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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7 01: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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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桐华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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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星河的记忆.1,迷失

散落星河的记忆.1,迷失试读:

序章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去哪里?

据说,这三个问题是哲学家关于生命的终极思考,从古地球的公元纪年一直思考到星际时代的星云纪年,依旧没有答案。

如果,只按照字面意义,一般人还是可以轻松地回答这三个问题,但是,一身囚衣、站在法庭上、作为军事重犯的我,无法回答。

六天前,在一片稀疏枯黄的灌木丛中,我睁开了眼睛。

穿着脏兮兮的长裙,站在荒原上,眺望着茫茫四野,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喂——”“有人吗——”

我一遍遍用力大叫,可除了风吹过灌木丛的呜鸣声,再没有其他声音,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

我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茫然惶恐地走着,希望能看到一个人。

但是,走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遇见一个人。

我又累又饿,又恐惧又绝望,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株苹果树,树干嶙峋、枝叶枯黄,却结了几个红艳艳的果实。

我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摘下苹果,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刚刚吃下半个苹果,头顶传来轰鸣声。

循声望去,一艘飞艇停在半空,全副武装的士兵举枪对准我。

我嘴里咬着还剩下的一半苹果,手里拿着另一个苹果,举起了手。

因为盗窃基因罪,我被关进了监狱。

据说那株苹果树是来自古地球的品种,基因十分珍稀。阿尔帝国特意模仿古地球的生态环境,把G9737卫星建造成基因研究基地,专门研究古生物基因,是帝国的科研重地,守卫十分森严。

鉴于“人赃俱获”,我只能认罪。

如果只是盗窃基因罪,大概判刑一百多年,和人类平均三百多岁的寿命相比,不算是令人绝望的惩罚。

但是,我还没有身份。

阿尔帝国的公民一出生就会做基因检测,获得属于自己的身份码,一枚小小的芯片,可植入肌肤,也可以放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个人终端里。读书、工作、生活,甚至移民其他星国,都需要这枚身份芯片,我身上却没有任何可以识别身份的东西。

法官下令为我做一个基础基因检测,用来查找我的身份。

最终,帝国智脑给出的搜索结果是:查无此人。

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于阿尔帝国星域内的人竟然出现在了堪比军事禁地的科研重地中,合理的解释是什么?

我的身份从不知名的帝国公民变成了用非法手段秘密潜入科研禁地的他国间谍,罪名从盗窃基因罪变成了危害帝国安全罪。“……根据所犯罪行,本庭宣判对非法潜入G9737基地的无名女士执行第777条刑罚,不刺激心理恐惧、不引发生理不适、终止所有生命特征……”

我反应了一瞬,才明白宣判结果是“无痛死刑”。

基于眼前的事实,这应该算是一个公允的人道主义审判,但是,作为即将被处死的当事人,我觉得很冤枉。

狱警押着我走进一个房间,不是这几天待的囚室。米色的房间里摆放着几盆绿色植物,中间有一张小小的餐桌,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显得十分温馨。

一个穿着白色军医制服的英俊男人,很绅士地展了展手,表示邀请:“你好,我是穆医生,这是为你准备的晚饭,希望你喜欢。”

我一言不发地坐到餐桌前,埋头苦吃。

味同嚼蜡,根本不知道吃到嘴里的是什么味道。想到十几个小时后,我即将被执行“无痛死刑”,而我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

穆医生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

也许心里太过难受,我忍不住倾诉道:“我真的只是太饿了,想吃两个苹果,根本不知道它那么珍稀。”“你知道它叫苹果,却不知道它珍稀?”穆医生嘴角含着嘲讽的笑。

我擦着眼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连着几天的审判,我已经知道偷吃的苹果在市面上根本看不见,现在被叫作苹果的水果,和古苹果的样子差异很大。某种意义上,我偷吃的苹果算是古生物,不是研究古生物学的人压根不可能认识。

穆医生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是谁,怎么潜进基地的,目的是什么,我不关心,我来是和你做一个交易。”

我困惑地问:“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穆医生,负责执行你的死刑,确保行刑过程不刺激你心理恐惧,不引发你生理不适。”

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什么交易?”“我保住你的命,你代替我的女朋友嫁给她的未婚夫。”

他的女朋友的未婚夫,不就是他吗?他要我嫁给他?

我震惊地看着穆医生,穆医生不悦地皱眉。

我反应过来,未婚夫并不是男朋友!这不就是典型的“女朋友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戏码吗?“好!成交!”绝处逢生,我生怕他反悔,一口答应。

穆医生说:“你不需要了解一下情况再做决定吗?”

我苦涩地说:“我有选择吗?一边是死亡,一边只是嫁人,不管嫁的人再丑陋不堪、穷凶极恶,都至少保住了命。”

穆医生风度翩翩地站起,伸出手。

我礼貌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合作愉快!”正要缩回手时,穆医生猛地一用力,抓住了我。“如果你敢欺骗我,我终止你生命的方式一定不是无痛的。”他眼神犀利、语气森寒,几乎要捏断我的手。

我忍着钻心的疼痛,努力用最真诚的表情看着他:“所谓合作愉快就是你遵守契约,我也遵守契约。”

穆医生面色缓和,正式地握了握我的手,“合作愉快!”

我连夜看完穆医生留下的资料后,终于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情况。

穆医生的女朋友叫洛兰,是阿尔帝国英仙皇室的公主。

在几个月前争夺资源星的战役中,阿尔帝国输给了奥丁联邦,请求停战。

奥丁联邦同意停战,并且愿意割让一颗资源星给阿尔帝国,条件是阿尔帝国出嫁一位公主给奥丁联邦的公爵。阿尔帝国已经无力再战,只能接受“共建联邦和帝国友好未来”的“合理提议”。

奥丁联邦是由七个自治区和一个中央行政区组成的联邦共和国,虽然建国历史不长,却是星际中威名赫赫的军事大国,和历史源远流长的阿尔帝国联姻,也算门当户对。

但是,奥丁联邦在星际中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全星际没有一个人相信这次的联姻真的只是“共建联邦和帝国的友好未来”。

人类在古地球时代就在研究基因,最早是把各种植物基因杂交,用来获取产量更多、味道更好的果实。渐渐地,基因研究从植物转向动物,甚至人类,只不过碍于各种法律和道德的限制,研究一直十分节制。

随着地球的环境恶化、能源枯竭,人类不得不走向星际。

生死存亡时刻,基因研究的大门被彻底打开,人类为了获取更强壮的体魄、更强大的力量、更多的生存机会,对自己的基因进行了改造。

古地球时代,流行过整容;而在星际初期,流行的是修改基因。

人类从刚开始的将信将疑到后来的广泛接受,各种修改基因的机构应运而生,鼓励人们通过适度修改基因,去获得美貌、力量、健康,甚至寿命。

随着时间流逝,各种修改过的基因彼此交融,诞生了后代,后代又诞生后代,潜藏在基因内的问题渐渐浮现,人类才发现基因修改在增加生存机会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毁灭性的问题——基因的稳定性变差了,一个身体强壮、无病无痛的人会突然因为基因紊乱而生怪病;人类的生育率降低,繁衍后代变得艰难。

