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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9 06:3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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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化平

出版社:伊犁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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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咏叹篇

人生咏叹篇试读:

A辑 斑驳的德富芦花

自卑磨砺着自尊,自尊刺痛着自卑,这一日既是纠缠芦花一生一世的情结,也是他走向文学的沉重迫力。

坐唱

我们的传统是非常看重坐的,“坐”稳、“坐”好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成果。□穆涛

我的家乡有许多条河,旱季流水平直,缺少起伏,到了雨季水势高潮的时候,也不仗势肆虐,有的河已经多年没有了水,仅空白着河床,却仍戴着“河”的冠冕,像大青河,像滹沱河,那里的人民很念旧,好像对待一个老朋友,逝世了多年仍不肯从通讯录中删去他的名字。傍着河畔,散落着形形式式的蒲柳人家,在人家与人家之间活跃着一种民间曲艺,叫坐唱,它的模样大抵类乎于数来宝,几个女子横坐一行,双手持着月牙儿板,伴着明快的敲打节奏,或说或唱,那情那景真是盎然逗趣。在我的印象里,舞台艺术涉及说唱的,表现的人多是当堂站立,坐着开腔的南边有苏州评弹,北边好像仅有它,它的名字也直观易记——坐唱。

我们的传统是非常看重坐的,“坐”稳、“坐”好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成果。老僧人定心如枯井叫坐禅;枝满月圆悲欣交集的一瞬叫坐化;打麻将手气好叫坐庄;一个生命的初始,男精女血入子宫扎根落户叫坐胎;龙子龙孙同室操戈相煎也急登了皇位,不叫为人民服务,而叫坐江山,如此多娇的江山竟成了臀下之物,因而帝制的颠覆也是孽缘自造,迁怨不得旁人。

中医行业叫坐堂,如果此谓始于汉代的话,我想该始于医圣张仲景,张老先生是世代被尊的医圣,当年却是政府官员,是东汉景帝时期的长沙太守,在任上旁通岐黄,医德医术名重朝野,他的公堂兼做了门诊部,常常拥炉而坐,望闻问切,办案子的同时捎带着把病也治了,政医连理,济世又救人。

今天机关的人叫坐班,因为没有太多的事可做,只好闲坐着。有客人来访,或大动宴请,或友情小酌,餐桌上除了访客和主要领导,其余的人一律叫坐陪。旧时的宠臣到了殿上,如果蒙恩“赐坐”,一定会千恩万谢泪流满臀的,因为他不必像其他臣子一样学生般地被罚站。鲁迅小说里的孔乙己是站着喝酒惟一穿长衫的人,有些场合,坐着是象征身份和地位的,有些情景正好相反,恰是代表着人微言轻和无奈,一个朋友的职称指标被上司挤占了,这人便每晚到主要领导家里静坐,七点钟新闻联播开播准时登门,电视主持小姐说“再见”后才离开,中间的几个小时里,他不说话,不喝水,不抽烟,如此坚持一个月之后,他评上了职称。静坐是弱者的无言抗争,是最大的无可奈何。

以前的戏园子出售两种票,一种坐票,一种站票,坐票不必细说,花红彩绿的纸头一张,站票是一根签子,竹子的或木质的,戏瘾大又没有钱的人,把几个铜子小心地递过去,签子就从窗口嗖地飞出来,抱着签子到入口处交给验票员,歉着笑脸说些软话,以期望被人领进去后分配给一块既不碍众人眼,也不碍自己眼的立锥之地。时下天安地泰,歌舞升平,“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歌舞厅的小姐也重用了“坐”字,俗话说“三陪”,雅称叫坐台。

惦记

因为惦记,精神之旅永不疲倦,感情的台词不再写有自私与寂寞,生活充满了忠诚,友谊地久天长。□何国平

惦记,是思念,是不忘。

母亲思念远行的儿子,是亲情的惦记;学生不忘老师的教诲,是师恩的惦记。

惦记是爱。当你在生日的烛光下收读一页寄自远方的素笺,或听到电台为你播放的一支祝福歌时,对于这份使你欣喜的惦记,你能说这不是爱吗?

常在一起,不会有惦记。一旦别离,天各一方,惦记便会在心中油然而生,似一盏希望之灯,照亮你孤独的心房。

惦记是一种不知不觉的思念。没有强迫,是情爱小鸟投林后发出的呼呼心音。深夜,橘黄的灯光下,当你独自欣赏一首小曲,品味一首小诗,听得醉心处读到动人时,却猛然想起一个旧友,这便是惦记。

惦记有时处在一种柔和的意境。境静,情浓,意远。“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由于惦记,人与人之间那种淡淡的情和悠悠的爱便有了最好的表达方式。

如果人生是部乐章,那么惦记就是这部乐章里一个最低沉的音符,尽管它只是根心弦,但少了它,你便无法弹出人生最动人的和弦。

人生有悲欢离合,惦记也便有苦有甜。情到深处,惦记像品尝一株甘草,初时心中泛起淡淡的苦味,不久便又变成满口凉爽爽甜丝丝。

惦记不同于记忆,也有别于铭记。记忆依靠脑子搜索,铭记也只影映在心,而惦记却需凭借无尘的心灵来感应,就像本来一波不兴的池塘上,忽闪间一丝波纹滚过,观者不禁心灵猛然颤抖,而且似乎时间越长,那份令人心醉令人颤抖的味儿就越浓。

惦记不仅仅是思念,也是一种独特的心灵表白。一首信笔写来的小诗,一束突然呈上的鲜花,一声轻轻地由衷的问候,尽管都不是那么经意,不那么隆重,却能让人感激,使人难忘。

惦记亦是一种美丽。

因为惦记,遥远的小山村永远叠映在旅人发黄的影集里,尽管已是腰缠百万,尽管身前是酒绿灯红,家书中写不尽的依然是村头那辫子粗又长的姑娘。

因为惦记,精神之旅永不疲倦,感情的台词不再写有自私与寂寞,生活充满了忠诚,友谊地久天长。

知行随想

上帝把人造得十全十美,惟独在我们心上留下一个空缺。□萧春雷天堂的毁灭

到天堂去的人通常不到三个月就感到腻味。因为任何一个问题都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解决了,你再也不可能花上一个下午钓一条鱼,或者种上一盆花惊喜地看着它开放。你总是如愿以偿。许多人还失去了从怜悯穷人中获得的乐趣。于是上帝就收到了许多请求离开天堂的报告,去哪里都行,有些人的目的地甚至是地狱,但最多的还是赴人间。当然,这种要求是绝不能适应的。天堂的居民大规模移民人间无疑会动摇人们对上帝的信仰,说到底,人们是因为信仰天堂才信仰上帝的。如果让他们去地狱的话,那就不但使那些卑贱的灵魂安于罪孽,并且肯定是对上帝所有的工作的最大嘲弄。上帝考虑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决定把自己的权利让治下的居民分享。他让他们具有自由创造的才能,惟一的禁忌是不得离开伊甸园。

上帝是万能的。他果然做到了使天堂所有居民安居乐业,因为他很久不再收到离开天堂的申请了。他很满意自己的工作,于是决定去巡视一番,看看他们怎样运用他给他们的恩惠。

正如你想象到的那样,上帝再也找不到那个宁静安逸的天堂了。他的居民们运用了新得的能力,把天堂改造成了熙熙攘攘的人间。上帝觉得人类是不可救药的,从此,不再理会这种卑贱的生命了。

所以,你我现在也许就站在天堂的旧址上。良心

我们的伦理学教授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上第一节课时,课堂乱哄哄一片,他摘下眼镜,等着我们安静下来,然后说:“我们从最深奥的问题开始,告诉我,良心是什么?”

我就坐在他跟前,很荣幸地被挑中回答这个最深奥的问题。“我只知道……它是一种妨碍我们幸福的东西。”我恶作剧地说。“你幸福吗?”“我觉得挺幸福的。”“我很高兴终于找到了一个敢于承认自己没有良心的人。满分。”教授说。

又是哄堂大笑。

教授严肃地说:“我探讨这问题几十年了。我的结论是:上帝把人造得十全十美,惟独在我们心上留下一个空缺。许多人一生都没意识到自己心上少了一件东西,只有一些人意识到了。他们为自己的不完善而焦虑,拷问它,鞭打它。渐渐地,良心有了形体。良心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因为你知道你没有,你才有。它也是惟一一件人类从虚无中创造的存在。良心不会让我们幸福,是因为我们来到尘世不是为了幸福,而是为了自己创造自己,完善自己。小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喜欢被提问……”“完全正确,恐惧、焦虑、痛苦正是通向良心的道路。”教授戴上眼镜说。

寂寞

寂寞是一节无人相伴的行程,是一方没有星光的夜空,是一段没有歌声的时光。□雷选会

寂寞是一节无人相伴的行程,是一方没有星光的夜空,是一段没有歌声的时光。

它使空虚的人孤苦,使浅薄的人浮躁,使睿智的人深沉。

思想丰富的人,可以凭借寂寞的幽旷,与历史对话,携灵魂遨游,接灵感入怀。

人无论是高尚的龌龊的优秀的猥琐的睿智的愚钝的,身处寂寞的境遇,不等于便陷入寂寞的窘迫。环境似云,有聚的热烈,有散的寡落;心境似水,有静的轻柔,有动的汹涌。人无非生活在这两片天地里,以不断变幻的角色,把各个不同的命运去演示。

许多人都怕寂寞。无论对于谁,寂寞与否,取决于心境的有无所依。

一个人时,百无聊赖,情无所寄,便会寂寞。这说明了他生活的贫乏。

一个人时,心驰神往,思物念友,眷妻想子,感情一片亮色,便不会觉得寂寞。因为,他有一个温馨的自设之境。

一个人时,文思泉涌,佳构待书,笔走龙蛇,也绝不会觉得寂寞。因为,他沉浸在创作的欢愉之中。

高雅的人,独处静隅,或赏文或聆曲,则又是一番清逸的享受。等而下之者,一卷在手,读些演绎故事,藉以消遣,也不至于为寂寞而烦恼。

人生在世,路靠自己走。在命运的行程中,无疑每个人都是独行者。有的一帆风顺,有的坎坎坷坷。一帆风顺者,如碧海荡舟,难有心旌猎猎的动魄之喜;一旦生活之舟搁浅,寂寞的难堪便会长驱直入,衍化成无数的噬齿之情。坎坷多舛者,如攀山行栈,一息尚存,壮心不已,一路芳卉异草,奇险风景,自有难得的人生体验。这是磨砺,是财富。他已咀嚼了人生,踩碎了寂寞。

或许,人为了生活不寂寞,才成家交友。然而,轻易而婚,完成了人生一大任务,却背着同床异梦的不幸;泛泛而交,虽然拥聚着新朋旧友,却感觉不到切近心脉的挚情。

或许,人为了事业不寂寞,才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真心“修道”的人,苦心砺志,耽于寂寞之隅,义无反顾,始有成功。虚情掩饰的人,附庸风雅,浮心躁气,终见陋于大方。

寂寞,是漫洒人生的清辉,是滴进情感的夜露。所以,真正体验了寂寞的人,才会更加珍视生活的温馨。

寂寞,又是吟唤理性的天籁,更是酝酿成就的养料。所以哲人才对欲有成就的人说:要耐得寂寞。

羞涩与羞耻

羞涩是什么?刘心武说:“羞涩是良知的产物。羞涩是一种自我控制。羞涩也是对外界的尊重。□施晓宇

羞涩是什么?刘心武说:“羞涩是良知的产物。羞涩是一种自我控制。羞涩也是对外界的尊重。因此故而常常能适可而止,恰到好处。作为一种润滑剂,羞涩能使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和交流不至于粗鄙、卑下、猥琐、丑陋。故而,羞涩又是一种创造美的心理工具。”刘心武先生说的都很对,但如果让我说,只有一句话:羞涩是一种美。再具体一点,则羞涩是一种高尚的美,纯洁的美,随时间的推移,存在越来越少的美。羞涩还常常与羞耻连在一起,一个不懂得羞涩的人,自然就更不懂得羞耻了。

我曾采访过某女子监狱,适逢中午开饭时间,女犯人在走廊里一拥而上,为早一步拿到饭菜挤作一团。忽然,她们看到了我,还有另一位作家。两个生人,最主要的,是两个男性公民,她们立刻停止了拥挤,面带羞涩地争先恐后躲入牢房。可见,害羞原是人的本能。尤其女性,害羞与爱美一样属于天性。我们知道,犯人是一定要穿统一的囚服的,不分男女。但春节期间,狱方默许女犯三天不穿囚服而穿自己喜爱的女装。结果这三天里,女犯们特别的自尊自爱,个个脸上洋溢着巨大的幸福感。也许,她们回忆起各自未犯罪入狱前那种自由自在的美好时光?

