个肾可真难。首先是自己身体要有条件才能换,比如抗体高了、有心脏病、身体太差等都不能换,你合乎条件换,就再找肾源,必须找三代之内的直系亲属,还要血型相同,再配型,配型之前还有一连串的体检。高血压、心脏病、年龄太大等都不适合捐肾,假如这些都过了可以捐就要配型结果,配型成功还要回当地跑证明,找当地政府、派出所、公证处等等,当这些证明办好再交到医院,医院再报到省卫生厅等待审查审批,前前后后要三四个月,这个艰辛、焦虑、惶恐、绝望呀!难以言表,好人都会变成病人。这还算是最顺利的,运气不好的,N次配型都会失败,有的一等就好几年,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让生命走向终结。他们真的太苦了!明天,一定要给林医生说,一定要保住这颗肾,它太珍贵了,这是杨娇的舅舅捐给她的,最可怕的是肾源太不好找了。这一夜,高声语几乎无眠,刚一迷糊就被惊醒,生怕误了妻子吃药、液输完了没有叫护士、氧饱低于80没有叫医生抢救。高声语就这样担惊受怕了一夜,唉,生病遭罪呀!一家人都要跟着倒霉,甚至倾家荡产,终日惶惶不安。

早晨是高声语最忙的时候,量尿、量体温、量体重,因为护士要记录数据。这期间护士要抽血,测血糖,高声语要照顾妻子大小便、吃药、吃早餐,而且都必须准时,她可以不吃饭,但不能不吃药。尿量、体重、血压等的一个细微变化都有可能是排异。一次平常的拉肚子、花粉引起的过敏、小动物的传染等都有可能要她的命。活着,真不容易。忙完这些就要准备医生查房需要的东西,医生要了解前一天的病情,病人及家属有什么疑问及想法可以和医生及时沟通,医生才好做出最佳的治疗方案。今天带队查房的是林医生,林医生了解情况后说还算稳定,同时嘱咐病人一定要严格按医生和护士说的执行,除了打CT,其余检查都在病房进行,打CT一定要带上氧气包,避免呼吸困难危及生命。林医生说的还算稳定令高声语认为妻子有救了。病人也好,家属也好,最想听的就是医生说情况好。三“宁姐,你来了。”店员A跟刚到药店的老板打招呼。宁姐叫宁文琴,她开这家药品连锁店已八年,生意好得很。开这个店还有一个故事。

宁文琴还没来得及回答,店员A又说道:“宁姐,我今天在报上看到一个报道好感人哟,有个肝移植病人死了,他把双肾、心脏、眼角膜、遗体全部捐了。救了六个人,才二十一岁,叫宁、宁什么来着?”店员这么激动地告诉宁文琴,是因为宁文琴也是个肾移植病人。

宁文琴一听姓宁,才二十一岁,非常激动,立即叫服务员A去找那张报纸。这时,店员B也凑了过来说道:“宁姐,我也看了那个报道,电视台也播了,那个人叫宁仁杯,他父亲叫宁光,因为他和你一个姓,我就留意了一下,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宁文琴一听到宁光和宁仁杯,脑袋“嗡”地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宁文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药店的沙发上。两个二十岁的店员哪见过这阵势,早吓蒙了,见宁文琴醒来两个人高兴坏了。宁文琴对她们说道:“你们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会。”

记忆把宁文琴带到了十年前,那是她生命中最寒冷的季节,犹如西伯利亚的雪风在她的天空中日夜不停地呼啸。她已病入膏肓,每天面临的是死亡。那天她实在病得不行,再不去医院就只有去地狱,她强撑着朝医院走去。在路上,她脑袋迷迷糊糊,不知道走了多久,从家到医院不到三百米,她觉得山高路远没有尽头。脚像踩在棉花上,迈不动,走着走着,一阵恶心,就昏死过去了。待她再次醒来时,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陌生人朝她微笑。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人救了她,叫宁光。那天他在上班的路上,看到前面有个女子,走路摇摇晃晃,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到医院,因抢救及时,宁文琴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宁光是她的救命恩人。那年宁光三十一岁、宁文琴二十九岁,因同姓他们就以兄妹相称。以后两年,他们的命运就紧紧地连在了一起,成了生死之交。