人类开始怀念最天然的基因,各个星国的政府制定了严格的法令,禁止修改人类基因的手术。那些因为融合其他物种基因而获得异常力量的人,被叫作“携带异种基因的人类”,遭受到越来越严重的排斥。尤其是那些外在体貌和人类有异的族群,被轻蔑地叫作“异种”,压根不被当作人类对待,只能从事一些最危险、最低贱的工作。

六百多年前,一些无法忍受的“异种”反抗了,他们宣布独立,成立了属于自己的政府和军队,那就是现在奥丁联邦的中央行政区。随后,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两百多年的战火纷飞中,陆陆续续又有七支大的“异种”反抗军成立。

因为同为“异种”,根本利益一致,奥丁联邦的第一任执政官又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七支反抗军的首领宣誓服从执政官的统一指挥,七个自治区和中央行政区组成了奥丁联邦,一个“异种”统治的强大星国诞生。

在全宇宙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星国中,奥丁联邦神秘、强势,不但影响着整个星际的格局,还影响着所有星国对待“异种”的态度,让他们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尊重。

与之相反,阿尔帝国历史悠久,英仙皇室的血脉源自古地球的东方族群,在漫长的星际开拓时代,因为保守和骄傲,幸运地保持了基因的纯粹。因为稀少的“纯天然、无污染”基因,是全星际最受欢迎的婚配基因。

根据阿尔帝国政客们的分析,奥丁联邦“求娶”阿尔帝国的公主,自然不是英雄思美人,而是完全冲着公主的基因来的,他们应该是想通过研究公主的基因修补自己的基因。

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不愿嫁给“异种”,更不要说还会成为科学怪人手里的切片研究对象,阿尔帝国的公主们纷纷想尽办法逃避,最后,性格温婉的洛兰公主不幸被选中了。

不幸公主的万幸就是有一个好男人,愿意不惜一切为她谋划,摆脱不幸的命运,而我……也算借洛兰公主的光吧!

无论如何,做一棵被圈养研究的苹果树总比人道毁灭强!

清晨,狱警把我带到死刑执行室。

戴着面罩、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穆医生已经准备好一切,正在等待我。

我看着各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冰冷器械,心底满是紧张恐惧。众目睽睽下,穆医生真的有办法救我吗?

狱警示意我躺到死刑床上去。

死亡就在眼前,可是,我还有太多的疑问和不甘心……我祈求地看向穆医生,躺下去后,究竟是结束,还是新生?

冰冷的面罩遮住了他的面容,也遮住了他的表情,这一刻,他像是传说中毫不留情收割人类性命的死神。“请你配合,这样大家才能合作愉快。”穆医生说话的重音落在了“合作愉快”上。

我慢慢镇静下来,平躺到床上,盯着天蓝色的屋顶。

据说人在临死时,会想起自己的一生,可我一生的记忆只有七天。在等待死亡时,我脑海内一直回响着法庭上法官的质问。“你是谁?”“你究竟是怎么潜入G9737基地的?”“你有同伙吗?”

“……”

颈部恍若被蚊虫叮咬般地刺痛了一下后,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已经是洛兰公主,正在去往奥丁联邦的飞船上,穆医生是随行的军队医生。

据说,因为洛兰公主极度恐惧出嫁,竟然采用了毁容的幼稚手段去反抗,阿尔帝国的皇帝命人把她敲晕,直接打包送上了飞船。

反正路途漫漫,在到达奥丁联邦前,足够医生把她的脸修补好。

现在的整容手术完全可以把我变成洛兰公主,但穆医生不喜欢我用他爱的女人的脸,让我保留了自己的脸。

对外宣称洛兰公主伤心痛苦之下要求改变容貌,整容成了我现在的样子。

可以大大方方用自己的脸冒充公主,我喜出望外。毕竟我失去了记忆,又丢失了身份,我的外貌已经是我和过去唯一的联系了。“洛兰公主在哪里?”我好奇地问。

穆医生警告地盯着我:“你就是洛兰公主,至于……她会是谁,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我是洛兰公主,我是洛兰公主……我默默地催眠着自己。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

洛兰公主是稀少的纯天然基因,我却来历不明,一个简单的基因检测就会露馅。尽人皆知奥丁联邦是为了公主的基因才求娶的公主,就算我想尽办法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

我小心翼翼地问:“奥丁联邦是想用公主的基因做研究,他们发现我是假的后,会怎么处置我?”“你的基因很纯粹,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穆医生的目光古怪,似乎也很纳闷,“只要你不犯错,就没有人起疑,特意去检测你和阿尔皇室的血缘关系,你可以永远都是洛兰公主。”

我震惊地瞪着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基因居然也是稀有品种。“看上去你真的对自己一无所知。”穆医生自嘲地笑,“如果不是你的基因特殊,我何必冒险救你?”

是啊!如果不是我基因特殊,穆医生根本没有必要找我,以他的手段,想找个女人冒充公主易如反掌。

穆医生说:“我已经保住了你的命。”

我郑重地向他行了一礼:“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我装作心情不好,整日躲在房间里,每天只肯见穆医生。

在他的帮助下,我开始学习做一位公主。

庆幸的是洛兰公主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父亲在她七岁时意外去世,母亲在她刚刚成年时病逝,身为堂叔的皇帝对她完全不关注,她也很少抛头露面,一直安安静静地读书生活,除了从小照顾她的侍女,外人对她的印象几乎为零。

因为洛兰公主幼稚的抗婚行为,她的皇帝堂叔怕她继续胡闹出丑,根本没有允许她的侍女上飞船,所有护送她的人都是陌生人,根本不会真正关心她。

穆医生说:“只要你表现得不要太离谱,就不会露馅。即使有人留意到你言行和以前不一样,也可以借口受了刺激,性情大变,掩饰过去。”

我虚心受教,表示明白。

一个月后,我的学习得到穆医生的肯定,算是成功地变成了公主。

穆医生不再督促我学习,我的闲暇时间突然增多。

我觉得应该趁机认真思索一下如何应对未来的命运,可是,记忆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显示着奥丁联邦的资料,我无意识地在上面画了无数个“?”。

每个人都是根据过去的记忆和经验,做出未来的选择——追寻自己所喜,回避自己所厌;靠近温暖,远离伤害。

但是我,没有记忆,也没有情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讨厌什么;不知道自己爱谁,也不知道谁爱自己。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该如何选择未来呢?

正在胡思乱想,警报声响起,船长通知大家:“遭遇星际海盗,准备战斗!请非战斗人员保持镇定,待在船舱内的安全座椅上,扣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星际海盗?

只是意外吗?

我一边琢磨,一边快速地坐到安全座椅上,扣好安全带。

飞船飞行得很平稳,连一丝颠簸都没有,看来只是小规模的战斗。

一个小时后,舱门打开,飞船上军衔最高的约瑟将军走了进来:“公主!”

