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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7 05:0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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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达希尔·哈米特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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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女子

暗夜女子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暗夜女子作者:(美)达希尔·哈米特排版:skip出版社:新星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5-01ISBN:9787513308090本书由新星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卷/暗夜女子第一章逃亡(一)

太多人曾经活过

他们只能绞死你一次

一个名叫斯佩德的人

她右脚一崴,摔倒在地。狂风从南边坡顶上呼啸而下,抽打着路两边的树木,把她的呼喊变成耳语,刮走她的围巾投入黑暗之中。她慢慢坐起身,手掌撑在碎石子地上直起身体,然后侧身一扭,解放了压在身下的腿。

她右脚的便鞋就躺在脚边的地上。她穿上鞋才发现鞋跟掉了。她东张西望,开始找她的鞋跟,手脚并用地迎着风爬到山坡上。右膝盖触地的一瞬间,她疼得瑟缩了一下。

她很快就放弃了,试着掰掉左脚鞋子的鞋跟,但是不成功。她放下鞋子,背对着风站起来,身子因为风的肆虐和陡峭的下坡路而不住地后倾着。她的长袍贴在背上,下摆被吹得在身前翻飞,头发紧贴着双颊。她踮起右脚,好代替掉落的鞋跟,一瘸一拐地下了坡。

坡底下有座木桥,桥后约一百码是条岔路,黑夜里看不清路口的路标上写的是什么。她停下脚步,没去看路标,而是四下张望。虽然这里的风不像坡顶那般暴虐,但她却在颤抖。左手边的树丛在风中晃动不止,树丛后的黄色灯光若隐若现。她选择了左边的岔道。

走了一小会儿,她来到路边树丛中的一小块空地。这儿光线充足得多,清楚地照出一条小径。小径从大路岔出去,蜿蜒而行,穿过这片小空地。光线的源头是小径尽头的一间房子,光从薄薄的窗帘里透出来。

她沿着小径走到屋子前敲了门,没人应门。她又敲了一次。

一个沙哑冷淡的男人声音说道:“进来。”

她把手搁在门把手上,迟疑了。屋里没传出其他的声音,而屋外处处都是呼啸的风声。她再次轻轻敲了门。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语气和之前一模一样:“进来。”

她打开门。风猛地刮进来,她全靠两手死死地抓紧把手才没摔倒。风穿过她闯进屋子里,把窗帘吹得鼓了起来,桌上一份报纸被吹散了。她拼命关上门,身体抵着门说道:“很抱歉。”她得很费力才能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楚,而且不带口音。

正在壁炉边清理烟斗的男人说:“没关系。”他古铜色的眼睛和他沙哑的嗓音一样没有感情,“我马上就弄好。”他并未从椅子里起身,手中的小刀正在刮着烟斗的内壁。

她离开门,跛着脚朝前走,微微蹙着眉头,困惑的眼眸审视着面前这个男人。她是个高个子女人,尽管腿瘸了,头发被风吹得蓬乱不堪,双手和赤裸的双臂都被路上的砾石弄脏并割伤了,礼服上的红绉纱也一起遭了殃,但她的姿态仍然很骄傲。

她说话依旧费力:“我得赶去火车站,但我扭伤了脚踝。”

男人停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他面色蜡黄,相貌很有特色,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他的眼睛颜色相近,神情既谈不上敌意也算不上友善。他看看女人的脸,又看看她撕裂的裙子。接着他头也不回地喊道:“嗨,伊芙琳。”

男人身后的门道里走进来一个女人。她身材苗条好似少女,但有一张成熟女人的面孔,穿着一身黄褐色的运动服,消瘦的脸被太阳晒黑了。她眸子黑亮,还有一头深色的短发。

男人没有回头看她。他朝着红衣女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位是——”

红衣女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叫路易丝·菲舍尔。”

男人说道:“她扭伤了脚。”

伊芙琳探究的黑眼睛从红衣女人身上挪到男人身上。她看不到男人的脸,就又把目光落到女人身上。她露出微笑,语速很快地说道:“我正好要回家,可以顺路把你送到迈尔谷。”

红衣女人几乎要微笑起来,她那好奇的目光让伊芙琳唰的一下红了脸,也让她的面容多了几分不驯。伊芙琳很漂亮,但和她站在一起的红衣女人就显得更漂亮了。她睫毛浓密,一双眸子很长,在光滑的宽额头下显得比例恰到好处。她的嘴不算小,但流露出敏锐和易变的特质。壁炉的火光中,她的脸庞仿若雕塑一般线条分明。

男人吹着手里的烟斗,吹出一小团黑色的粉末。“不用急,”他说,“早上六点之前不会有车的。”

他抬眼看着壁炉架上的钟,指针显示的是十点三十三分。“你为什么不帮她治疗一下腿呢?”

红衣女人说:“不,不用麻烦,我——”她把重心移到扭伤的那条腿上,疼得整个人瑟缩了一下,伸手抓住椅背才稳住身体。

女孩快步走向她,怀着歉疚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想到,请原谅我。”她伸出一只手扶住红衣女人,让她坐在椅子上。

男人起身将烟斗放在壁炉架上的时钟旁边。他中等身材,但体格粗壮,看起来比实际要矮一些。他的脖子从灰色毛衣的V字领露出来,短粗而结实有力;毛衣下是宽松的灰色长裤和沉重的棕色皮鞋。他折好小刀,收回口袋里,这才转向路易丝·菲舍尔。

伊芙琳屈膝跪在红衣女人身边,拉下她右脚的长筒袜,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像只母鸡似的发出同情的嘟囔声:“你膝盖也刮伤了啊,哎呀!看看你的脚踝都肿成什么样子了,你实在不该穿着这种鞋子走这么长的路。”她的身体挡住了红衣女人的腿,那男人看不到。“好了,坐稳了,我很快就处理好。”她拉下扯破的红裙子遮住那光裸的腿。

红衣女人礼貌地笑着,小心翼翼地说:“你真是太善良了。”

女孩跑出了房间。

男人手里拿着一包卷烟。他摇了摇,三根香烟从盒子里冒出头来,约莫半英寸。他递向她。“抽吗?”“谢谢。”她抽出了一根,含在嘴里,在男人拿了根火柴为她点烟时看了看他的手。他手骨粗大,结实有力,但不是工人的手。当他给自己点烟时,她透过睫毛打量着他的脸。他比第一眼见到时要年轻一些,应该不超过三十二三岁。火柴跳动的闪光下,他的五官也不再那么冷漠无情,而变成了严谨。“摔得很重?”他一副纯闲聊的口吻。“我真希望没摔成这样。”她拉起裙摆,先看看自己的脚踝,再看看膝盖。脚踝还没变形,肿得不太厉害;膝盖上则有一道很深的剐伤和两道稍浅一些的伤口。她用食指轻抚着伤口的边缘。“我不喜欢疼痛。”她说得很真诚。

伊芙琳带回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衣服、一卷绷带和药膏。她睁大黑色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但在两人看向她的时候,又垂下眼睑,藏起了她的惊讶。“我现在就帮你处理伤口,一分钟之内就能全弄好。”她又屈膝跪在红衣女人身前,双手动作有些紧张,溅出了些水在地板上。她就跪在男人和路易丝·菲舍尔的腿之间。第二章逃亡(二)

男人走到门边,顶着风把门拉开半英尺宽的一道缝。

红衣女人请那女孩帮她把脚踝处洗净。“得等到早上才有火车吗?”她咬着唇,心事重重。“是的。”