那时,因宁文琴无医保,治病需自己掏钱,治疗尿毒症的费用太昂贵,普通的工薪阶层一个月的工资只够她两次的透析费,而她每周要透三次。这是很令人悲伤的事情,不是不能治,是没有钱治,宁文琴现在面临的情况就是这样。因没有钱,宁文琴两周只能透三次。因他们的尿、毒都需要透析机来析出,为了省钱他们就要减少透析的次数,这时他们就不敢多吃东西,甚至不敢喝水,渴得要命也只能用棉签在嘴唇上抹一抹,因不能自己排尿,喝了水那个胀就更难受。因不能及时透析,毒液在身体里聚积,大脑、五脏六腑每天都浸泡在毒液里,对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损害,活下来的人留下了许多后遗症,有的直接就在毒液的浸泡里睡过去了。宁文琴就因为节约钱减少透析次数,曾经有四次心脏停止跳动,最长一次停跳十五分钟,有五次差点被医生宣布死亡,最危险的一次差点死在家里。

那次,宁光正在给孩子们上音乐课,总是心神不定,老走神。他想,是不是妹妹的病情又严重了?他再也没有心情上课,立即朝宁文琴的家跑去。这次,他又救了她的命。他赶到宁文琴家时,一眼就看到她倒在门边,已经昏死过去了,幸亏还有心跳。宁光和邻居一起把宁文琴扶上了出租车。到了市里,宁光只记得那个医院的大概,就是找不到是哪家医院,宁文琴陷入重度昏迷,只有心跳,没有知觉,怎么也叫不醒。他们已经在城里转了半个多小时,司机也发毛了,要求他们下车,这次宁光又在她耳边大吼了几声,宁文琴居然睁开了眼睛,抬头朝窗外看了看,对他们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右手边这个楼,从拐拐边上二楼。”说完再次陷入了昏迷。这一次宁文琴又捡回了一条命。

由于宁文琴的老公在重庆的一家轮船公司上班,要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宁文琴就靠老公的工资来救命。恰恰这次老公晚回来了两天,宁文琴无钱就医,所以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宁光知道这个情况后,特意去办了一张卡,把自己仅有的一万元存了进去,将这张卡放在了宁文琴那里,对她说:“自己没钱时就取这卡里的钱,有钱时就把用掉的钱存进去,卡里的钱用完了你就告诉我。”

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因为一个姓氏、一次偶然的相遇,伸出他的援手救了她的命。十年来,她一次次被宁光的善举感动,心中的感恩之情愈积愈浓。她想不通,仅仅两年,就在她刚做了肾移植手术日子开始好转的时候,这个人竟然不辞而别,就这样莫名地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他的去正如他的来,意想不到。宁文琴手里拿着宁光给她的那张卡(她家把这张卡称为救命卡、爱心卡)开了这家药店,生意特别好。她每年都朝这张卡里存入十万元,这存进去的不仅仅是钱,还是爱、是感恩、是爱的传递。现在唯一与宁光有联系的就是这张卡,想到这里,宁文琴眼里蓄满了泪水。现在,这个人居然再次在她的世界里出现,她一定要找到他。她要问问他,他为什么不辞而别,他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杳无音信。

这时,一个近四十岁的男子匆匆来到药店,他叫黎学兵,宁文琴的老公,身高一米五九,比老婆还少一厘米。他笑嘻嘻的,慈眉善目,看到他会觉得这个世界永远充满欢乐,没有苦难,没有悲伤,没有被侵犯和伤害的担忧。宁文琴能活到现在与她先生的乐观分不开。当时,每到一家医院就被一家医院判一次死刑,碰到的所有病友都流露出同情的目光,病友心想,这个人活不了几天了。现在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有宁文琴还活着,这难道不是与他们夫妻的乐观有关吗?

