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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6 11:3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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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言 著

出版社:暨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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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落地

白银落地试读:

自序

《白银落地》是我的第一本诗集,也是我的第一部文学作品,前后用了近三年的时间,其中花费的力气,和我在北京大学医学部做五年的科研相当。有趣的是,写作和科研都是痛并快乐的,让我欲罢不能。我在医学院做科研的这些年,想得最多的有三件事:想实验,想姑娘,想家。很多东西想明白了,更多的事没想明白,所以才会有现在的《白银落地》。

我常常惦记着余秀华的一句话:“我一直尽力配合命运,演好自己的这个丑角,哭笑尽兴。该活着的时候活着,该死的时候去死,没有顾忌。”我要怎样才算是活着,又要怎样才算是死去?我现在的答案是:我要是还活着,就得奔走着,劳动着,写作着;写自己的日子,写出情感,写出诗意,写出真实。真实地活着,我就算是活着了。

出于这样的想法,我写了一首短诗。

一年的尽头,不是十二月的尾巴,

我的尽头也不是死亡,

天明的时候,我收割,打谷,晒粮,

我的镰刀如月弯,

每天都在砍向夜幕,

砍向衰老和死亡。(摘自诗集《白银落地》第47首)

对我而言,这本诗集是我在三年前播下的一粒种子,在今天迎来收割,她让我感觉到可以活下去的饱腹感。当我把书稿整理完成的时候,筋疲力尽,但并没有大睡一觉的欲望。我的祖辈是农民,父辈是商人,到我这是医生,但血液里还是流淌着朴素的农耕基因:今年的收成,吃点,留点,再种点。如此耕种,如此写作,不用担心挨饿,还可以好好活着。

尽管演的是丑角,但我还是不能丑陋地活着。在北大读书的时候,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未名湖看看湖水、细柳和博雅塔。未名湖的长石凳,适合读诗,适合呆呆坐着,坐上几个小时。一片湖水就是一块圣地,我就是一个朝圣者,诗歌是我的朝圣之路。在南宁也是如此,会去青秀山的万寿观音禅寺拜佛,自己,或者和母亲一起。我在寺庙里双手合十,在佛祖面前问得最多的问题便是:“我已知自己从何处来,唯不知要到哪里去?”佛香缭绕,六根清净,年复一年,仿佛茅塞顿开:我是要以双脚,甚至是双手,走向远方的动物。这是命定?还是自以为如此?也许都是。

二〇一五年初,母亲希望我回南宁工作。我说,家里太舒服,待不得。就这样,我走了,不着家。湖言2016年8月31日广州芳草新巷

辑一

我不敢看你的嘴巴,饥饿的生活,你吞咽土地里的新泥,吞咽了少年在马背上的酣睡和情歌。  

初生

妈妈,你为什么还没休息,

晚风平静,

稻谷里皮白的胎儿已经休息,

你肚子里四个月大的胎儿已经休息,

你为什么还在割草,喂马?

爸爸,你为什么要把水井里的月亮挑回家里,

十五的月亮和三十岁的你,

洗马背,也洗门外的石板阶梯,

爸爸,你的四个孩子已经休息,

你为什么还在收拾行李?

爸爸的马车上,

大米等待贩售,妻儿等待安歇,

妈妈肚子里的孩儿,

听见叫卖的吆喝,听见青草亲吻马蹄。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早知道,我深爱着乳汁和大米,