我解开安全带,站起来,礼貌地打招呼:“将军。”

约瑟将军神情肃穆地说:“星际海盗已经逃走了,但是穆医生的医疗队在抢救伤员时,不幸遇难。”“其他人呢?”“其他人都安全。”

约瑟将军敬了个礼后,匆匆离开。

我默默地站着。

穆医生带着洛兰公主离开了,他很清楚不管是阿尔帝国,还是奥丁联邦,都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消失的最佳地点就是两国势力都薄弱的旅途中间。

从此,星际内多了一对甜蜜的恋人,而我……

就是洛兰公主了。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

浩瀚的太空中,有万千星辰在闪耀。

我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在哪颗星球,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颗星球。

但是,有朝一日,我希望能像公主和穆医生一样,即使太空浩瀚、星辰万千,依旧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Chapter 1异星婚礼

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她的手固执地伸着,脸上的笑显得很轻飘,像是水中月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随着涟漪的荡起碎掉,但又会随着涟漪的平复依旧存在。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飞船抵达了奥丁联邦的中央行政星——阿丽卡塔星。

在侍女清越和清初的精心打扮下,洛兰公主戴着璀璨的公主王冠,穿着蓬蓬裙、水晶鞋,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像是一个包装精美、会移动的人形礼物。

舱门缓缓打开,两排身着笔挺制服的军人站在舱门两侧,列队欢迎。

约瑟将军礼貌地弯身,请公主先行:“殿下。”

洛兰微微一笑,走向舱门,心中满是紧张期待,当然不是因为即将见到她的未婚夫,而是因为那个未知的世界。

她睁开眼睛时,在G9737科研基地,四野荒凉,没有人烟;好不容易见到人时,立即被抓进监狱,除了冰冷的囚室,就是肃穆的法庭;一闭眼、一睁眼,又到了完全封闭的飞船上。

基地、监狱、飞船,构成了她对世界的全部认识,外面的世界、普通人类生活的世界,她还一无所知。

站在舱门外,洛兰深吸口气,抬眼看向四周。刹那间,一切排山倒海、呼啸着呈现在她面前——

起起落落的飞船、忙忙碌碌的机器人、飞奔疾驰的飞车、形状各异的房屋……

她力持镇静,慢慢地向前走去,表面上高贵冷艳,内心却不停地切换着各种疯魔的表情,啊?哇!咦?哦……

清越似乎怒气冲冲地抱怨着什么,但洛兰现在就像是一个乡下土包子突然进了城,不对,比那个更刺激,像是一个从没有出过屋子的孩子突然拉开门,惊讶兴奋地看着整个世界。所见、所闻,都新鲜有趣,压根顾不上听她们说什么。

晕晕乎乎地上了飞车,听到清越脸色难看地和约瑟将军交谈,洛兰才明白,原来她的未婚夫压根没有出现,迎接他们的人只是几个普通官员。

清越气恼地说着:“太过分了!他们把我们阿尔帝国的公主当什么?太过分了……”

洛兰不知道什么反应才是正确的反应,索性垂目静坐,双手交握放在膝上,面无表情、保持沉默。

幸好,没有多久就到达目的地——斯拜达宫,奥丁联邦的政要们生活的区域。

洛兰刚松了口气,发现清越的脸色更难看了,连一直不动声色的约瑟将军也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

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出去,发现站在飞车外迎接他们的人稀稀拉拉,有的耳朵尖尖,有的眼睛是竖瞳,还有一个甚至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漫不经心地摇来摇去。

原来这就是携带异种基因的人类啊!

根据穆医生给她的资料,阿尔帝国也有这些外在体貌变异,和人类不同的人,但他们一出生就会接受各种整形手术,把异常修复,很少有成年人会毫不掩饰地展露自己的异形。

不过,明知道这里是奥丁联邦,见多识广的约瑟将军应该不是为这个生气,而是因为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像是公爵的大人物吧!

一个身板笔挺、耳朵尖尖的老者上前,含着客气疏远的笑,对洛兰说:“公主殿下,一路辛苦。我叫安达,是斯拜达宫的总管。”

她还没开口,身后的约瑟将军故作惊讶地说:“怎么没有见到公爵?难道奥丁还保持着传说中的古老礼仪,新郎和新娘在婚礼前不能见面?”

安达的笑容骤然消失,腰板挺得更笔直了,冷冰冰地说:“公主,请随我来。”

洛兰默默地往前走。

紧随身后的清越讥笑着说:“奥丁能有什么礼仪?一群野蛮的……”

约瑟将军咳嗽一声,把清越将要出口的两个字挡了回去。

洛兰心里暗叹口气,约瑟将军敢绵里藏针地讽刺奥丁解气,一是奥丁怠慢在先,二是他的任务只是护送公主到奥丁,很快就可以返回阿尔,不怕得罪他们。但是,清越却要留在奥丁,言行未免太鲁莽了。不过,聪明伶俐的侍女也不可能被选中送来奥丁,她们和公主算是同病相怜吧!

安达领着他们在恢宏的大殿里走了一会儿,停在一扇深褐色的大门前,整扇门是用木头做成,四周雕刻着缠枝月桂,中间是一个咆哮的狮子头。

安达微微弯身,客气地说:“公爵们在里面,公主要进去吗?”

洛兰琢磨着“公爵们”三个字,没有立即回答。

安达不知道在哪里轻轻按了一下,两扇大门缓缓打开。

幽深宽广的屋子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放着一张硕大的椭圆形长桌,桌子边坐着六个风姿各异的男人,明媚的阳光从两侧的长窗射入,恰恰笼罩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

六个男人应该都按照公爵的着装要求一丝不苟地打扮过,雪白的衬衣、修身的双排扣礼服、笔挺的裤子、锃亮的长靴,甚至佩戴着复古式样的激光剑,可以说衣着隆重、仪态完美,但是,现在的他们就像是不吃不睡地打了三天三夜的架,还是没打赢的那种,每个人的衣服都皱巴巴的,有的甚至被激光剑划破了。

大门打开的一瞬,他们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洛兰刚往里走了一步,就发现四周流动着骇人的力量,似乎再前进一步,整个人就会被碾压成碎末。她立即狼狈地后退,一到门外,压迫感就消失了,看来这道大门别有玄机,将一切都拘束在里面。

显然,这里并不是会客厅,毫无疑问,安达是故意的。

洛兰摸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索性安静地站着,通过敞开的大门打量着屋里的“公爵们”。

奥丁联邦有七个自治区,一共有七位公爵,其中一位是女性,看来剩下的六位公爵都在这里了。

哪一位是要迎娶她的公爵呢?

突然,一个五官英挺、气质冷峻的男子率先发动攻击,霎时间,六个人都动了手。

因为动作太快,洛兰只看见无数虚影在晃动。

看来这不是一场友谊赛,体能稍差点、动作稍慢点,只怕就要横着出门了,难怪屋子这么大,却除了桌椅什么家具都没有。

突然,通讯仪发出嘀嘀的蜂鸣声,屋子里的混战立即结束,六个男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情自若地坐在椅子里。

一个虚拟的立体人像出现在屋子里:“阿尔帝国的公主应该就要到了,你们还没决定谁娶她吗?”