羞涩与羞耻是连在一起的。历史上,许多英雄美人是知羞知耻的。譬如项羽。“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项羽只将自己心爱的战马让乌江亭长船载过江,自己则在江边拔剑自刎。项羽何以不肯过江东?他知羞呀,更知耻呀。他兵败垓下,无颜见江东父老!霸王终究是霸王。说了项羽,不能不说虞姬。虞姬是项羽的爱妾,出名的美人。如果说项羽是知羞的英雄,虞姬就是知羞的美人。虞姬见自己一心热爱的项王大势已去,心疼不已。她不愿自己成为项王的累赘,她更不愿自己落入敌手让项王蒙羞受辱。她虽为一介女子,她也知羞呀,她也知耻呀。所以她抢先一步自刎在项王面前。

虞姬墓今在安徽省灵璧县东约10华里的地方。它几度遭盗,墓室已空,眼下仅余几把黄土。但去凭吊的人至今仿佛仍能听见愤怒的西楚霸王在九泉之下不甘的低吼:“胜败兵家未可期,色羞忍辱是男儿。江东弟子多豪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为此,大诗人苏东坡有感于虞姬的美丽、痴情和知耻近乎勇,特题诗一首:“帐下佳人拭泪痕,门前壮士气如云。苍黄不负君主意,只有虞姬和郑君。”

南唐李煜因公元975年宋兵攻陷金陵,被俘(后被毒死),做《虞美人》一首:“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首蒙羞含辱凄惋动人的《虞美人》从此流芳千古。

还有知羞知耻的越王勾践,忍辱负重的汉将韩信。前者卧薪尝胆,终于打败吴王阖闾;后者甘受胯下之辱,日后终成大器。还有公元1644年被李自成攻破京城,上吊于煤山的崇祯皇帝朱由检,这也是个知羞知耻的亡国之君。他为大明江山葬送于自家之手羞愧不已。他这时更后悔中了努尔哈赤的反间计,错杀抗清大将袁崇焕——以判敌罪被千刀万剐冤死于北京菜市口。致使后来清兵得以长驱直入一举亡明。所以崇祯上吊自杀时,以发遮面。死后更留下遗嘱,让后人以布蒙其面,声言自己乃大明不孝子孙,黄土之下亦无颜拜见列祖列宗。

近来我常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即中国文学的严重危机和中国文人的两难境地——这是不是造成当今民族素质群体下降和中国教育“高分低能”现象日益突出的重要原因呢?有人说,文学危机标志着中国人文精神的危机,和公众文化素养、人格品质的下降。而后者反过来导致了当代文人、知识界整体水平的滑坡。具有自觉的理想追求和人格完美,具有献身精神和坚守人文人道立场的真正意义上的中国人越来越少了。反过来我念头一转:这是不是也就是造成越来越多的当代人不知廉耻、不懂羞涩为何物的一条根本原因?俗话说——知书才达理嘛。文学危机,书本贬值,知识廉价,可不就形成了“脑体倒挂”的怪圈了嘛。

羡慕

羡慕别人所得到的,不如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哪怕是疼痛,是肤浅,是追悔,是无奈,是无声无息,是普通平凡。□王晓冰

孩子往往羡慕大人;老人往往羡慕孩子。

普通人羡慕名人;名人又羡慕普通人。

打懂事开始,人们就开始羡慕他人,也开始不停地变换着羡慕对象,还一遍又一遍地梦想着拥有羡慕对象的容貌、身体、学识、才能、名气、地位、财富……

羡慕的感觉都是相似的,羡慕的对象却各有不同:失败者羡慕成功者,丑陋者羡慕美貌者,穷人羡慕老板,士兵羡慕将军,少年羡慕英雄,少女羡慕明星……有的人喜欢将羡慕之情溢于言表;有的人则把羡慕的秘密深藏心底,正如一首歌里唱的:“等待已久的梦,只有自己知道。”

我听到一个真实的故事:某单位有一妙龄女子,不仅性情温柔,容貌出众,还能歌善舞,是众多男人倾慕的目标,也是周围女孩羡慕的对象。不久前当她突然昏倒住进医院时,人们才知道她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当同事们前去医院探望她时,她含着泪说:“我羡慕你们每个人,因为你们拥有健康。”

许多人喜欢抱怨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感叹人生苦涩,无缘富贵,却对自身拥有的一切视而不见。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能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种幸运,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则是最大的幸运。无论你是谁,一定有许多相识的或不相识的人在由衷地羡慕着你:羡慕你的健康,羡慕你的年轻,羡慕你的高大,羡慕你的聪慧,羡慕你有家庭的温暖,羡慕你有工作的乐趣,羡慕你打一手好球,羡慕你写一手好字,甚至羡慕你光洁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和雪白的牙齿……

上帝是不公平的,于是便有了世间的穷与富、善与恶、美与丑、成功与失败、幸福与不幸。

上帝又是公平的,它给了你金钱,往往就要夺走你的真诚和善良;它给了你成熟,往往就要夺走你的年轻和纯真;它给了你美貌,往往就要夺走你的智慧和毅力;它给了你成功,往往就夺走你的健康和幸福。

羡慕别人所得到的,不如珍惜自己所拥有的,哪怕是疼痛,是肤浅,是追悔,是无奈,是无声无息,是普通平凡。当你暮年回首时,这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永不复来的青春证明和生命印记,美好而生动。永远不要在一味羡慕他人的沼泽中失去自己,永远不要在羡慕他人时轻视你自己,因为你羡慕的人也许正在羡慕你,明天的你也许要羡慕今天的你……

空间位置

空间为位置的存在产生了可能,位置的流变,成为空间永恒意义。□刘斌

空间为位置的存在产生了可能,位置的流变,成为空间永恒意义。位置是色,是光,是空间中的白色越位,是无意识中的意识,是沉默中的思想,是水中的鱼,是天空中的鹰,是平面中的立体感受。我们习惯于接受现实中的位置,进入理想中的位置,习惯于理性中思考位置、形象中思考位置、位置中思考位置。位置和位置构成了绵绵无尽的意识之流,构成了阳光流水线,构成了时断时续的精神之链。位置是流动的,位置是短暂的,位置是易变的,位置是颠簸的,位置是生命的,位置也是空间的魅力、秩序的混乱和必将腐朽的现实。腐朽是终极之源,任何完整的位置秩序都将衰败、解体与无序,永无止境。位置从摇摆的梦中开始,又要回到真实的梦中;位置从毁灭中开始,又要在现实中毁灭;位置主宰着空间,体现着空间,又要在空间中消失,将实在意义留给空间。空间是沉默的,空间是冷酷的,空间是灵魂出没的地方,空间吸引着位置的能量,溶解了衰老的位置。我们常常从古老的空间寻找生存目的,从位置断裂处寻找空间意义。然而,目的和意义又常常使我们产生精神隔离感,使我们在理性的保护中贴近冷静。我们在寻找空间意义的时候常常是迷路的,我们走在茫茫无际的沙漠,我们走在丢失了阳光的黑色森林,我们面对各种相同的路,寻找抽象意义的思想。其实,我们无须寻找路,我们无须寻找路的意义,我们就在路中。我们都是这路上的匆匆过客,我们构成了这路上恐怖与颤栗的位置,空间是这路的开头,也是路的终点。我们在空间中,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选择是愚蠢的,平淡和自然是我们最本质的生存方式。我们常常习惯用文明这样光滑的词语伪饰狂躁的野兽心理,用和平、团结这样具有引力的、粘合效应的词,穿织纯朴的感情。可是我们在聆听教诲的时候,我们仍然能看到阴谋家眼里恐怖的光,这是破坏空间安定的光,是毁灭位置相对稳定的光。人类从来就没有在上帝和主的眼睛里存在过,人类却要在神秘的理解中粗心地设计生命的系统,设计前生来世,这样的梦中之梦。我们常常好奇地打开空间之谜,可是空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现实又常常使我们瞠目结舌,望而却步。宏观的空间是无边无际的,是空旷寂寥的,它让我们感到寒冷、阴森与孤独。从星球到基本粒子,构成了空间的位置实存。位置和位置的相互适应、相互依存、相互排斥,构成了小环境,构成了生态环境,构成了人类社会。这个环境,这个社会就是我们生存的空间,它的发展与完善需要技术,技术又成为我们生存可能的最大障碍。这个空间的内部是复杂的,永远处在非均衡状态,完整与完美便意味着死寂,意味着停止与解体,意味着反方向发展的必然。从有序到无序是自然自体消亡的过程,退化成了必然,位置的应该占有与空间的可能占有,只能在失去意义的探索中归于沉默。按我们众多的宇宙产生理论理解,宇宙的形成是空的,空间的爆炸,无数的石头在茫茫无际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形成了相对独立的天体,星座在自己的位置中相互旋转,便构成了星系。每个天体都在自己的轨道旋转,超越既定的位置就可能给自身和其他星体带来灾难的结局,而作为社会的人若不求自身修养,超越自己的位置,去贪、去占、去抢、去偷、去骗,就会危害自身,危害社会,使一个健康的社会变得腐败而疯狂。

空是存在的本质,存在为位置构成产生了秩序,秩序是循环的,支撑着生命的意义结构。社会是秩序性的循环,位置便是这循环中的空间坐标,就像时间在空间中的纵向反映,宇就是空间,宙就是时间,这个永恒交叉体现位置的抽象概念,从时间来的任何动感,都不会破坏它的恒定结构。可以把时间想象成是流动的,空间的无形穿越,可是时间却是一块化石、一个星座的衰老体现。时间从来就没有停滞过,在我们说昨天的时候,对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已经是今天。时间只是位置,空间中灵活动变的位置,标本变化的体现。时间意味着过程,一只脚落入新的基点是开始,另一只脚的抬起,就已经标志这种开始的结束。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是暂时的,短暂的,是空间位置中的不确定的本质属性。之后女人的又归于空寂,男人便会落于疲惫的虚无。对于那些对位置意义疲惫的人很可能选择冰冷冷的空,这个空是绝对的空,是真空,是没有任何位置的空。在位置的飘摆中,空寂只能是惟一的结局和最终的选择。

告别

能从容地告别,就能从容地应付生活;能从容地告别,就能从容地对待生命!□尚德琪

值得我们去迎接的东西太多了,需要我们去摆脱的东西太多了。人是活的,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应该采取的策略便是学会告别。

告别是一种自觉的撤退。自觉的撤退源于对自己处境的深刻把握,只有自觉地撤退,才能有心境组织新一轮的“进攻”;能自觉撤退的人,往往是最善于追击的人。

告别是一种理智的放弃。理智的放弃最能反映出一个人对自己实力的全面了解。人生是个征服的过程。一座著名的冰山雪峰,固然可以挑起人的征服欲望,但也很容易将人征服;如果死心踏地,一意孤行,有时就等于提前宣布失败。只有理智地放弃,才有机会选择新的攀登目标。能理智放弃的人,往往是最适于探求的人。“相见时难别亦难”。正是在难于分别的时候告别,才能感觉到想见之可贵。一切怀念,都来自于告别。一切告别,都能赢得一份怀念,也都能为下一次的相逢渲染气氛。

追赶时尚是表现自我的重要举措,但也常常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将自我迷失于熙熙攘攘的人群。时尚是极具诱惑力的,人不是封闭的,也不是先知的。所以,要证明一个人的成熟,还不能仅仅看他是否拒绝了时尚,更重要的要看他在与时尚不期而遇之后能否保持清醒。能否作出判断,与不健康的时尚悄然告别。告别时尚,不是甘于落后,而是为了给生活寻找更好的坐标;不是不识时务,而是不甘心被时务所驱遣。

踏进了青年的门槛,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告别少年时代的天真烂漫;惟如此,才能找到作为一个青年人的感觉,树立起作为一个青年人的形象。以夫妻身份面对生活时,就应该以最大的毅力告别恋爱季节的潇洒浪漫;惟如此,才能进入家庭的角色,才能心平气和地去挑起沉重而繁琐的家务担子。

既然道路是弯曲的,也就需要我们不断地告别原来的方向;既然有绝壁和死胡同,也就免不了要告别原来的执著。不会转弯和回头的人,在曲折坎坷的人生旅途中,要么就会失控,要么就得停滞;不论多么悲壮,不管多么悠闲,都没有任何意义。

要拥有某些东西,就必须彻底告别另一些东西。告别了懊恼与癫狂,才会以纯粹的心情去塑造自信与沉着;告别了庸俗与浅薄,才能以平静的状态绘制高雅与深沉。

告别了一个朋友,是因为我们还要去造访另一个朋友;告别了昨天,是因为我们已经走到了今天。

告别了母乳,才知道了自己吃饭的滋味,才懂得了吃自己饭的滋味。告别了母亲的怀抱,才知道了成长的意义,才懂得了长大成人的意义。

能从容地告别,就能从容地应付生活;能从容地告别,就能从容地对待生命!

玄想神鬼

不信神鬼,却又宁愿其有。□匡文立

不信神鬼,却又宁愿其有。一则生而为人,日日与人为伍,乏味起来,便想神鬼是好调剂。二则生命本质人生意义,从古纳闷到今,原因无非人的存在少了份参照。倘有一个,不拘神鬼,立时教人活个清楚明白。

寻找上帝真主寻找佛祖道祖寻找宙斯寻找玉皇大帝,寻找外星人伊利亚特山海经神曲聊斋星球大战,全人类怀的是一种焦虑一份企盼玩的是同一个游戏。人的游戏自不免人本位,塑出的天帝神鬼也都人模人式,充满了人的局限毛病和坏脾气。天帝总如一个至圣至明操心太多又得罪不起的君主,神总是如善文善武忠义干练又大权在握的一方职能官吏,鬼则有的如江湖义侠,除恶扬善,有的如复仇使者,昭彰天理,更多的是如犯罪分子杀人狂,专一危害活人,扰乱社会秩序。

太像人的天帝神鬼一看就是假的,倘若空间果真有超出可证形式的“维”,人之外也果真有超出已知自然的什么活物,我绝对相信它们首先嘲弄的定是人的想像力。

我曾在夜半,盘桓荒野,等待个把毫无人气的鬼。鬼这词儿国人忌厌,权且换做幽灵。就像商标,原是一样货色,汉字组合只消洋味起来马上琅琅上口,人见人爱。可惜鬼也好幽灵也好,千呼万唤,终不见幸会一个半个。就想路过的也许是人工幽灵,活来自是和人一般谨小慎微,知人之明难得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好人如我,也还是很城府地保持距离。又想就算也有自在之物的幽灵,或许又上多了人的大当,老是被人谋算着拍照录像,给自己换些大大的新闻风头;若能提将去瑞典,更是功盖爱因斯坦落得个诺贝尔特别奖也未可知。

于是不知该对幽灵失望还是对人自己失望,却也理解幽灵以其难求,才得以保有为一种原封原装免受侵扰的未知。相比之下,神是太容易受人摆布,所有大庙小庙,都按照人的皮囊泥塑木雕在那里。具象到这地步,怎么看也只觉得不过是一个硬推成神的同类,偏又少了人的味道。碍于那名分,唐突是不敢,恭敬之心却也并无,更没有攀结兴趣。只有一次,游至一处野庙,庙中神主乃一位土生土长的“娘娘”,恰巧全身是刚刚塑就的新胚子,粉面含春,媚眼生波,还来不及被香火熏出神的僵硬,妖娆活像个不怎么安分的民间小媳妇。比一比,又恰与我等高。近近地四目相对,忽觉也算机缘,伸指朝那额间点了一点,情绪是极友好极亲近。谁知归来,当日自家额间便无端一片红肿,半疼半痒,中医西医皆辨不出其症。十几天,忽又自行消退,留小小一个疤痕做不能忘却的记忆。于此我不信偶然不信巧合,也骂不得那娘娘,她打的大约是正义战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是惊奇神于情性二字的匮乏和小肚鸡肠,整个一个近则不逊远则怨的感觉。

才确知神形如人形时,神性便也被挤成了人性款式。人的蠢愚无话可说,就算真还有自在之物的神,见到位置早已被这些人似的假货先入为主,怕也只能一声嗟叹一声冷笑,守稳了瑶池阆苑什么的好去处,严防人去纠缠掺和。

无怪人类总在造神谈鬼,又总不见神鬼来给人类解释一下来去因由生死玄关。和人的交道上,神鬼都够明智,也都很无奈。

菩提

古来多少高僧,为求得菩提,晨钟暮鼓,清灯黄卷,以至坐化涅。然而,他们真的菩提了吗?□叶公觉

八十年代初,我曾访问上海玉佛寺方丈。他温文儒雅,据说是大学毕业生。我问他:“出家好吗?”他连声说:“在家好,在家好!”