深爱着不同城市的风雨,

早知道,我对幸福和苦难一见钟情,

才允许我降生在这颠沛流离。  

死于被冷落

我放飞的那只乌鸦,趁人不备,

窃取月光周围的墨水,

她的身体里没有白纸,

黑色的羽毛画不出夜色里渗出的酒水,

一只田鼠在酒足饭饱之后,

将夜幕拖进洞穴,

又将夜晚撕得粉碎。

我在田地里、树杈上布置牢笼,

以地上的萤火和天上的繁星作为诱饵,

一只百灵鸟向田野里塞进一首赞歌,

一条山路向笼子里塞进长长的曲折,

一群远去的人们,

将一座空虚的村落留在山坡,

一只乌鸦死在无人的村落,

死于诅咒,死于饥饿,死于被冷落。  

灭火

太阳神的火种,烧云朵,

白云,乌云无法承载的浓情,

灼伤每个人的皮,

白发老人有棕色的斑,

是熄灭的火。

妈妈,我在热带的海滩嬉戏,

阳光,水分,欢歌,给你,

在过去的日子,你过得太苦,

妈妈,我写含情脉脉的诗句,

送给卖鸡蛋的婆婆,

送给拉马车的老伯,

她们都太苦。

妈妈,我用诗歌吻你,

那些文字,是你喂养我的奶水,

她们都饱含水分,

扑灭这世上不怀好意的火。  

标注

湿软的农田里,麻雀啄食着散落的谷子,

野草在微风中扭着小腰,

山坳里藏着隧道,一列火车钻了进去,

又钻了出来,留下黑烟和汽笛,

在这个没有站点的村落,上帝安排了几户人家,

就当是对这块可耕之地的标注,

太阳下山的时候,这样的标注和炊烟一起,

爬上云霄,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分量。

我所知的干涸和洪水,

与西餐厅和迪士尼无关,

我所看见的流光溢彩和夜夜笙歌,

与农人弯曲的土地和脊梁无关,

绵亘不绝的铁轨如丝线般,

将无数个几近废弃的村落串联起来,

落在我的视网膜。

我用红色的墨水标注地图上陌生的名字,

用酣睡时流下的唾液浸透小说,

一张纸和一片土地一样,

需要些文字作为标注,

也需要些水分,以增加重量,

一张纸和一片土地不一样,

泥土干涸了,呐喊,

纸页空白着,死亡。  

斑马

我在太阳怀里睡觉,

我在姐姐怀里睡觉,

我不读历史,不读哲学,

我是初生的斑马,

皮肤黝黑,大脑苍白。

我在四月怀里睡觉,

我在大河怀里睡觉,

彩虹是我的姐姐,

我是初生的斑马,

唇红齿白。  

红泥

山冈上,

一只绵羊,一如既往的白,

她在松树下举起酒杯,

杯子里满载着耶稣的圣经,

干燥的红泥却并不平静,

树林里,玉米地里,没有教堂。

我慌慌张张地生长,

黝黑的皮肤属于村里的炭火,

黑色的睫毛属于乡土的野果。

白羊,在夜里的某个时间,

反复歌唱,向酒杯里灌注圣歌,

经文在她的嘴里,比野草还香。

白云,在这个干燥的季节里四处张望,

我愿为她献身,

将黑皮肤,黑睫毛献给白云,

将沉重的一生献给白云,

让大雨倾盆,让红泥心安。  

她最懂

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洗澡,剥下一层死皮,

摸到血流的温度,还有妈妈给我的心跳,

我哼小小的曲子,

妈妈能在河的上游听到。

在皮肤还没干透的时候,

我的笔墨习惯骑在白纸上,

记下暖水打开毛孔的快感。

我用白日里的劳作打开夜晚的身体,

可我不是欢愉的奴隶,

不能在丘比特之箭上,荒废所有精力,

要留些力气,背着老母亲,