通讯仪的成像范围应该只限屋内,所以说话的男子没有看到屋子外的公主。他站在原始星的荒原上,穿着黑色的作战服、戴着黑色的头盔,看不到面貌,但作战服上斑驳的血迹,没有温度的语气,清楚地表明了他的心情。

洛兰想,能用这样的口气对六位公爵说话的人只能是奥丁联邦现任的执政官了。

一个五官俊美、气质风流的男子把修长的腿架在桌子上,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打了三天三夜,分不出胜负,你说该怎么办?”

清越轻轻地拽了拽洛兰公主的衣服,冲她得意地笑:原来,不是刻意怠慢他们,而是为了能娶到阿尔帝国的公主,抢得不可开交。

洛兰隐隐地觉得事情似乎不是清越想的那样,回了她一个微笑,继续默默旁观。

执政官冷冷地说:“你们再不决定,我就随意指定了!”

之前说话的美貌男子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谁打赢了谁娶公主,可一直分不出胜负,既然这样就不用凭实力了。”“那凭什么?难道凭谁倒霉吗?”“对!”

男子手一翻,拿着六张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卡牌,笑眯眯地询问:“抽签?”

其他五个男人沉默,发现竟然无力反驳,可不就是谁倒霉谁娶嘛!

最先发动攻击的气质冷峻的男人冷冷开口,一锤定音:“抽签!”

话音刚落,六张一模一样的卡牌飞向天空,六个男人拳来脚往,各凭手段去抓取自己想要的牌。

看到他们已经找到解决方案,执政官说:“想要婚姻和谐,就斯文点,给公主留个好印象。”说话时,他左腿随意地踢向后侧,把一头扑过来的三米多高的猛兽踹飞出去,右手从下往上挥过,把一只突然偷袭的利齿鸟直接劈成了两半,内脏爆开、血肉四溅。

通讯仪的影像质量太好,一切真实得好像就发生在眼前,洛兰觉得肠胃有点不适,正考虑要不要离开,他已经中断了通信,虚拟的人像消失,那些血淋淋的肠子、肚子也消失不见。

洛兰身旁的清越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洛兰愣了一愣,考虑到真正的洛兰公主的性格,为了不露馅,立即决定装晕。

她眼睛一闭,往地上倒去,为了效果逼真,没敢用力,半边身子摔得麻嗖嗖地疼。她暗暗决定,回头要好好练习一下晕倒,找对角度摔,不至于这么受罪。

一个奥丁联邦的女侍过来查看公主,对安达说:“吓晕了。”语气中含着一丝鄙夷。

她正准备搀扶公主,听到热烈的鼓掌声、喝彩声传来,不禁停下了动作。“恭喜!恭喜!新郎……”

看来比谁倒霉的抽签有了结果,洛兰立即竖起耳朵偷听。

六个男人抽签,肯定是五人欢喜、一人悲。显然,那五个人都不介意往另一个人的伤口上撒盐,把自己的愉快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

洛兰对谁娶她完全不在乎,只希望那个倒霉蛋不要把痛苦发泄到她身上来。

嘻嘻哈哈,幸灾乐祸的“恭喜”声中,六个男人向外走来,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姿势怪异地躺在地上的女人。

安达上前恭敬地解释:“公主殿下很着急想见公爵,我就自作主张带她来这里等,没想到她被吓晕了过去。”

愉悦的笑闹声突然消失,落针可闻的静默,然后——

一双脚淡漠地跨过她的身体,离开了。

又一双脚淡漠地跨过她的身体,离开了。

一双、一双、又一双……

洛兰郁闷地想,原来晕倒不仅要选对角度,还要选对地点,如果晕倒在门口,就会被人跨。

等到六个男人扬长而去后,安达吩咐“送公主回客房休息”,洛兰立即松了口气,终于不用继续躺在冰冷的地上了。

洛兰借着装晕,小睡了一觉。

醒来后,清越给她带来最新消息,即将娶她的“倒霉蛋”是辰砂公爵,就是那位出手最快、表情最冷、最后拍板说抽签的家伙。

洛兰觉得倒霉的不仅仅是辰砂,还有她。

虽然早知道六个男人没一个好惹,但这位可是不好惹里面的不好惹啊!

根据穆医生给她的资料,辰砂公爵是奥丁联邦军队的指挥官,主管联邦的星际防卫,是星际间赫赫有名的战争机器。

他性格冷漠、手段强硬,自从二十六岁开始指挥战役,迄今为止,未有一次败仗,最新的记录是几个月前把阿尔帝国打得落花流水的战役。

幸亏她不是真公主,否则就这一点,只怕“夫妻”间已经有了嫌隙。

清越像只愤怒的小母鸡一般,涨红着脸,愤怒地说:“竟然抽签决定新郎!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洛兰忧郁地对着手指,默默地想:的确是岂有此理!

说好的珍稀基因待遇呢?她可是一心奔着做苹果树来的,就算没有众星拱月,至少也应该把她好好圈养起来,精心投喂和照顾,花言巧语地哄骗她配合研究吧!

和阿尔帝国的那株苹果树相比,她觉得自己做人好失败!

清越看她一直不吭声,不甘地问:“公主不生气吗?”“啊……当然生气了!我只是……”洛兰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有个问题想不通。”“什么?”

洛兰小小声地说:“不是说他们都是异种生物基因携带者吗?怎么好像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呢?”“看人绝对不能看外表!随便动个手术,想要多美就有多美,外表都是假的!只有内在的基因才最重要,内在!内在美才是一切……”清越忧心忡忡,生怕公主被美色所骗,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不再纠结公主没有和她同仇敌忾。

第二天,洛兰公主和辰砂公爵在斯拜达宫的纪念堂举行了婚礼。

仪式气氛很严肃,没有邀请宾客,也没有邀请媒体,只有两国代表观礼。

洛兰公主和辰砂公爵并肩站在一起,面对智脑的记录仪,在一份电子文件上按下手印、签署基因签名,同意与对方结为夫妻。

约瑟将军代表阿尔帝国致辞,祝两国友谊长存。

紫宴公爵,就是那位容貌俊美,拿出卡牌、提议抽签定新郎的家伙,代表奥丁联邦致辞,祝新人和谐美满。

没有人要洛兰和辰砂发言,估计两边都知道这桩婚姻是多么的“和谐”,一个自毁容貌,一个无奈抽签,大家为了防止“美满”露馅,默契地让他们俩只做背景道具。

洛兰表面呆若木鸡,实则兴致勃勃地围观着自己的婚礼,原谅一个土包子没有见过世面的举动吧!