男人关上门,说道:“一小时之内就会下雨。”他添了些柴火到壁炉里,然后两脚岔开站着,双手插在口袋里,香烟叼在一侧嘴角,看着伊芙琳处理女人腿上的伤,神色很平静。

女孩擦干红衣女人的脚踝,开始裹上绷带。她动作越来越快,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红衣女人几乎又要笑出来了,但她没有,只是说道:“你人真好。”

女孩喃喃说道:“没什么。”

门上响起三声急促的敲门声。

路易丝·菲舍尔一惊,手中的烟掉在地上,双眼惊恐地四下看着。女孩头也没抬,继续手上的工作。男人转脸看向门,无论是神色还是举止中都像是没注意到红衣女人的恐惧。他以沙哑而平淡的声音喊道:“别敲了,进来。”

门开了,一只满是斑点的大丹狗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两名身穿晚礼服的高个子男人。大丹狗直接来到路易丝·菲舍尔跟前,鼻子嗅嗅她的手。路易丝·菲舍尔则直视着刚进门的两个男人,眼神中没有一丝胆怯,也没有一丝温暖。

其中一名男人摘下他那顶与外套相搭配的苏格兰呢灰色帽子,走到她面前,微笑道:“这就是你落脚的地方?”他看到她腿上的伤和绷带时,笑容消失了。“怎么回事?”

他大约四十岁上下,衣着整洁讲究,举止相当优雅,一头黑发梳理得很服帖,留着细心修整过的黑色小胡子。他那双聪明的黑眼睛正关切地看着女人。他把大丹狗推开,握住女人的手。“我想伤得不重。”她并未回以笑脸,声音冰冷,“我在路上摔了一跤,扭着了脚,这两位很——”

男人转向身穿灰色毛衣的主人,伸出手来,飞快地说道:“谢谢你这么照顾菲舍尔小姐。你是布拉希尔,对吗?”

穿毛衣的男人点点头。“那你就是凯恩·罗布森了。”“正是。”罗布森扭头看向另一个还站在门边的男人,“这位是康罗伊先生。”

布拉希尔颔首示意。康罗伊说了声“你好”,然后走向路易丝·菲舍尔。罗布森大约六英尺高,康罗伊比他还高出一到两英寸,也年轻十来岁左右。他有一头金发,肩膀宽阔,身材修长,脑袋虽小却形状优美,五官相当匀称。他胳膊肘上挂着件深色外套,手上拿着一顶黑色帽子。他低头朝红衣女人微笑道:“你这玩笑开得可真大。”

她却对罗布森说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罗布森亲切地微笑,稍稍抬起肩。“你说你不太舒服,想躺一躺。海伦到你房间去看你有没有好一点儿,结果你不见了。我们担心你跑出来会发生什么意外。”他看着她的腿,又微微耸了耸肩,“你瞧,我们的担心是对的。”

她对他的微笑视而不见。“我想去城里。”她告诉他,“现在你知道了。”“好吧,如果你想去——”他语气很和蔼,“但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他瞧着她撕裂的晚礼服点着头,“我们先带你回家,你可以换件衣服,收拾一下行李——”他转向布拉希尔,“下一班火车是什么时候?”

布拉希尔答道:“六点。”大丹狗正在嗅他的脚。“你瞧,”罗布森温柔地开口,还是对那女人说道,“时间有的是。”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似乎对它们很满意。“我就穿这身衣服去。”她如此答复。“好了,听着,路易丝,”罗布森再次开口,仍是很理智的模样,“还要好几个小时才会有火车,你有足够的时间休息,打个盹,再——”

她简短地说道:“我已经出来了。”

罗布森不耐烦地皱皱脸,但他半开玩笑地摊开手,做了个无助的手势。“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呢?”他的口气就和他的手势一般无助,“你自己根本做不到,除非布拉希尔收留你到六点钟,然后再开车送你去车站。”

她平静地注视着布拉希尔,冷静地问道:“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布拉希尔漫不经心地摇摇头。“不会。”

罗布森和康罗伊两人齐齐看向布拉希尔,目光饱含兴味,但并非明显的敌意。布拉希尔平静地接受了他们探询的目光。

路易丝·菲舍尔冷冷地开口,一副不想再说下去的口吻:“就这样说定了。”

康罗伊询问似的看向罗布森,后者厌倦地叹口气,问道:“你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吗,路易丝?”“是的。”

罗布森再次耸耸肩,说道:“你一向头脑清醒。”他的脸色和声音都很阴沉。他转身走向屋门,又停下来问道:“你身上的钱够吗?”他的一只手已经伸进晚礼服背心的内袋里。“我什么也不需要。”她告诉他。“好吧,如果你以后需要什么,告诉我。走吧,迪克。”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又扭头瞥了屋里一眼,向布拉希尔说了声“谢谢,晚安”,然后走了出去。

康罗伊用三根手指轻触了一下路易丝·菲舍尔的小臂,对她说了声“祝你好运”,便对伊芙琳和布拉希尔鞠了一躬,跟着罗布森走了出去。

大丹狗抬起头来看着两个男人走出去。伊芙琳绝望地凝视着门,绞起了双手。路易丝·菲舍尔对布拉希尔说道:“把门锁起来会比较明智。”

布拉希尔久久地凝视着她,沉思着。他的表情没有真正的改变,但他脸上的肌肉却因此而僵硬了起来。“不,”他终于开口,“我不锁。”

红衣女人微微抬起眉毛,但没说什么。伊芙琳开口了。自从路易丝·菲舍尔到来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对布拉希尔说话。她的语气格外肯定:“他们都喝醉了。”“他们都喝了酒。”他勉强同意。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女孩子,显然到这会儿才意识到她的不安和烦恼。“看起来,喝上一杯对你有好处。”

她困惑了,逃开他的注视。“你——你想来一杯吗?”“正有此意。”他询问般地看向路易丝·菲舍尔。后者点点头说道:“谢谢你。”

女孩子走出房间。红衣女人稍稍倾身向前,专注地仰视着布拉希尔。她的语气已经很冷静,但是她刻意放慢的语速给她的话增加了分量。“千万别认为罗布森先生一点儿也不危险。”

他仔细斟酌字句,斟酌得都感到疲惫了,才微带好奇地看着她说:“我得罪他了吗?”

她点头以示肯定。

他微微一笑,接纳了这个事实。他又递出他的卷烟,问道:“那你呢?”

她的目光越过他,仿佛注视着远方的某一点,缓缓回答:“我也是,但我只是失去了一个坏朋友罢了。”第三章逃亡(三)

伊芙琳端着一托盘的酒杯、苏打水和一整瓶威士忌走进来。她的黑眼睛偷偷摸摸地从男人身上转到女人身上,带着探究的意味。她走到桌边,调起酒来。

布拉希尔已经点好了他的烟,问道:“打算永远离开他?”

她高傲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几乎让人以为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但忽然之间,她的面孔扭曲了,流露出极度厌恶的神色,充满恨意地吐出一个字来:“是!”