玉佛寺有一门匾曰:“菩提道场。”我问方丈:“菩提何意?”他笑答:“觉悟。”我由此而知道菩提的真意,是“觉”、“智”、“道”等,佛教用以指豁然开悟、如人睡醒、如日开朗的彻悟境界。

传说禅宗五祖的首座弟子神秀有一道偈诗:“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按佛家修道证功的理论,这首偈诗是上乘的。可是,厨下的一位舂米僧慧能却说:“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此偈诗更显超脱高妙,胜过神秀一筹。于是,五祖传宗给慧能,是为六祖。

两位圣僧对菩提树有不同的看法,其实,神秀是形象的理解,慧能是观念的理解。

菩提树原名叫荜钵罗树,是一种常绿乔木。在佛教产生以前,是默默无闻的。只是因为释迦牟尼在荜钵罗树下证得菩提,才被称为菩提树,成为佛教的四大圣树之一。据说,悉达多太子出家后,潜心修了六年苦行,变得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但仍未得道。他放弃了苦行,决意用明智的方法寻求真理。于是,他取食了村姑善生奉献的乳糜,跳进了清澈的尼连禅河中沐浴了疲惫的肢体。上岸后,身心清爽。他的五个弟子见他放弃苦行,都弃之而去。他便独自到一棵菩提树下打坐。暮色降临了,月色溶溶,树影婆娑,万籁无声,悉达多太子端坐不动,凝神静思。就在这个五月的月圆之夜,他在菩提树下豁然开悟,证得昨菩提果而成佛。

菩提难。

古来多少高僧,为求得菩提,晨钟暮鼓,清灯黄卷,以至坐化涅槃。然而,他们真的菩提了吗?

我虽未云游四海,倒喜博览群书,从那字里行间看到了今日芸芸众生的“菩提之举”。

某地四姐妹,都已出嫁。但是,她们的丈夫不是赌博,就是酗酒,不是外遇,就是打骂,四姐妹都与丈夫闹翻,避难回娘家。姐妹相聚,都哭诉自己碰上了灾星。于是相约,找一个清清白白之处,一块去死。她们想到了传说中的菩提树。对,到菩提树下去死!可是,菩提树在哪里呢?她们从未见过,也遍寻无着。她们愈加失望,于是,找到一个古寺石洞,吞服安眠药,正想封死洞口时,被人发现,抢救过来,她们终于没有“菩提”。

一个姑娘,高中毕业,未取大学,又没工作,再加失恋,就要出家,寺庙不收,她即当众喝下敌敌畏,刚抢救过来,她又开始绝食……

在某处有寺庙的深山,留下了不少无名尸骨:有的情侣双双,紧紧拥抱,纵身跳崖;有的悄悄上吊于密林之中,待等发现,脑袋已烂成骷髅;有的自尽女尸,在古井修缮时方被发现……

有一位学过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党员干部,一九五七年反右时,年轻气盛,评议时政,被撤职降薪,下放劳动。一九七九年右派改正时,才知他不是正式右派!在二十多年的精神磨难之后,忽然得到这一结论,他顿生看空尘世之念,要去过那檀香袅袅、木鱼笃笃的生涯……

寻死,不是菩提。

逃避,也不是菩提。

寺庙里清静吗?

自从十八和尚保唐王,唐僧西天取经以来,和尚们何尝清静过?和尚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忠贞节义。抗美援朝时期,有一位法号时波的老和尚曾用绒绳紧紧缠住手指,然后浇油引燃,骨节烧断,而面无惧色,表示了保家卫国的决心。全国僧众曾捐献“佛教号”飞机。“文革”时期,多少和尚被逼着吃肉食荤,娶妻生子,也有的被打成反革命!“文革”后,有的和尚为争夺主持而明争暗斗,有的僧群为争夺庙产而公开打闹,有的大和尚欺压小和尚,有的寺庙已向保险公司投保,有的和尚也当经理经商,有的小尼姑爱穿高跟鞋、牛仔裤,有的小和尚喜着大皮帽、洋西装。和尚也不必穿芒鞋到处云游,脚踏自行车已现代化,更有摩托车、小轿车……这等事不知是否会惊了佛祖?

自然,也有苦行僧和“静中见佛”的小尼姑。请看某庵作息时间表,记下了小尼姑的功课:早4点半开静,5点半下二遍板上殿,6点半用早斋,7点看门票,午11点半念供:下午4点查款,五点用斋,后上晚殿,7点半学习到8点,一小时自习干零活,9点熄灯止息。此寺八个师傅,只一人有每月35元生活费,余皆靠门票、种植维持,老师更无人过问。

看来,想逃入寺庙去求得菩提,难也!

或许,真正的菩提是达不到的吧?那佛教理想的最高果位“无上正等正觉”的菩提心,凡人何敢企及!

只有菩萨们才是获得菩提心的典范吧?

菩萨就是“菩提萨埵”的略称,即“上求菩提(觉悟)下化有情(众生)”的人,也有译为“大士”(即发大心的人)。我只知道观音大士,也称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还有“佛”,也即“觉者”之意。佛教徒以“佛”尊称其教主释迦牟尼。然而佛教教义,佛不是造物主,他虽有超人的智慧和能力,却不能主宰人的吉凶祸福。

佛教的基本思想是“四大皆空”。四大,指的是地、水、火、风。世界上一切存在的东西,都是四大和合所组成。如人体,皮肉筋骨属于地大,精血口沫属于水大,体温暖之属于火大,呼吸运动属于风大。四大只是暂时的聚合,并不是真实不变的实体。四大皆空,旨在“无我”,恐怕这“无我”二字,才正是菩提心呢!

其实,世界上的一切“智者”、 “觉者”都有他们的菩提心。

二千多年前的希腊人阿基米德,有一条定律:“浸在液体(或气体)中的物体,受到一个向上的浮力,浮力的大小等于物体所排开的液体(或气体)的重量。”对于那些正在求得菩提的人们来说,这或许并不单是一条物理学原理?谚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不也在寻求一种向上的“浮力”么?

欧洲的一位大学者则说:“一个人,要想平安地到达生活的彼岸,这也许是可能的,只要他想平庸地度过此生。如果他没有这平庸的念头,那么,他将要走向人生中最曲折的道路上来。因为在生活的海洋里,海是不会平静的。”他似乎在供那些寻求菩提的人作出选择?

中国当代一位并不著名的作家则说:“迷津是迷津生发的诱惑,偶像是偶像杜撰的崇拜!惟有不死的,是矛盾的长河,是绝对浑浊而相对清明的星群!”这或许给寻求菩提的人们又一种中国式的智慧的解答?

而费尔巴哈的话似乎使人有些丧气:“信仰自由乃是一种极为次要而无内容的自由,因为这个自由不是别的,正是各人都可自愿地做一个呆子的自由……”

耶稣则说:“如果一个人得到了全世界而失去了他的灵魂,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菩提难。

求得“无上正等正觉”的菩提更难。

也许,各人自有各人的菩提心吧?人的惟一的神正是自己,因为,人总是由自己去选择自己的信仰,人总是由自己去确定菩提的内容,各人自有各人的菩提之路。何必相强,佛奈人何?人各有理,其奈人何?故曰:各人自有各人的菩提心!

斑驳的德富芦花

我想,我们每一个人,每一条生命,大约都有一座阳光永远无法照射的阴暗地窖。里面有蝙蝠在尖叫,飞来撞去。□于君

芦花是我热爱过又困惑过的明治作家。

大约十年前,偶然读到芦花的散文中译本《自然与人生》。当时令我着迷的,与其说是书中倍受称道的自然美描述,不如说是力透了自然美描述的精神光泽。尤其全书中鼓胀着神圣、崇高、敬虔的日出日落与润泽了虚静、恬淡、隐逸的月下白菊的那种双重气质。

后来,当读到这样的介绍文字——曾有一个日本青年,为了找寻真理,只身跋涉到遥远的俄罗斯求教于他敬爱已久的托尔斯泰;在“大逆事件”中,他为援救幸德秋水而挺身奔走呼号,在幸德遇难后,将自己的书屋易名“秋水书院”——时,我感到了那种熟悉的心头的滚热。

东渡日本,成为我的一愿。

初上列岛的那一年,曾三访恒春园。

恒春园是芦花的故居,也是他与妻子的墓园。在繁喧的东京都,难得有这么一处修竹、茅屋、曲径杂草的僻静。

芦花在三十九岁上,在以家喻户晓的《不如归》等小说享有了明治文坛之后,携妻子选择了这里,开始了他“晴耕雨读”、“乡间绅士”的后半生。

如同托翁最后的出走是为着一种精神生命的纯粹,莫非芦花的隐居,也只是为了兑现自己的心灵信奉?

在恒春园,我听到了芦花在世时钟爱的“东京小曲”——一支非常易于流行、充满了世俗欢乐的器乐小调,也隔了厚厚的玻璃罩,眼见了芦花披满风尘的旧衣、笔砚、古玩,以及他与托尔斯泰的合影。

三访恒春园的日子里,也逐行逐字地始读原文的《自然与人生》。《相模滩的落日》是芦花的杰作。

那一至为庄严的大音希声的落日时刻,曾多次唤起一种如梦如幻、天地澄明的感动。我觉得那几乎不能够再说是自然美,她原是超自然的,一派的神性光照,慷慨地赠天地人间以崇高、永恒、博大的关怀。

这一明朗的入世精神该是昭示了芦花灵魂中的美与清澈。

可是,在同一册《自然与人生》里,在同一个芦花笔下,也描摹着晚秋的原野、瘦瘠的村庄、枝头的鸦声,以及“晴不晴,阴不阴,雨不雨……天下无事,我家无事,无客,无债鬼,亦无余财。淡淡焉,静静焉,度过此年”这样与道家情怀契合的安泰虚静。大自然,成了超然静观之物,成了逍遥避世的田园。

那么,这样的一种幽暗一份出世,是否对应着芦花另一面的精神人格?

如果说,隐逸之宗的陶渊明是从经世之志的徒劳感继而反思“误入尘网”、隐遁而去的话,芦花是如何与笔下的松竹梅交友、隐居恒春园的?若说大自然是无数的官场、名利场、人生场上受伤者与疲惫者的慰藉,那么,芦花当属哪一方?

不久,在远离东京的伊香保,在芦花病逝的那幢房子里,我看到了更真切的手迹和发黄的照片。芦花开始从一个美好然而扁平的遥远概念,渐渐立体成一个真实存在的文人。

与托尔斯泰的肖像摆设在同一橱窗里的,是芦花亲笔的家庭开支簿子。某年的九月。购邮票多少枚,花多少钱,洋葱几只,豆腐几块,梨几个,生鲑几尾,一笔一笔,工整纤细得惊人。像是出自一位管家而不是一个作家。

芦花在他最后的时光里,被前去探访的男男女女簇拥着,西装的男人和俏装的女人都在他身旁灿烂地微笑,直视相机,变成纪念馆里永久的镜头。

惟有芦花,无力地被人扶架在床沿上,头搭一块湿布,眼睛里是两道空洞的恐惧。

就在那张白漆剥落的最后的铁床上,芦花与他的骨肉兄弟苏峰,他的宿敌,他一生的怨结,一起盯住渐渐逼近的死亡,绝情多少年的两兄弟终于把手攥在一起,攥成明治文学史上著名的和解。

如果那时刻的芦花还能用笔、用语言道出最后的恩恩怨怨,是否将成为他最凄绝的一章?

翔实又有眼光的传记,常常是走近一颗灵魂的门窗,就像在神保町的一家旧书店里,我找到的那册《芦花传》那样。

从那本书里,我读到了在父兄双重阴影里负重成长的少年芦花。兄长苏峰是光宗耀祖的得意少年,成人后又是饮誉文坛的评论家。而芦花,则是一个学业无望、靠养蚕打发时光的遭家族轻蔑的兄弟。

一日,他的父亲又怒斥道,你这个只会误事的东西。没出息的东西。

芦花逃进自己逼仄的小屋啜泣。就从这一日起,芦花开始了在逃避中奋争的一生的战役。自卑磨砺着自尊,自尊刺痛着自卑,这一日既是纠缠芦花一生一世的情结,也是他走向文学的沉重迫力。

终于,芦花挺直了身体,堂堂地立于明治文坛。

毕竟是日本文坛,就像人们说过的,若评论界不给某一作品好评,便意味着批评。可想而知,若批评文字一旦冒出来,自然也就有了像箭像刀那样的尖利刺人。这样的文坛使得文人的敏感越发不能碰撞。

何况是有过那样一日啜泣的芦花。

在芦花的收藏里,有一则短小的文评,其中有一两句对于《不如归》的微词。

芦花在旁边重重地加了眉批——“毁誉”。

读着这样的细节,我们怎能说,芦花与兄长苏峰的决裂仅仅是主义之争、文学之不谐?芦花的“晴耕雨读”,不曾包含对于文名浮沉、褒贬涡流的畏避?

人的气质与信念,往往也是一对难以拆开的孪生。

就这样茫茫然然想着芦花的时候,枕边正搁着《曼斯菲尔德书信日记选》,恰好读到这位英国女作家与劳伦斯夫妇的密切往来。他们都是名垂文学青史的存在。曼在日记中写到,我厌恶劳伦斯夫妇。划时代的劳伦斯在曼的日记中像个粗俗不堪的醉鬼,而被文学塑造成女神的他的妻子,则是一个悍妇。曼的笔端充满轻蔑。

我想,我们每一个人,每一条生命,大约都有一座阳光永远无法照射的阴暗地窖。里面有蝙蝠在尖叫,飞来撞去。

莫非由于人的不尽人意,才有许多的文人制造了许多的文学,文学又制造了许多的理想?