她按照阿尔帝国的古老传统,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拿着一束新娘捧花。身边的男人一袭军装,上身是镶嵌着金色肩章和绶带的红色军服,下身是黑色军裤,站得笔挺,自始至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像一座冰山一样浑身散发着冷气,硬生生地把热烈喜庆的红色穿出了冷漠肃杀感。

洛兰觉得他不用换衣服,就可以直接去参加葬礼了。

婚礼的最后,按照仪式,约瑟将军代表阿尔帝国收回了洛兰公主的个人终端,紫宴公爵代表奥丁联邦授予她一个代表新身份的个人终端,意味着从今天开始,阿尔帝国的洛兰公主变成了奥丁联邦的辰砂公爵夫人。

新的个人终端是一个镂刻着玫瑰花的红宝石手镯,十分精致美丽,洛兰美滋滋地把它戴到手上。

个人终端一旦启动,就会进行绑定,只有自己可以使用。身份证明、信息通信、资料查询、消遣娱乐、金融账户、地图定位、健康监控……一切日常生活所需都在个人终端里,可以说,在星际社会,没有个人终端简直寸步难行。

之前,她一直假模假式地戴着洛兰公主的个人终端,其实完全用不了,现在终于有了自己能真正使用的个人终端。

她愉悦地想,这个婚礼没有白参加!

婚礼结束后,约瑟将军迫不及待地辞行,紫宴公爵顺水推舟地欢送,两人言笑晏晏地确定了归程。

一个小时后。

洛兰站在太空港,面带微笑,送约瑟将军启程返回阿尔帝国。

当飞船升空时,清越和清初失声痛哭,似乎真正意识到她们远在另一个星球,那颗她们出生长大的星球,隔着浩瀚的星辰,遥远得似乎这一生都再触碰不到。

任何时刻,哭声都不会像笑声那么受欢迎,如果听者不能感同身受,只会惹起厌烦和轻视。

奥丁的官员明显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向站在洛兰身旁的辰砂请示:“指挥官,回去吗?”

辰砂用行动做了回答,转身就走,大步流星。

洛兰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脚步却越来越慢。少女的哭声像是一条看不见的藤蔓,渐渐地缠住她的脚,不知不觉中,她停了下来。

本来,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假公主,心理上一直有一种置身事外感,但在她们悲伤无助的哭声中,她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女孩不是因为她来到这里,却是因为她留在这里。

滚滚而落的泪水,不仅仅是伤心留不住的过去,更多的只怕是在恐惧看不清的未来,就像她一样。她也恐惧害怕未来,只是她不能哭,因为她没有可以留恋的过去,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辰砂已经上了飞车,隔着窗户看向洛兰,立即有人催促:“夫人,指挥官在等您。”

洛兰装作没有听见,转身走向仍然在悲伤哭泣的清越和清初。

她们不安地擦眼泪,努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绪。

清越哽咽着说:“我们失礼了。”

洛兰微笑着伸出手,清越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困惑不解:“公主?”

洛兰说:“我们在一起。”

清越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间,破涕为笑,用另一只手拉住清初的手:“别怕,公主和我们在一起呢!”“嗯。”清初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用力点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洛兰对清初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紫宴站在路中间,眯着桃花眼,笑嘻嘻地打量她。

洛兰有些心虚,这位也不是好惹的主儿,看上去貌美如花、风流多情,实际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他是奥丁联邦信息安全部的部长,负责联邦的情报收集和安全,直白地解释就是间谍头子。

洛兰立即检讨刚才的言行——和自己的侍女说了一句话,握了一下手,没有什么不妥。

她维持着木然的表情,目不斜视地从紫宴身边走过。

到了飞车前,洛兰正要上去,听到辰砂冷冷地说:“请公主记住,我不会等你。”突然间,车门关闭,飞车拔地而起,呼啸着离去。

洛兰目瞪口呆,傻在当地,预料到他脾气糟糕,但没有想到这么糟糕!

在众人讥嘲的目光中,洛兰茫然四顾。

说实话,她完全不在意尽人皆知她“婚姻不幸”,只是……她该怎么回去?“公主!”紫宴站在自己的飞车边叫。

她询问地看向他,紫宴风度翩翩地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眯眯地说:“不介意的话,我车上还有空位。”

洛兰急忙走过去,上了飞车,感激地说:“谢谢!”

紫宴笑着说:“公主别介意,辰砂只是有点刻板,只要遵守他的行事规则,不难相处。”

洛兰不想和一个陌生男人讨论“婚姻相处之道”,含糊地说:“明白了。”

紫宴指间夹着一张亮晶晶的紫色卡牌,转来转去地把玩,看上去正是昨天他们用来抽签的卡牌。

他的动作时快时慢,非常随性,那张牌像是长在了他手上,不管五个指头如何翻动,卡牌始终在他手指间。

昨天距离远,没有看到正面,现在才发现是一张塔罗牌,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薄薄一片,如宝石一般光华璀璨,上面刻着的死神随着转动,好像要跳跃出来。

洛兰赞叹地说:“好漂亮的塔罗牌。”

紫宴盯了她一眼,食指和中指夹着牌,笑眯眯地问:“认识这个图案吗?”

洛兰脑内警铃大作,似曾相识的场景——当她站在审判席上,法官也曾指着苹果的图像,循循善诱地问“认识这是什么吗”。“不认识。”洛兰抱歉地笑了笑,“只是偶尔在一本书里看过,说是塔罗牌。”“公主涉猎很广,竟然知道这么古老的游戏。”紫宴微笑着收回牌。

洛兰纳闷地想:难道以前的她是研究古代史的?

也许可以找一些这方面的文献资料看看,说不定能回忆起什么。

之后的行程,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很快就到达斯拜达宫。

洛兰再次向紫宴道谢后,下了飞车。

回到自己的住处,脱婚纱、准备洗澡时,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她和辰砂已经正式结为夫妻,那么按照常理,是不是应该住到一起?

看着面前的床,想象自己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画面,洛兰立即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人类都进化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进化成无性繁殖呢?

晚上,在斯拜达宫的宴会厅举行晚宴,为辰砂公爵和洛兰公主庆贺新婚。

据说是紫宴提议的,洛兰对此人算是有了初步认识,完全就是一个四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清越鼓动她不要去参加晚宴,摆摆架子,给奥丁那些傲慢无礼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洛兰同意了,不过不是为了摆架子,而是想着反正没有人高兴见到她,不如好好休息,省得自讨没趣。

安达来接她时,洛兰委婉地表示不想参加。

安达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为了公主特意举办的宴会,很多人想见指挥官的夫人。”

清越正想不客气地抢白几句,洛兰心里一动,抬手阻止了她。

洛兰思考了一会儿,同意出席晚宴,倒不是因为“很多人想见她”,而是因为“她想见很多人”。

她没有本事像真正的洛兰公主一样逃离,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搭乘飞船去另一个星球,在可预见的未来,她肯定还要继续待在奥丁联邦。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她,她就要永远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吗?