他把酒杯搁在壁炉架子上,朝门走去。他抬头望进黑夜之中,但只是把门拉开一道两英寸的缝就立刻关上了门。他的举止神态丝毫瞧不出紧张之色,倒像是被其他什么事占据了心神。

他回身走到壁炉架前,拿起他的酒杯,喝了一口酒。接着他垂下眼眸,沉思地凝视着手中的酒杯。他正要开口说话,面朝着壁炉的一扇门后响起了电话铃声。他打开那扇门,身影刚刚消失,那沙哑而冷淡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喂?……是……是,诺拉……请稍等。”他再度回到房间,对那女孩说道,“诺拉找你。”他在女孩身后关上了房门。

路易丝说道:“如果你在今晚之前都不知道凯恩·罗布森这个人,那你一定是刚刚搬到这里的。”“一两个月吧。但是,当然了,他一直都在欧洲,上周才回来。”他顿了一下,“跟你一起回来。”他拿起他的酒杯,“事实上,他是我的房东。”“那么你是——”她住了口,因为那扇房门又开了。伊芙琳站在门口,手按住胸口喊道:“父亲要来了——有人打电话告诉他我在这里。”她匆匆穿过房间,拿起椅子上的帽子和外套。

布拉希尔说道:“等等,如果你现在走,你就会在路上遇到他。你应该等他到了这儿,再从后门偷偷溜走,趁他和我闲扯的时候赶回家里,这样你就赢了。我去把你的车子开到后门的小路上去。”他饮尽杯中的酒,起身走向房门。“但你不会——”她嘴唇颤抖着,“不会和他打起来吗?答应我你不会。”“不会的。”他走进卧房,几乎马上就出来了,头上已经戴上了一顶褐色帽子,臂弯里多了一件风衣,“我五分钟就回来。”他从前门出去了。

路易丝·菲舍尔问道:“你父亲不同意你们交往?”

女孩伤心地摇着头。她突然转向这个女人,哀求地伸出她的双手,嘴唇几乎失了血色,说话时嘴唇扔在抽动。“待会儿你会在这里,对吗?千万别让他们打起来。他们不能打起来。”

红衣女人握住女孩子的手,温柔地包在自己掌中,说道:“我会尽力而为,我向你保证。”“他不能再卷入麻烦了,”女孩子呜咽着,“他不能再出事了!”

门开了,布拉希尔走了进来。“都安排好了。”他轻快地说道,脱下风衣扔在椅子上,再把他那顶沾了湿气的帽子放在上面。“我把车停在篱笆尽头。”他拿起他和红衣女人的空酒杯,走向桌子,“你最好现在就躲到厨房里去,以防他闯进来。”他把威士忌倒进杯子里。

女孩用舌头润了润嘴唇,说道:“好的,我想也是。”她几乎是本能地朝着路易斯·菲舍尔羞怯地微笑了一下,含着恳求。她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指碰碰他的袖子。“你……你会说到做到?”“当然。”男人仍在准备他的酒。“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她又朝路易斯·菲舍尔微微一笑,不甘不愿地朝门口走去。

布拉希尔把酒杯递还给红衣女人,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她坐了下来。“你的小朋友,”女人说道,“她很爱你。”

他似乎颇为怀疑。“哦,她还是个孩子。”他说。“但她父亲,”她委婉地说道,“不怎么和善,嗯?”“他是个疯子。”他漫不经心地答道,然后露出沉思之色,“会不会是罗布森打电话给他的?”“他知道你们的事吗?”

他微微一笑。“在这种地方,每个人都对别人的一切了如指掌。”“那么我的事,”她说道,“你——”

有人猛烈地砸着门,打断了她的话。门连着锁一起摇晃起来,整个屋子都回荡着雷鸣般的声响。大丹狗赶过来,挺直了腿,充满戒备。

布拉希尔朝那女人露出一个短促而无情的微笑,喊道:“别敲了,进来吧。”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粗暴地推开门。他臂弯里挂着一件闪着光的黑色橡胶雨衣,头戴一顶帽檐下折的灰色帽子,下面那双靠得太近的黑眼睛正燃起怒火。他苍白而瘦骨嶙峋的鼻子高高突出,凌驾于参差不齐的灰色短髭上。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根沉重的苹果木拐杖。“我女儿在哪儿?”男人质问道,声音浑厚有力,一出口就带着回音。

布拉希尔的脸庞宛如一张冷漠的面具。“你好,格兰特。”他说。

站在门口的男人往前又跨了一步。“我女儿在哪儿?”

大丹狗吼了起来,龇牙咧嘴。路易丝·菲舍尔喊了声:“弗朗兹!”

大丹狗看看她,尾巴左右轻轻摇摆,退了回来。

布拉希尔说:“伊芙琳不在这儿。”

格兰特瞪着他:“她在哪儿?”

布拉希尔很平静:“我不知道。”“你在撒谎!”格兰特烧红的双眼扫视着整个房间,抓着拐杖的手上指节都泛白了。“伊芙琳!”他大喊。

路易丝·菲舍尔像是被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的怒气给逗乐了,微笑着说道:“事实就是这样,格兰特先生,这里的确没有其他人。”

他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气得发疯的眼中充满厌恶。“呸!婊子和罪犯就是一丘之貉,也配让人相信?”他大步走向卧室的门,消失在门内。

布拉希尔露齿一笑。“看见了吧,他是个疯子。他总是这么说话,跟廉价小说里的主人公一个样。”

她对他微笑着说道:“对他宽容一点吧。”“我正在表现出宽容。”他干巴巴地说道。

格兰特从卧室出来,又穿过屋子到后门去。他打开后门,消失在门后。

布拉希尔喝完了他的酒,把酒杯放在椅子旁边的地板上。“等他回来,还会发更大的火。”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回到屋子里,一言不发地走向前门,大力拉开来,一手抓着门闩,另一只手用拐杖末端的金属包头砰砰地敲着地板,对布拉希尔吼道:“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缠着我女儿!我不会再跟你说第二次。”他摔门而出。

布拉希尔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摇摇头。“他疯了,”他叹息道,“完全疯了。”

路易丝·菲舍尔说道:“他叫我婊子,是不是这儿的人——”

他没在听她说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他的帽子和外套。“我要悄悄出去看一下,看看她有没有安全走掉。如果她先一步到家,就不会有事。诺拉——就是她的继母——会照应她;但是万一她没有——我很快回来。”他从后门出去了。第四章逃亡(四)

路易丝·菲舍尔踢掉还穿在脚上的鞋子,试着站起来,让自己的伤腿承受身体的重量。她试着走了三步,结果发现她的腿虽然僵硬,但还能为她服务。然后她看见自己的双手和双臂还染着在路上弄到的脏污。她到处找了找,在卧室旁边找到一间门打开的浴室。她一边洗手,一边哼着歌,又回到卧室里梳头发掸衣服。但她没能找到香粉和唇膏,便厌烦地停了手。她正在一面高高的穿衣镜前琢磨自己的身影时,听见外面的大门被打开了。

她的脸亮了起来。“我在这儿。”她喊道,走进另一个房间。

罗布森和康罗伊正站在门内。“亲爱的,原来你还在这儿。”罗布森说道,对她的惊愕报以微笑。他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些,眼睛也有些迟滞,但其他地方没什么变化。然而康罗伊显得有些衣冠不整;他面色通红,显然已经醉了。

女人已经镇定下来了。“你们想干什么?”她直截了当地质问道。

罗布森四处看看:“那个布拉希尔呢?”“你们想干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他看向她身后敞开的卧室门,咧嘴一笑,径自走了过去。当他从空无一人的卧室走回来的时候,她嘲讽地看着他;康罗伊已经走到了壁炉边上,大丹狗就躺在那里。他背朝着炉火站立,注视着这一男一女。

