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市·股殇系列(全两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06 11:5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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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诸葛就是不亮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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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市·股殇系列(全两册)

大牛市·股殇系列(全两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大牛市·股殇系列(全两册)作者:诸葛就是不亮排版:Clementine出版社:中信联合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出版时间:2016-08-10ISBN:9787508655260本书由中信联合云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国债的机关

固定收益专家“除了挣钱就什么也不会了”。

上杠杆的操作可以把收益率稳定地放在10%一年。

张松海惬意地把脚放在了台子上,把脸转向一旁。耳朵边是行情机器传来的嘀嘀的成交声音。

这是39楼,就在陆家嘴边上,眼前便是黄浦江。每次张松海看着下面火柴盒一般的公交车,蚂蚁一样的人群,心中总是有股说不出的优越感。是的,一个不到30岁就做到证券营业部老总的人,确实有道理优越,哪怕他刚刚上任才半个月。

张松海瞄了一眼写字台上的日历,2004年10月20日,还有两天,就是他30岁的生日。上海这个地方有个讲究:三十不做,四十不发。饭店已经订好了,就在旁边的王朝大酒店,几个相熟的客户、同事,还有知心的朋友,一共三桌客人,都说天秤座是个擅外交的星座,天秤座的男人,喜欢那种在人群中游走、游刃有余的感觉。

耳边的嘀嘀声越发急促了。看着显示器上股票的跳水,张松海有点莫名烦躁,“这是什么狗屁行情!”他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证券行业在经历了三年多的漫长下跌之后,从业人员的待遇已经跌无可跌。“去相亲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干证券的”,张松海想到王志的这句话,就忍不住想笑。“咚咚”,极有礼貌的敲门声,张松海坐正了位子:“请进。”“张总,联兴工贸的于总来了。”前台接待小朱软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赶快请进,小朱帮忙倒杯水”,张松海忙不迭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将一个50多岁的中年妇女让了进来。

于丽文,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张松海领教过。能说服联兴工贸把4800万闲置资金拿来做国债交易,没有点手段,没有点利益纠葛,说不过去。“今天于总怎么有空啊,上次见您,有一个月了吧,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您好好聊聊呢。”张松海一边拉开办公桌前的旋转沙发,一边亲热地跟于丽文打招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是户开了一个多月了么,我这次主要是来打交割单。快到月底了,我们企业做账是每个月20日。”于丽文打量着办公室的格局,坐了下来,“现在是张总了?上次还是张经理呢,真是年轻有为啊。”“瞎闹,跟您比起来差远了。”看到于丽文视线正对着墙面上的一幅字,张松海说,“信以达远,我们搞金融的,无信不立。”“呵呵,张总是聪明人啊。”于丽文转向桌上的行情机器,“能看到国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吗?”“没问题,”张松海熟练地敲了几个数字,“涨了不到3毛钱,您也知道,国债这东西就是慢,但是安全。我们判断今年的加息只有一次,国内还在降息周期,债券类的品种以后有的做。看上去涨了3毛并不多,不过您知道,赵爱国一直是固定收益方面的专家,搭配着正回购,收益率不会低的。”谈起行情,张松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收益高还是低不是关键,关键是不能有损失。”于丽文一脸笑意,“我对赵爱国有信心。”张松海看着这个女人,品咂着这句话,脑子快速飞转着。这笔交易不是一笔正常的交易。赵爱国在两个月前跟自己说,联兴工贸有笔4800万的闲置资金想做点国债,但是由于联兴工贸在其他地方已经开了证券账户,所以只能在这里开一个资金

[1]账户,然后找个人的股东卡挂进去。当时的张松海还是交易部经理,[2]这种要借股东账户卡的事情以前干过,但都是用来打新股,这次直接用别人的账户买国债,张松海还是很谨慎的,所以他让赵爱国自己再想办法。后来赵爱国跟张松海说,就用他自己的股东账户卡,下挂在联兴工贸的资金账内,为了避免将来或许有的麻烦,张松海还要求他们签署了股东账户下挂确认书。在张松海看来,这笔交易的问题在于于丽文的利益怎么体现,这个女人多数是被赵爱国的收益分成打动。“4800万,每年的固定收益也就是4%出头,赵爱国依靠国债回购的放大,估计能把收益率做到14%~15%,这样就是480万的收益差,怪不得不能用联兴工贸自己的证券账户卡。”张松海看着桌上于丽文的普拉达包,暗自揣测着。

咚咚的敲门声又响,小朱端着水杯进来了。“你去柜台让许萍把联兴工贸这个月的对账单和交割单打一下送过来。”张松海对小朱说。小朱点点头,转身出去了。“小姑娘人很机灵,我就来过一次,她还记得我。”于丽文看着小朱的背影说。“两年前还在港汇做化妆品柜台呢,我跟之前的谢总当时去逛港汇,正好遇到她,小姑娘很机灵,”张松海笑眯眯地说,“因为当时刚好需要一个前台。谢总您没见过,跟您一样,属于能顶整片天的职业女性,很喜欢她。于是就问她想不想到证券公司上班,小姑娘第二天就来报到了。上海女孩子,都很聪明的。”“听你的话,不喜欢上海女孩子啊?”于丽文抬头看着张松海笑,“你年轻着呢吧,有女朋友了吗?”“于总开玩笑了,”张松海愣了一下,“我结婚已经3年多,也算是奔四的人了,老了。”“哈哈,你要是老了,我们这样的只好赶快去死了。”于丽文也乐了,“这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归根到底是你们的,尤其是你和赵爱国这样的年轻人。”“您太抬举我了,”张松海谦逊地笑着,“跟赵总比起来,我差得远。你别看他显年轻,他其实是68年的。92年就在股票市场厮混,他可是干过两任证券营业部老总的人。后来太喜欢做股票了,干脆自己辞职,成了股票专业户。”“是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以前做过营业部老总呢。”于丽文道,“他平时好像没什么爱好,我几次见他,不是在看股票,就是在看书。”“赵总是新时期好男人的标准,不抽烟不喝酒,除了股票以外,唯一的爱好就是下围棋,”张松海摸着打火机,强忍住想要抽根烟的冲动,“他的生活可以说很枯燥,每天白天是股票,晚上10点前就睡觉了,干股票不喜欢打牌的人很少,他算个另类。他是安徽人,太太是广西人,最近常听他抱怨太太对他有意见,说他是个非常没有生活情趣的人,每天除了挣钱就什么也不会了。”“这真是幸福的抱怨啊。”于丽文若有所思。

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资金柜的许萍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眼神中透着惊惶。张松海望了一眼,站起来对于丽文道:“于总等我下,我马上过来。”“哦,你忙吧,我拿了账单就走了。”于丽文的声音从即将关上的门缝中透了出来。