爬山,过河,识字,

我的文字,她最懂。  

我的眼睛

为什么需要一面镜子,

我想看见眼睛里的风景。

故乡的水井,是村子的眼睛,

水里红的,黄的鲤鱼,

以乳汁注满水井,

井外的黑夜里,圆月足够小心翼翼,

以乳汁浇灌庄稼地。

故乡有两头奶牛:鲤鱼和明月,

所以,我的故乡是湿润的,

我的眼睛是湿润的。

故乡的空气是我的眼睛,

故乡的泥土是我的眼睛,

我把故乡安顿在水草丰美的眼睛里,

因为,眼睑之间的这片湿地,

是我唯一能够承载故乡的容器。  

火山

下半个人生,我是用手指行走的动物,

对于下半身的亏欠,就像我对所有人的亏欠,

让我无法安详,

尽管如此,

我为了目睹世间万物的婚礼,

用双手走向远方,

我孤独的器官属于远方。

远方的花蛇,花鹿,

问我,家在何方,

我不幸背井离乡,

为此,我哭泣,我呼喊,

我把故土握于手掌。

不允许冷漠、悲观与我共处一室,

所以,我把每一次不幸埋于甲床,

我的手指是愤怒的火山,

悄悄地喷发,

熔岩把流经的苦寒之地烧伤。  

故乡的烟火

田埂围绕的半亩浅水,

青蛙,田鼠和蛇追逐着,

稻穗埋着脑袋,脚却动弹不得,

三十年过去了,

我依旧热爱着这一湾水的清澈。

城市里,很难点燃一把像模像样的火,

更难找一窝窝小翅膀的蚊虫,

没有飞蛾扑火,我竟无法定义火焰的边界,

然而,城市的边界是如此真实地存在着,

一群群农民工和低收入者的蓬屋,在夜色里,

用暗淡的灯火,描绘城市的轮廓。

故乡,在一个山坳里静静躺着,

井水明亮透彻,竹篱在微风中不算稳妥,

城市里死了一块块耕地,又死了一口口水井,

霓虹灯里流出繁华和情色还活着,

我在城市的边缘活着,

点一盏灯,就当是故乡的烟火。  

少年

我不敢看你的眼睛,拾荒的老人,

我不敢看你的老茧,割草的女人,

我不敢看你的毛发,卖鱼的少年。

一个在马车上长大的少年,

有赶马车的父亲,

有割草的母亲,

有一双孪生姐妹,

有一个草海里抓捕风影的童年。

在马背上呜咽的少年,

头发里有一碗焦土,一碗生活,

都如饥似渴。

我不敢看你的嘴巴,饥饿的生活,

你吞咽土地里的新泥,

吞咽了少年在马背上的酣睡和情歌。  

金色囚犯

早春的阳光,

银杏在树枝上囚禁了温润的绿色罪犯,

监狱之外,

是一个有云,有水的村庄。

天空里,白色的,黑色的,金色的棉花团,

在没有礁石的蓝海里随波逐流,随风飘荡,

天空下的农庄,

母亲和孩子在水田里,播种,插秧,

在一个没有高墙的村庄,

住着几个繁星璀璨的夜晚,

住着溪流和米酒的芬芳。

秋天释放了银杏树上的金色囚犯,

剩下一个又一个空虚的牢房,

秋风把一个村庄的丰收推到镰刀的弯,

就像月弯收割繁星,

粮仓和夜空一样丰满。  

少数民族

我会在哪里遇到少数民族的村寨,

寨子里的红土地,埋葬远古的火焰,

要在什么时候,

我会找到太阳留在岩石上的温暖。

哪里来的焰火,

点燃少数民族奇妙的语言,

什么人种下红色的种子,

筑起少数民族对于耕种的向往。

柴火,粗盐,牛羊,

坐在篝火旁梳理翅膀,

火把是少数民族的女儿,

翻越山岭,远嫁他乡,

山泉,池塘,水井,

送别出嫁的姐妹后,

坐在红色的岩石上,

咕咕哭出声响。  

门窗开放

一个迷惘的早晨有一个迟到的太阳,

一个死了母亲的中年男人和茫然,

在匆匆赶来的阳光里,

跪倒在灵位前冰冷的地板上,