如果那样,她会更加寸步难行。

真的洛兰公主至少还有血缘故国,有一条退路,她却什么都没有。

既然无路可退,如果再不往前走,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管心里多抗拒,她都必须走出去,多了解这个世界,多认识人,多学习,只有这样,有一天,她才真正有资格不想见谁就不见谁,那是一种高姿态的拒绝,而不是如今低姿态的躲避。

大厅一角,六个男人或站或坐地说着话,间或有熟人过去打个招呼,气氛很是轻松融洽。

当洛兰走近时,画风突变,他们都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冷淡,像是在打量一只不知死活、突然闯入他们领地的小动物。

其实,洛兰也不想自讨没趣,但是,整个大厅里,她只认识他们,而且,他们对她的态度决定着整个奥丁对她的态度,满大厅的人都会看他们的态度行事,既然如此,那就迎难而上、直捣黄龙。

洛兰屈膝行礼,微笑着打招呼:“晚上好!”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辰砂,辰砂喝着酒,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丝毫反应,大家又齐刷刷地移开目光,也都没有回应。

众目睽睽下,被视若尘埃,说不难堪,那是不可能的。

但洛兰没有拂袖而去的资本,只能自嘲地想:公主的待遇还不如囚犯呢,至少在监狱里时,身为重罪犯,只要她开口,法官绝对认真聆听。

洛兰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大家的无视,微笑着继续说:“我是阿尔帝国的洛兰公主,今天早上刚刚成为辰砂公爵的夫人,很高兴认识你们,你们可以直接叫我洛兰。”

依旧没有人说话,有人兴致盎然地打量她,有人专心致志地吃东西,有人心不在焉地看向别处。

洛兰咬了咬牙,绕过紫宴,往前走了几步,对一个五官清雅、气质斯文的男子伸出手:“你好!”

他正在欣赏舞池里的人跳舞,愣了一愣后,抬眼看着洛兰,迟迟没有回应。“你好!”洛兰伸着手,再说了一遍。

她努力让自己紧绷的微笑自然一点,但脸部肌肉好像更加僵硬了。

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她的手固执地伸着,脸上的笑显得很轻飘,像是水中月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随着涟漪的荡起碎掉,但又会随着涟漪的平复依旧存在。

男子终于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温和地说:“你好,我是奥丁联邦第四区的楚墨公爵,你可以叫我楚墨,很荣幸认识你。”

不过短短几分钟,洛兰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手在轻颤,楚墨肯定感觉到了,但没有流露一丝异样。

等他放手时,洛兰已经调整好情绪,笑着对他身旁的男子伸出手——男子高大魁梧,红色的头发修剪得很短,根根耸立如针,浓眉大眼,心无城府的样子。

他带着抗拒,蜻蜓点水地握了下洛兰的手,瓮声瓮气地说:“你好,我是奥丁联邦第五区的百里苍公爵,你可以叫我百里苍。”

有了这两个开头,后面似乎就顺利了。

第三区的左丘白,金色的半长鬈发,透着淡然随意,一直歪靠在沙发上,连和她握手都没有站起来。

第七区的棕离,棕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五官俊秀,可是薄薄的嘴唇紧抿,透着刻薄,茶褐色的眼珠阴沉冰冷,被他盯着看时,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着,让人几乎不敢和他对视。

百里苍和左丘白都随和地顺着楚墨的方式介绍了自己,他却特立独行,没等洛兰伸手,就简短地说:“第七区,棕离。”丝毫没有握手的意思。

洛兰知趣地说了声“你好”后,立即走向下一位。

紫宴主动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我是第六区的紫宴。”他抬手指着辰砂,促狭地问:“这位还要他自我介绍吗?”

洛兰淡定地说:“不用了,我们的结婚文件上写得很清楚,第一区,辰砂。”

紫宴和左丘白都扑哧一声笑出来,紫宴挤眉弄眼地说:“辰砂,不把你的夫人介绍给其他人吗?”

洛兰忍不住期待地看向辰砂,他压根不理会洛兰,顺手拿起一枚水果,塞进紫宴的嘴里。紫宴哼哼呜呜,再说不出话来。

洛兰的期待变成了失望。

突然,跳舞的人纷纷停下,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铅笔裙,盘着头发,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子穿过舞池,走了过来。

她面容严肃,打扮严谨,一边走路,一边还思考着什么,像是一位来开学术大会的学者糊里糊涂走错了地方。可是,舞池里的人没有丝毫不悦,都给她恭敬地让路。

女子的视线落在他们这边,眼睛一亮、展颜而笑,似乎看到了让她极度思念的人,兴奋地加快脚步。

洛兰立即往旁边挪,鉴于上次的晕倒事件,她已经深刻明白,好狗不挡路,千万不要站错位置。

她身旁就是辰砂,女子明显是冲着辰砂来的。洛兰瞬间脑补了很多狗血故事,告诉自己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持镇定,静观其变。

女子笑靥如花,飞扑过来,抱住了……她。

洛兰的嘴巴变成了“O”形。

镇定、镇定,一定要保持镇定……

女子热情洋溢地和洛兰行完贴面礼,依旧舍不得放开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

洛兰毛骨悚然,再无法静观其变:“您是?”“您一定是洛兰公主,真是美丽、聪明、优雅、可爱。我应该第一时间就赶来见您,可是被试验拖住了。试验一结束,我就立即赶来了,希望您不要介意……”

呵呵,洛兰干笑,真不知道一脸呆滞的自己哪里能看出聪明优雅了?她求助地看向紫宴,紫宴咳嗽一声,说:“第二区的封林公爵,主管联邦的科研和教育。”

洛兰恍然大悟,立即握紧封林的手,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会把她切片研究的科学怪人啊。她的苹果树待遇虽然姗姗来迟,但总算是来了!

封林关心地说:“你刚来奥丁,如果哪里不适应就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解决。”她扫了一眼那六个男人:“谁要欺负你,告诉我,我保证不打死他!”

洛兰简直要热泪盈眶,姐姐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

封林热情地问:“吃过晚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帮你去拿。”“我不饿,就是想认识一下大家。”“我介绍给你。”封林挽住洛兰的胳膊,带她走向大厅里的人群。

洛兰有些小人得志,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辰砂:哼!你不帮我介绍,自然有人帮我介绍,不靠你!

在封林热情的帮助下,宴会上的人,洛兰认识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一时间真记不住那么多张脸,不过,好歹先混个脸熟,不至于将来两眼一抹黑。

因为之前几位公爵的举动,再加上封林的热情介绍,所有人对她不再那么排斥,友善了许多。就算是装出来的,洛兰也满意了,人与人之间,除了至亲至近的人,必须真心换真心,其余人不都是客客气气在演戏吗?

封林碰到熟人,看对方的样子似乎有话和封林说,洛兰正好有点口渴,说了声“失陪”,就去找喝的了。

洛兰站在饮料台前,看着琳琅满目的选择,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紫宴走到她身边:“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哪种饮料好喝。”“什么问题?”“为什么我站在你旁边,距离你最近,也算最熟,你却会绕过我,去和楚墨打招呼?”“我没有信心你会理我,就算你理我了,只怕也会捉弄我,让我出丑。”

紫宴眯着桃花眼,不置可否地笑起来:“你有信心楚墨会理你?”“也没有,只是相比其他人,他更有可能。”“为什么?”