[1] 资金账户,即证券交易结算资金账户,是指投资者用于证券交易资金清算的专用账户。投资者只有在证券商处开设了资金账户并存入了证券交易所需的资金,才具备了办理证券交易委托的条件。在2007年账户清理完毕之后,资金账户和股东账户(证券账户)名必须一一对应并上交三方存管。

[2] 股东账户卡,是在证券交易所用以记录某个股东所有交易记录及股权的证券账户的有效凭证。消失无影又无踪的完美方法

离奇的国债丢失。

站在走廊上,“什么事?”张松海问。

许萍一脸慌张,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了。”“什么没有了?”张松海的心瞬间顶到了嗓子眼儿,“说清楚,慌什么!”“联兴工贸的账户里国债没有了。”许萍好容易把这句话挤出来。

似乎有“嗡”的一声巨响在张松海的脑子里炸开。他沉着脸,大步朝柜台走去。柜台的设计是非常漂亮的,所有的办公类电脑都在柜台的桌子下面,台子上按照张松海的要求,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去,摸上鼠标,手上带着颤抖。客户资料查询页面清楚地显示着“联兴工贸”,“资金余额988.11”,“证券余额”则是触目惊心的零。“去叫李硕。”张松海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李硕是电脑主管。机房在一楼交易大厅,39楼仅仅是贵宾VIP客户室和办公区,许萍拿起了分机。而这时张松海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

通过柜台系统,张松海沮丧地发现联兴工贸的账户内确实只有900多元的资金余额,而当初他确认过无数次的国债也确实不见了!查历史成交,9月17日资金账户开户,9月20日证券账户开户,当天4800万资金到账,9月21日全部买成了国债。而现在这些国债不见了!

张松海不知道李硕什么时候到的,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已经过了几分钟。“查一下,联兴工贸的国债不见了,我看成交流水确实是买入的”。这句话实际上是废话,张松海清楚地记得9月20日是个周[1]一,上午赵爱国带着于丽文用一张4 800万的现金本票入的账,那是他第一次见于丽文,第二天这笔资金已经全部变成了国债。“会不会是席位托管的问题,总部这几天有没有切换过交易单元?”张松海带着疑惑扭头问李硕。要知道张松海做过营业部所有的岗位,包括电脑主管。“不可能,我清楚地记得买的是上海市场的国债,这是跟着股东[2]卡走的。”李硕一边低头看电脑,一边回答,“切换交易单元不应该影响托管证券资产显示,我进后台看下在不在席位上托管,不用着急,怎么也丢不了,除非撤销指定交易了。”

所谓指定交易,是上海市场证券账户登记的方式,投资者开立股东账户后,必须指定在某家券商营业部,开立资金账户,并将证券账户进行登记指定操作,学称“登记指定交易”。指定交易登记后,该客户的股份数即登记在内,不管客户将来转户、销户,都无须卖出证券,只需要在原有券商处撤销指定交易,在新的券商处重新登记指定交易即可。

仿佛是被李硕的话提醒了一般,张松海朝椅子背上靠了靠。撤销指定交易是必须有流转和他本人的签字。行情不好,每撤销一个户,他都深刻地记得。绝对不可能有这个户,也许,仅仅是个显示问题。

李硕的查询在一分钟之后被许萍结巴的声音打断了:“是……是……是撤了。”“放屁!”张松海沉默了几秒,像摁了开关一样地跳了起来,“谁做的,我没有签字,谁做的?你在哪里看到的?”

许萍站在最边上的一台柜员机旁,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我刚看到,联兴工贸的股东账户状态已经是未指定了。”她怯生生地说。

张松海一把把她拉开,那块显示屏终于很不情愿地暴露在了他的眼前。果然,上面那个下挂着赵爱国的、当初被赵爱国吹嘘过无数次的、666结尾的赵爱国本人的股东账户,状态显示已然是“未指定”。

李硕已经站起来了,他知道,这是大事情。这个户的大致情况他也知道,也许他正期待着这个户出现点问题,但现在看来,这个户的问题似乎太大了。“松海,你……”对于张松海的称呼,营业部仍然没有改口叫张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硕,一个是财务主管王佳。王佳当初带过张松海,有师徒关系在,而李硕跟张松海都是在1997年同一批大学生进公司的。“谁撤的?”张松海打断了李硕的话,“如果没有我的签字,你们就敢做这样的业务,我不管是谁干的,都要法办。”张松海恶狠狠地道,“打电话给王志,让他到39楼,许萍跟小朱一起去库房把这个户的开户资料拿出来,然后在柜台等我电话。李硕你再去查询下撤销指定交易的时间和详细的历史成交流,还有员工操作日志。”张松海停顿了一下,“没有我的批准,你们谁也不许离开这层大厅。”

张松海在停顿的一瞬间想到的东西非常多。如果有人把指定交易未经批准地撤了,这个人肯定不会用自己的柜员号,在交易柜台,他相信,没有人有这个胆子。莫非谁稀里糊涂地做错了账户,要撤别的户撤成了它?王志这没脑子的小子,只有他有这样的马虎劲头。可王志和赵爱国走得太近了,一直“师傅”“师傅”的称呼赵爱国。赵爱国!张松海猛地心里一紧,他知道,其实他最担心的不是有人误操作了,而是赵爱国。

他已经有20多天没看到赵爱国了,就在15号上周五晚上,他跟赵爱国通了一次电话,通知赵爱国22号晚上参加自己的30岁生日宴会。当时赵爱国怎么说的?他在广东、福建自驾游,电话里赵爱国保证要来参加自己的生日,还说要灌醉自己。可是,现在想想,自从上次跟于丽文一起拿着现金本票来入账,他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亲眼见过赵爱国了。

张松海一点点地朝自己的办公室挪去,屋里还有一个人,他不知道怎么跟于丽文解释,他甚至觉得于丽文来得如此凑巧,如此不自然,他甚至希望这段走廊可以让自己走上一辈子。

当张松海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于丽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忙好了?单子打好了吧,我这就准备走了。”于丽文放下手里当天的证券报。

张松海仔细盯着于丽文看了几秒,这个女人的脸上似乎只有平静,但她嘴角的那撇笑容无法确认是揶揄、讽刺还是其他。张松海张了张口,顿了一下,问道:“您最近见过赵爱国吗?”

于丽文有点奇怪地看了看张松海,眼睛朝右上角转了转:“大概有两三周了吧,上次见还是买好了国债之后的那个周末,我们一起吃过饭。我昨天电话他,跟他说我要来拿单子,但是电话关机,你知道他这个人,做股票和睡觉的时候从来都是关机的,这样一天开机不了几个钟头。”

张松海咽了口唾沫,认真地搜寻着合适的词语:“于总,出了点问题,我们正在查。”“什么问题,关于我的吗?”于丽文一下子紧张起来,嗓音也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到底什么问题?交割单还没打好?”