芦花的困窘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奇异景象。

谈温柔

我想起“温柔”一词:温柔是什么意思我们去查字典好了;从字面上体会,“温”就是别太冷了,或不要仅仅是冷,“柔”就是别太硬了,或不要仅仅是硬。□止庵

最近把家存的所有蒲宁小说的译本找出来重读了一遍,还是觉得很喜欢。其实我早已是不大爱看小说的了,干吗赶到蒲宁就成了例外呢,说来这有些买椟还珠之嫌:现在我所留心的乃是他小说里的意思。蒲宁小说我最喜欢后期即去国之后所作,因为他的意思在其中更是圆满。关于这点,特瓦尔多夫斯基为九卷本《蒲宁文集》写的序言中有番话说:“爱与死几乎是蒲宁的诗歌和散文的从不改变的基调。他描写的爱情是尘世之爱,肉体之爱,凡人之爱;这种爱或许是对人生的一切缺陷、不足、虚妄、苦痛的惟一补偿。但是这种爱往往直接归于死,甚至似乎因为好景不长、死别难免而变得崇高起来。蒲宁写的爱情故事结局大多是死。这样的结局有时到了突兀、造作的地步,例如《丽卡》的结局。”

这似乎是很有分量的意见,我们这里的论家也常常袭用;他讲到蒲宁笔下的爱还不无道理,但关于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也不大明白爱与死在这里是怎样的一个关系,所以也就不能说是彻底理解了蒲宁所写的爱。特氏之于蒲宁说到底还算不得是个解人。《丽卡》是长篇小说《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的最后一部,关于特氏所说的结局,该书中译本译后记介绍说:“在小说中,阿列克谢·阿尔谢尼耶夫和丽卡的爱情史是以丽卡之死而告终的。但实际上,巴琴科同蒲宁关系破裂之后便嫁给了作家的早年的朋友阿·尼·比比科夫。照穆罗姆采娃—蒲宁娜的说法,《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结局,看来是因为‘作者希望他的生活就是如此。’”

所以这是蒲宁特意的安排,在别的小说中大概也一样,乃是蒲宁之为蒲宁的地方;指摘这个,也就等于把蒲宁整个儿给否定了。爱与死,蒲宁写的确实只是这两件事,他的小说几乎有一个固定的模式:偶然发生的爱,继之就是突然降临的死;因为都是如此,所以这死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必然降临的了。附带说一句,如果只写一篇,他的这个意思似乎就很难体现出来。死在蒲宁小说中是特别重要的一个成分,但是他每次写到死却都很简略,例如:“就在那年春天,我得知她患了肺炎,回到家中一星期就病故了。”(《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在复活节后的第三天上,他死在地下铁道的车厢里了—当时他在看报,突然把头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阖上了双眼……”(《在巴黎》)“这年十二月,她由于早产在日内瓦湖畔与世长辞了。”(《娜达莉》)“一个月后,他在加里西亚战死了——死,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字眼呀!”(《寒秋》)“本来我们打算到莫斯科去度过秋天,可是不仅秋天,连冬天我们都不得不滞留在雅尔达——因为她开始发烧而且咳嗽,我俩的屋里弥漫着甲氧甲酚的药味……到了来年开春,我把她埋葬了。”(《三个卢布》)

这是因为在他看来死并不是特别发生的一件事情,它是必然的,无可争议的,是人生惟一的结局。在蒲宁的小说中,死是前提,是背景。蒲宁真正关心的是“死前”。他所描写的爱(他总是把爱描写得非常真切非常细致)都是在死的前提或背景下发生的;而且他总是把死与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如果人生是一本书的话,爱总是作为结局的死的前一页。他写的爱都很美好,但是仅仅是对美好的一种感觉,从来都来不及享受这美好,所以他写的爱就不给人以幻想,没有什么罗曼蒂克。蒲宁笔下的爱我们往往要透过死才能看得清楚,在《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中正有这样的描写:“不久前我梦见她一次,也是我这漫长生涯中惟一的一次。在梦中,她的年纪和我们共同生活、共度青春的时期一般大,只是从脸上可以看出她的美貌已衰。人显得清瘦,身上穿着丧服一样的衣衫。我看得模糊,然而心中充满了如此强烈的爱和喜悦,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肉体和心灵的接近,那是我日后再没有从任何人身上体验过的。”

蒲宁笔下的人物,不论男人、女人,无一不是经历了长期的人生跋涉,如果认定了人生必死,如果劳累、困顿、苦难了一生仅仅是得到一个死的结局,那么实在是太苦了。蒲宁认为人彻底失去一切之前总得得到一点什么,在死前人生总该被什么东西照亮一下子,好比是有一道光,这道光就是他所写的爱。“这种爱或许是对人生的一切缺陷、不足、虚妄、苦痛的惟一补偿”,特瓦尔多夫斯基这句话是说得好的。这实在是人生所有的一点点企求;虽然结果是不仅这企求破碎了,而且连发出企求的那个所有也要失去,就像《在巴黎》写的那样:“她穿着丧服,从墓地回来的那天,春光明媚,在巴黎柔和的天空中,有几朵春日的浮云飘过,万物都说明生活是青春常在的,——但也说明了她的生活却已经到了尽头。”

蒲宁写的爱当然是实实在在的一段段爱情,但若说它仅仅是爱情却似乎太轻了,从人生来理解它是一种慰藉,与现在被我们说得滥俗了的“终极关怀”很近似。这个如何形容之呢,我想起“温柔”一词:温柔是什么意思我们去查字典好了;从字面上体会,“温”就是别太冷了,或不要仅仅是冷,“柔”就是别太硬了,或不要仅仅是硬。这也可以说是怜悯罢,蒲宁对于人生真是充满了怜悯。

错位

范蠡功成身退泛舟五湖,稽康披发佯狂以避人祸,都是因为他们参透了个中禅机。□彭程

果然是“天下名山僧占多”,去湖山形胜处,每每会有寺庙映入眼帘。虽然与佛门向来无缘,但也尚未到避之若仇的份上,何况许多地方除山门之外也没有第二条路。因此多年下来,梵呗声声,香烟袅袅,也都多所见闻,入目入耳。突出的感觉是,大雄宝殿里,香火日益旺盛了。每每怀着一种超脱的心情,看虔诚的香客跪拜求愿,喃喃有词。这都无甚新奇可述,但有一次是例外。记得是在峨眉山上,遇到几个广东商人,身材的枯瘦萎靡与暴发户的骄奢自得很古怪地混合在一起。一阵喧噪后,他们也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一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保佑我生意成功,发财发财。如愿以后,一定捐给你许多钱。”

佛家教人“放得下”,破我执,视贪爱为苦恼之源,求他赠以金银,岂非南辕北辙?但在这位眼里,肯定佛国净土也充满商业精神,佛也是生意中人。这不,连提成的事都预先说到了。

但比起另一位同伴的歹毒,他还只是痴愚罢了。那人满脸杀气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想来该是他的竞争对手:“让破产,老佛爷。”他大概将眼前的佛和慈禧混淆了。现实生活中充满出神入化的戏剧性,最好的编剧也只能自叹弗及。

佛以慈悲为怀,志在超度一切众生进入天界,为此不惜舍身饲虎,没想到这位却要求他做阎王的工作。佛家讲业因果报,六道轮回,此人抱这般恶念,本世应该转生到哪一道?即使侥幸免于地狱,至少也该堕入畜生道。

愚昧是怎样测量都探不到底的,可恨的是它们偏偏要同智慧纠缠在一起。

但也有看上去十分合辙合式的。

手头是一张旧照片,一叶小舟上,坐着一位半老不老的垂钓者,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意态悠然。那种无求无待,颇合天籁,让人想到庄子和惠施有关鱼乐的争论,想到泛舟五湖的范蠡,想到淡薄功名啸傲林泉的隐士高人。如果不看文字,你是很难把这个形象同一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

他是袁世凯。这张照片摄于河南安阳的洹水河上。

时值光绪、慈禧“晏驾”之后,在权力争斗中,袁世凯暂居下风,被朝廷“开缺回籍养疴”。袁世凯何等野心勃勃之人,谁能够相信他会嗒然心灭?处风云变幻之时,韬光养晦,无非是以图东山再起。这张照片,是用来蒙蔽朝廷的,正是要表现得仿佛万事不再萦系于心,使对方放松警觉。事实上,他无时不在观察时局动向,朝廷的一举一动,千里之外的袁项城了如指掌。

老庄智慧教人彻底放弃,无求无待,以回复心性的自由无羁。到袁大头这里,却被用作给人看的面具。他要以此作为手段,达到江山社稷尽入我囊中的目的。表里之间,相去何止霄壤。

人人赞美智慧,将它视为无价之宝,将获取它当作至上的幸福。智慧之于人生,无疑眼睛之于道路。那些形形色色的智障者,不啻人生道路上的盲人,命途充满艰难险恶。

然而要考察实际情形的话,我们却不免要疑惑了。那些被智慧漠视乃至蔑视的东西,却每每正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哪怕芥末微名,蝇头小利。《红楼梦》中一曲《好了歌》唱得可谓一语中的:“世人都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如此,我们日常大量接触到的是心口相违,言行不一,让人想起叶公好龙的典故。或者宽容些,退一步讲,他们未尝不向往和智慧合而为一,但内力太弱,不足以抗御外在的诱惑,轻易就被打败了。智慧始终未能真正进入内心,导引他们的人生。

相比之下,另外一种情形更不可原谅。那便是将智慧剥离、肢解,进而庸俗化,降为应答进退之术,玩弄于股掌之间,以达到个人的目的。标榜无所求是为了所得更多,谦逊以期获得加倍的赞誉,仿佛古代的隐士,身处幽谷而心存宗庙,逃名为了得名。没有伶俐的机心,如何能想到做到?智慧之所不齿的东西,变成了其所孜孜以求的目标。还美其名曰只要目的正确,手段不必在意。所有这些都如同袁世凯手中的钓竿,朝着各自的目标。

然而到了这一步,它还能够称为智慧么?

它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尽管外形近似,但其实质则完全不同。须知智慧总是和德性相邻相睦,互为表里。失德之举,也走向智慧的反面,而沦为机巧、谋略之类。至于其中等而下之登峰造极的,则要以阴谋称之了,害人又复害己。这无疑是错位中最严重的一种。

这样的人是终究不能了解真正的智慧,其受遮蔽的程度甚至过于前者。“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纷扰扰看清……”一首红遍全国的流行歌曲是这样唱的。得失,名利,成败,荣辱……受其困扰的人不为少数。欲摆脱羁绊,只有依仗智慧,所以才有“慧眼”之说。

可是,看清之后又将怎样?路该如何走?“道不行,泛槎游于海。”面对红尘滚滚,古代的哲人智者开的方子往往都是逃避。范蠡功成身退泛舟五湖,稽康披发佯狂以避人祸,都是因为他们参透了个中禅机。在今天,这样的可能性首先已不复存在,欲唱归去来,桃花源已不在,有心赋采薇,首阳山亦难寻。且智慧之为智慧,也是在愚昧、无明、盲障的背景下才显示的。如果必避至人迹断绝处才得圆满彰显,这样的智慧未免让人怀疑。因此,智慧在体现处,也应当在蒙昧甚嚣尘上的地方。正仿佛最好的隐匿之地其实正是人群,不是说“万人如海一身藏”么?

这并非鼓励人去学游刃有余的处世之术,虽然事实上许多人都走上了这条路。举世皆醉,一人独醒,他若不满于这种状态并有所表示的话,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很可能会引火烧身。智慧在与愚昧的较量中,败下阵来的往往是前者。屈原自沉江潭,便是一个惨痛的例证,也兆示了后世许多高洁的智者的悲剧命运。“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在现实的利益面前,那些定力不足的人,最终恐怕不免要认同屈原笔下渔父的逻辑,会从曾经信奉不二的准则下退却。

但是否想到,这样与世推移,你就是参与扩大愚昧,如果世道人心最终是离所向往的越来越远,这里面是有你一份责任的。好比久处鲍鱼之肆,尽管自以为是虚与委蛇,但在别人闻来其味则一——很可能也正如此。这样趋同流俗的结果,尽管会得些甜头,但扪心自问,最终会觉得是失大于得,如果他心中还将智慧德性作为尺度的话。自然,那些将之视为油彩、需要时拿来涂抹在脸上的人不在此列。

那么,对并非英雄却也不愿作宵小之辈的大多数人,现实可行的看来是中道。是在执著与淡泊、抗争与忍让等等对立的情操之间,寻求一种不失尊严的生存。不妨以对待非人性的强大政治压力的态度为例,在我们这个意识形态色彩浓重且人人受其裹挟的国度,它曾经是几代人的噩梦,至今余威犹在。因此,人们在这点上的姿态颇具代表性。“尽量说真话,坚决不说假话。”这是一位历经运动劫难的老作家,在回首往事时,为自己制订的准则。最初读到时,尚不能够理解,以为老人怯懦,甚至滑头,但随着世事风波浮沉,越来越认同这点。这是乡愿先生么?这暗含沆瀣一气的种子么?不能这样看。当时势之力过大,抗争不啻于以卵击石时,缄默便是一种现实的选择,不应轻率地加以指责。须知,对当事人,他实际上预先为自己的行为标出了一条界限,一道用道德、原则扎就的栅栏,有此凭依,不会滑入泥淖。这同无操守的随波逐流相比,仍然是泾渭分明。如果说那种以孤躯而敢抗天下之恶的高风亮节合乎神的标准,这不妨看作是人的标准。在鬼魅到处可见的世界,能这样做,也算大道不违了。一旦它们成为大多数人的操守,愚昧——恶常常是其极端形式——最终难以长久肆虐。

这仍然是一种错位,然而已经是最为贴近的了。

树的记忆

在今天,故国、故乡、故园在远行人的眼中,则有着像一棵大树一样的形象,所以我们说“叶落归根”。□瘦谷

夏天,似乎是为了寻找到一种博大无边的天地,或者是为了锻炼自己软弱的意志,一个人在烈日中远足,走在广大空旷的原野上,远远地看见一棵孤零零的树,心底里就会涌起一股潮湿的感觉。

一棵树远远地站在夏天之中,我向着它走去。我听见了树上的蝉声,这声音越来越响亮,我沉重的双脚和疲累的身体变得轻快起来。

我躺倒在树冠下,清凉的浓荫笼罩着我,身旁是被我散乱地扔着的行囊。树上受到惊扰的蝉在短暂的噤声之后,更加响亮地鸣唱起来。我闭上眼睛,身上的汗水正在风中飞散。我在为自己寻找借口,我是不是要听完这一曲蝉声之后,再踏上道路呢。

夏天田野上的树有着不能被人听懂的神话般的絮话,有着令人沉醉的清凉湿润的鼻息。寂静的夏天的原野上,在树荫之中,身下是松软的草地,身旁和原野上是一朵朵盛开的红的、白的、紫的,五颜六色的花,风中有青草,有花,有土地的气息。睡倒在这样的情景之中,一个人是很难抵抗睡眠的袭击的—我几乎就要入梦了。

树对于在烈日里跋涉的人来说,是仁慈的王。每一个夜里,它都收集起来自大地和天空的清露,握在每一片绿叶——他的手中,在白天,炎热弥漫的时候,再施舍给经过它的旅人。

也许,做一棵大树的儿子,选择秋天或者冬天的日子举行自己的婚礼,在树的身影中,就将会代替树的苍老。

现在是冬天,树落尽了叶子,窗外飘飞着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我坐在电脑前,一边写作,一边听音乐。我听的是爱尔兰著名歌手ENYA(恩雅)的THEMEMORYOFTREES,不知为什么,出版发行恩雅此盘专辑的音像公司要把它译为《树的回忆》,从字面的意思看,它应该是《树的记忆》才对。恩雅的此盘专辑有十一支歌,《树的记忆》是其中的一支。在此盘专辑中,恩雅是所有乐器的演奏者,也是所有演唱部分的演唱人,这在音乐史上大约也可以算是一个不小的奇迹。《树的记忆》是一支没有歌词的歌,我已在音响上定好了程序,如果不改变它现在的状态的话,这支歌会永远在我的书房中响起,一遍又一遍。

有好长时间了,我沉迷于恩雅像水晶一样透明而又瑰丽、像蓝夜的苍穹一样神秘缥渺的歌之中。她的歌是不能翻译的仙乐,是树之叶的梦呓,是爱尔兰大地的叹息,是海之耳——海螺在风中的回鸣,迷离、悠远。近年,我陆续买到了她所有的盒带和CD。在倾听恩雅的歌的时候,我常常把自己想象成一枚远离了树的树叶,被上帝抽去了身体的重量,飘飞在爱尔兰凉沁沁的雾中,干净翠绿的身上反射出晨星幽幽的光。