陌生的骨灰盒和遗像,隔着白烛,

望她儿子暗淡的皮肤,

她担心豹子,豺狼,

看见她的孩子和充实的米缸。

院子里的那棵苦楝树,

披着老母亲的左手老茧,右手勤劳,

还在生长,

枝叶枯黄,树皮开放,

稀疏的树影如拳拳母爱,春夏不断。

炊烟因为老母亲的病亡,生硬得无法飘散,

一个笨拙的中年女人在厨房里呜呜哭泣,

中年男人和久久不散的苦痛,

坐在门槛两端,

他允许不懂事的猫狗围观,

允许苦痛守卫这个

院落

的门窗开放,

好让老母亲回家看看。  院落

自行车,倚着树,

漆落了,锈起了,锁还挂着。

梧桐树,站立着,

叶落了,枝丫不再抽绿了,燕子不会再来了。

酒杯,空躺着,

宴散了,尘土满了,酒香还悠悠飘着。

山水画,还挂着,

纸页朽黄了,印章更艳了,飞鸟鱼虫还活着。

院落,草满了,

车骑不动了,酒没了,人去楼空了。  

再次回到故乡

我再次回到故乡,

已经过去许多光景,

故乡的土路依旧泥泞,

我不再抱怨她的荒凉,

毕竟这村落渐渐死亡。

农人的每一个手指都触碰过镰刀的牙齿,

骨骼悬挂着庄稼的重量,

四季是如此沉重,

年轻的人们远离故乡。

祖屋前的池塘消瘦了不少,

边上的竹林干燥得心慌,

山谷和夜晚依旧干净,

银河在山坳里蓄积,

有萤火,也有桑葚偷偷熟烂。

长了十多年的草没人打理,

一只蜻蜓在暖水的荷塘里产卵,

勾起一片涟漪,

荷尖升起,嫩藕在淤泥里爬行,

故乡的宁静藏于水底。

长了二十多年的思绪没来得及打理,

一个流浪的人在冷水的人潮里发梦,

勾起一段生活,

我的大脑想要升起,身体却在淤泥里爬行,

我的身躯需要一根丝线,

好让我和故乡的宁静取得联系。  

茉莉

院子里的茉莉花香了十里,

那些被花香抚摸过的晚霞,像是喝醉的汉子,

跌落下去。

母亲在如花的年纪,

翻弄乡下的水田,贩售松油,

生一窝孩子,两男两女。

枝老了,花还绽放着,香着,

我的母亲老了,骨头脆了,肉软了,

她这倔强的女人啊,脊椎弯曲的时候,

在后山种笔挺的桉树,

早起,做饭,看山,看树。

妈妈要是走了,我就不回家了,

会去很远的地方,生根发芽,

带着那些把母亲虐得体无完肤的日子,

和她留在我身体里的血液,

在远方重复她一生都不曾停歇的动作,

耕耘,耕耘,耕耘,

直到刀斧迟钝,

直到我种的茉莉有母亲的香气。

辑二

我爱上了这世界的柔情,才能在这满是风尘的世界里,寻找一块歇脚之地, 没有花费太多力气。  

唱着歌儿

我唱着歌儿,

轻轻地,慢慢地,

这是首抒情的歌儿,

舞台中央,灯光薄薄,

流动的音符,仿佛流星陨落,

流不动的背影,默默地,

深情款款地看着我。

我站在天台唱歌,

温柔的,温暖的音色,

带着翅膀,飞扬着,

喉咙是软的,湿润的,

脚步却是沉默,

前方是黑色的深渊,城市的夜色,

头顶摇曳的星河,无法触摸。  

淡淡地活着

深深地,我被深夜深深地拥抱着,

深埋着,我把自己深深地埋在夜色,

沉默的,夜色吞噬了沉默的我,

安静的,月光穿云而过,落在我左手边的书桌,

悠悠的,茶香从杯子里逃脱,弥散在我的一室楼阁,

柔软的,千里灯火,万里银河,星光在闪烁,

温暖的,是穿过这夜色的心窝,温柔如故我,

单薄的,是褴褛的衣衫,裹着更单薄的我,

默默地,我走在三十出头最深的夜色,淡淡地活着。  

墓穴

右手边,

酒店奢华,