张松海紧紧盯着于丽文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您知道,联兴工贸的钱都买成了国债,上个月的对账单您应该看过的,但是联兴工贸用的是赵爱国的股东账户,这是你跟赵爱国之间的约定,现在,赵爱国的股东账户已经不在我这里指定了。”

这段话,应该是张松海自从业以来说得最慢,但用力气最大的一段话。他直直地盯着于丽文,想要从她的表情里读出点什么。不过他失望了。于丽文先是瞪大了眼睛听,当她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突然爆发:“什么叫不在你这里指定了?你说清楚,我不懂这些狗屁词语。”

张松海的心里似乎一下子松了口气,他看着对方道:“请先别着急,我们正在查询。”接着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报警。”

也许是“报警”这个词刺激到了于丽文,“哦,天哪,报警,到底怎么了,”她瞬间就歇斯底里起来,“我现在就报警,你们这帮浑蛋。”她满脸通红抓住自己的包,开始翻找手机。

张松海就站在于丽文的旁边,平静地说道:“我觉得您先平静一下,我们已经在查询了。属于您的东西,谁也拿不走。”他停了一下,望着于丽文,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而且,我也不会让您就这么走了的。”

此时的于丽文已经完全瘫在了沙发上,她不停地大口喘气,“我胸口闷,你这屋子太闷了,我要去大厅,去大厅。我有哮喘,快,快去大厅。”

张松海立刻跳到了走廊上,大喊:“小朱,过来扶她去大厅。快!”

这就是当王志上楼的时候,刚好看到的场景:小朱扶着一个老女人,那个老女人一边朝自己嘴里、鼻子里喷药,一边呜咽着“去大厅,去大厅”。

[1] 银行本票是银行签发的,承诺自己在见票时无条件支付确定的金额给收款人或者持票人的票据。银行本票分为转账和现金两种。申请人或收款人为单位的,不得申请现金银行本票;申请人和收款人均为个人时,才能申请现金银行本票。

[2] 证券公司在交易所会有多个交易单元,分配给不同的客户。在早期的债券交易里,有些债券是托管在某个交易单元上。因此,假设重新进行交易单元的分配和切换,有可能导致股东名下资产显示不正常。一个投机家的最后投机

环环入扣的操作模型,4800万国债不翼而飞。固定收益专家金蝉脱壳。

张松海抽完了一根烟之后才打电话让王志进办公室。因为头绪太多,他需要冷静地把整个事情捋一遍。

联兴工贸有笔4800万的闲置资金,赵爱国说服了于丽文把这4800万资金用来做国债。也许赵爱国与于丽文之间对于收益的分成有暗自的约定,联兴工贸由于已经开立过证券账户,无法再次在营业部使用该账户,赵爱国把自己的股东卡借给了联兴工贸。国债名义上是联兴工贸买的,实际上是买在赵爱国的股东账户卡上,现在股东账户卡已经被撤销指定交易。李硕还在查询原因,但张松海知道,这已经不重要,他可以断定,这笔国债肯定不在营业部的席位上了,至于去了哪里,怎么去的,才是当下首先要搞清楚的。报警,张松海脑子里无数次地冒出这个词,但是后果也显而易见——营业部的手续看[1]上去很规范,有下挂股东账户清单,有双方的承诺书,有签字确认,但实际上最关键的一环是,这笔指定交易是怎么撤销的;如果真的是营业部员工所做,那么营业部逃脱不了责任:4 800万,足够结束好几个人的职业生涯,足够让一家营业部彻底关门,足够让几个人关进监狱,甚至足够终结某些人的一生。王志,难道你胆子真的这么大?

王志推门进来之前已经大体了解了整个情况,有时候,人的表情就是一本书,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完美地展示出来。他小心翼翼地进门,扶着办公桌前的沙发后背,等张松海开口。“你最后一次跟赵爱国联系是什么时候?”张松海决定直截了当一点,他不信一个22岁的大专毕业生会在压力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嗯,我想想,今天是周三,周一早上大概10点半,他还打电话问过我行情。”王志努力地回忆着。“座机还是手机?”“用手机打我的手机。”“主要说了些什么?”“就问了几个股票的行情。”“提到国债了吗?”“肯定没有。”“为什么肯定?”“因为我本来想问他的,结果他很快就挂了。”“你把通话记录给我看下。”

张松海语速飞快。王志把手机摸出来找到当时的通话记录,递给了张松海,张松海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半钟,王志的回答无懈可击。他沉默了,整个屋子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只剩下行情的嘀嘀声。

铃铃铃的电话声响得如此急促,瞬间把两人唤回到现实。是内线分机,张松海有些期待地抓起电话。“张总,能出来一下吗?于女士现在情绪很激动,我们有点控制不住了。”是小朱。“跟她说,我马上就出来,”张松海用力地咳了一下,“把联兴工贸的开户资料整理好,我出去就要。哦,你让李硕也上来一下,柜台不能查询吗?非要在楼下查什么?”

张松海接电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王志,放下电话,他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对王志说:“小子,赵爱国出事情了,我不管你之前跟他的关系怎么样,从现在起,你记住,他是危险人物,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联系你,你必须第一时间跟我报告。你现在仔细回忆一下,最近做过的业务中,有没有关于他的。我实打实地告诉你,联兴工贸名下的4800万国债不见了,因为上海指定交易被撤了!”他一口气说了两个“你记住”,“走吧,看看那个于总怎么样。”语音刚落,他站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再也没有看王志一眼。

即便在柜台许萍已经跟王志讲了大体情况,张松海吐出的这一番话还是让王志瞬间汗流浃背。赵爱国卷走了4800万!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此时无暇多想,他紧跟着张松海出了门,走向大厅。

大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于丽文彻底地放开了自己。“你们这帮浑蛋,不要跟我说什么调查,我要知道事实是什么,你们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大厅里充斥着她的呼喊。张松海皱着眉头走到她旁边,刚要说话,李硕点了点他胳膊,冲小朱使了个眼色,让小朱把于丽文扶到沙发上。“查到了,不是柜员做的。”李硕小心地说。“怎么回事?”张松海有点吃惊。“很简单,赵爱国自己撤销的,”李硕有点紧张,“通过热自助交[2]易。”“什么……”张松海抬着头,目光几乎要把李硕刺穿,不可置信地问道:“热自助可以撤销指定交易?你们干什么吃的?”“系统问题,之前一直没有发现,也没有出现过。”李硕知道,[3]这属于权限设置中的重大错误,“原先老恒生系统是严格排除热自助交易的799998代码的,但我们刚升级过,也许设置不起作用了。”“不要讲这些,谁的责任都跑不了,”张松海厌恶地摆摆手,从许萍手上拿过联兴工贸的开户文件,“哪天做的?”“10月14日下午2点57分。”李硕回答。