生于一八八三年的黎巴嫩杰出诗人纪伯伦说:“如果一棵树也写自传的话,它不会不像一个民族的历史的。”也许恩雅读到了纪伯伦的这句诗,也许没有,这并不重要。一个诗人和一个音乐家,他们的心灵一定有着一条由神指引的通道,他们的灵魂由美、善、真养育,他们的灵感既来自内心也来自有神的世界。“树的记忆”,它的意思可能是树本身的记忆,此种记忆来自于“远离”,时间的远离,树和人类一样,时间从心灵间流过之后,就会有所记忆,有一本只有自己才会读解的心灵的自传。对于此一点,汪曾祺先生与纪伯伦有着惊人相似的理解。汪先生在他的散文《美国短简·花草树》中把美国的松树和中国的松树做了比较后说:“中国松树多姿态,这种姿态往往是灾难造成的,风、雪、雷、火。松之奇者,大都伤痕累累。中国松是中国的历史,中国的文化和中国人的性格形成的。”汪的话说得过于直白了些,让我想起中国文化中的假托,也就是“借”:借景、借酒……任何事物被赋予的意义都可能不是事物原生的意义,甚至可能离“真理”更远;纪伯伦使用了“如果”这个词,这个虚拟句剔除了人主观的武断,我的心尖为之一颤,与前述汪先生的话相比,我更愿意相信纪伯伦的散文诗。

我们知道,纪伯伦出生在黎巴嫩北部美丽的山乡贝什里,黎巴嫩有着那样复杂的历史、政治背景。汪和纪说出的这两段话,使我看到了两者之间文学以外的比较的意义。“树的记忆”,还有另一种意思,即他者对于树的记忆。这与上述的“记忆”有所不同,这虽然也是因为“远离”,但此种“远离”不仅具有时间的含义,而且还有空间的含义。所以成都老院子中的银杏树成为远在上海的巴金先生梦萦魂牵的景物。

树站在记忆中间,它的干,它的枝,它的叶,甚至于它的浓荫,其上的鸟巢和鸟的鸣唱,无不成为记忆者心中难以磨灭的幻象。记忆就是这些幻象本身,这些幻象编织了令他者回味无穷的故事。而树可能还站在那个地方,或者已经消逝。我们倾听的是自己的故事,不是树的故事。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对于树的记忆。

我的梦境中多次出现过一棵大树。奇怪的是,即使我醒来之后,我也不能找到我与它在时空中的距离。这是不是说,它其实就挺立在我的心灵中与我“共时”呢?如此说来,我对于它而言我就不是“他者”了吗?好像不,我书写出的它也许已经不在我的梦境之中。

在突然来临的暴风雨中,一棵长在古老城墙上的大树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挺立着,它那葳蕤的树冠翻飞着翠绿的叶子,它的身体总是在接近脚下城墙的那一刻又奇迹般地挺立起来,充满着坚韧和固执。那些在暴风雨来临时飞回的鸟儿,它们惊惶的叫声从树上四散着渐渐小下去。后来它们就不再惊叫了,也许在树茂密宽厚的叶子之下,鸟儿们安静下来。

在这史无前例的暴风雨中,古老的城墙被冲刷殆尽。如果不是土墙消失后那还没有长上野草的遗址,人们就难以确认这地方还曾耸立着一道古老的城墙。在暴风雨和洪水之中,土墙已被夷为平地。但树还仍然站在那里,站在土墙的遗址上,树的根须已穿过了土墙,扎到了真正的大地上。雨后蓬勃的大树在阳光中散发出清香宜人的气息。那光洁明亮的叶子迎风轻摇,其上跳跃着闪闪的光斑。鸟儿就是向着这碧绿的大树飞来的。鸟儿欢乐的叫声此起彼伏。它们童话般透明的眼睛和晶亮的雨滴难以区别,在树叶间都闪烁着动人的异彩。

在《孟子·梁惠王下》篇中,孟子如是说:“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相之谓也。”此处之“故国”是古国的意思。但在今天,故国、故乡、故园在远行人的眼中,则有着像一棵大树一样的形象,所以我们说“叶落归根”。

一棵小树长成大树,必有深深地扎于大地之中的根。有根是幸福的。

审视

审视天地岁月,可收获一点哲思;审视世事人生,可增添一份睿智;审视文化历史,可厚实一些底蕴。□马德

审视自己。

就像浩瀚的大漠审视变幻的苍穹,就像残败的古堡审视沉重的背影,就像垂暮的老者审视多舛的命运,就像壮美的江山审视变迁的历史。

没有审视,就难有发现。在痛苦中审视,你会发现孤独的自己;在闲适中审视,你会发现空虚的自己;在奋进中审视,你会发现无知的自己;在安逸中审视,你会发现沦落的自己。

审视自己,就要把自己全方位展开,做一次灵魂上的检阅,然后痛快淋漓地向浅薄的自我、虚伪的自我乃至卑劣的自我告别。审视的过程,是在寻找人性中的痼疾;而审视的结果,则是要割去这些灵魂上的肿瘤。

审视,是一种积极的自我超越。正如每日照镜子一样,没有审视地活着,实际上是对自我存在极大的极不负责的纵容。

在低沉的时候,不要用太过悲伤的眼光审视自己,这样容易使自己流于自卑;在昂扬的时候,也不要用太过乐观的眼光审视自己,这样容易使自己走向骄狂。审视自己,要有合适的尺度,否则就会走向极端,要么是处于目空一切的狂态,要么是陷入消极无能的冰点。

审视,合理的眼光应该是挑剔的,甚至是怀疑的。因为只有在这种接近否定的氛围里,事物才会是发展的前进的。但这种挑剔不应是严酷,更不应是残忍。不然,即使去审视了,其结果也只会是一种打击,一种伤害。这样做,无疑是对审视的初衷的严重悖离。“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由于审视的角度和方式的改变,一个问题就会以不同的侧面展示给你。因此,你没有理由因清贫而责备世道沧桑,也没有理由在受到生活的重创后埋怨命运多舛。说到底,到头来能够拯救你的惟有你自己。

学会了审视自己,也就懂得了审视周围。于是,作为个体的自我就不至于盲目地崇拜他人,盲目地追赶潮流,盲目地迷恋世俗,盲目地改变现状。审视,是人生的方向盘,它使你把握住自己,始终清醒地站在世事的浪尖上,不被生活的暗流淹没。

审视天地岁月,可收获一点哲思;审视世事人生,可增添一份睿智;审视文化历史,可厚实一些底蕴。

不想昏庸地活着,就审视一切。

虫子们

男人以胡子来表明自己的雄性魅力,西方男人更愿以茂盛的胸毛来标榜性感。□周晓枫蚊子

四月奶油般浓厚的春日午后,我在睡眠中,却被一只早熟的蚊子拦住了美梦的去路。

我相信对于许多人,蚊子的嗡嗡声比雷声更易让人惊醒。在蚊子的认识里,所有人都是义务献血者,它在夜晚游荡,寻找可以降落的肉体。渺小的蚊子随意而擅自地叮人,是对庞大动物的意志与能力的嘲弄。

如果不以个头论,我把蚊子也归入夜行动物之列,黑暗中它是一针见血的刺客。人类相互订立盟约:在战争中不使用化学武器,可谁这样承诺过蚊子!各种喷杀剂并肩作战,所到之处,蚊子遗尸无数。有一天我看到一只瘦弱的蚊子,在光滑的玻璃窗上,它吃力地迈动腿脚,就像穿着雪橇的人行走在冰面上——生活对它同样艰难。

然而我被饥饿的蚊子窥伺、盯梢,一旦稍有机会,它就冲锋过来。一夜过后,皮肤上赫然几个红肿的大包。蚊子总要蓄意留下记号,仿佛古代英雄手书下大字:“杀人者某某”。仇恨使我在房间里四处搜查——这个高智商的家伙躲到哪儿去了?找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发现它的踪迹。我一掌拍将过去,雪白的墙面留下一个鲜红的血点,一个充满暴力的凶案就此告终。

有时候我想那伟大的上帝,那惟一的立法者与审判官,他所创造的食物链精密地囊括了万事万物,这中间是否也包括人,比如为蚊子孕妇提供微量的血?可人不是慷慨的花,肯把蜜献给蜂。人背叛上帝的安排,从食物链的环中跳出,站在俯瞰的塔尖;我们只喜欢享受权利,不愿承担义务;不被任何动物捕获,只是去任意猎杀其他动物——从大象鲸鱼,到蚊子蚂蚁。可离开科技,我们连一只蚊子都对付不了,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单枪匹马的复仇英雄,并且,它是女性。蟑螂

黑亮的大蟑螂蹲踞着,像一辆轻型的小坦克,有一种不可战胜的威严。我发现有一只蟑螂快要死了,它的身体后部有些变形,似乎被脚踩伤过,或是溺水所致。它无力地不时摆动一下细腿,两根触须也耷拉下来,不再像武生的翎子那般生动飞扬。看得出,它正在经受垂死前的身体剧痛。我拿来喷杀剂,助它速死,以减轻最后的折磨。喷射之后,它的腿反常地快速运动起来,似乎在用尽仅存的全部力气,把身体翻了过来。蟑螂仰躺在那里,慢慢把两条前腿收拢在胸前,终于,它一动不动了。我一直在想,只有人是仰卧的,动物很少采取这种姿态。是因为仰卧是高级动物才独有的标志,虫兽没有进化到这一步呢?还是说这是个不雅的动作,动物羞于如此,只有死后才失范?比较合理的解释是,胸腹是个易受伤害和攻击的部位,集中着足以致命的器官,俯卧使它们相对安全。人没有什么天敌,他只是所有动物的公共天敌,他的地位很特殊,因而行为很放肆,即使在睡眠中,他放心地裸露他的肚皮。死亡,使动物变得无所畏惧,哪怕是一只蟑螂。它曾经匍匐地下,只盯着眼皮底下的尘土,现在,它翻转过身,它一生都没有看到这样无限无限倍于它的广阔天空……面临死亡,它安详且自尊,双手交叠胸前,姿态如同祈祷。蜻蜓“蜻蜓”,这个名字格外具有古典美感,像个玲珑女子的闺名。当蚊子横行,蜻蜓也来了,小小的仙子,是它保卫我们的和平。然而,蜻蜓并未得到人们的感恩。小时候,我曾经把蜻蜓的翅膀撕去翼边,这样它既可以飞,又飞不高,能被我们再次捕捉回来。我们的快乐使那些无辜蜻蜓成了残疾。还有的人,就像拧螺丝钉一样残忍地旋下蜻蜓可爱的头颅。

酷热的夏天,我看到一只点水的蜻蜓,它把卵产在楼顶的一小片积水中——这是昨天的一场暴雨残留下来的。我知道用不了多长时间,太阳就会把这里蒸发干净。蜻蜓还在不停地盘旋、点水,这是注定的致命灾难。这位粗心的小母亲,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未降生,就已经被控制在死亡的阴影下……毛毛虫

男人以胡子来表明自己的雄性魅力,西方男人更愿以茂盛的胸毛来标榜性感。民间粗俗的俚语说:“好女一身膘,好男一身毛。”大概在宣传:如果你搂着的男人就像搂着一床毯子,那感觉是最美妙的。要说昆虫里汗毛最多最重的得属毛毛虫了,可从没谁言及它的性感。毛毛虫真是投错了胎,对昆虫的审美态度的迥异,它的美态得不到欣赏。

很难想象毛毛虫和蝴蝶系一人所为。从大汉变美女,这么的两面派,这么的洗面革心,没人能像毛毛虫这般彻底革命。蝴蝶标本被装在玻璃镜框里,就像白雪公主躺在水晶棺材里,栩栩如生随时都可能苏醒。毛毛虫是最伟大的整容大师,它施予自己的手术效果有足够的广告煽动性。蝴蝶没有商业头脑,可更具生活智慧。蚂蚁

我们越了解蚂蚁的生活方式,就越佩服其产生结构的均衡和完善。蚂蚁采集树叶以培植菌类,这是它们的农业;放牧蚜虫以获取其分泌的蜜露,这是它们的畜牧业;此外它们还打猎,集体作战捕捉比自己体格大得多的昆虫。爱默生在《自然深思录》中这样描述:“当蚂蚁仅仅被当作蚂蚁时,它的本能就显得微不足道,然而,一旦它与人之间的联系像一道光照过来,使我们的眼睛为之一亮,这个小小的苦役者就被我们看成了一个道德的劝诫者,小小的身体里装着一颗全能的心。”是啊,蚂蚁如此之小,昆虫里的草芥百姓,谁能把它放在眼里?但是,假若把蚂蚁的身体尺寸放大到和人一样,它能够搬着300公斤的货物以每小时24公里的速度连续奔跑几昼夜,一点儿也不会感觉到疲劳。神真好,它把比例安排得这么精当,每一生物的力量都恰巧支持生命需要,即使其中一些有耀人的资本,也被控制在一个安全限度之内,不至造成太大的破坏。否则,想想吧,如果蚂蚁真有人的身高,想想它坚硬的铠甲体魄,有力的牙齿,谁还敢对它视若无睹?而现在,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孩蹲在地上,用冰棒棍碾死的蚂蚁——这些平日里习惯了劳动和战争的小小烈士,它们在下雨前对蚁窝的危房改建工程中牺牲了性命。

勤劳的蚂蚁几乎是盲人。庞大的蚁群数量可达20000000多只,每只能凭借前面伙伴的气味来确认前进的道路——我惊讶于它们对集体的高度忠诚和对朋友的充分信任。螳螂

螳螂好像一个窈窕淑女,尖尖的脸型和秀气的嘴;紧束少女一样的腰和胸部,它有维多利亚时代的嫩绿色长裙,还保持着优美的裙撑。螳螂将两臂收在胸前,神情温柔,仿佛祈祷上帝原谅它的罪或无辜。然而正是它,被称作“世界昆虫之虎”,过路的昆虫惨死在它锋利带刃的捕捉足下,小巧的嘴正撕开并咀嚼猎物的肉——然而,最冷酷的事情不止于此。

螳螂有个可怕的家族传统:新娘在婚配后杀夫果腹,有时甚至在交尾过程中,残忍的新娘就迫不及待地转过身体,噬食新郎。雄螳螂似乎很清楚自己的悲惨命运,它既不反抗,也不试图逃走。生物学上的解释是,雌螳螂在孕期需大量营养,为了避免有身孕的雌螳螂外出觅食遭到天敌的袭击,雄性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生命。这是从褒扬角度对雄螳螂的无私精神予以肯定,可恶毒地说,谁能保证雄螳螂不是在情欲高潮中丧失了起码理智,痴情汉为了薄情女倾家荡产、丢了性命的例子还少吗?我们不知道雄螳螂的真实想法,生命中有两件事最神秘、最令人震撼,那就是爱情和死亡,勇敢的雄螳螂竟将二者结合在一起加以体验。看过一部科普片,专门介绍螳螂的婚礼谋杀,我竟涌起与观看希区柯克的电影时相似的恐惧感。