罗布森说:“呃,是这样的,路易丝,你得跟我们回家。”

她说:“不。”

他上上下下地点着头,嘴巴一直咧着。“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还没捞够本。”他上前一步。

她退到桌边,抓起威士忌酒瓶的瓶颈。“别碰我!”她的声音一如她的脸庞,充满冰冷的怒气。

大丹狗直起身子吼叫。

罗布森的黑眼睛扭到一旁注视着大丹狗,再看看康罗伊,一边的眼皮抽搐了一阵,接着目光又回到路易丝身上。

康罗伊毫不紧张,动作也很大方,女人和狗没有注意到他。可他把右手伸进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手枪,把枪口摆在大丹狗耳边,一枪打穿了大丹狗的脑袋。那只狗挣扎着跃起来,但还是侧身倒下,四肢无力地抽动。康罗伊傻傻地笑着,把手枪放回口袋里。

路易丝·菲舍尔被这声枪响吓得转身过来。她朝康罗伊尖叫,举起手里的威士忌酒瓶要砸向他,但是罗布森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拧,夺走了那个酒瓶。他咧嘴笑着,一副逗弄的口吻:“不,不,我的甜心。”

他把酒瓶放回桌上,但还是抓着她的手腕。

大丹狗的腿已经不动弹了。

罗布森说:“好啦,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她没试图夺回自己的手腕,只是站直了身子,严肃地说道:“我的朋友,如果你以为我会跟你走,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罗布森咯咯轻笑。“如果你以为你不用跟我走,那你就是太不了解我了。”

大门又开了,布拉希尔走了进来。他蜡黄的脸上仍是一片冷静淡漠,但眼底有一抹愤怒的阴影。他仔细关好身后的大门,这才看向他的客人们。他说话的口吻就像是在毫不生气地抱怨而已。“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他问道,“访客日?难道你们以为我是开旅馆的吗?”

罗布森说道:“我们马上就走。菲舍尔小姐和我们一起走。”

布拉希尔正在看那条死去的狗,古铜色的眼睛里愤怒之色更深了。“如果她想走,没问题,她可以走。”他冷漠地说道。

那女人说道:“我不走。”

布拉希尔还在看那条狗。“那也没问题。”他喃喃低语,然后话里才多了一点兴趣,“但是,这是谁干的?”他走向死狗,用脚踢了踢狗的脑袋,“搞得地上都是血。”他抱怨道。

然后,他既没抬头,也没有绷起他的身体或是稍稍转移重心,就挥出右拳,揍在康罗伊那张醉酒的英俊脸孔上。

康罗伊中了拳,直挺挺地倒下,膝盖弯都没弯。他跌倒时身体稍稍转过些许,脑袋和一侧的肩膀撞在了石质壁炉上。接着他又朝前摔去,身体彻底转了一圈,脸朝上倒在地板上。

布拉希尔迅速旋身,面朝着罗布森。

罗布森已经丢开了女人的手腕,正试图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枪,但她猛地扑向他的手臂,用身体紧紧抱住,压上全身的重量。罗布森无法摆脱她,就用另一只手使劲拽着她的头发。

布拉希尔从罗布森身后绕过来,一拳击在他下巴上,趁势把前臂探过去,卡住那比他个高的男人的咽喉。当他收紧前臂时,他的另一只手掐住了罗布森的手腕。他开口道:“好了,我制住他了。”

路易丝·菲舍尔松开男人的手臂,一屁股跌坐下来。她的脸上不仅有胜利的光芒,还有和布拉希尔一样的郑重。

布拉希尔猛地反折过罗布森的手臂,逼他在背后将胳膊向上举起,罗布森手上的枪也随之上抬。当那把枪被举到水平时,罗布森扣了扳机。子弹从他背部和布拉希尔胸口之间斜穿出去,打碎了房间远远那端的书架一角。

布拉希尔说道:“再开一枪试试,宝贝儿,我会扭断你的胳膊。把枪扔了!”

罗布森迟疑了一下,松手让枪掉落在地板上。路易丝·菲舍尔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枪抓在手里。她坐在桌子的角上,手里握着那把枪。

布拉希尔把罗布森从身前推开,穿过房间,单膝跪在倒在地板上的那个人身边,探探他的脉搏,又搜遍他全身,拿出了康罗伊插在屁股口袋里的手枪。

康罗伊的一条腿动了动,睡眼惺忪地眨眨眼,呻吟出声。

布拉希尔扭过大拇指指着他,生硬地对罗布森说道:“带上他滚出去。”

罗布森走到康罗伊身边,弯腰稍稍抬起他的脑袋和肩膀,摇晃着他,愤怒地说道:“快点,迪克,醒醒,我们要走了。”

康罗伊嘟哝道:“我……要……”他又想躺回去。“起来,起来。”罗布森开始咆哮,扇着他的脸颊。

康罗伊甩甩头,嘴里还在咕哝:“不……不想……起来嘛。”

罗布森又抽了那张白皙的脸一巴掌。“快点,起来,你这该死的臭虱子。”

康罗伊还在呻吟,咕哝着谁都听不懂的话。

布拉希尔不耐烦地说道:“我管你怎么样,把他弄出去。让他淋淋雨,他就清醒了。”

罗布森本想开口,又改了主意,从地板上捡起他的帽子戴上,再次朝那个金发男人弯下腰。他拉起康罗伊,让他先勉强坐起来,再把他一只虚软无力的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一手环住他的后背,放到他腋窝下,这才起身,慢慢把身边这个双腿无力的家伙撑起来。

布拉希尔已经打开了大门。罗布森半拖半拽地带着康罗伊离开了。

布拉希尔关上门,背倚在门板上,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自嘲神色摇了摇头。

路易丝·菲舍尔把罗布森的手枪放在桌上,站了起来。“我很抱歉,”她沉重地说道,“我没想过要害你遇上这些——”

他草草打断她:“没关系。”然后咧嘴一笑,带着些许苦涩,但语气仍是漫不经心的,“我一直遇上这种事。天哪!我要喝上一杯。”

她立刻转向桌子,开始给他倒酒。

他沉思般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啜了口酒,问道:“你就这么出走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那身衣服,点点头。

他似乎乐了。“你打算做什么呢?”“等我进了城之后吗?我要先把这些给卖了,”她摇摇手,露出手上的戒指,“然后——然后就不知道了。”“你是说你一点儿钱也没有?”他问道。“是的。”她冷静答道。“连买火车票的钱都没有?”

她摇头表示没有,微微挑起双眉,冷静得近乎傲慢。“当然了,这么点小钱,你还是有能力借给我的。”“那当然,”他说道,笑出了声来,“你真是个人物。”

她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他又喝了口酒,俯身向前。“听着,你这个样子去坐火车,看起来太滑稽了。”他朝着她那身礼服弹了弹两根手指,“不如这样,我开车送你进城,找个朋友收留你,直到你弄到几件能穿出去的衣服,如何?”

她仔仔细细地审视着他的脸,然后回答:“如果这样不太麻烦你的话。”“那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他说,“要不要先去打个盹?”