张松海抓紧了手上的开户文件。无可置疑了,赵爱国是蓄谋的。之前所剩的仅有的一丝侥幸也被击得粉碎,15日晚上赵爱国跟自己通电话时丝毫没有提过这件事。仅仅犹豫了一瞬间,张松海就有了决定,他要直接向于丽文摊牌。“少了这么多资产,你们竟然没有发现?”冲着李硕丢下冷冷的一句话,张松海朝沙发走去。

此时的于丽文已经累了,她像个即将被宣判的死囚,或者一个危重的病人,仅仅在等待一个答案。她望着走过来的张松海,坐直了身体。“于女士,我们已经查询过了,赵爱国的股东账户卡确实已经撤销了指定交易,”张松海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翻开开户文件,将两页单独用曲别针夹住的协议书递给了于丽文,“这两份资料,一份是下挂股东账户申请单,上面有你代表联兴工贸的签字盖章和赵爱国的签名,一份是承诺书,你们当时承诺如果发生纠纷与我们营业部无关。”“没了?”于丽文还要继续等张松海讲下去,但她失望了。她看着手上的两张薄薄片纸,大概沉默了10秒钟,突然像火药一样的爆炸。她用力撕扯着两份文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都是你们当初让我签署的,我不承认,我不承认啊,你们这群骗子,啊啊。”身旁的人都呆住了,她一边哭着喊着,一边把撕碎的纸片朝嘴里塞,拼命下咽。“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于女士,那是扫描打印件。”张松海似乎完全轻松了,用近乎怜悯的口吻道,“你的行为一会儿由你自己向警察解释,小朱,打电话叫救护车,于女士身体不舒服,需要护理。”略作停顿了一下,他冲李硕道:“报警。”

[1] 下挂股东账户清单:在2007年之前证券公司业务操作不规范时用到的“相对规范”手段。当出现资金账户所有人和股东账户所有人名字不相符时,由资金账户所有人签立《资金联通申请表》和《下挂股东账户名单列表》。通常资金账户所有人要承诺因这些账户使用带来的纠纷与责任由他们自行承担。

[2] 热自助交易:证券公司提供的一种交易方式,通过现场摆放的自助交易机登录进行股票交易,目前已经比较少见。

[3] 恒生系统:证券公司交易系统的一种。早期国内较为流行。炒单王子的梦想

一条不同寻常的期货炒单之路;一个从一张到无数张的梦想。

警察总是比预想中到得迟一点。由于此时尚未到下午收盘,警察仅仅是简单地做了一些例行的报案手续,等到下午闭市之后,才带相关人员回警局做询问笔录。

张松海坐在办公桌前,暗自想道:“莫非自己的老总已经做到头了?这可真是公司有史以来最短任期的营业部老总。”他知道这次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关,营业部对于风险的控制十分脆弱,客户竟然可以通过热自助的方式自己撤销指定交易!他必须要向总部领导请示,因为他知道,主管经纪业务的谢佳人,根本糊弄不过去。他太了解谢佳人了。

谢佳人和王佳都是营业部的元老,1994年营业部初立时的开“部”功臣。谢佳人年龄并不大,比张松海大8岁,当初张松海刚进营业部的时候,谢佳人就是交易部主管。谢佳人升总经理,张松海升交易部主管,谢佳人到总部任分管经纪业务领导,张松海升营业部总经理。从这个角度讲,张松海像是谢佳人的影子,始终跟随着谢佳人的脚步,亦步亦趋。

他喝了口水,沉静了有两分钟,然后抓起了手机,号还没有拨完,又放下来,转身用了座机,并摁下了录音键。“您好,谢总,”张松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下,“我是张松海,有件事情跟您汇报一下。”

在警局,许萍和王志是警察盘问最多的人。许萍是当初联兴工贸资金账户开户的操作人,王志是股东账户转移的操作人。股东账户转移是个非常不常见的业务,由于当时赵爱国的股东账户卡在他自己的名下,因此,联兴工贸借用的时候就直接把这张股东卡从赵爱国名下转移到了联兴工贸名下。王志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这种业务属于高风险业务,所有的原始申请单据都在。不过,警察的讯问重点并不是王志认为的部分。“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赵爱国的?”一个非常帅气的警官摊开了笔记本问道。旁边坐着一个中年警官,不停地抽烟。“今年年初进营业部,跟着许萍老师学东西的时候就认识了赵爱国,一直帮他报单的。”王志小心翼翼地说。“他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我知道他喜欢打游戏和下围棋,”王志回答道,“他说玩不好游戏的人做不好股票。”“说说你对他的印象。”“嗯?”王志有点诧异,“他是个挺和气的人,为人大度,平时也很低调。跟我聊天都是笑眯眯的。”“你认识他太太吗?”“不认识,”王志更诧异了,“我从没有见过他老婆,但我听他抱怨过,跟老婆关系不太好。他很喜欢自己的儿子,我们周末去踢球,他每次都把儿子带来玩。”“你能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情形吗?”“应该是9月底吧,国庆长假前的时候。每到长假他都要把资金转到银行去的,因为转成通知存款收益会高一点,也能帮银行充充门面。”王志努力回忆着,“是下午,来之前他电话过我,要我申请把资金取款额度放开,我记得当时账上是700多万。”“等一下,他账户里只有700多万?”中年警官打断了王志的话。“是啊,从4月以来行情都不好,他亏了不少,之后转了一部分钱出去。”王志一边说,一边指着警察旁边桌上的档案袋,“那里面有他账户的所有交易流水和资金存取流水,可以查阅的。”“你知道他还跟其他客户或者你们的工作人员有来往吗?”“跟其他客户来往我没注意到过,他平时来的话也在39楼自己的房间,我上班都在一楼交易大厅的交易柜台,收盘了我才上去,所以我去的时候别的客户都走了。”王志解释说,“工作人员谁跟他联系多,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人比较大方,大家都乐于跟他打交道。据说去年秋天,营业部组织员工出去旅游,他出钱让同事们去了黄山一趟呢。”“好的。因为你跟他接触比较多,所以我们多问了一些,一会儿会把整理好的讯问笔录给你签字,配合我们一下。”中年警官站起身道,“如果他跟你联系,请迅速通知警方,如果有必要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说完,他递了一张小贴士给王志,上面有他的手机。王志接过电话,点点头,就准备出去了,临到门口,王志又回头望了一眼,问道:“赵爱国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问题啊?”“呵呵,”中年警官笑了笑,“小伙子好奇心还很强嘛,去吧,想起什么的话,直接电话告诉我。”王志看着他的笑容,若有所思。