位置

伟大的人,总是位置在选择他;平庸的人,才东张西望地选择位置。□其次

如果一直向上看的话,那么就会觉得一直在下面;如果一直向下看的话,那么就会觉得一直在上面。如果一直觉得在后面,那么肯定是一直在向前看;如果一直觉得在前面,那么肯定是一直在向后看。目光决定不了位置,但位置却永远因为目光而存在;关键的是,即使我们处于一个确定的位置上,目光却仍然可以投往任何一个方向。

只要我们安心于自己的位置,那么周围的一切就会以我们为中心,或是离我们而去,或是冲我们而来,或是绕着我们旋转,或是对着我们静默;如果我们惶惶不可终日,始终感到没有一个合适的位置,那么周围的一切就都会变成主人,我们得跑前跑后地伺候着,我们得忽左忽右地奉承着,我们得上蹿下跳地迎合着,我们得内揣外度地恭维着。

珠穆朗玛峰在攀登者心中的形象并非是因为它的位置,而是因为它的高度;一块石头放在金子的位置上仍然还是石头,而且还会让人更瞧不起那块石头。

只要是金子,放在哪里,哪里就是金子的位置;如果是石头,那么最多也只能放在石头的位置上。伟大的人,总是位置在选择他;平庸的人,才东张西望地选择位置。

位置本身其实并没有多少差别,但不同位置上的人在审视同一个主体时却往往会有不同的印象;人本身或许也没有多少差别,但处于不同位置上的人却可能会有不同的感觉。

在演员的位置上时,就要学会表演;在观众的位置上时,就要学会欣赏。社会是个大舞台,而我们却总是分不清我们到底是在表演还是在欣赏。或许,生活本来就是要我们以观众的心态去表演,以演员的心态去欣赏;或许,这正好检验一个人随时调整与适应的能力。

站在父母的位置上,就能多一份爱心和耐心,多一份永不熄灭的希望;站在儿女的位置上,就能多一份真情和深情,多一份永不消减的愧疚。人生大概正是为了使每个人都体会一下这种希望与愧疚交织的心情,才安排我们在做了一段时间的儿女后,马上又让我们去做了父母。

只有处在别人的位置上时,也许才会理解别人,才会留恋自己的位置;一个既不理解别人,又对自己的位置毫不留恋的人,就很难在别人的心目中有什么位置。当然,这同时也意味着,任何时候都不要以自己的位置炫耀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以别人的位置贬低别人。

处在什么位置上,就得在什么位置上寻找意义;位置的意义要靠有意义的人去挖掘去深化。

不流行的是什么

流行的,或许是金、银、铜、银、土……不流行的,可能,比金子更珍贵。□南翔

流行,是一个娇俏的女孩子,她的妆扮,理所当然地新潮、时髦、现代。

试想农耕时代,无火车飞机之捷,无铁路公路之便,一种服饰,一个妆扮,一样仪式,别说跨州越府,四下蔓延;其张扬恣肆,欲影响三村两乡,也殊非易事。

流行是交际社会的一个表征,工业文明的一个标志。

流行好,试想我们的消费市场,如果没有一朵朵炫人眼目、此伏彼起的流行浪花,我们不少的工业巨擘、商界明星,将如一无妆扮的演员站在黑漆漆的角落里,黯然失色。从可口可乐到万宝路香烟,从耐克鞋到奔驰车,哪一种名牌,不是乘上了流行号的时代列车,才顾盼有神、风情万种,引无数饮食男女竞折腰的呢?!

曾见某文说:“流行也是一种流行”,几乎佶屈聱牙,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某次小宴,一女士说:“现在不流行纯情的女孩子。”余味耐品,不禁令人感慨丛生。

流行的不错,不流行的也未必不好。流行的固然新鲜、媚惑、娇艳,牵动万千耳目;不流行的却可能是璞中之玉、水中之盐,不扫摇,不灵动,却自有一份素朴的真诚,一份根性的真实在里头。

我有一个自幼儿园同到大学的朋友,研究生毕业以后在深圳工作了几年,在大公司里坐着一个旁人认为百万元不易的部分经理的位置。我却知道,就个人而言,他至今未被流行的挣钱意识催醒激活,以至于一次投入三五万元购买单位微利房都甚感囊中羞涩。

几乎每年春节,他都要邀着我去“朝拜”儿时砍柴的山岭、甫入社会就下放的乡村。山道盘桓,水库留连,他几次动心地说:“以后挣了钱,就在这里买一大片山地种果树,雇一个老农看守,果子归他,赏花归我。”

下山之后,他又疑惑问我:“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太有点不合时宜?”

我说,当然,但我能理解。

他绝不是心口相异、说说而已,他是耿耿难忘实现一个桃红梨白的夙梦。他给我的书信,每每追忆起月光荞麦花地的袅袅若梦、大雪飘飞的静夜捕捉雪花落地的微响——那是他的发现专利——与肥皂泡破灭的悄声极相似;要么描摹南美的风致,要么状写东南亚的人情,他才笔走龙蛇,话语汩汩。除此而外,他会悭吝得半年不给我只言片纸。

我知道他在商界劬劳经年,虽未必纵横捭阖,气吞万象;然擘划于密室,折冲于樽俎,也常令同事与客户心钦口服。可是,他却不大爱跟我谈商界话题。我揣想,他只有不谈这类话题的时候,才回归了一个更本真自然的自我。

香港有个作家叫董桥。他说:“机械文明用硬件部分镶起崭新的按钮文化;消费市场以精密的资讯系统撒开软件产品的发展网络;传播知识的途径和推广智慧的管道像蔓生的藤萝越缠越密越远;物质的实利主义给现代生活垫上青苔那么舒服的绿褥,可是,枕在这一床柔波上的梦,到底该是缤纷激光的幻象还是苍翠田园的倒影,却正是现代人无从自释的困惑。”

他说得真好。

当今社会,有许许多多的流行,也有不算少的不流行。

流行的是姑娘头上的发胶与摩丝,小伙胯下的铃木王和兜里的信用卡;是学生春游时,书包里鼓囊囊的巧克力、话梅皇、可口可乐和零花钱;是过生日去麦当劳或KTV;是管道煤气,是分体空调,是雀巢咖啡、劳力士手表、松下电器;是脚上的阿迪达斯,身上的皮尔·卡丹,脖子上的金利来还有窈窕淑女的激光穿耳;流行的是电话消费(如自己懒得做饭,打电话给送餐公司,即可饭来张口);是何不潇洒走一回,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是不装防盗门要罚款;流行的是广告大战的攘臂揎拳,乔装打扮,把半斤夸成十六两;是手段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目的达到与否才是检验“人才”的惟一标准;是咬着舌头说“谢谢”;是“不知一加一等于几,老板您说等于几就是等于几”;是跟着大款走,拉着买单的手;是金钱并非万能,没有钱是万万不能……

不流行的是姑娘头上黑油油的辫子;是老乡腰间摩挲得油光的烟杆;是露出小雀雀的细伢子捧着大瓷碗里的粗菜淡饭;是小伙子第一次约会时的心跳与腼腆;是母亲给远在闹市的儿子捎上的腌辣椒和霉豆腐;是拥挤时小姐与先生的退缩与谦让;是锁门之后把钥匙放在门楣上或邻居家;不流行的是茅舍竹篱里袅袅盘升的炊烟;是溪畔塘沿妇姑婆媳的槌声与笑骂;是梧桐树荫下老头子歇凉的板凳与蒲扇;是油灯旁老太婆手里的锥子、顶针和袜底……

流行是“爱你,爱、爱、爱不完”,同样的唱词可以复印给一个组的小伙或一个班的姑娘;不流行的是“执手相看泪眼,却无语凝噎”,“何当共剪西窗烛,把话巴山夜雨时”。流行的是喧嚣与骚动;不流行是宁静与祥和。流行的是心网如织,机关算尽;不流行的是推心置腹,一派天籁。流行的是锦上添花;不流行的是雪中送炭。流行的是人潮如涌,摩肩接踵;不流行的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流行的是车流如鲫,灯灿似河;不流行的是安步当车,是雪夜行旅那一灯如豆的召唤与温情。流行的是现代语汇、时新举措;不流行的是文化乡愁,古典情怀。流行的是现代人义无返顾的前行,不流行的怀旧者一唱三叹的徬徨……

流行,因其流行的意态飞张,势如破竹;不流行,因其不流行而言迟行缓,神定气闲。

流行的,或许是金、银、铜、银、土……

不流行的,可能,比金子更珍贵。

华容道事件的真相

华容道事件是《三国演义》中的一个重要的事件。关大人以私废公,放走了曹先生。这件事使关将军的历史威信相对减色不少。□谈歌

华容道事件是《三国演义》中的一个重要的事件。关大人以私废公,放走了曹先生。这件事使关将军的历史威信相对减色不少。

读过三国的都知道,关将军原来是在刘备那个单位开工资的。徐州之战,刘备那个单位暂时停产了,职工们都解散回家了。关将军也只好停薪留职,到曹操那里当临时工。曹操那里是财大气粗的事业单位,给关羽的福利待遇当然也不错。当然关羽干得也卖力。比如主动承包了颜良文丑的“白马坡工程”,而且出色地完成了定额指标。曹操便想把关羽这个临时工转正。当然关羽没同意,不愿意端曹操这个单位的铁饭碗。他听说刘备那个单位又开工了,便寻了去。

曹操和关羽就这么点关系,关羽就硬敢在华容道上随便放人?这已经超出了自由主义的范畴。刘备实在应该让审计部门查一查关先生的账目,关羽到底吃了曹先生多少回扣?可是刘备只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屁事也没了。

关羽由此担了千古的责备。

现在许多人推测,这里边的事情大有文章。设想,当初关羽若是放马过去,一刀结果了曹操那厮的性命,刘备还当得了皇上嘛?还不得乖乖地把汉献帝接回来,刘备只能当皇叔。皇叔虽然比皇上辈大,可实惠就差多了。那乱哄哄的三国演义的局面就会改写,也省得现在拍几十集电视剧费劲了。

历来的聪明人都明白其中的黑幕。当时曹操已经是笼中之鸟,派谁去逮,刘备颇是费心思的。交给张飞那个愣小子肯定不行,还不得把事办砸了?交给关羽,可以让关羽以私情放曹操走人,足可掩世人耳目了,于是,这一场政治黑幕,就这样形成了。关羽也可以两边落得人情,何乐而不为呢?所谓明白人一点就透,关羽心照不宣,就欣然领命而去了。

事后,关羽装着满脸惭愧回来汇报工作,诸葛亮也假装生气,让人真事似地把关羽绑了,要严格按制度办事,定关羽的死罪。这时,第一把手刘备就及时出面了,替关羽说情,并主动承担领导责任。诸葛亮先生也就就坡下驴了。我们不能苛求古人,诸葛亮先生是领刘备工资过日子的,所谓坚持原则,一涉及到个人利益,就不大好说了。孔明先生日后评职称、晋级、住房,不都得靠刘备嘛?算了算了,于是“亮夜观天象,天不灭曹”来了一通,也就糊过去了。

总有人不服气,明明这是一件集体作弊案嘛?若诸葛亮执法如山,捉住关羽,大刑侍候,并耐心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关羽非把刘备招出来不可。但孔明先生绝不会干这种傻事的。孔明先生是在刘备的企业里领工资的。这是问题的关键。

写到这里,想起一件逸闻,当年奚啸伯先生唱《白帝城》时,改动了一句唱词。即把刘备哭灵的唱段,加进了“华容道上放曹操”一句。奚先生是深知刘备苦心的。这应该是华容道事件的真相。

B辑

收藏阳光

人生如四季,也有阴晴圆缺,无论去到哪里,总难免有不愉快的事情,因此,对于生存,精神力量和物质储备同等重要。

心灵的轻

生命是一个人自己的不可转让的专利。□刘湛秋

生命是一个人自己的不可转让的专利。

生命的过程,就是时间消费的过程。在时间面前,最伟大的人也无逆转之力;我们无法买进,也无法售出;我们只有选择、利用。

因此,珍惜生命,就是珍惜时间,就是最佳地运用时间。由于我这种意识的强烈萌生,我越来越吝啬地消费我自己。

我试图选择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因此我提倡并创作轻诗歌。我所说的轻并非纯粹的游戏人生和享乐,而是追求心灵的轻松和自由,过自我宽松的日子。而这种感觉会导致行为的选择更富有人性和潇洒。一个人自己活得很累会使你周围的人和社会也感到很累。如果说,我能有益于他人和群体,就是因为我能释放出这种轻松的气息,使别人和我有缘相聚(无论多么短暂)都能感到快乐。

只有轻松才能使人不虚此生,才能使整个世界变得和谐。以恶是治不了恶的。

对于我们这群黄土地的子孙来说,古老的文明、漫长的历史已使我们背负够重的了,复杂的现实和人际关系使我们体验够累的了。

我愿意以轻对重,以轻对累。对我自己,无论处于佳境还是不幸,我都能寻找到自我轻松,既不受名利之累,也不为劣境所苦。对周围群体,当我出现在他们面前,能带给他们所需要的轻松,从而增添或缓解他们生活中的喜悦和痛楚。

当然,这也是我在非常窄小天地里的一个愿望,为社会、世俗所囿的我,深知——

追求一种轻松的生活方式,在某些时候和某些方面,也许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淡写流年

回忆是中老年人的一种特有的专利。□王充闾

伴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人们心目中的宇宙会不断地向外扩张开去,而就个体生命来说,人生的风景却在这种扩张中相对地敛缩,曾经喧嚣灵海的汐潮,在时序的迁流中,已如浅水浮花,波澜不兴了。淡写流年,就是要恬淡而缓和地解读生命,通过文字来重现一个鲜活的生命真实,描绘一种生灭流转的人生风景。

时间在销蚀生命的同时,自然也接受了记忆力的对抗——往事总要竭力挣脱流光的裹挟,让自己沉淀下来,留存些许痕迹,使已逝的云烟在现实的屏幕上重现婆娑的光影。而所谓解读生命真实,描绘人生风景,也就是要捕捉这些光影,设法将淹没于岁月烟尘中的般般情事勾勒下来。

回忆是中老年人的一种特有的专利。它是对于遥远的童心的痴情呼唤,是重新感受年轻,追忆逝水年华的一种心灵履约,是对于昔日芳华的斜阳系缆。普通的人们毕竟还都天机太浅,既不具备佛家的顿悟,也没有道家坐忘的功夫,总是像《世说新语》中说的“未免有情”,因此,在展现飞逝的生命的过程中,在感受几丝甜美,几许温馨的同时,难免会带上一些淡淡的留连,悠悠的怅惋;而且,由于想象中的完美和过于热切的期待终究代替不了实际上的近乎无情的变迁,所以,回忆常常带有感伤的味道。早在一千一百多年前,玉溪生就在《锦瑟》诗中慨乎言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当时既已惘然,更不要说事后追忆了。