他刚才接到药店服务员打来的电话,说老婆晕倒了。现在见老婆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张卡,黎学兵就轻轻地问道:“文琴,你没事吧?”宁文琴看到老公回来,兴奋地叫道:“黎先生(这是宁文琴对老公的称呼),我没事,宁光有消息了,你赶快去找,现在才下午4点,就在市里这五家做移植手术的医院去找,一定要找到他。”“好好好,你不要急,我马上就去,你一定要注意身体。”黎学兵说道。四

黄昏,H省人民医院移植中心来了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她的到来令有些阴郁的十八楼明亮了不少。她穿过阴暗泛黄的过道,径直来到了54号床的病房外,未敢进去,只在门外探头探脑,兴奋地朝病房里叫了一声:“杨娇,好些没有?”能够把普通话说得如此又脆又甜的人,就只有她肖潇了。“肖潇,你来了?”杨娇朝站在门外的美女说道。肖潇,三十岁,因长得小巧,被戏称为赵飞燕,在一个地级市的公办学校教音乐。

这是杨娇入院的第七天,见到肖潇,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她们算是生死之交吧。三个月前因做肾移植术相逢,同一个病房,一场院住下来就成了好朋友。她们在移植中心是“移友”心目中的两个绝代佳人。她们加盟“移友”,令移群的颜值飙升。杨娇早就知道肖潇今天要来,因她们症状相同,低烧、呼吸困难。如今,她们只能在门内外四目相望,医生不允许她们互相探望,怕交叉感染,怕坏情绪互相影响,加重病情。

由于肖潇来得突然,一床难求的移植中心未来得及给肖潇准备病房,只好委屈美人住在过道的加床上。肖潇选择了杨娇门外的过道,两个生死相随的战友,在寂寞的时候,可以隔墙传递友情与善意,让病中的自己不再孤单。但这种美好,在第二天护士上班时,就戛然而止了,因为肖潇搬进了一间明亮安静的病房里。这种高级待遇,是缘于肖潇的老乡管床护士的关照。在床位紧张的时候,运气稍差的,连加床都住不上,只好拖着病体急得在医院里打转,焦虑、流泪、哀求,有时也无法改变命运,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家,一个能收留你的地方。

杨娇那天住进医院,病情就突然加重,医生严厉警告她:吃饭、上卫生间一律不准下床,否则会加重病情。杨娇当时就吓蒙了,也无法理解,吃个饭、上个卫生间就那么严重?后来才弄明白,她这个病,只能静卧,不能乱动,否则就会消耗大量的血氧,氧饱上不去,就会窒息,只有割气管、上呼吸机,进重症监护室,最后不能自主呼吸,肺这个器官不工作,就算挂了。当时住在过道里的一个病友与她病情相同,因没有氧气瓶(过道里无氧气装置)只好硬扛着,或到其他病房吸氧。更要命的是,他不听医生的劝告,起床上厕所,这一上一下,消耗了大量的血氧,一口气没上去,就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抢救。这个病友高声语以前就认识,他比杨娇早一个月做移植术,术后一直不顺。开始移植肾拒绝工作,在他体内既不排毒,也不排尿,他心里那个焦呀!夙夜哀叹,千呼万唤,它就死磕,好不容易盼它醒来,尿来了,排毒了,指标又特别糟糕。这是个工作极端不负责任的刁民,它三天两头罢工,你好吃好喝地、小心翼翼地喂养着它,它就不领你的情,专门和你对着干,弄得这个病人苦不堪言,生不如死,医生也没辙。

杨娇和肖潇她们术后出院时,他落寞地躺在病床上,露出羡慕的目光,心情十分沮丧。在医院躺得太久,对窗外的世界特别向往,看到比自己后来的人都出院了,自己仍在医院孤军奋战,生死未卜,就特别地难受,仿佛自己的心、自己的梦想,还有那鸟语花香的青葱岁月,都被出院的人带走了。