从公交车站往住的地方走,王志已经饿得不行了。在警局由于精神比较紧张,也不觉得饿。他决定先回住的地方再说。

王志应该算是纯种的上海人,父亲死得太早,父子俩从未见过面,母亲是最早的一批外来新娘,王志两岁不到的时候就扔下他跑了,从此再无音讯。王志实际上一直跟着奶奶在川沙长大,跟奶奶的感情很深。但由于父亲早已不在的原因,王志跟两个伯伯的关系十分淡漠,平时他一直在市区上学,上班,顶多每周回川沙看一次奶奶。2003年冬天,辛苦把王志拉扯大的奶奶肺癌去世之后,王志就更少回川沙了。

自从年初上班,王志就在营业部附近和同学孙超一起租了一套房子,一室一厅,每个月房租1300块。王志觉得还不错,毕竟这是自己的一个窝。至于买房子,找女朋友,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重整河山待后生”了。“我靠,你可回来了。”孙超的嗓门永远是这么洪亮,“帅哥我今天收益不错,特地买了几个菜,给你留到现在,没想到你这会儿才回来。你他妈在干吗?打你手机也关机。”“日啊,我还真没吃饭啊,算你小子有良心,”王志把包扔在了地板上,直接坐在了饭桌旁,“一下午都在警察局,跟警察叔叔聊天,手机就关机了。”“你做坏事被抓啦?”孙超瞪着眼睛看着他。“放屁,公司出了点事情,警察的例行讯问。”王志用力地把一根鸡翅掰开,“你今天挣钱了?”[1][2]“那是,我今天平仓盈亏170,手续费才10块钱,净挣160。所以吃顿好的改善下。”孙超抓起自己没喝完的啤酒,猛灌了一口,“今天大豆的行情真刺激,我上午赔80,以为今天又要饿着喝凉水了,结果下午刚买进去,一把拽了35个点上来。我还是平早了。”只要说起期货行情,孙超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

孙超跟王志是高中同学,大专同学。俩差生大专毕业之后就寻思就业了。王志找机会进了证券营业部,而孙超则屡次碰壁,直到跟王志一起遇到了赵爱国。赵爱国跟孙超说了一条截然不同的短线交易期货的路。

在期货圈,有句流传甚广的话:如果你爱一个人,让他去做期货,如果你恨一个人,也让他去做期货。几乎所有的期货投机者都在生不如死的煎熬中走向生死不知的未来。有悟性,忍耐力好的,脱颖而出;悟性差,忍耐力差的,死得很快;悟性差,忍耐力好的最惨,会一直被期货干耗着拖死。

王志和孙超是3个月前踢完球跟赵爱国一起吃饭的时候才知道还可以选择这样的路生存。赵爱国跟他们说,每天就盯着盘子交易,跑短线,从一张单子做起,逐步积累,可以成功。为了表示真的可以成功,赵爱国还举了不少例子,比如交易所的三大炒手的事迹。当时王志和孙超内心不停骚动,暗自幻想着将来自己也有那么一天,赵爱国还很大方地把自己在期货公司的一个账户给了孙超,那个账户银期转[3]账已经做好了,记得赵爱国一边把银行卡递给孙超,一边说:“你就朝这里存4000块,下载个软件,把钱转到期货公司,然后就开始做交易。能开够两张单子的时候就做两张。只要坚持,就能成功。”当时的王志和孙超对未来一脸的憧憬和羡慕,为了庆祝一下即将到来的辉煌人生,他俩那天直接喝多了,连饭钱都是赵爱国出的。事后想起来,应该是刚踢完球太累了,导致俩孩子的臆想症发作。

王志一直认为这是个歪路,但孙超不这么看。反正他也没有工作,于是真的找家里要了4000块,谎称去北京找工作,就开始干了。起初孙超每天都赔钱,多则100,少则10块,4000块不到1个月就只有3200块了,连一张大豆的单子都开不出。但当时的孙超已经能够确认,做这个,真的可以挣钱。于是他以“军功章里有你一半也有我一半”作为画饼邀请王志参股,王志坚决地认为这是一笔没有前景的投[4]资,无论是从PE还是PB考虑都只同意借钱,参股那是SB。孙超的目的是找到本金可以继续追逐他的梦想,只要王志答应借钱,管他是什么B。“总有一天老子会牛B。”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马上要付房租了,兄弟,”王志打断了孙超的兴奋,“你就不能每天三点之后也找份兼职?不要天天松岛枫。”“我靠,做单需要体力和专注力的,我怎么能再找兼职?你个鸟人,又偷开我电脑?!我藏那么隐蔽的目录都被你看到啦?”“你好好想想吧,单位出事了,我指不定马上就卷铺盖滚蛋了。”王志毫无形象地端起盘子,把菜汤都喝了。“不是吧,我才渐入佳境啊,你就让我戛然而止?哥们儿,这不人道啊。”孙超紧张地盯着王志,“你们单位出什么事了?”“不是我们单位,是赵爱国,出事了。”王志抹了抹嘴,眼神黯淡了下来,思绪一瞬间回到了初识赵爱国的时候。

[1] 平仓盈亏:期货交易者在实际平仓时发生的损益。

[2] 手续费:即券商收取的交易费用;在交易过程中,投资者要承担交易成本,这些成本包括印花税(政府收取)、交易佣金(证券公司收取)、过户费(仅限上海A股)。其中印花税税率由财政部制定,历史最高曾经有买卖双向各收取6‰,目前为仅卖出方收取成交金额的1‰;券商佣金标准最高为成交金额的3‰,最低目前根据各个监管辖区不同的标准也有所不同;过户费按照面值收取,每1000元面值收取1元。

[3] 银期转账:期货公司个人保证金账户与个人银行账户之间的联通关系。开立银期转账之后客户可以自己在账户内进行转账操作。

[4] PE是市盈率,计算方式为股价/每股收益;PB为市净率,计算方式为每股净资产/每股收益。拼心理才是交易的本质

交易的本质是什么?坐庄的技巧是什么?失败的案例揭示了什么?