洛兰觉得有些话不好出口,含糊地说:“感觉而已。”

当时,紫宴、左丘白、棕离都一直看着她,不管是含笑,还是冷漠,都说明她的难堪让他们无动于衷。任何时候,灾难现场,兴致勃勃的围观者才是最冷漠的。

百里苍一直在悠哉乐哉地吃吃喝喝,表明他在这件事上无所谓,没有任何态度。

辰砂和楚墨没有看她,但一个眼神放空,是漠不关心;另一个却是在欣赏美好的画面,回避了洛兰的难堪。

紫宴意味深长地打量洛兰:“感觉挺准啊!楚墨是我们中间最好说话的,不熟悉我们的人常会被百里傻乎乎的笑容和我的绝色美貌迷惑。”

洛兰无语地盯了他一眼,点点饮料台,示意他少说废话,兑现承诺。

紫宴选了一杯蓝色和绿色交杂、幽光闪烁的饮料,递给她。

洛兰将信将疑,迟迟不敢喝。

紫宴撇撇嘴,要了一杯同样的,当着她的面一口气喝完,把杯子倒过来。

洛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酸酸甜甜,蛮好喝的,刚要谢谢他,突然间天旋地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砰然炸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Chapter 2第一个朋友

即使命运是千里荒漠,她也希望自己能像坚韧的骆驼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地寻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绿洲。

清晨,洛兰晕晕沉沉地醒过来,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居然又晕倒了!还是众目睽睽之下!真是刚挽回的一点面子,又全丢光了!

紫宴这个贱人真是“不整人会死星人”!

不过,想到昨晚的“破冰之战”也算基本成功,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头重脚轻地爬起来,准备去洗漱,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左右看看,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她的房间。“清越!”洛兰放声大叫。

清越冲了进来,洛兰困惑地问:“这是哪里?为什么换房间了?”“是辰砂公爵的房子,我本来说等公主醒来再搬,但封林公爵和安达总管都坚持新婚夫妇不能分居,必须住到一起。”

洛兰立即紧张地问:“昨晚,辰砂他……他有没有……”

清越的眼眶红了,泫然欲泣的样子。

不会吧?!洛兰也要哭了,难道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滚完床单了?“公爵他太过分了!不肯和公主同房,明明应该是公主嫌弃他的,他凭什么嫌弃公主?”清越的声音里满是委屈难过。

洛兰拍拍心口,一下子轻松了,嫌弃好啊,越嫌弃越好!

她笑容满面,信口开河地说:“也许不是嫌弃,只是想先培养一下感情,毕竟我们情况特殊,刚见面就结婚,彼此完全不了解,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清越看公主开开心心完全不在乎,只能暂且放下这事:“公主,封林公爵说今天会派人来接你去她的研究院参观一下。”

还真是性急的科学怪人啊!不过,正好,她也想知道他们究竟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毕竟,他们所求决定了她所得。

封林的研究院在一个大型军事基地里面。

为了方便洛兰参观,她特意开了一辆空陆两用的敞篷飞车,边逛边介绍。

因为研究院主攻人体基因研究,要采集很多数据,需要大量士兵的长期配合,所以当年的院长索性就把研究院的大楼建在了军事基地中,既安全又方便。

洛兰好奇地看着路上三三两两走过的士兵,除了体貌偶尔和常人有些异样,他们和阿尔的士兵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短短几百年时间,他们就震慑了整个星际,让无数恨不得把奥丁联邦拆解成碎末的军队铩羽而归。

参观完对外开放的军事区后,飞车停在了一栋三层高的扁平形状的大楼前,乍一看有点像一本打开的书。

封林站在扫描仪前,验证完身份后,厚重的金属门打开。

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来到奥丁联邦的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

洛兰笑着走进去,好奇地打量四周。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一开口都是洛兰听不懂的专业词汇,显得学术氛围十分浓厚。

封林带她坐电梯直接去了三楼:“大楼地上部分有三层,大部分可以参观,地下也有三层,属于科研区,不对外开放,我们从上往下看吧……”

突然,她的通信器响了,封林看了一眼来信显示,说了声“抱歉”,立即接通。“……什么?数据异常?原因呢……”

她的语气十分着急,似乎一个重要的试验出了问题,洛兰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去忙吧,我反正没什么事,可以等一会儿再参观。”

封林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

她急匆匆地说:“沿着走廊再往前走一会儿有个休息室,你可以去喝点东西,我让助理来接你。”

封林离开后,洛兰慢悠悠地往前晃。

经过休息室时,她想了想,决定继续往前逛逛,待会儿再回来。

拐了一个弯后,突然变得格外安静,曲折的走廊好像看不到尽头,两侧都是一个个密闭的房间,前后周围一个人都看不见。

不知道是冷气开得太足,还是四周太安静了,洛兰竟然觉得全身直冒寒意,暗暗地紧张害怕。她自嘲地想,就这个胆子,绝对不是做间谍的材料。阿尔帝国肯定冤枉她了!

正要原路返回,突然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寂静中显得格外惊悚,洛兰被吓了一跳,腿都软了。

但是,平静后,又觉得那声音像是东西掉到了地上,并不是什么恐怖的声音。

洛兰犹豫了一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隔着一道虚掩的门,她看到昏暗的房间里有个男人趴在地上,四周是散落的瓶瓶罐罐,估计是他想拿什么东西时,突然摔倒了。

洛兰立即推开门,看到他正努力挣扎着往前爬,想要抓住滚到墙角的一个小药瓶,可身体因为痛苦完全失去了控制,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移动一点。

洛兰急忙走过去,把药瓶捡起来:“是这个吗?”“出去!”他的声音嘶哑低沉,近乎破碎的呜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应该是不想被陌生人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对于最近常常处于难堪中的洛兰而言,十分理解。她把药瓶轻轻放到他的手边,退到了门外。

洛兰背靠着走廊的墙站着,不太放心地说:“你有需要可以叫我。”

窸窸窣窣,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传来:“请进。”

洛兰轻轻地推开门,房间已经收拾干净,瓶瓶罐罐都放得整整齐齐,再看不出一丝零乱。

遮光帘挡住了外面的自然光,屋里开着一盏台灯。

橘黄的灯光下,男子腿上搭着一条驼绒毯子,坐在房间尽头的沙发上。

柔软的黑发,有点汗湿,微微贴着额头,衬得面容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可他坐得笔直,眼神清澈,嘴角含笑,流露着平和安宁,就好像刚才的痛苦无助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洛兰想起了已经灭绝的雪绒花,传说生长在雪山之巅,迎着风雪盛开,既坚韧美丽,又脆弱易逝。她禁不住连呼吸都放轻了,结结巴巴地问:“可……可以进来吗?”“当然可以。刚才谢谢你了。”他的声音柔和低沉,像是大提琴的鸣奏般悦耳动听。

洛兰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一时没有开口。

男子十分敏锐:“怎么了?”“没什么,只是……”洛兰不好意思地挠头,“突然发现,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谢谢’的人。”

从拥有记忆到现在,她感谢过穆医生,感谢过紫宴,感谢过封林,甚至感谢过安达,但没有人感谢过她,好像她存在与否对别人没有任何意义,还真的挺没用呢。

男子愣了一愣,微笑着说:“我很荣幸。”

洛兰努力把莫名的脆弱情绪甩掉,笑嘻嘻地说:“让你有这个荣幸,我也很荣幸。”

他说:“以前没有见过你。”“我第一次来。”洛兰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这里的……”“试验体。”他似乎怕洛兰想歪了,温和地补充,“自愿的。”

试验体?