他喝光杯子里的酒,借口出去看看天色走向大门口。

当他从门口回转的时候,虽然她慌忙收起了担心的表情,但还是被他逮到了。他的微笑和声音里都带着嘲弄的歉意:“我没法控制自己。他们把我关起来一阵子——我指的是关进监狱里——那让我无法自控。我得确定自己不是被关起来了。”他的笑容越发扭曲,“这毛病有个说法的——幽闭恐惧症——这对我没有任何帮助。”“我很抱歉,”她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吗?”“从我进去到现在,足够久了。”他干巴巴地说,“我出来才几个星期。所以我才到这儿来,想把自己的生活捋顺,看看我能怎样活下去,以及到底想做什么。”“然后呢?”她柔声问道。“然后什么?你是问我有没有找到安身立命之所,以及我想干什么,是吗?我不知道。”他站在她面前,手插在口袋里,放低视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想我一直在等待某些事发生,某些我能当成是指引我走上人生道路的标志。唔,结果你出现了。这足够了。我会和你一起走。”

他抽出插在口袋的手,弯下身,把她从桌上拉起来,让她双足着地,野蛮地亲吻她。

好一会儿她都一动不动。然后,她扭着身体从他臂弯里挣开来,手指都伸不直就往他脸上招呼。她气得脸色苍白。

他抓住她的手,粗鲁地拉了下来,怒吼道:“住手!如果你不想玩,那你就别玩,到此为止。”“确实到此为止。”她愤怒地说。“很公平。”他面色不变,语气也不变。

不一会儿,她又开口了:“那个男人——你那位小女朋友的父亲——叫我婊子。这里的人经常说起我吗?”

他嘴角露出一丝不赞同。“你知道这种事的。罗布森家是本地的大地主,这里的上等人,世代如此。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大新闻。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对他们家的事如数家珍,所以——”“那他们怎么说我?”

他咧嘴笑了。“当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了。你指望什么?他们很了解罗布森。”“那你怎么想?”“关于你?”

她点点头,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擅长到处批评别人,”他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跟他好上。你肯定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卑鄙小人。”“我并不那么了解,”她说得很简单,“而且我当时被困在一个瑞士小乡村里。”“你是女演员?”

她点点头。“歌手。”

电话铃响了。

他不急不忙地走进卧室,那毫无感情的声音传了出来。“你好?……是的,伊芙琳……是的。”他久久不语。“是的,好的,谢谢。”

他仍旧不急不忙地回来,但一瞧见他,路易丝·菲舍尔就从坐着的桌子上站起身来。他一脸苍白,面露胆怯,太阳穴和前额上汗水正在闪闪发光。他右手的指头间夹着的香烟已经断成两截,被碾得粉碎。“是伊芙琳打来的。她父亲是太平绅士。康罗伊颅骨碎裂——濒临死亡。罗布森刚打过电话给伊芙琳的父亲,说他要去申请一张逮捕令。都怪这该死的壁炉。我不能再进监狱了!”第五章警察逼近(一)

路易丝走过去,朝他伸出手。“但这不能怪你,他们不能——”“你没弄明白。”他的声音仍然毫无起伏。他转过身,从她身边走向大门,步伐很机械。“上一回他们就是这样把我关进去的。那时候在小旅馆里,大家喝醉了,发生了混战,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酒瓶子。有个家伙死了,而我还不能说他们将罪名套在我头上就是错的。”他打开门,无意识地假装朝外看看,又关上门,朝她走回来。“那次就是一场屠杀。而这次如果康罗伊那家伙死了,他们就会说成是谋杀。懂吗?我是有案底的杀人犯。”他抬起一只手抚摸着下巴,“真是天衣无缝。”“不,不。”她靠近他,握起他一只手,“这是个意外,他的头撞到壁炉上了。我可以告诉他们。我可以告诉他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们不可能——”

他带着苦涩的自嘲大笑起来,引用了格兰特的话:“婊子和罪犯就是一丘之貉,也配让人相信?”

她畏缩了一下,收回了手。“他们就是要这样对付我。”他说,这会儿语气没那么平板了,“如果康罗伊死了,我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如果他没死,他们也会把我抓起来不准保释,直到他们想出办法来,以蓄意伤人致死或谋杀罪起诉我。你的证词对我有什么用?罗布森的情人离开他投向了我?说出真相,事情就会变得更糟糕。他们会把我——”他的声音扬了起来,“我不能再坐牢了!”他的眼睛猛地转过去看着大门,然后抬起头来,气流摩擦过他的喉咙,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也许是在笑。“我们离开这里吧。今晚再待在这个屋子里,我会发疯的。”“好的。”她急切地说道,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望着他面孔的眼睛里半是惊吓半是怜悯,“我们这就走。”“你需要一件外套。”他走回卧室。

她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右脚那只。等他回转时,她将左脚的那只鞋子递向他。“你能帮我把鞋跟掰下来吗?”

他将手里那件粗制滥造的棕色外套披在她肩上,接过那只鞋子,手腕一扭就把鞋跟掰下来了。他站在大门边等她穿好左脚的鞋子。

她快速扫视了一遍屋子,然后跟着他走了出去。

她睁开眼,发现天已大亮。雨滴已经不再溅落在这辆双门车的车窗和挡风板上,自动雨刷器也停了。她没动,只看着布拉希尔。他松松垮垮地坐在她身旁,身体陷在座位里,一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手夹了一根卷烟,正搁在膝盖上。他蜡黄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一丝忧虑,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路。“我睡了很久吗?”她问道。

他对她微笑。“睡了一个小时。感觉好些了吗?”他抬起夹着烟的手关掉车前灯。“嗯。”她稍稍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还要很久才到吗?”“一个小时左右。”他把手伸到口袋里,递烟给她。

她拿了一根,倾身用仪表板上的电子点火器点烟。“你打算怎么做?”烟头烧起来的时候,她问道。“先躲起来,等我弄清楚情况再说。”

她侧头看看他平静的脸,说道:“你看来也好多了。”

他有些惭愧地咧嘴笑了。“好吧,我当时昏头昏脑的。”

她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动作很轻柔,接着他们握住彼此的手,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她问道:“我们是要去你提过的那些朋友那里?”“是的。”

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员开着黑色的双门车迎面而来,与他们擦身而过,女人猛地扭头看向布拉希尔,但他没有丝毫动容。

她再次触碰他的手,以示赞赏。“我在屋外一切正常。”他解释道,“让我不正常的是墙。”

她转头朝后看去。那辆警车已经看不到了。

布拉希尔说道:“两个警察不代表任何事情。”他摇低他那侧的车窗,把烟扔了出去。外头的空气窜进来,新鲜而潮湿。“想停下来喝杯咖啡吗?”“我们这样做比较好吗?”