王志第一次看到赵爱国跟赵爱国第一次看到王志不是一个时间。因为赵爱国在营业部太有名了。自从王志第一天到营业部上班,他的耳边就不停地有人在提赵爱国这个名字。伴随着这个名字所展现的,是羡慕、敬仰、嫉妒等等等等。

赵爱国在营业部的成名一战是2000年年底的配资。那时候还允[1]许民间配资,券商做三方监管。据说赵爱国用500万配资了2500万,2001年6月顺利地从股市撤退,这时候他在营业部的资产已经膨胀到了7000万出头。因为他还有部分钱做期货,所以当时人送外号“8个0”。

赵爱国的操作方式是非常细腻灵活的,这一点王志深有体会。2004年春节之后,王志就被安排协助赵爱国报单。所谓报单就是每天戴着耳麦,根据赵爱国的指令进行买入和卖出操作。很多人都很羡慕所谓的操盘手,王志也不例外,所以后来张松海跟他说“你以后就是操盘手”的时候,他十分诧异。

因为在证券市场,操盘手这个词一直是被误用的。严格意义上的操盘手非常少,而像王志这样的报单员滥竽充数着这个神圣的名字。真正的操盘手是像赵爱国这样:精通技术分析,擅长抓住投机者的心理,善于利用各种题材和机会,并且都是借题发挥,借力打力的高手。这样的角色上天是不会安排很多人出场的,因为这违背“人性最大的弱点是贪婪和恐惧”的自然法则。曾经有位证券界的名人说只要能克服贪婪和恐惧,就能在这个市场长久地获利,但王志想,如果真的克服了这俩弱点,还有必要做单?当然这句话王志只能在肚皮里稍微质疑一下,口头上还是猛喊“克服弱点,平常心必胜”。

王志的“操盘手”生涯就这样开始了。他每天早上9点钟准时坐[2]到电脑前,打开面前的三个无盘站,分别对应三个不同的交易席位和三个资金账户,三个无盘站的网卡都是定期更换的。到了9点一刻,准时接通耳麦,认真地根据赵爱国的指令进行操作。

起初王志对赵爱国的指令充满了迷惑,比如“今天都是卖单,注意卖出节奏”,“今天都是买单,注意每个账户持股不要超过3万股”,“你把单子撤了重新再挂一次”,他搞不懂买个股票还搞得这么复杂。在他看来,股市就是钱说话,谁钱多谁就是大爷,成交的本质是买卖双方都对当前的价格不认可,买入的觉得便宜了,卖出的就觉得贵了,股票是有限的,资金是无限的,用无限的资金干掉有限的股票,大开大合才是“强庄”这个词的真正注脚。但他后来才逐渐明白,原来股票绝大多数时候是可以当成艺术来做的。比如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买入操作,而且恰到好处地吸引到了短线客的目光,比如在显而易见的阻力位置上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比不抵抗还要惹人追捧等等。至于涨停板可以用来出货,跌停板可以用来买货这种初级常识,更不用提了。

事后看起来,赵爱国喜欢让王志通电话报单是有原因的。王志确实很聪明,上手非常快,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成长为一个成功的报单员,他只用了短短的一周,最关键的是错单率极低。其实是赵爱国不了解王志,王志之所以错单率异常的低是因为他以为错了就要自己赔,而他根本赔不起。

王志还有一个最讨赵爱国喜欢之处是王志喜欢跟赵爱国聊天,而且总是向他请教一些专业问题。这对于赵爱国来说简直太好了。他是一个几乎以股票为生活中心的人,除了股票就喜欢下围棋,偶尔打打网络游戏,而身旁做股票的人里面下围棋的几乎没有。那些做股票的人遇到他就跟他谈论消息、个股、大盘,搞得他不胜其烦。而王志不一样,他会跟赵爱国探讨什么是交易的本质,挂单在19.99块更有冲击还是20块更有杀伤力,KDJ(即随机指标,是一种新颖、实用的技术分析指标——编者注)要黏合多久才最有分离时的拉扯力度,45度向上的分时图持续多久加速才能吸引更多的短线客追逐等等。这才是赵爱国喜欢的东西,这才是赵爱国需要跟人交流的东西。虽然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对于证券是一张白纸,基本属于低级白痴,所谓交流对他来说仅仅是有个倾听的对象而已,但赵爱国仍然觉得很满足。这才是股票真正的方向:不研究人的心理,不观察投机者面临困惑时的群体心理反应,那还做什么股票?“王志要是会下围棋,就完美了。”赵爱国不止一次地这么想。

在协助赵爱国报单一个半月后,赵爱国就开始带王志出去做项目。所谓项目,就是有人有钱,也有方向,但是缺乏操盘经验,所以通过中间人介绍,找到赵爱国,让赵爱国帮忙运作。一般来说都是个股,极少有板块联动。其间赵爱国不用投入一分钱,仅仅是挣钱之后分成。基本上属于无本买卖,做项目的时候还有人管吃管住。所以说,真正意义上的操盘手是很少见的,只有真正的操盘手,才会有人主动拿钱过来投奔,因为认识了他,就等于开启了一扇挣钱的大门。赵爱国的要价并不算高,一般是二八分成,赵爱国拿两成。

跟赵爱国出去做项目的规矩是比较多的,王志有时候有点受不了。第一是要早睡早起。赵爱国规定晚上10点半之前必须睡觉,而王志已经习惯了深夜两点钟睡觉,早上8点半起床,在宾馆他宁可看《重案六组》,也不愿意闭目养神。有时候他会后悔为什么不把沈果孙带过来,这样可以让自己入睡得快一点。第二个受不了的规矩是时刻旁边都要有人,不许单独行动,项目参与人和赵爱国的自己人必须搭配在一起。王志直到最后一个项目出现意外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别扭的一条规矩。至于不能跟外界联系这个赵爱国认为王志将会很介意的规定,王志倒一点没有多想,直接就把手机递给赵爱国,让他锁进了保险箱。赵爱国本以为80后的男孩子,兴许女朋友比较多,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王志认为妞如果要靠花钱发短信才泡得来,就太没有艺术性和挑战力了。

赵爱国的项目几乎没有不成功的,最差的收益率也有10%,好的差不多能做到50%,时间有长有短,长的三周,短的一周。赵爱国充分地证明了一个好的项目运作人可以给人带来丰厚的回报,除非发生不可控的意外。

那次意外是王志最后一次跟赵爱国做项目,地点在无锡边上的一个县级市。说是县级市,中心城区的繁华程度丝毫不亚于一些省会城市。这个项目其实是一个别人剩下的烂尾项目,之前的操作由于瞎举瞎打,已经完全都变成了筹码。对于持股人来说,这是无比痛苦的一件事,眼看着市场自4月以来就没有好过,被深套的钱出也出不来,经过别人的指点,他们找到了赵爱国。

项目的分成方式也很特别,对方希望套出一部分资金来,持股数只要不低于某个数量就可以。赵爱国算了一下,完成对方的要求,必须在17.8元上面出掉接近200万股。这对于一个现价17块附近晃荡,每天成交量不超过6000手的个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然报酬也是丰厚的,对方要求只要能做到这点,多套出来的钱,都是赵爱国的。赵爱国后来说,这个项目他是“咬着后槽牙答应的”。