许多生活的图像,在心灵的长期浸染下,已经成为一种前尘梦影,旧时月色,一似飘逝的过眼云烟,或则了无踪影,或则漫漶模糊。由于追忆属于想象的领域,它是在时空变换条件下的一种新的综合,新的加工,因此,凡是追忆都会或多或少、或显或隐地夹杂着本人对于过往情事的重新诠释,包括赋予它以当时未必具备的新的意蕴,新的感受。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无论回忆也好,捕捉光影、勾勒情怀也好,充其量只能是粗具形体的原始素描,而绝非摄影机下原原本本的照相,更不可能是那种记录三维空间整体信息的全息影片。

当然,就算是原原本本的摄像或者全息影片又怎么样,年光已如飞鸟般地飘逝了,留下来的只是一个个空巢,挂在那里任由后人去指认、评说。有人说得更为形象: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经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满地狼藉的黑白瓜子壳。

拜访达摩

百丈禅师有言道:“丛林以无事为兴盛。”□周同宾

很多年前,曾去嵩山。见少林寺山门外,游客如蚁如蜂,嘈杂似闹市,踏起十丈红尘,了无清净可言,就败了兴致。一寻思,罢了,干脆拜访达摩去也。

那是一条荒路,散散淡淡地,撒在山野的寂寥中。路上,有疏疏密密的老草,有重重叠叠的黄叶。这才是真正的游人的路。赶大集似地前呼后拥,摩肩接踵,绝无风景可赏。从从容容走来,到了初祖庵,到了达摩洞。庵前一棵银杏树,落果满地,青皮已腐烂。石洞幽邃,苔痕蒙茸,有蕨类植物生长茂盛。正是在这洞里,菩提达摩面壁十年(一说九年)。三千六百个日夜过去,时间物化了影像,清晰地留在石壁上。那是身影,也是心影。人入定,即心入定。心入定,应是意识久久的沉潜状态,过去的感知和经验,外界的纷繁和喧嚣,统统化为空寂虚无,人就实现了大自在,没了空间感,没了时间感,只有默默的绵绵的永恒感。这是个不好言状的高妙境界,要达到,需要智慧,需要毅力,还需要没有干扰的清幽环境。

达摩在他祖国已是高僧,为西天佛教第二十八祖。迢遥万里,来到中国,传教弘法就是了,为什么还要面壁十年苦修?我想,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佛法固然博大精深,放之四海而皆准,然而,如果不和中土的实际相结合,怕很难落地生根,梁武帝萧衍本是一心向佛的人,但和达摩一谈,却谈不拢。皇帝不卖账,高僧无知音,不能不离开金陵,一苇渡江,间关北上,终于在只有自然没有人迹的深山,在虚空了千万年的石洞里,找到个体歇处,得以自静自观,体证真如本性,同时,也找到了佛法大意和中土文化嫁接的不二法门。似乎可以说,没有十年面壁,便没有颇具中国特色的禅宗。本来,佛教的“五蕴皆空”、“心无所往”,和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庄子的“万物齐一”、“嗒焉丧我”,确有相似或相通的地方。两者一搅和,便有了禅理、禅机、禅意、禅趣,便成了抚慰疲惫心灵的一剂长效的药。这,很合中国人口味。于是,那么多出家、在家的人纷纷学禅参禅,惟求悟道。悟透了,得解脱;悟不透,继续悟。达摩修楞伽宗,主张渐悟,挺费时间的。他的六世徒孙慧能和尚,发明顿悟之法,就简便多了。吃茶,洗钵,桃花开,毛驴叫,德山一棒,临济四喝,均可使人顿然开悟。悟是大事,迷则此岸,悟则彼岸。悟了,心灵就澹定澄彻,自由无碍,就得到了可以长远享受的禅悦。很多人声称已经悟道,是否真的悟了,别人不得而知。即便不悟,心和禅时时厮磨,得到几多滋润,消解若干烦恼,也划得来。反正,禅宗在中国实现了大普及,地不分南北,坐禅谈禅者,多于过江之鲫。于是,就有了那么多机锋、公案,那么多卷帙浩繁的《传灯录》,让后世研究不尽。同时,改变了一代代文化人,中国的思想史、文学史、艺术史也就濡染了颇耐品咂的禅味……这一切,都源于初祖达摩,达摩的十年面壁啊。

达摩去了,禅境犹在。禅是寂寞,热闹处无禅。热闹只能刺激感官,不能裨益心灵。可千千万万的游人,总爱去热闹处拥挤。百丈禅师有言道:“丛林以无事为兴盛。”如今的寺庙,常常人满为患,不是佛事兴盛,而是旅游业发达。禅嘛,就难以存在了。

拜访一次达摩,很好。

碎思录

因为自身丑恶,所以从别人的丑恶中获得愉悦,从别人的美德中体验痛苦。□朱铁志一

对大多数人而言,坚持真理远不如保全面子更重要。因而他们宁肯坚持错误,也不愿听到善意的更正。换言之,他们宁肯生活在由自己的偏见和无知所营造的黑暗世界里,而不愿意靠近灼人的真理之火;宁肯忍受疾病的折磨,而不愿接受痛苦的治疗。

个人如此,某些社会又何尝不如此?最早揭示病苦的人,非但不能引起疗救的重视,而且往往引起敌视、恐吓、迫害的注意。二

能言善辩是令人自豪的,然而真正懂得用沉默来表达的,更令人自豪。

在我看来,最好的表达是不表达,是有意味的沉默。

在很多情况下,重要的不在于说什么,而在于不说什么。

简单的无言并非沉默,真正的沉默是充满内涵的。三

泛泛之交享受语言,莫逆之交享受沉默。

共同经历过喧闹的,不一定是真朋友;

共同体验过沉默的,心灵才相通。

共同的热闹很快忘却;

共同的沉默永远铭记。

放话总是相似的,沉默则是千差万别。四

因为无知,所以自认博学;

因为苏格拉底博学,所以他说自己什么也不懂。

无知是打开自负之门的钥匙;

智慧是启发自知之明的良师。五

因为自身丑恶,所以从别人的丑恶中获得愉悦,从别人的美德中体验痛苦。六

有人说“何必言利?”“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可是你若拿不出两条火腿、几串铜钱,怕是连说这话的“君子”都见不到。七

浅薄的思想格外依赖浮华的文词,一如丑陋的女子格外青睐化妆品。

故作高深原为显得玄妙,岂不知恰好暴露了浅薄。八

所谓“道德家”,大抵是这样一种人:越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越是大声规劝别人去做;越是自己缺少的美德,越是要求别人具有。

关系与异化

什么时候,真诚、正义、爱、奉献,这些美丽眩目的字眼,才能从书本中、电视上伪政治家、假道德家的口中解放出来,真正成为人类诗意栖居的根基——充彻人类整个存在的天空啊!□王英琦

有则小幽默,忍不住,我还是想浓缩倒卖一下:

一对夫妇要去看望老人。妇对夫说:给你爸买两条红塔山,给你妈买两瓶葡萄酒。夫说:这不成,我爸我妈烟酒不沾。妇说:你真死心眼,你爸不抽你能抽,你妈不喝我能喝。夫恍然:那给你爸你妈的礼物我也想好了。给你爸买辆电动小汽车,给你妈买枝带响冲锋枪,省得咱儿子成天要这两样。妇一听乐开了颜:真不愧是我的聪明老公。

现今整个社会关系网,人的生存过程,都被人体验成有利可图的过程,异化成算计衡量的过程,却不是独一无二生命感悟、情感体验的过程。尽管交际就其本义,确实含有交换和寻求联合的功能,但原始人类的交往还存有唇寒齿亡的胞依关系,还有使人动心动情的眷念。今日的交往,则赤裸裸地成为表面的应酬和内里的实用了。

这是怎样变态异化的关系啊!

酒席上,有事你呼我,关键时刻却对不住,请去金庸古龙小说里去找。昨日哥们山盟还在,今天兄弟已经阋墙——更何况比邻若天涯,用完即丢掉。空手道,干打垒,黑道白道,有利就上,没利就拜拜。利用A识得B,把A踹掉;再利用B识得C,再把B踹掉,余可类推。人际关系赤白地成了进身、晋升的踏脚石、中继站。谁都明白权利过期就得作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谁都通晓如何博弈一本万利,就像手中都握着个万无一失的罗盘。

人人都常自问,这事值不值得干,上算不上算?个个都善于用等量计量法来分析证明一项活动的利弊取舍。甚至连晚会宴会各类座谈会,都潜在着交换利用功能。人们都想与价格稍高的“包装”打交道——认识名流、巴结要人,以便找到获利机会。每个人都希望用自己的社会地位,交换到更高一级的社会地位。

尤其逐年升值的中秋月饼大战,春节烟酒大战。在这些非正常的商业大战中,掩藏着走形变异的人际关系:人的情感价值已蜕变成月饼烟酒的比值。其兑换率被想当然地认为礼品越贵,情感的分量就越重。人际关系,特别血亲关系,倘都异化到此种地步,人间哪还有真情可言啊!

然而,听贝多芬的《命运》和巴赫的《庄严弥撒》,难道是用金钱可以表达的吗?情人间的一吻,朋友间的小酌,难道能用货币单位形容吗?还有,利用权势及不法手段获得的名车豪宅,难道能与打工仔打工妹用血汗和患难之情筑起的爱巢划等号吗?在追求名利和财富的过程中,人们忘却了生命的意义,人性的根本。钱,这看得见的世俗神;权与名,这能兑换成实利的上帝,正一步步将人、人际关系引向邪恶引向死亡。

一想到这人世再没有赖以蕴藉互慰的手足之情,再没有巴山夜雨、灞桥折柳;再没有浔阳江头夜送客、劝君更进一杯酒……我就痛不欲生,心碎不已。现代生活的获取若是必须以消亡人的情感方式为代价,这个代价太过惨重了。

每当看到逐鹿市场的假货膺品,满地溜达的伪胸伪臀伪发伪睫毛;国产大妞变得像个外国女唐璜,龙的子孙硬充出一派西崽气;假房子砸死人、假电器电死人,乃至假名假姓假地址、骗吃骗喝骗感情……我便悲从中来,恨不能仰天长啸!“基督返回人间的时候,大地上将找不到一个诚实者。”当欺诈盛行,全人类全面失真时,世界将面临彻底毁灭。

什么时候,真诚、正义、爱、奉献,这些美丽眩目的字眼,才能从书本中、电视上伪政治家、假道德家的口中解放出来,真正成为人类诗意栖居的根基——充彻人类整个存在的天空啊!

说狼

狼不足道,由来已久,这里为何要旧调重弹呢?□杨闻宇

解放初年,西安省城不大,我生在郊区乡村,田野里不时能见到狼:足长,体瘦,扫帚尾巴拖垂于后肢之间,口阔吻尖,耳竖眼斜,颊上有少许麻点,行进时频频回头返顾,防着突然袭击。夜深人静,荒野阒寂,狼则对月长嗥,嗥声撕心裂肺,凄厉苍凉,大约是尘世间最难听的声音。

长大成人后我离开乡村,进城念书,从书本上才渐渐认识到狼的性情。一曰残忍:猎人安置的机械夹住了狼的一条后腿,为生存计,狼可以决绝地咬断这条腿后颠跛逃命,苟活于世。二曰孤独:偶尔结伴之狼群,纯粹是为了对付强大的对手以猎取食手,美食到了口边,叼啃时则拉扯撕咬,彼此为敌,死不相让。三曰负恩:“东郭先生”的故事最可说明天下负恩至深、无耻之尤者无过于狼。所以我国不少带“狼”字的成语,尽都是斥责人面兽心之徒的。惟有“狼烟四起”一词,描绘的是战乱年月报警的景象,边地烽燧里的燃料是狼粪,狼粪突冒浓烟而不起火焰,冲烟直上,遇风不斜,其功能近似于今日战地上的“信号弹”。狼粪用于战事之外,狼身上还有什么可取的呢?有人称道狼是动物中最忠诚的配偶,活着时从不分离,一只死去则另一只再不结新欢。这一条似可存疑,因为以“肠胃决定论”为生命第一要义的狼,其性无情、残忍、孤独,惟于配偶上忠实不二,这可能吗?

善良的人类有时又天真得很,东郭先生以后,仍有人信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格言。清代笔记小说里就有这样一节记载:一个富裕的人家偶尔得到两只狼崽,喜爱其毛色光亮,形象可爱,便将狼崽与家犬杂畜,欢聚于室,奔逐于野,天长日久后竟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曾经收养过两只狼崽。暑天易倦。某日中午,主人在大厅上眠卧,忽闻群犬怒声“呜呜”,倏然惊起,环视四周,渺无人影,于是再次躺下身来将入梦境,又闻犬声“呜呜”;主人甚感惊讶,欲知究竟双眼半闭而假寐,他从眼缝里看见:两只狼现其本相,张牙奋齿,向他的喉咙部位冲击,群犬跳跃狙击,狂吠不已。事后主人很快宰了二狼,将其皮革,钉在院里向阳的土墙上,旁边写了一行字:“阳为亲昵,而阴怀不测,更不止于野心矣!”用以提示自己,也警戒他人。

狼不足道,由来已久,这里为何要旧调重弹呢?