一辆轿车超过他们,超车的时候把他们挤到了路的边缘,然后如子弹般射向前方。那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车速在六十五英里以上。车上有四个男人,其中一人还回头看了一眼布拉希尔的车。

布拉希尔说,“也许我们尽快找到藏身之处比较安全,但如果你饿了的话——”“不,我也觉得我们应该赶路。”

黑色小轿车消失在前方的弯道里。“如果警察找到了你,你会——”她犹豫了,“你会反抗吗?”“我不知道。”他忧郁地说道,“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我从来都没法事先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他忧郁的脸色恢复了一些,“担心也没用。我不会有事的。”

他们来到一个有十几栋房子的住宅区,驶过小区里的一个十字路口,颠簸着开过火车轨道,然后转上一条和铁路平行的笔直长路。在和他们平行的一条路上,刚刚超过他们的那辆黑色小轿车正一动不动地停在路缘。一个警察站在车旁,另一侧是他自己的摩托车。警察板着脸往小记事本上写着什么东西,而小轿车里握着方向盘的男人正在激动地比画着,说个不停。

路易丝·菲舍尔长出一口气,说道:“唔,原来他们不是警察。”

布拉希尔咧嘴笑了。

他们都没再说话。直到车子开进一条市郊的街道她才开口:“他们——你的朋友们——会不会不喜欢我们就这样上门?”“不会。”他无忧无虑地答道,“他们自己也遇到过这种事。”

他们越往前走,城郊街道两侧的房子就越廉价而破旧。不一会儿,他们就身处一条破败的城市街道里,两边伫立着肮脏的工厂和仓库。夹在它们之中的普通住房同样沾满尘垢,窗户上挂着“房屋租赁”的牌子。过了一小会儿,布拉希尔把车开进一条稍微干净那么一丁点儿的街道,但这里的出租牌子几乎一样多。

他把车停在一幢四层红砖建筑前,褐砂岩的台阶处处龟裂。“到了。”他边说边打开了车门。

她坐在车里,注视着这幢房子并不可爱动人的外表,直到他绕过来替她开了车门。她的神情高深莫测。当她跟着布拉希尔走上破旧的台阶时,三名脏兮兮的孩子放下了手里在玩的一把雨伞的伞骨,直愣愣地看着她。

他转动门上的球形手柄,临街的大门就开了。他们走入一条充满霉味的走廊,昏暗的光线映照出一度生动美丽而今却污迹斑驳的墙纸、破烂的地毯和破损的包黄铜的楼梯。“再往上一层楼。”他说,让她先上楼梯,自己跟在后面。

楼梯尽头正对着一扇才刷上油漆的棕色木门,看起来不像任何一种人们熟知的木料。布拉希尔走到这扇门前,按了四次门铃——长,短,长,短。门后铃声吵嚷地响起。

一阵静默之后,隐约有沙沙的脚步声往门边来,接着传来一个很谨慎的男人的声音:“谁?”

布拉希尔把头凑近那扇门,压低声音回答:“布拉希尔。”

门搭扣松开了,一个矮小却精瘦结实的白人打开了门。他大约四十岁,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绿色棉睡衣。

他光着脚,凹陷的双颊和线条深刻的脸上挂着诚挚的笑容,声音也同样热诚。“进来吧,小子。”他说,“进来。”他退后一步,给他们两个让开路。他那双浅色的小眼睛把路易丝·菲舍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布拉希尔一手挽住女人的手臂,边催促她上前边道:“菲舍尔小姐,这位是林克先生。”

林克说道:“很高兴见到你。”说完,他关上身后的大门。

路易丝·菲舍尔躬身行礼。

林克一巴掌拍上布拉希尔的肩膀。“看到你真开心,小子,我们一直都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快进来吧。”

他领着他们走进一间需要通通风的起居室。衣服东一件西一件地散落着,报纸也是东一张西一张地乱放着,还有几个没喝干的玻璃杯和咖啡杯,以及满地的烟蒂。林克从椅子上拿起一件背心,丢在另一张椅子背上,然后说道:“把东西放下来,坐下吧,菲舍尔小姐。”

一位年近三十的丰满女人一边叫着“老天爷,看看是谁来了!”一边从门道里冒出来,大张双臂跑向布拉希尔,使劲抱住他,亲吻着他的嘴唇。她皮肤很白皙,粉红色的丝绸睡袍上罩了一件同色的外套,脚上穿着一双镶有黄色皮毛的拖鞋。

布拉希尔说道:“你好,凡。”他张开双臂抱住她,然后转身向正在脱外套的路易丝·菲舍尔介绍:“凡,这位是菲舍尔小姐。这位是林克太太。”

凡朝路易丝·菲舍尔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她一边说一边热情地握着她的手,“你看起来累坏了,你们两个都是。快坐下来,我去给你们弄点早餐。等唐尼穿戴整齐,他会给你们弄杯酒的。”

路易丝·菲舍尔说道:“你们真是太好了。”她坐了下来。

林克说:“应该的,应该的。”说着,他走了出去。

凡问道:“整夜都没睡吗?”“是的。”布拉希尔说道,“开了大半夜的车。”他坐在沙发上。

她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有什么是你愿意告诉我的吗?”

他点点头。“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林克现在已经穿上了浴袍和拖鞋。他拿了一瓶威士忌和几只玻璃杯进来。

布拉希尔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把一个家伙揍翻了,而他没再爬起来。”“伤得很严重?”

布拉希尔苦笑道:“也许快要死了。”

林克吹声口哨,说道:“你揍人的时候,小子,他们就只有挨揍的份儿。”“他自己把脑袋撞到了壁炉上。”布拉希尔解释道。他皱眉看着林克。

凡说道:“好了,没必要现在就担心。你要做的是往胃里填点儿吃的,再好好休息一下。来吧,唐尼,弄点烈酒来,让大家都放松放松。”她朝菲舍尔微笑道,“你坐着就好,我很快就做好早餐。”说完她匆匆离去。

林克倒了点威士忌,问道:“有人看见了吗?”

布拉希尔点头。“嗯……呃,不该看见的人。”他疲倦地叹了口气,“我想避避风头,唐尼,等我看看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再说。”“这个垃圾堆就是你家。”林克说道。他分别递了一杯威士忌给路易丝·菲舍尔和布拉希尔。那女人不看着他的时候,他就打量着她。

布拉希尔一口喝干了整杯酒。

路易丝·菲舍尔啜了一口,就咳了起来。“要解酒的饮料吗?”林克问。“不,谢谢你。”她说,“酒非常好。我只是淋了点雨,有点感冒。”

她一直握着酒杯,但没有再喝。

布拉希尔说:“我把车停在门口了。我得去把它藏起来。”“我去就行了,小子。”林克允诺道。“我还希望有人能去迈尔谷看看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克点着头。“哈利·克劳斯会搞定的。我会打电话给他。”“还有,我们两个都需要几件衣服。”

路易丝·菲舍尔开口了:“我得先卖了这几个戒指。”

林克的浅色眼睛一亮。他舔舔嘴唇,说道:“我知道有——”“这可以等等,”布拉希尔说道,“戒指不烫手,唐尼。你不用费很多周折。”

唐尼看上去挺失望。

女人说道:“但是我没钱买衣服,除非——”

布拉希尔说道:“我们有足够的钱买衣服。”

唐尼看看这个女人,对布拉希尔说道:“而且你知道我总是能弄点钱来给你,小子。”“谢谢,这个到时候再说。”布拉希尔把空杯子递向唐尼。唐尼给他倒满酒,他又说:“去把车子藏起来吧,唐尼。”“放心吧。”金发男人走到凹室里去打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布拉希尔喝干手中的酒。“累吗?”他问道。

她站起身走向他,从他手中拿走威士忌的空杯子,和她自己的酒杯一起放在桌上。她那杯几乎没动过。

他轻声笑起来,问道:“昨天晚上见到了太多醉鬼,都不想喝酒了吗?”“是的。”她回答,但没笑,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下来。

唐尼正在讲电话:“你好,是‘公爵’吗?……哦,我是唐尼,我家楼下停了辆车。”他描述了一下布拉希尔的双门车,“你能帮我藏起来吗?……是的……最好连同车牌也换了……是的,就现在,行吗?……好的。”他挂了电话听筒,回来对另外两个人说道,“搞定。”“唐尼!”凡的声音从房间外的某个地方传来。“来了!”他应声而出。

布拉希尔朝路易丝·菲舍尔俯下身体,压低声音说道:“别把戒指给他。”

她惊讶地凝视着他。“但是,为什么呢?”“他会把你骗到地狱里去,自己跑了。”“你是说他会欺骗我?”