当时杨娇术后出院,最怕见到的就是这个病友,他脸部扭曲变形,面容惨白如纸。杨娇见到他时,这个病友是站着的,假如是仰卧,一定以为是一具告别了人世的尸体。更要命的是,他从喉结发出的那个声音,十分吓人,像是来自地狱的声音。听说是他喉咙长了息肉,现在还无法手术,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恶性的话,他确实没必要再去折腾。因此,高声语听到的他的声音,是他从胸腔和声带共同发出的撕裂的变了调的声音。此次,他因肺部感染,不遵医嘱,比杨娇来得晚,却最先进重症监护室,在那里一住就是半个月。高声语再次见到他时,简直脱了人形,面部肌肉像要从皮肤里喷涌而出,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西瓜,随时都要爆裂。这是激素惹的祸。由于使用了超量的激素,阻止了身体对钙的吸收,他的髋关节坏死,行走极不方便,一瘸一拐的,他那难受的样子,见过他的人真想帮他走上几步。由于肾性骨病,他全身骨头痛如针扎,面部表情极其痛苦,也极其恐怖吓人,像是大白天从地狱里冒出来的厉鬼。

大量使用激素,是每一个移植人的共同经历,它会干扰人的免疫系统,让移植器官在体内存活,免遭攻击。听说以前没有免疫抑制剂——也就是抗排异的药,有个器官移植者依靠激素存活了一年零七个月。现在有些穷困“移友”,为了省钱,少用排异药,就大量使用激素,因为一颗排异药可以买上几百颗激素。一个器官移植受者,每月维护移植器官的成本是非常高昂的,动辄七八千元人民币,要是碰上长期食用免疫抑制剂带来的其他病症,比如糖尿病、心脏病、肾衰……每月的医药费就会上万元,对一个没有医保的家庭或因器官移植致贫的家庭来说就是一个十分沉重的负担,有的家庭由此走上了屈辱的乞讨路。

由于这个移植病人使用了超量的抗生素,各大脏器纷纷告急,全部亮起了红灯。肝功不正常,心脏不正常,血红蛋白严重下降,有时只有三四克,他的生命随时可能崩盘。这一次,他在医院住了大半年。那些该出院的出院了,该过奈何桥的过了奈何桥,就他一个人,拖着破败的身躯,在医院里耗着,居然熬出了头,最终从医院里走了出来。他从春天穿越了夏天,再从夏天跨进了冬天,在医院,他错过了多少个季节,足见这个人生命力之顽强。

当时那个“移友”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时,杨娇已遭遇第二次感染,命悬一线,无暇顾及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那漫山遍野的桃花,漂亮得像一朵朵彩云,在山腰上飘浮,还有那盛况空前的桃花节。第三章生命札记一

现在的医院修得像宾馆,宽敞明亮,360度无死角地被阳光照耀,应该是让人感到温暖的。但是,来这里的人对它特别敬畏,总是心事重重。其实大家心里都十分明白,这里是生命的中转站,一不小心就会跑到“那边”去的。因此,大家总能感受到从那边蹿过来的嗖嗖冷气,不寒而栗。

此刻,黄昏,移植中心的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在窗台滴滴答答,一阵春风扫过,飘在窗上,撞击的声音显得单调而沉闷。在病房,这样的春天也是冷的,杨娇躺在病床上,不由紧了紧被子。这是高声语在病区的库房刚弄的被套,洁白干净,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在杨娇看来,这么一尘不染的被单,纵使味道再沁人心脾,也可能在某个尸体上停留过,说不定就在前几天,还覆盖过一具冰冷的尸体,只是病人都不愿说破这个事。此时,护士乙给杨娇换上了另一组液体,很高兴地说杨娇的病情已开始好转。杨娇说着谢谢,心情大好。高声语也面露喜色,仿佛离出院的日子不远了。正在他们开心的时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从过道突兀而来,没有铺垫。在医院听到这种声音,大家就知道,有一个生命正不管不顾地朝黄泉路赶去。杨娇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紧,叫高声语去看看。