充满欲望的红酒绿光,

趁着夜色,

流出红木落地窗,

不畏冬夜的寒。

左手边,

低矮民房,

钨丝灯泡吐着淡黄的光,

点亮老砖厨房,

猪油炸蒜吱吱响,

夹杂着生活的酸。

粉色霓虹灯的发廊,

夹生在这酒楼民房,

皮白的西施槟榔,

披着半透的红衣裳,

兜起丰腴的乳房,

露出情色之外的凄凉。

顶着看不见的夜光,

城市如苍穹下的墓葬,

贪婪地盘踞一方,

我走在幽暗的墓道,

看见异彩流光,

也看见每个人的辛酸。  

皇帝

我是没有宝座的皇帝,没有妃子的贫民,

我是倒扣的酒瓶,

在麦克风身后摇摆空洞的身体,

唱低沉的歌曲。

我没有王土,没有臣民,

我有南方的,北方的乡亲,

有沙漠的泉水和大海的潮汐,

我是一把干瘦的吉他,

有温柔的鼻息。

我是没有音符的五线谱,

是统治这个地球的主旋律,

我是沉默无言的明月升起,

播撒心平气和的种子,

在乐谱上舞蹈的嫩芽,

是我没有姓氏的王子。  

月儿把我钓起

我把自己掩埋在,

衣衫褴褛,金属铁皮和繁文缛节之中,

我的庸俗和尘土相互吸引,

才能让我行走在这杂乱无序的街市里,

可以放下惊恐和小心翼翼。

我的扁担挑一箩筐春草,一箩筐春泥,

都是牧场的皮,

我贪婪地收割一个季节,

供养缺少肥料的身体。

我在集市上铺开摊子,

叫卖春草,春泥,春季,

让月儿的弯曲听到我的声音,

才会用她的曲线,

将我瘦小的身体,

从这花开花落的季节钓起。  

白银落地

我的脚步,受困于六月的阵雨,

举步维艰,

我不惊讶,

一片森林,一条溪流,

对这样的大雨卑躬屈膝。

我并未继承煤油灯暗淡的光,

也没有继承一朵棉花糖柔软的心房,

我一无所有,缺乏光明,缺乏糖分,

我的生活举步维艰,

尽管如此,我在每一个下雨的日子,

不放弃读书,思念,写作。

我前行,我歌唱,

我的幸福源于一条有始无终的小路,

路的尽头,悬崖和大海微微地喘息,

我的幸福源于双目失明后的勇敢,

面对悬崖,我并不绝望,

面对大海,我无比欢愉,

纵身一跃,我学会了飞翔,

我的飞翔如同白银落地,

我的落地被赋予姓名和身体,

我的名字属于八十年代的风雨,

我的身体属于新世纪的潮汐。  

雪花

盛开了一个冬季的雪花,

在干冷的西伯利亚寒流中,

一朵朵落下,久久不化,

这个冬天的雪很大,

楼下的自行车横七竖八,

北京城的夜景喧哗,

把月儿勾勒得特别圆滑。

蒙古高原飘来的风沙,

夹杂着牧民的奶油酥茶,

如同奔袭千里的野马,

来到紫禁城下,

寒冬后的沙尘是雪花的陪嫁,

分发给每一栋玻璃大厦,

当五月的阳光落下,

便是这城市最好的年华。  

大眼睛

我不该忽视上天的启示,

仲夏不来,梅雨不退,

我和屋檐都

不够

干脆,

湿透的房梁长出霉花,

是我的棉被不够温暖,

是我的心胸不够宽广,

是我的灵魂不够纯粹,

我不该忽视这雨水的启示:

六月的细雨,是上帝允诺的财富。

生铁围起的监狱,

红墙围起的教堂,

隔着一条小巷,

上天的启示在这里有足够的分量:

地狱和天堂,隔着一段人间的繁杂。

高楼上有更远的风景,

灰蒙蒙的天,

桉树的叶子和囚徒的面庞,

在围墙里喜怒无常,

树影,人影,木心,人心,

都缺少一双大眼睛,

是我的身形不够高大,

看不见月亮,太阳,

是我的鼻子不够敏锐,

嗅不到月光,阳光,

我不该忽视上天的启示:

日月是上天的一双大眼睛。  不够

雨季,我把盆栽放在雨中沐浴,

放晴,又移回屋里,

对于自己的身体,则正好相反。

我还是贪得无厌,

读书的夜晚和随后而来的胡思乱想,

都可以粉饰我皮肤的粗糙,

可是这样的修饰并不能掩盖,

我对自己照顾得不够周全。

我的肌肉麻木,我的日子疼痛,

她们都悬浮于半空,

风和水分在体内转了一圈,就又出去了,

我还是不够干涸,

无法在风雨中吸收水分,

我还是不够热情,

不能温暖那些疼痛。  

恰当的距离

我把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毫不相干铺在沙滩上,

让潮水带走,

海贝吃了沙子能长出珍珠,

大海吃了我,海水却不见增加。

我如同一个粗枝大叶的老鼠,

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找不到恰当的坐席,

老鼠不是上宾,一把火焰会把它烧成灰烬。

我在夜色中举着火把,摸索着前行,

不小心点燃了夜幕,烧毁了这世界遮羞布,

尽管她已经赤裸身体,我还是要控制情绪,

蓄长长的胡须,穿厚厚的外衣,

好让我和这世界保持恰当的距离。  

茶叶

我用茶壶滤过茶叶里的太阳,

那些在温水里寸步难行的阳光,

在杯里呼喊自由,自由,自由……

就这么看着,这水里的小太阳,

就这么品着,一个个囚徒的渴望

就这么冥思苦想着,这么多年,

还是无法诠释自由。

一个站在十字路口的秋天,

一夏天的雨水打湿了她的花裙,

一冬季的冰雪打碎了她菲薄的容妆,

两个季节筑起的城墙,

囚禁了一个秋天。

我在十月的屋檐下,沏一杯茶,

平滑的茶面上,几缕白烟升起,线不断,

她淡黄的尸体,在水面下安葬,

茶香在屋里绽放,

一片茶叶,

放弃了骨骼,放弃了一身的金黄,

竟如此地香,

她对自由如此热爱,才会如此勇敢,

她对生命如此热爱,才敢这样交换。  

饿兽

我偷吃了二月天空的棉花糖,

淡淡的糖分,使我变得贪婪,

我的嘴巴捅破了天窗,

看见蓝天背后的天堂,

多好的世界,多好的天堂。

我是天空的宠儿,手脚温暖,

可是,漫长的夜晚抑制我的生长,

银河才不会落入我的空虚的腹腔,

所以,我是最幸福的人,

像孩子一样,被宠爱供养,

我也是最痛苦的人,

像饿兽一样,被众神提防。  

从无到有

站在田埂上看秧苗变成稻穗,

站在山坡上看微风给云朵输送湿气,

一颗米粒从无到有,一滴雨水从无到有,

需要愤怒的手臂,在天地间撑开一道缝隙。

一辆汽车碾压了我的影子,穿过街道,

我的眼睛跟了上去,身体却停留在原地,

愤怒跟了上去,抱怨却上气不接下气,

一座城市从无到有,

需要河流将山川推倒,

需要千百万人将干旱和洪水赶跑,

一个人的愤怒从无到有,

需要在一座弯曲的城市将大树砍倒,

需要飞鸟为失落的家园嚎叫。

一只流浪鸟张开臂膀爬升,抱着臂膀滑翔,

在狂风里苟延残喘,

她的羽毛松软,

体温在皮肉间生长,

她以头颅,以爪子,以饥饿触地,

以愤怒触地,以对田野的爱意触地,

以对万家灯火的爱意触摸自己的墓地。  

错过海子

从四月的木棉陨落,到九月面容憔悴的屋顶,

有许多朽木被落日劈碎,

有许多落花保持沉默,

从海子的《夜色》到《黎明》,

有许多散落的情绪需要收拾,

有许多沸腾的血液需要酒水,才能解脱。

黎明和黄昏是姑娘的两股长发,

我时常会将晨光和夕阳打成长辫,

别上海子的《以梦为马》,

也时常琢磨着:海子如落花凋谢之后,

我们错过了什么?