他点点头,咧嘴一笑。“但是你说他是你朋友,刚刚你又那么相信他。”“就收留我这件事来说,他很好,会帮忙。”他安抚她,“他从来不出卖别人。但牵扯到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总之,就算他没打算骗你,他找的那些买主也一定会认为这是赃物,连一半价钱都不会肯给的。”“也就是说他是个——”她犹豫了。“骗子。我们一度是监狱里的室友。”

她皱起眉头说道:“我不喜欢这样。”

凡来到门边,微笑道:“早餐准备好了。”

经过走廊的时候,布拉希尔一转身,犹豫不定,想向大门那边逃去,但当他接触到路易丝·菲舍尔的目光时,他控制住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跟在她和金发女人身后走进餐厅。

凡没有和他们一起坐下。“我不能这么早就吃饭,”她告诉路易丝·菲舍尔,“我去给你放好洗澡的热水,铺好你的床,因为我知道你肯定筋疲力尽了。等你吃完,我就都搞定了。”

她走出去,压根不理会路易丝·菲舍尔礼貌的拒绝。

唐尼用叉子叉起一小段香肠,说道:“现在来说说戒指吧。我可以——”“那不急,”布拉希尔说道,“我们还有钱过上一阵子。”“也许吧,但是最好手里有钱跑路,万一出事就能用上。”唐尼把香肠放进嘴里,“多多益善。”

唐尼使劲咀嚼着。“好吧,比方说,咱们拿‘瘸子’本·德佩林当例子。你还记得本吧?坐牢的时候,在木匠室做事的那个,记得吧?就是那个一只脚不方便的高个子。”“我记得。”布拉希尔回答得毫无热情。

唐尼戳起另一根香肠。“唔,本以前待过一个叫‘美好天堂’的地方,他——”“我们认识他的时候,他待在笼子里。”布拉希尔说道。“是的,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那都是因为本以为——”

这时凡进来了。“全都准备好了。”她告诉路易丝·菲舍尔。

路易丝·菲舍尔放下她的咖啡杯站起身。“这早餐真棒,”她说,“但我太累了,吃不了多少。”

她一离开房间,唐尼又继续说了:“就是因为——”第六章警察逼近(二)

凡把路易丝带到公寓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里摆着一张宽大的木头床,上面光滑的白色床罩已经掀开了。一件白色女式长睡衣和红色的浴袍放在床上,地板上还有一双拖鞋。金发女人在门口停下,伸出一只粉红色的手比画了一下,说道:“要是你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叫一声就好。浴室在走廊另一头,我已经放好水了。”“谢谢你,”路易丝·菲舍尔说,“你真是太好了,我实在太麻烦你——”

凡拍拍她的肩膀。“亲爱的,只要是布拉希尔的朋友,对我来说就不会是麻烦。好了,你赶紧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如果你想要什么,叫一声就行。”她出去关上门。

路易丝·菲舍尔站在房门内,缓慢而仔细地打量着这间摆着廉价家具的房间,然后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她穿上红色浴袍和拖鞋,把长睡衣挽在臂上,穿过走廊来到浴室。浴室里充满了温暖的水蒸气。她放了冷水到浴缸里,开始拿掉膝盖和脚踝上的绷带。

洗完澡,她在洗脸盆上方的小柜子里找到了新的绷带,重新裹好膝盖,但脚踝就算了。接着她穿好睡衣、浴袍和拖鞋,回到卧室里。布拉希尔已经在那儿了,背对着她站着,看向窗外。

他没有转身,卷烟冒出的烟雾上升到他头顶上,然后飘向他脑后。

她缓缓关上房门,背倚着门板,灵活的唇角带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傲慢微笑。

他没有挪动身体。

她慢慢地走到床边,坐在离他最远的一侧。她没再看他,只盯着墙上一幅马的照片,神色冰冷而骄傲。她说:“我还是我,但我会付清我的欠款。”这一刻,她声音中刻意做出的冷静变成了傲慢无礼,“是我给你惹了这个麻烦。好吧,现在,不管你想怎样使用我——”她耸耸肩。

他不疾不徐地从窗边转身走来,古铜色的眼睛和脸上没有一丝感情。他说:“好的。”他把香烟摁在梳妆台上的烟灰缸中,捻熄了火头,然后绕过床来到她身旁。

她站起来,挺直背脊,扬着头等他。

他贴着她站了一会儿,望着她,不掺杂个人感情地衡量她的美丽,仿佛她不是个有生命的人。跟着,他粗鲁地把她的头朝后推,吻了她。

她没有动,也没发出任何声音,把自己彻底交给他,任他抚弄。当他放开她,退后一步之后,她就和他一样,毫不动容,仿佛戴了一个面具。

他缓缓摇着头。“不,你可没做好你的工作。”突然,他的眼睛烧灼起来,揽她入怀。当他亲吻着她的嘴唇、双颊、眼睛和前额时,她攀住了他,喉头带出轻柔的笑声。

唐尼开门进来。他会意地斜睨着分开的两人,说道:“我刚打了电话给克劳斯。他说一吃完早餐就赶过来。”“好的。”布拉希尔说道。

唐尼一边斜睨着两人,一边退了出去,关上了门。“这个克劳斯是谁?”路易丝·菲舍尔问道。“律师。”布拉希尔心不在焉地答道。他若有所思地皱眉看着地板。“我想他是我们最好的赌注,虽然我听说过他的事——”他不耐烦地住了口,“反正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总得冒点儿险。”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最好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握住他的手,热切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喜欢这些人。我不信任他们。”

他的脸色由阴转晴,再度一手揽住她的肩。但是门后忽然响起的门铃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门外静默了片刻,接着他们听到唐尼戒备的声音问道:“谁啊?”

他们听不到回答。

唐尼抬高了声音:“谁?”

又是一阵短暂的寂静,什么也听不到。房门外的地板上传来吱嘎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静默。唐尼开了门,他五官都缩在了一起,脸上露出夸张的警戒之色。“条子,”他小声说,“从窗户走。”他整个人充斥着慎重的神色。

布拉希尔扭头看向路易丝·菲舍尔。“快走!”她叫出来,把他推向窗户,“我不会有事。”“当然,”唐尼说,“我和凡会照顾她。快跑,小子,脱了身再给咱们捎个话回来。身上钱够吗?”“嗯。”布拉希尔吻着路易丝·菲舍尔。“快走,快走!”她大喘着气。

他蜡黄的脸还是那么冷淡平静,言语还是那么简洁。他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说完,他冲向窗子。窗户完全拉开的时候,他才刚刚跨出窗台,另一只脚立刻跟上。接着,他转过身,压低身子,朝路易斯·菲舍尔快活地咧嘴笑了。下一刹那,他就跳出了他们的视线。

她跑到窗边朝下看去,他已经从没打理过的后院的杂草丛中冒出头来。他的脑袋快速地左右转动,动作利落,看上去没有丝毫犹豫。他奔向左边的栅栏,跃过去,跳进隔壁邻居家的后院里。

唐尼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从窗边拉回来。“别靠着窗,你会暴露他的行踪。他不会有事的,虽然说耶稣总是保佑那些挡住他去路的警察——如果说他们已经到了附近的话。”

公寓一楼大门的门板上传来极为沉重的撞击声。一个洪亮而威严的声音传来:“开门!”