高声语是个近视眼,走在幽深的过道,昏黄的灯光显得浑浊,把人的身影拉得长而朦胧,周遭变得影影绰绰。白天还人来人往的病区,此时已寂然无人,令人心生恐惧。高声语穿过走廊,拐过护士站,来到传来哭泣声的医生办公室。原来这个病人快不行了,医生叫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而来探望病人的亲戚一时没控制住,就大放悲声了。后来,高声语才闹明白,这个病人叫宁仁杯,二十一岁,电子科大的高才生,长得高大帅气,大三就患肝癌,一边治疗一边完成了学业。刚换肝半年就碰上这倒霉的术后感染,杨娇入院那天下午,他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宁仁杯,杨娇认识。一个多月前,杨娇来医院复查,顺道来移植中心看一个病友,恰恰这个病友和宁仁杯住同一个病房。那次宁仁杯住院是因为胆管问题,杨娇本着天下“移友”是一家的情怀,就加了宁仁杯的QQ和微信。

高声语回到病房,也带回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杨娇有些惋惜,有些恐怖,同时也悄悄地把宁仁杯从自己的手机里删除了。她害怕这个人今后会通过电波,来找她摆龙门阵,告诉他“那边”的故事,邀请她去“那边”体验生活,那就有些麻烦了。

是夜,杨娇心事浩瀚,总睡不踏实,就在病床上玩手机。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移植中心的病友建的QQ群和微信群。此刻,她打开了一个叫宋帆的人的空间,百无聊赖地读着他的病中札记:树生长的声音我在尝试用朴实的语言,编写一些我沿路修复身体所发生的故事,我不求华丽,只需要真实。波波心跳见证了我的恐惧,在这条曲折的轨迹上,滴滴眼泪汇成一条忧伤的河,这条河泛滥成灾,而我则等待引渡。(一)我第二次住进交大病房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过了三年后我依旧还是口服雷公藤降尿蛋白,退到三年前我用生死攸关换来的检查结果却对他们的诊治和我的病情没起任何作用。2006年冬天经过很多次排查后,他们确认这四千多毫克尿蛋白是由肾排出来的,一个我信任的医生冯大夫建议我做肾穿,我还是迟疑的。就这样2007年的春节到了,我和父亲在李家村市场买了两件过年衣服,不管怎样年是要过的,所以我们回到了长治,一切暂且搁到一边。年很快过完,未了的事情还需去面对,我还得去西安。3月份去西安,父亲说这件事你得自己做主张。我夜里想得火烧火燎,没个主意,在网吧里查了数次,真正让我下决心的还是中庸在博客里的回复。心想,做吧,不就是针在肾上取几个细胞,好了也就是个针眼吧。肾穿那天,冯医生对我说:今天科主任亲自做!这又是一支强心剂。医生通知家属推病人到二楼做穿刺,病房的过道里一张张病床排着队,像等待加油的车辆。排着队的病床挤向紧闭着门的换药室,等待着的人堆里有老有少,有贫却没有富,有点本事的人都走后门去了。就像我的一个病友,他来自富饶的广东,在我们住到一个病房前,我好像在透析室见过他一面,因为他父亲手指戴着一个很大的金戒指。他比我迟来三四个月,却在O型肾源紧张的情况下,在我前面做了手术。手术后24小时内发生了超急性排斥反应,新肾很快被摘除,一天以后他幸运地又被安排了手术,又一个健康的肾源放到他髋窝里。(二)我们是同一天转入隔离病房的,随后几天我和用同一个肾源的病友刘瑾床挨床聊得不亦乐乎,我们相互比较着谁的刀口长得快,谁的液体流得快。刀口在这种比较中恢复得很快,我刀口上的线眼又细又整齐,刘瑾很是羡慕,我却羡慕他身上安的那个肾好,因为我们用的同一个人的左右肾,第一天他排了18000多ml的尿,我只排了5400ml,他24小时尿了一个机油桶,我却只尿了个大壶金龙鱼。广东肾友这时因为两三天里划了两刀,刀口一直不能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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