或许,

我错过了太多太阳抚摸过的海滩,

也错过太多朝花夕拾的原野。

我错过了海子的时代,

从婴孩到一块老朽的骨头学会热爱,

错过,是我失去的,也是我收获的,

如秋日收获鲜活的谷物,

如雨露化身雪花,收获飞舞。

所以,

我比所有人都烦苦,也比所有人都挣扎,

我把这样的矛盾比作一对眼睑,

彼此靠拢,分开,又闭合,

纠结之后,眼睛才能透彻。  

第三种鱼

一些黑色的枕木串联起来的轨迹,

和一条列车的钢铁轰鸣,

是玻璃缸里两种不同的鱼,

一个坐在车厢里的少年用望眼欲穿,

敲碎了玻璃和一条干河的堤,

一个流淌着钢铁和汽笛的河床,

无法改变落日的一路向西,

正如,一个鱼缸无法囚禁第三种鱼。

第三种鱼,

在水里锻铸钢铁,养育一个灯泡,

他是加冕的皇帝,

他的皇冠如明月,升起,

长袍似月光,落地,

扶起了一枚斜塔,又烧红了一颗石榴,

毫不费力。

第三种鱼在山海关铁轨上丢失的性命,

使我成为难民,

无衣,无食,无处藏匿,

他的骨头刺痛自己,刺痛我心,

让我贫穷,让我美丽。  

瘢痕

我知道冬天会来,

也知道肉体和这世界的接触,需要些伤害,

雪花叼着白色的刀子,缓缓而来,

时间和血液在龟裂的皮肤里,流淌得并不自然。

寒冬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预热春风,

我对春色的赞美不需要借口,

却对寒风留在我皮肉上血痕疑惑不解。

伤口接纳爱,阳光,仇恨和贪婪,

一群秃鹫从远方赶来,迫不及待地落下,

她们啃食了腐烂的肌肉,

剩下干净的肉芽。

我知道春天会来,

也知道一个男孩的成熟,需要付出疤痕的代价,

春风含着太阳而来,

一个长大的男孩已不再被四月宠爱。  

迁徙

在中国的南北分界线上下跳跃,

我的迁移没有停歇,

村庄里,田野里,咽下的言语,炊烟,

风里,草里,隐藏的虫鸣,云朵,

总要沉于泥土,音信全无,

朝拜者的足迹,

修饰着祖国的雪线,

然后可以区分温度和终点。

流离的人喜欢用鲜花装点房屋,

凋谢后,离入土为安还远,

旧坟上沉默的荒草,

比身后的庄稼腐烂得快些,

也会有野兔,雨露前来祭奠。

八十年代出生的青年,

是迁徙的女儿,是流浪的儿子,

她们彼此相爱,

她们的孩子也爱着祖国,

热爱富含盐分的湖水,

热爱饱含情歌的迁徙。  

失明以后

我从未如此勤劳,从未如此善良,

亲爱的孩子,我渴望与你交谈,

听你讲述,

虫子在牙齿里哭泣,让你疼痛,

孩子,你的痛我最懂,

我也时常哭泣,让所有人疼痛,

双目失明以后,我的耳朵变得灵敏,

孩子,你带着疼痛,我带着疼痛,

走在桥上,走在深水头上,

我跃入水中,你不必呼喊,

我是听到鱼儿的呼唤,

才把这世间所有的痛,埋于水中。  

蜘蛛

我习惯于把月光定义为温柔,

把人生定义为苦难,

一条大河将中国一分两半,

从此有了南方北方。

一只蜘蛛无法跨越河的两岸,

无须纠结于一张漏洞百出的网,

便可捕捞风月,

捕获一匹马的优柔寡断。

蜘蛛寄居在小屋小巷

摊开新织的网,

捆绑我留下的悲观,

贩卖给波涛里浮夸的浪,

这个交易减轻了我的负担,

却增添了江水的苦难。  

无法隐藏

在山冈上,我仰望天空的富有,

她富有雨量,富有星光,

富有任性的鼻梁,

天空的富有,无须隐藏。

星星从罗马教堂回到天堂,

一颗皈依的星星有一个透明的心房,

收集情人的浪漫,

天空的富有,无须隐藏。

我从教堂回到山冈,

向荒凉传播信仰,

饥饿的野麦有易碎的胎盘,

秋天来不及收集成熟的麦子,

她的孩子已经死于饥民之口,

天空下的饥荒,无法隐藏。

一群饥民在胡同的尽头投降,

动荡的岁月有便宜的膝盖,

尽管我相信经文的深情,

我的信仰无法填满辘辘饥肠,

天空下的饥荒,无法隐藏。  

乞讨

我在后海的酒吧门外乞讨,

有时候,我会收获酒鬼欲言又止的疼痛,

更多的时候,鄙夷和同情让我心痛,

我是在这人潮人海中乞讨了太长的时间,

才不会感觉到卑躬屈膝的沉重。

我在后海沐浴,

我的身体缺少遮掩的衣物,

霓虹灯里的情欲和驻唱歌手的唇彩,

都不能让我放下祈祷。

我依旧赤裸着身体,

在孔子的河流里伸展躯体,

孔子看见我红肿的膝盖,

一定哭泣,

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睡去,

母亲抚摸我依旧温暖的胸膛,

一定满意。  