唐尼朝大门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我想我最好是让他们进来,不然他们会把我的大门拆成一根根牙签。”他瞧上去挺乐在其中。

她茫然地凝视着他。

他看看她,看看楼下,又回头看看她,辩解道:“听着——我爱那小子,我爱他!”

大门上的撞击声越来越响。“我想我还是去开门吧。”唐尼说着走了出去。

从敞开的窗户那端传来一声枪响。她跑到窗边,手按在窗台上,探身出去。

朝左五十英尺的地方,也就是那道长长的栅栏尽头那儿,布拉希尔蹲下身一动不动。那栅栏围住了附近几家的后院,尽头过去就是一条小巷子。路易丝·菲舍尔正看着,就听到又一声枪响,而布拉希尔跌倒在栅栏外的小巷中,再也看不到人了。她呜咽起来,都忘了呼吸。

大门的敲击声戛然而止,她缩回探出窗外的头,收回按住窗台的手,表情木然,像个机器人。她拉下窗户,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当一名满脸倦容、衣服皱巴巴的大个子男人出现在门口时,她就站在房间中央,挑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男人问道:“他人在哪里?”

她抬起头,视线从指甲上落到他身上,目光仍是那么挑剔:“你说谁?”

男人担忧地叹口气:“布拉希尔。”他走向衣柜,拉开门,“你就是那个叫菲舍尔的女人?”他关上门,又走到窗户边,环视整个房间,但没看她,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我是路易丝·菲舍尔。”她对着他的背说道。

他拉开窗户,探身出去。“怎么样,汤姆?”他朝下面的某个人喊道。无论他听到了什么回答,房间里的人都听不到。

他转回身看她时,路易丝·菲舍尔已经收起了打量指甲时的专注。“我还没吃早餐呢。”他说。

唐尼的声音从公寓另一边的门道里传来:“我说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把这女的往我这里一扔,就拼了老命跑了。他什么也没告诉我。他——”

一个令人不快的金属般的声音说道:“我打赌你肯定知道!”接着是一记重击发出的声响。

唐尼叫道:“就算老子知道,老子也不会告诉你,你这个大杂碎,你再敢打老子试试。”

金属般的声音说道:“如你所愿。”跟着又是一记重击声。

凡的声音尖利而饱含愤怒。她厉声尖叫:“住手,你这——”但声音也戛然而止。

大个子男人走到房门口,朝着公寓大门那头大喊道:“别管他们了,雷。”他回头对路易丝·菲舍尔说道,“穿上点衣服吧。”“为什么?”她冷冷地问道。“他们要你回迈尔谷。”“回去干什么?”她似乎不相信他的话。“我不知道,”他不耐烦地咕哝,“那可不关我的事。我们只管帮他们把你弄回去。好像是和什么戒指有关。某人母亲的戒指在家里丢掉了,而你正好同时从那房子里消失了。”

她抬高手掌,凝视着手上的戒指。“但这不是他母亲的戒指。这是他在巴黎买给我的,而且——”

大个子男人不耐烦地皱起眉。“行了,别跟我争辩这些。这关我什么事?布拉希尔那小子逃走的时候,有没有提起他会去哪儿?”“我不知道。”她踏前一步,伸开双手,做了个恳求的手势,“他——”“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抱怨着,根本无视被他打断的提问,“穿上你的衣服。”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最好让我保管这些破烂。”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把手指上的几个戒指都退下来,放到他掌心里。“你动作快点,”他说,“我还没吃早饭呢。”他走出去,带上了门。

她匆匆穿好刚刚才脱下来的那些衣服,但没再穿她从布拉希尔家里来时穿的丝袜。她穿好衣服之后,回头瞥了一眼关着的房门,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极小心、极慢地把窗子往上推。

满脸倦容的大个子男人打开门。“我刚刚从钥匙孔里偷看到了好东西。”他悠然说道,“行了,走吧。”

凡跟他在身后进来,满脸通红,声音尖利刺耳。“你们要把她带去哪里去?”她质问,“她什么也没做过。你们为什么不——”“别说了,你别说了。”大个子男人乞求道,他的不耐烦似乎已经变成了无法忍受,“我只是警察,上头让我以盗窃案嫌疑犯的罪名带她回去。我跟这事儿没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没事的,林克太太,”路易丝·菲舍尔自豪地说道,“我不会有事的。”“但是你怎么能就这么出去?”凡抗议,转身对那大个子男人说道,“你得让她换几件像样的衣服。”

他叹口气,点点头。“随便你们,只要你们手脚快点儿,别跟我吵个没完就行了。”

凡匆匆走出去。

路易丝·菲舍尔问大个子男人:“他也是盗窃案嫌疑犯吗?”

他叹口气,无精打采地说道:“也许是这个罪名,也许是其他的。”

她说:“他什么也没做过。”“好吧,我也什么都没做过。”他抱怨道。

凡拿了些衣物进来。有蓝色套装和帽子、黑色便鞋、丝袜和白衬衫。“门就开着吧。”大个子男人说。他走出房间,倚在对面的墙上,这样他就能看见房间里的窗户。

路易丝·菲舍尔在凡的帮助下换衣服。她们两个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以防被他看到。“他们抓到他了吗?”凡轻声问道。“我不知道。”“我不信他们能抓到他。”“希望如此。”

凡跪在路易丝·菲舍尔面前,帮她拉上丝袜。“在见到哈利·克劳斯之前,别让他们套出你的话。”她飞快地轻声说道,“你告诉他们,他是你的律师,你要先见他。我们会让他立刻赶去。他会把你弄出来的。”她猛地仰起头,“你没干过,对吧?”“偷戒指?”路易丝·菲舍尔惊讶地问道。“我不认为你会干这种事,”金发女人说道,“所以你根本不必——”

大个子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快点——少唠叨,快穿衣服。”

凡说:“这么着急的话,你先走就是了。”

路易丝·菲舍尔拿着她借来的帽子到穿衣镜前戴好,再抹平了身上的长礼服,看着镜中自己的身影。

这身衣服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不适合她。

凡说:“你真漂亮。”

门外的男人则说:“手脚快一点。”

路易丝·菲舍尔转身对凡说道:“再见,我——”

金发女人拥抱了她。“什么都不用说。你两个小时之内就会回这儿来。哈利会让这些蠢货们明白,他们不可能把这种事情强加在你头上。”

大个子男人又说:“快点。”

路易丝·菲舍尔走过去,和他一起走向大门口。

他们经过起居室门口的时候,唐尼从沙发上起身,轻松地叫道:“别让他们吓着你,宝贝。我们会——”

一个高大的褐衣男人一巴掌按在唐尼脸上,把他摁回沙发。

路易丝·菲舍尔和大个子男人出了门。布拉希尔原来停车的大门前现在停着一辆警车。十几个老老少少围在这儿,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走出来的这扇大门。

一名制服警员把其中一些人推开,给她和大个子男人让出路来,然后领着他们上了人群后面的车。“带她走吧,汤姆。”他朝司机喊了一声,然后车子驶离了此地。

大个子男人闭上眼,轻轻呻吟一声。“天哪,我都累死了。”

车子穿过七个街区,停在街角一幢四四方方的红砖大楼前。大个子男人扶着女人下了车,领她穿过两个巨大的磨砂地球仪中间,进入大楼。他们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有个穿着制服的秃头胖警察,坐在高高的办公桌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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