之所以需要下定决心是因为项目的启动是需要自己先拿钱埋进去的,对,是埋不是买,因为一旦到最后项目真的做不好,这笔钱就变成了解放军,从此在山顶上扛枪站岗了。当时赵爱国用了两天的时间[3]在里面反复地做T+0,目的是把人气打出来。第一天的效果很差,总有些单子莫名其妙地拦在前头要跑路,导致T出来的部位连过路费都差点不够。那天王志也很郁闷,一天做的全部都是碎单子,不超过3000股一次买卖,每次拆成5~8笔交易,整整做了1740多笔,平均一分钟批量做将近8笔委托,晚上休息的时候他破天荒地第一次9点就洗澡睡觉了,因为实在是太累了。第二天就好多了,整个盘子体现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势,这应该已经进入了赵爱国的节奏。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个周四的下午,之前由于不停在做T,已经成功地在18块左右套出了100多万股,当时的股价已经跑到了18.4附近,5毛的位置都是自己的压单,而在午后开盘,非常轻巧地就越过18.5的重要阻力位,直奔涨停板而去。并在涨停板19.99上纠结了最多有半分钟,就被接近200万股封单封住涨停板。

假设这时候再抛售100万股,完成项目人要求,那么基本上利润已经可以算得出来。本身已经多卖了2块多,已经体现了300多万的收益,再加上赵爱国起初投入进来托盘买的股票均价大致在17.5到18块之间,按照这种趋势,后几日跑到22、23块的问题应该不大。这样算来,这个项目应该可以挣到六七百万。

但是意外就在涨停板封住的半个小时内发生了。按照赵爱国的习惯,在涨停板出货的时候总是卖多少,顺手就在买单上再补多少,这样可以在盘子上看到买单的数量并没有明显的减少。王志是自己独立的一间交易室,他清楚地看到在涨停板上涌现出了大手笔的抛售,基本上都是3万股级别靠上的,但他并没有接到赵爱国要求补买单的电话。

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桌上的座机就响了,赵爱国急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快,倒给他,买单撤掉。”王志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地在不到20秒的时间内将涨停板上排队的买入委托撤销,然后将[4]当日所有的可用股份全部在涨停板下面2毛的价位批量委托出手。股票的涨停板在瞬间被打开,放了一根巨量,抵抗了不到5分钟,股价就从涨停板掉到了只有3.5%的涨幅。

闭市以后在宾馆房间,赵爱国没有避讳王志在场就冲电话那头喊了起来:“是你的人出了问题,我需要一个解释!”电话那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王志知道,这个项目这次进行得很不成功。看上去,他们似乎被无锡人算计了一次,免费当了一次冲锋陷阵的打手。

赵爱国整整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把之前投入的近1200万资金从里面套回来,整个账算下来,根本没有任何收益。后来赵爱国告诉王志,原因很简单,就是对方觉得这么好的涨停板的机会,临时电话通知其他持有人一起跑路的。“记住小子,股票很现实,这里没有什么信用可讲,但做人一定要有,不过有些人不讲究,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逼的,”赵爱国这句话说得很慢,“幸亏我们跑得快。”

[1] 三方监管:由证券公司作为第三方,对借方抵押的股票和现金进行监管,并对借方借入资金后的买卖进行监控,发现跌破平仓线后进行清仓。证券公司做三方监管最关键的是要冻结资金存取,保证资金安全。

[2] 无盘站:证券营业部现场热自助交易机都是没有硬盘的,俗称无盘站。

[3] T+0:股票操作俗语,即当日买入当日卖出或者当日卖出,当日买回。由于当日买入的股票按照交易规则当日不能卖出,因此股票T+0只能将昨日持有的股票进行T+0操作。

[4] 批量委托:委托方式的一种,可以将一个大单子拆分成小单子集中委托申报。如批量委托数量3万股,委托笔数100笔,那么委托结果就是100笔300股委托。成为伟大的投机家的条件

成为投机家的条件,真的不是神棍理论。“跑得快”是在投机市场活得久的最大秘诀。在这个市场,“跑得快”通常意味着“胆子小”,而胆子小不是坏事情。很多人,赢了很多次,但最后一次输了个最大的,胆子太大不够谨慎通常是主要原因。

人们面临三种情况的时候,都会变得胆大:第一是盲目自信。没有人能告诉你你的坚持是对还是错,从长久看,投机市场的成功概率永远只不过接近50%,但永不能达到。那段永不能达到的距离就是买卖的点差,但很多人往往不认为自己是50%不到,悲剧总是开始在当你认为100%的时候。第二是绝望。于丽文撕碎协议书还朝嘴里塞算是个典型的例子。人们在绝望的时候会失去控制,“反正已经反正,那就已经不如已经吧”,破罐破摔,装鸵鸟是绝大多数散户胆子大的原因。最后一个是无知,这个不用多解释。

赵爱国很多时候都会很有耐心地跟王志说点什么,偶尔还有非常绝妙的观点出现。让王志印象最深的是7月的时候在常州。那是一个非常炎热的周五,本来项目已经基本结束,他们原打算周五下午就回上海,但拗不过地头蛇的热情,就多留了一个晚上。

吃过晚饭已经是9点多了,赵爱国那天心情特别好,非要让王志陪他在延陵路上走走。晚上10点钟的延陵路,还是灯火通明,不时有成对的情侣走过。“小子,做了半年了吧,有什么感觉没有?”赵爱国在王志前面走着,头也没有回地问道。“还行吧,唔,哪有半年啊,才5个月不到,”王志恋恋不舍地将眼神从马路对面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身上挪回来,“感觉学了不少东西,应该学得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赵爱国转过头看看他,“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估计你刚才也没吃好,我知道你的饭量。”他们刚好走到一个大排档前面,做工的伙计正在收拾,看样子准备打烊了。“老板,拿两瓶啤酒,就你们当地的。”赵爱国平时不喝酒,王志想,莫非这一票挣了不少?赵爱国接着吩咐旁边的伙计,“帮我们炒个下酒菜,烤两对鸡翅,辣椒……”他抬头看了王志一眼,“越辣越好,孜然也多点儿,”王志冲着伙计说,“我口味比较重。”

当伙计把啤酒拿过来的时候,赵爱国却又不说话了,王志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今天晚上的赵爱国有点怪怪的,说不出的味道。

赵爱国慢悠悠地接过王志递过来的一大杯啤酒,喝了一大口,道:“你觉得,要想成为一个投机家,需要具备什么条件?”“投机家,就是你这样的人啊?”“什么叫就是我这样的人啊?”赵爱国觉得有点好笑,“我这样的人很多吗?你要知道,想跟着我学东西的人,从陆家嘴排到徐家汇!说说看,小子,你觉得成为一个投机家需要什么条件。”