洛兰眼睛一亮,毫无疑问,她也会成为“自愿的试验体”,没想到遇到同行了。她不禁心生亲近:“你叫什么名字?”“千旭。”

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呢!洛兰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无端端地高兴起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千旭问。“我叫洛……”已经在舌尖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这一刻,她不想做洛兰公主的替身,只想做自己,可是,她是谁呢?

她表情茫然,怔怔地看着千旭。

千旭轻声说:“怎么了?如果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

洛兰摇摇头,视线落在千旭的驼绒毯子上:“洛、骆……骆寻。”她四处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东西,急切地问:“可以借你的手用一下吗?”

千旭困惑不解,却还是微笑着伸出了手。

洛兰弯下身,用食指在他掌心,虔诚地一笔一画写下“骆寻”。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失去一切,孑然一身;也不知道交换来的身份究竟会带给她什么样的命运,但是,即使命运是千里荒漠,她也希望自己能像坚韧的骆驼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地寻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绿洲。“骆,骆驼的骆;寻,寻找的寻。我的名字,骆寻!”洛兰郑重地解释,不知道是希望冥冥中的命运之神能听到,还是希望眼前的人能记住。

千旭的掌心冰凉,洛兰的脸却有些发烫:“我朋友还在等我,下次见。”

不等他回应,洛兰匆匆转身,跑出房间。

洛兰沿着走廊一路小跑,转了个弯,还没到休息室,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中年女子边走边四处张望。

洛兰快步上前:“你是封林的助理吗?不好意思,我一个人有些无聊,四处转了转。”“没有关系。我叫安娜,院长还有些事要处理,让我先带你参观一下。”

洛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才随着她往前走。

两人边走边聊,洛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刚才在那边看到个人,好像很虚弱,不像是工作人员。”“应该是自愿参加药剂测试的试验体。”“试验体?试验什么?”

安娜耐心地解释:“我们奥丁联邦的很多人都携有异种生物基因,突然得基因病的概率很大。虽然我们尽力了,但不是每个病人都有机会接受治疗,尤其那些罕见的基因病,治疗费用非常昂贵,为了得到治疗机会,不少人自愿报名做试验体。”

洛兰觉得心脏尖尖上好像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不是很疼,却满是酸楚。“那他……他们……治好的希望大吗?”“因人而异。”安娜沉默了一下,又说,“我们研究院不仅是奥丁联邦最好的研究院,也是全星际最好的研究院之一,大家都会尽全力的!”

洛兰勉强地笑了笑,衷心希望千旭可以顺利康复。

安娜陪洛兰参观完研究院后,封林才回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看看时间,“我带你去吃中饭。”

不过一个多小时没见,她却面色疲惫,眼神晦暗,洛兰问:“工作不顺利?”

封林苦涩地说:“试验失败了。”

洛兰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试验,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泛泛地说:“成功是由无数次失败累积出来的。”

封林打起精神:“嗯,一定会成功!”

封林带洛兰去员工餐厅。

她介绍说:“基地里有很多餐厅,大家可以就近用餐,只要是基地人员,营养餐免费,但饮料要付钱。”

她点开选择饮料的屏幕,让洛兰挑。

洛兰看到紫宴骗她喝的蓝绿色饮料,心有余悸地问:“那是什么饮料?昨天晚上我只喝了一口,就晕倒了。”“叫幽蓝幽绿,里面含有阴性精神镇静剂,在体能B级以上的士兵里很流行,紧张疲惫的时候喝一杯,可以放松精神、帮助睡眠。”封林十分诧异,“难道你不知道最好不要喝高于自己体能级别的饮料吗?”“因为是紫宴的推荐,就没有多想。”洛兰干笑,她能说自己记忆不全,有的事一看就知道,有的事却一片空白吗?

封林嘟囔:“紫宴也是胡来,这种饮料怎么能给普通人喝呢?”

洛兰心里咯噔一下,奥丁联邦的间谍头子真的那么无聊,只是捉弄她?

嘴巴会说谎,身体却不会,万一真的洛兰公主体能是B级,她可一口饮料就露馅了!

念头急转间,脊背上冒了薄薄一层冷汗。

冷静、冷静……

洛兰心里细细过了一遍,确定穆医生从没有提过公主的体能。以他的行事风格,不可能是疏忽。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公主从没有测试过自己的体能,要么就是测试过,结果却绝对没有外泄。

洛兰缓缓吐出口气,放心了几分,紫宴应该只是想试探出公主的体能。

封林看她一直盯着屏幕上的饮料发呆,安慰她说:“别担心了,偶尔喝一两口没什么,对身体没有害,只是会出丑。”

洛兰笑了笑,在普通人喝的饮料里随便选了一种。“以前从没有想过会离开家,也就从没有测试过体能,回头有机会,我要去测试一下体能。”

封林若有所思,刚想说什么,餐厅的自动门打开,一队人走进来。

四周骤然安静,气氛变得肃然。

洛兰扭头看去,发现为首的是辰砂、紫宴和楚墨,三个人都穿着笔挺的军服,身姿挺拔,气势不凡。

随在他们身后的士兵却很狼狈,鼻青脸肿,走路都摇摇晃晃,但餐厅里的士兵全目光灼灼、羡慕嫉妒地盯着他们,似乎恨不得大叫“为什么不是我”。

洛兰好奇地问:“那些士兵是被人暴打了吗?”

封林笑着说:“他们几个啊,向来这样!美其名曰训练士兵,其实完全是虐打,不过,想被虐打都必须是精英。”

这样啊!难怪被打得鼻青脸肿还一副扬扬得意的样子。

封林眨眨眼睛,促狭地问:“要不要去跟辰砂打个招呼?”“不要!大庭广众之下,我会害羞的。”洛兰端起餐盘,立即撤退。

封林跟着她,边走边说:“辰砂武力值高、不滥交,好好调教一番,肯定能成为好丈夫。”

洛兰腹诽:姐姐,你以为每个姑娘都是你啊?就我这小身板,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吧!

洛兰看靠窗口的地方景致不错,空座位也很多,问封林:“那边可以吗?”“我随便,选你喜欢的座位。”

洛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结果,没过多久,辰砂、紫宴、楚墨也过来了,坐在靠外面的位置上,距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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