加那利群岛

我深爱着,

梦乡的橄榄树,

安静的夜晚,

远山披着月光,

我仿佛听到,

树虫在咕咕鸣唱,

远山更远的远方,

墨蓝的海水静静地弯腰,

太阳爬上她的脊梁,

最丰满的晨光,

亲吻大地,

我能听到,

她亲吻橄榄树,

亲吻我的梦乡。

我深爱着,

梦乡的橄榄树,

梦中的流浪,

在春暖花开的早上,

从阳光钻进来的窗,

纵身一跃,

我能听到巨响,

在我坠入水面的一刻,

水流剥去我薄薄的衣裳,

如水波一样流淌,

和鱼儿一起流浪,

直到非洲西海岸,

初升的阳光,

带我到,

加那利群岛绵软的海滩。  

凌晨四点半

凌晨四点半,我被一只蚊子的翅膀唤起,

她用黑色的手枪和红色的子弹顶住了我的脖子,

对于这样的歹徒,我并未在意,

我起身了,她起飞了,

降落在我到达不了的角落,

向外突出的眼睛,盯着我,

看我洗米,洗衣,

空手出门,又满载而归,

抱着火焰,或者被月亮拥抱。

打开台灯,打开书,打开音乐,

在一个安全的气氛之下,打开一天,

白天与黑夜之间,寺院和市井同时爬行,

面对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我说不出话来,

屋外千千万万的鱼群,狼群,人群,

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是凌晨四点半的羔羊,在黑暗中沉默不语。  

小猫

小猫,小猫,

你为什么要挡住我的去路,

我只是出门找一份工作,找你的晚餐,

我会像所有的父母一样,

教会你抒情,教会你受伤。

小猫,小猫,

你的前世一定是我没写完的文章,

你的言辞犀利,把我抓伤,

留下疤痕,正好陪我玩。

小猫,小猫,

你的爪子很软,抓不住风帆,

我的手掌已经学会摇桨,

在这满是风浪的海洋,

你的梦想松软,我的伤疤坚强,

彼此欣赏。  

纸上少年

阳光从高原逃到丘陵,再逃到海岸线,

一只秃鹫遵循余晖的召唤,用夕阳晒干了翅膀,

她眼睛里的晚霞,是黄昏的弃子,

她跳跃,她起飞,

把岩壁僵硬的曲线和腐肉的腥臭留给夜色,

而夜色,是这苦寒的世界最好的伪装。

一群年轻人借理想之名,

生活在冰冷的城镇,

她们身披着温暖,

穿过公园,穿过人群,也穿过四季,

寻找那道切开黑夜的曙光,称量影子的分量。

一九八六的一个早上,一个婴孩被赋予理想,

他痛哭,他爬行,

二〇一五的一个傍晚,一个少年被赋予流浪,

他心怀感激,他狂喜,他狂奔,

少年的轻狂和翅膀,跃然纸上。  

死星星

我在花园里,种下一颗颗星,

企盼她们能冉冉升起,收获一闪一闪的眼睛,

可是,贫瘠的土地让种子死在梦里。

我不是第一个被戏弄的人,

教堂里塞满了忏悔和祈祷,

土壤里满是死去的星星。

我不是第一个双目失明的人,

甲骨文没有记录我的名字,

月弯会记住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是死去的星星。  

春水流逝

花儿在盛开的漫长里,

是在哪一个夜晚,被上帝赋予颜色?

一条春水从城区静悄悄流过,

带着小鱼,花瓣和来不及赞美的春色,

流了出去,

这究竟是谁的遗憾。

一个那么深的春天,

我细碎的脚步踩过楼道里的黑暗,

赶在晨曦之前,在河滩上倾听水流的笙歌,

一季的柳条没能挽留一湾去意已决的水,

就算是船和渔网也不能。

上游的水加速奔向桥墩,

几块大石将流水切出声响,

在一个不会有芦苇的水湾,

缓慢的春水用温柔亲吻堤岸,

以补偿那些因为流逝而带来的遗憾。  

鸿门宴

近些年,我总琢磨着:

一个安睡的夜晚需要什么元素,

松软的毯子,还是易燃的梦土,

抑或是左手图书,右手尤物,

睡眠是第二道晚餐,

熄灯与上菜的快慢直接相关,

可是,我只预备了三四个小时就餐,

梦乡的首领随意地给我准备了小型宴会,

这场宴会的表盘停在凌晨四点半,

八只蓝眼睛的野狼陪我就餐,

还好我的腰间别了支左轮手枪,

除了第一枪吃了一只狼,

剩下的野狼吃了枪手的肝肠。

梦是晚餐的饭后糕点,

好梦最好,噩梦也无妨,

更无须操心为安睡提供素材,

这世界已经提供一席鸿门宴,

抵抗会有,但结果已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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