王志想了想,很肯定地说:“盘感,这个最关键。”“咳”赵爱国笑了笑,稍稍坐正了些,“还盘感,你说说盘感是什么。”“盘感就是,你也说不清楚是要涨还是要跌,但是你就是感觉会涨,然后出手,就涨了。”王志有点不服气,“这有什么可笑的?我常有那种在确认键拍下去的一瞬间就知道,这笔交易肯定挣钱。”“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盘感,我是笑你居然也能谈盘感。”赵爱国解释道,“那种感觉是非常来之不易的,好像你罚任意球,当你脚接触球的一瞬间,你就知道,这个球有了。”“莫提足球,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意大利被阴了,刚才吃饭时那个死胖子竟然是葡萄牙的球迷,我恨不得灌死他。”王志狠狠地道。他是意大利的球迷,最爱托蒂,可托蒂的口水,实在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其实,做投机有四个必须的条件。”赵爱国没有兴趣跟王志聊刚刚过去的欧洲杯,“第一个条件是身体,这行实际上是非常累的,每天的精神都在4个小时内高度集中。你想想,从早上起床开始,你在不停地听今天的财经新闻,三大报会在早上8点45准时放在你的桌子上,通读那些公告栏至少会用去你20分钟的时间,然后是马不停蹄的两个小时,中午吃饭之后又是马不停蹄的两个小时。股票需要一个好身体,一方面,因为努力研究股票需要付出相当的精力;另一方面,挣钱了之后要有好身体可以享受,所以,保持喜欢踢球这个习惯吧。”

王志这时候正在跟一根鸡翅做斗争,天太热,他本不想用手,但实在咬不下来。“第二个条件是经验,”赵爱国的眼睛在路灯的映照下闪着光,“刚才你说盘感,没有上千次的成功交易经历,你凭什么说盘感?只有不断地成功,不断地自我强化,不断地感觉那种成功时候的快感,你才能逐渐培养出你所谓的盘感。其实那是一种交易状态,跟喜欢写小说的人突然间神思泉涌,下笔如神一样,可遇不可求。”

王志渐渐听出了神。“第三个条件是判断,也叫决断。”赵爱国斩钉截铁,“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永远不要把小命交给别人。你知道我做期货从来不留隔夜单,因为国内市场受国外影响太大,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未来不可知的12个小时。决断有时候是必需的,你会面临很多杂音。好像我们常看的电影,一个将军身边有无数个人出谋划策,镜头一晃,将军说你们说的都不对,我们要这样做,结果他是对的,狗头军师们是错的。做投机也一样,你身边会有很多苍蝇,跟你说要这样,要那样,但为你的保证金负责的只有你自己。决断有对有错,对了,恭喜你,有了下一次决断的机会,错了,兴许你已经损失过重了,但你还是要挣扎着生存,还要不停地判断下去,很可怜,真是苦海无涯啊。”“股海无涯,苦海无涯?”王志暗暗地想。“第四个条件,可能很简单,但是也最困难,那就是学习能力。”赵爱国用手掰开一个盐水花生,“这学习能力说白了就是有吃一堑长一智的能力。日积月累,你的经验越来越多,你的判断成功率也越来越高。你要不停地学习,记住那些让你损失的例子,记住那些挽救你的时刻,学会让正确的时间尽量的长,学会在错误出现的时候尽快地调整。这非常不容易。”

王志有点懂了,又有点糊涂,他看着赵爱国一口气喝掉了杯子里的啤酒,马上给他倒了一杯新的。

停了好一会儿,王志看赵爱国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四个条件要都具备,需要多久啊?”“多久?我告诉你,投机有几个境界。第一个境界,初出茅庐,血气方刚。这时候的你,什么都不懂,单凭点道听途说,怀揣挣遍天下钞票的梦想就来了,但是经历经历打击,赔赔钱,就进入了第二个境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个市场,专制各种不服,你不服,削到你服为止,然后你才功力圆润,崭露头角,开始尝到点挣钱的甜头,才会觉得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随着你经验越来越丰富,你变得饱经世事,交易方法也日臻完美,这时候你就踏入了第四个境界,”赵爱国一边说,一边摁下第四个指头,“然后你会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拘泥在某一种模式上,像一个猎人,发现有猎物上钩,你开枪,拿着猎物回家,羚羊挂角,信手拈来,最终达到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境界。”“太玄了,我才23岁不到,你现在很像一个神棍。”王志说得毫无顾忌。“也许吧,你确实难以理解。”赵爱国有些失落,但随即又兴奋起来,“你一定不要有那些绝大多数市场参与者的坏毛病。有很多人看不惯投机,不懂什么是投机,自认为是所谓的价值投资者,觉得自己挣的钱比投机短线挣钱来的高尚,这是胡扯。”他一脸的不屑与鄙夷,接着道:“我这里有两张100块钱的钞票,你能说哪张更高尚?这个市场就是投机市场,全世界的股票市场都是投机市场,中国人竟然标榜自己是价值投资者,真可笑。这几年,宁波人做得最好,为什么?很简单,在他们那里,平仓后的资金余额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们用自己的脑子开辟了一种全新的短线投机盈利模式,你凭什么说人家的做法没有你高级?仅仅因为他们每年比你挣得多?我相信,中国证券历史里会有解放南路这个名字,肯定比史美伦这个名字响亮。你记住小子,永远不要看不起成功者,那是loser的专有享受,好比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赵爱国愤愤不平,估计他也知道,有不少人对他的盈利模式不是很感冒,“你能看到的高度决定了你可以达到的位置,所有的科学,包括做股票科学,最终的解决方向都是哲学,你要形成自己的人生哲学,就在投机市场形成。这不会让你变得俗气,变得市侩,它会让你更加简洁,更加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你会发现,万事万物俱可投机。股票、期货、黄金、纪念币、邮票、紫砂壶、房地产、政治,一切有交易价格的物品、事件,都能作为投机的标的。”

赵爱国沉默了半天,浑然不觉王志正认真地盯着他。

……“嘿嘿嘿,哥们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孙超拍了拍王志的脸,王志这才回过了神。孙超已经把脏盘子和剩菜都收拾完毕了,这是他们协议的一部分,孙超必须每天干家务,虽然他口口声声地喊“我不是你媳妇!”,但也老老实实地干完了。当然,质量是比较差的,不过王志和他都觉得还不错。“我在想赵爱国这个人,我真看不透他。”王志皱着眉头说,“你说,一个身家上亿的人,会贪图4800万么?”“天,4800万啊?!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孙超震惊了,“他弄了4800万?”“但是人找不到了,我们营业部跟他接触最多的就是我,你说他为什么这么做?”“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别说4800万,就是4800块,我也想冒险下啊,唉,你可千万不能失业啊,我这项伟大的事业,还等着你的培育基金呢。”孙超安慰了王志两句,“哎呀,已经7点了,坏了坏了,我跟一个妹妹约好这会儿陪她打游戏呢。”“什么游戏?星际还是魔兽?”王志瞪大了眼睛,“带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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