在这世纪之末,狼数锐减,不知何故,社会生活里忽然出现了一伙放浪形骸,肆行不简的年轻人,作文吟诗,酒肉聚友,津津然以狼自诩。这显然属于道德范畴里的着意倾斜。全社会世情淡薄,扰攘于竞争,渔利逐名,不择手段,这种现象正好与残忍、孤独、负恩的狼性暗相契合,以狼自诩者,仿狼嗥月者,虽则为数寥寥,却并非是新潮兴起中的偶然现象。可不可以这样推断:以狼自诩者在当今文坛上率先出现,是精神原野上的浪荡子所放飞的几扇风筝,是人性大滑坡途中的一道深深的辙印,是30年前的“狼奶”所哺育成的一枚恶果……

墓地(外一章)

圣经上说,你来自泥土,又必将归入泥土。□王开岭

圣经上说,你来自泥土,又必将归入泥土。所以灵魂就选择了大地。所以坟墓最本色的位置即在泥石和草木间。

那是生者和死者晤面、交谈的地方。是一个退出时间的人最让她(他)的爱者牵挂的地方。是我们为自己保存一段情感一段历史的地方。也是人间离上帝和天堂最近的所在。那儿最安静、最朴素,语言最少,惟一繁蕤的是草木,是静悄悄自个生长的东西。那儿没有生活,只有睡眠。没有肉体,只有灵魂。没有体积,只有气息。

倘若少了墓地,人类会不会觉得孤独而凄凉?灵魂毕竟是缥缈的,而墓地则提供了一块可以让生者触摸到死者的地方,它客观、实在,具有可觅性,这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了死亡本身的寒冷和残酷。在心灵敏感的生者眼里,墓地不是冷却、僵固、窒息的存在,它拥有体温,生者的爱可以赋予它一切,赋予它重新的呼吸、脚步、思想……在那里,人们和曾经深爱的人再次相遇,互诉衷肠,重温旧梦,消弥思念之苦。

越是具有宗教感的民族,越热爱重视自己的墓地,甚至视之若家园的一部分。

我看过一些关于欧洲乡村墓地的照片,美丽极了,和周围环境的搭配看上去是那么和谐,花草繁盛,色调温煦,景线柔和,丝毫没有那种遭歧视的、甚至带有凶险、狰狞意味的“异域”、“畸地”、“冥府”之感。给我的印象就有点儿像中国农宅后的“自留地”或“小菜园”什么的,属一种生活式的邻配关系。一点也不刺眼、不突兀。难怪在欧洲,甚至在都市里,墓地亦是恋人们常去约会的地方。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东方人常常把最恶劣的环境、把那些生命不愿涉足的僻壤留给墓地,留给那些已无法选择和拒绝的人。

或许是不同的生命理解,尤其宗教意识缺席的缘故,墓地在东方人心目中,总是处于边缘位置,属于被旁撂被遗弃被“找入另册”的角落地位,大有“生命不得入内”的“禁区”之嫌。所以,东土墓地,便多了份孤苦与伶仃,少了温情和眷顾,显得落落寡合、神情凄凉,给人颓败、落寞、萧瑟之感。在古典的东方文化意象里面,墓冢常给人落下“荒野、阴风、凄雨、黄沙、蒿草、厉鬼……”的印象,令人不寒而栗、恐避不及。同时东方人,尤其是中国人,对墓地的访问次数普遍少得可怜,大多是在清明时节才偶尔被提醒,去偏荒的坟头上拔拔衰草、烧烧纸钱什么的——连这也多出于对亡灵和鬼魂的恐惧!属被动的“遭遇”而非积极的“亲往”。

而在西方人眼里,情形就完全相反了:墓地和教堂、公园一样被视作日常环境的一部分,处于生活的中心地位。在他们心中,生与死之间好像并无太大的隔膜,从生活的繁忙中解脱出来去一趟墓地,并不需要太远的路程、太大的心理障碍和灵魂负担,无须特殊的理由和民俗规定。在仪式上亦简练、单纯、真诚得多。西方人对墓地的态度,不仅仅是尊重,而且是热爱,是一种神性的膜拜……死亡和生命被看得一样神圣!树葬

这是我私下的一个命名。一个人死了,我能认同的最好的方式便是葬于宅树下,连坟头、墓碑也不要……我一直以为,对生命和大自然来说,“美”的一个重要原则即保持“节约”。落叶归根,人的肉体也像那些褪去绿色的叶子一样,应尽快睡入泥土才是,任何外在的复杂形式都是一种浪费——物质和精神的累赘。人一旦成为了一棵树,“死”也就变成了一种“生长”、一种“生生不已”的所在,死就不再是一种毁灭,不再是一种可怕的终止和虚无缥缈的黑洞。同时,人树相邻,日夜厮守,春华秋实亦能抚慰亲人的思念之苦。至少从精神上,抚摸一棵树和拥抱一个人的躯体是没什么大区别的,想想吧:在那些寂静无眠的时刻,那些雨滴石阶的深夜,听一棵茂树发出的浑厚的呼吸声……或深秋的一个黄昏,在地上捡起一枚叶子,仔细地凝视那些叶脉,就像注视一个人手臂上的血管,一如注视许多年前情人的一丝断发……

记得儿时和伙伴们讨论来生做什么,伙伴们都争当各种动物,我却莫名其妙地表示了这样的意思:假如有来世,那就生为一棵树吧……当时我喜欢树,大概是因为树带给一个儿童的礼物实在太丰盛了,樱档、桑葚、槐花、蜜蜂、鸟巢、松仁果……我真是太喜欢树了。从小时候起,我就隐约觉出:树和人的关系是最近最亲的,树是生命最好的搭档。有一年在乡下,我见到一株奇树:一棵粗壮苍冽的柏树,大约有几百年树龄吧,树身围成一堵月弧形,中间竟然怀抱着一尾年轻的杨槐……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大概不会相信这等奇迹。为此,当地人还流传着一个“柏男槐女”的说法,大体是一对相爱夫妻如何生离死别忠贞不渝的故事……

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希望有人能这样对待我,能以这样特有的方式珍藏我……将我埋于一棵树下。最好为一棵桐树。

某个日子,假如我的妻子偶尔来到树下,我希望能看见她从我身上取走一片叶子……朋友们也这样。我惟一能赠与他们的,也只有树叶了。我要真诚地对他们说:谢谢!

完美的错误

我们会发现,一切完美,就如墙角那株小草,那么真实、平静、纯洁。□高林瑜

一个男人来到一家婚姻介绍所,进了大门之后,迎面又见两扇小门。一扇门上写着:美丽的;另一扇门上写着:不太美丽的。男人推开“美丽”的门。迎面又是两扇门。一扇写着:年轻的;另一扇写着:不太年轻的。男人推开“年轻”的门。迎面又是两扇门。一扇写着:善良温柔的;一扇写着:不太善良温柔的。那人推开“善良温柔”的门。又是两扇门。一扇写着:有钱的,另一扇写着:不太有钱的。男人推开“有钱的”门。——这样一路走下去,男人推开过美丽、年轻、善良温柔、有钱、忠诚、勤劳、文化程度高、身体健康、有幽默感等九道门。当他推开最后一个门时,门上写着一行字:您追求的过于完美了。这时已没有再完美的了,请您到大街上去找吧,原来他已经走到了婚姻介绍所的后门。

这个幽默的故事并不只是讲婚姻的,也是讲人生的追求。在世界上,十全十美的东西是不存在的。完美只能是一种憧憬,一个向往;只能是生活的一个过程和体验,其实,广袤的宇宙,浩渺的大海,燃烧的红叶,熊熊的火焰,呼啸的风,寂静的夜,耀眼的闪电,轰响的雷鸣,绚丽的云彩,丰饶的田园,……它们都是大自然的一种完美。还有童贞的孩子,热情的青年,沉稳的中年人,慈祥的老人,他们又都是人类的一种完美。

就一个人吧,上帝不可能让他占尽所有的优点,总要给他一点不称心或不完满。或许你正为爱情彷徨;或许你正为事业劳顿不堪;或许你正手持竹篙,敲打富人的门扉,为一家人的午餐而发愁。不论是沉重的思虑,还是身心的疲惫,也许都使你感到不完满,但这一切正是你对人生的责任和使命,是你心灵的伟大、崇高、执着。如果你一味地说那是不完美,那你只能品味太多的失望和痛苦。其实,很多时候,我们无需去追求完美,只需纯洁、平静、真实。在许多时候,我们追求的所谓完美,只是一个美丽的错觉。生活里,可以找到美好的花朵,但无法找到完美无缺的美丽。当我们抛开完美的追求,或许就会赢得朴实而永久的幸福;当我们微笑着打开窗户,我们会发现,一切完美,就如墙角那株小草,那么真实、平静、纯洁。

音乐感怀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光线和声音。□陶纯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光线和声音。正是这些形形色色的光线声音,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大千世界。如果一个人看不到面前的光线,那么他就是一个瞎子;如果一个人听不到耳边的声音,那么他就是一个聋子。这个结论恐怕连小孩子都知道,所以无须我来论述。

光线是通过眼睛来感知的,声音是通过耳朵来获得的。眼睛可以看到美与丑,耳朵可以感受善与恶。在人的五官中,眼睛和耳朵是一个人连接外部世界的桥梁,是延伸出去的触角。正因为如此,所以它们最易受到伤害——这里所说的伤害不是指眼睛变瞎耳朵变聋,而是指外部世界不和谐的事物通过这两个器官反映到人的大脑后,对人的精神和灵魂能够产生不良后果。

还是说说声音。大自然的声音总的来说是美妙而单纯的,比如风声、雨声、涛声、鸟鸣等等。相比而言,人类制造的声音就复杂得多,赞美之辞和温柔的情话让人陶醉,机械的噪音令人疲惫,枪弹的炸裂声令人恐惧,谗言妄语令人心冷齿寒。这种种复杂多变的声音像一股汹涌的洪流,无时无刻不伴随着我们,包围着我们,席卷着我们,刺激着我们,麻木着我们。有的人觉得还不够,便不时地伸长耳朵,想倾听更多的声音;有的人觉得太嘈杂,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自己的活。用力倾听也罢,有意拒绝也罢,有一种声音却是难以回避的。

那个声音就是——音乐。

在大自然和人类共同制造的万千声音中,音乐的响声似乎并不强烈。它像夜晚的烛光,像草尖上的露珠,像悠悠的诉说,像大地上的溪流,像轻轻的抚摸,像空中的鸽哨,像春天的微风,像冬日的炉火,像露出海面的小岛,像挂在嘴角的微笑,像初恋者的心扉,像告别时的一个回望……世间所有的声音中,也许只有它能够把人和大自然巧妙地连接在一起。如果把我们的耳朵比作通往心灵的河道,那么音乐就是这条河道里流淌的一股清泉,当我们的心灵被音乐的阳光雨露彻头彻尾地浸泡时,或许会感觉到,此刻正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驱赶着,从一处到另一处,从一天走向另一天。刹那间,自己的内心便被一道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开始觉察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尽管暂时对它谈不上多么了解,但在那个世界中,我们的梦想却能够得到滋养和支撑。因此我想武断地告诉你:只要音乐还在继续,我们就永远也不能说——没有希望。

其实,音乐是无所不在的,有心者就能够于无声处听到它的召唤。

鸟语人言

鸟会人语,鸟通人性,鸟儿的歌饱含着人情……□晓凡

香港中文大学坐落在苍山碧海间。

远远望去,大学山绿得苍劲凝重,沙田海蓝得宁静安详,大学校园的上百幢乳白色建筑,半隐半露,悬挂在山腰或伫立在山巅,阳光下闪着银辉。亮丽、文静、含蓄,一派至美的气蕴和魅力。

校园内,逢山必有车路,有路必是峰回路转,每到急转弯的地方,都让人从心底惊叹:好惊险!其实不必多虑,凡是你认为危险的地方,都已设立了提示性的路标,以确保行人和车辆的安全。有些隐匿在灌木丛生的岔路口,你并没意识到此地是险境,那儿也已竖起了标牌:“前方有隐蔽路口”。地属联合书院的恒生楼前,就有这样的路口和标牌。

恒生楼附近的路口、标牌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它周围丛林里那一群会说话的金嗓子小鸟,这些鸟叫的声音特别清脆、甜润、急促,仿佛是话在喉咙,不吐不快。这小精灵竟然通人性,吐人言,而且语音标准规范,是毫不含糊的普通话:“隐蔽路口”或“有隐蔽路口”。小精灵所唱两首短语歌曲的旋律也很优美动听,叫人过耳不忘。

这些鸟儿个头不大,形体很像北方常见的翠皮小鹦鹉,身着瓦蓝和浅褐色长衫,头顶黑色绒帽,颈间围着雪白的围巾,一副年轻绅士派头。开口说话,总是生怕人们没听清似的,连声重复三五遍,才肯换个地方继续呼叫:“隐蔽路口”、“有隐蔽路口”。

香港临海,山多树多,四成以上的土地是绿色森林;港民爱鸟,很少有人惊扰在这里栖息的快活自由的小天使。香港不愧为全球十佳观鸟胜地之一,单是南下过冬途经港岛的罕见候鸟,就多达百余种。据鸟类专家G.Ruperf称,当今世界仅存500只黑脸琵鹭,有1/3定居香港。那么,这啼血杜鹃般叫着唱着闹着,急切又沉稳地反复用标准普通话提醒行人车辆“有隐蔽路口”的坚毅顽强的值守者,该是什么样的珍稀鸟类,它是候鸟过客,还是早已在这苍翠的山林里落户定居了?又何以会讲人语呢?

我们不是鸟类专家,无法探明个中究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精灵并非匆匆而过的候鸟,而是四季厮守在这山腰路口的丛林之中,每日天将黎明,它们都会准时登临树梢,高一声低一声地喊着唱着:“隐蔽路口”,“有隐蔽路口”!声音清脆高亢,沿着山林山路,传出很远很远。

小精灵们到底是怎样学会说普通话的呢?这几乎是个无法破译的生物之谜。如果我们展开想象的翅膀,顺乎情理地分析中文大学的生态环境和人文背景,也许可以得出并非浪漫的猜测,而是很有科学意蕴的回答。

遥想40多年前,中文大学劈山建校,师生大多来自内地。那时大学山荒芜险峻,断崖峭壁,怪石嶙峋,无论是车是人行进在路上,都有“云傍马头生”般的腾空驾雾之感。这样的环境条件,使人们格外看重交通安全,也许自那时起,恒生楼一带竖起了第一块揭示隐蔽路口的标牌。师生们偶然得到一只受伤的小鸟,大家精心喂养调教,几天下来,小鸟伤愈,还说会了“隐蔽路口”、“有隐蔽路口”两句短语。师生们听来,那稚嫩的声音简直就是一曲曲神曲仙乐。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们怀着兴奋与感激,欢送那聪颖可爱的小精灵返回绿色的山林。于是就有了隐蔽路口小鸟唱歌警示路人的趣闻轶事。

鸟会人语,鸟通人性,鸟儿的歌饱含着人情……

每秒摆一下

我常常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陆勇强

我常常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幼时的梦想越走越远,风霜的磨砺和肩上的重担时时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一个3只钟的故事总在这时候给我启迪。

一只新组装好的小钟放在了两只旧钟当中。两只旧钟“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地走着。

其中一只旧钟对小钟说:“来吧,你也该工作了。可是我有点担心,你走完三千二百万次后,恐怕便吃不消了。”“天哪!三千二百万次。”小钟吃惊不已,“要我做这么大的事?办不到,办不到。”

另一只旧钟说:“别听他胡说八道。不用害怕,你只要每秒钟滴答摆一下就行了。”“天下哪有这样简单的事。”小钟将信将疑,“如果这样,我就试试吧。”

小钟很轻松地每秒钟“滴答”摆一下,不知不觉中,一年过去了,它摆了三千二百万次。

每个人都渴望梦想成真,成功却似乎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倦怠和不自信让我们怀疑自己的能力,放弃努力。其实,我们不必想以后的事,一年、甚至一月之后的事,只要想着今天我要做些什么,明天我该做些什么,然后努力去完成,就像那只钟一样,每秒“滴答”摆一下,成功的喜悦就会慢慢浸润我们的生命。

再走半步

学会了“再走半步”,你就学会了怎样以最小的生命成本换取最大的人生效益。□游宇明

你听说过“高尔丁死结”吗?据说当初制造这个死结的人设定:谁解开了这个结,便让他做亚洲王。成千上万的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智勇双全的亚历山大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解开这个结,可是他用了许多办法却没有奏效,突然他心头一亮:“我不能总走别人的老路。我得自己想个办法把这个结弄开。”于是,他挥起手中的宝剑,将结分为两半。这时,一个纸团滚了出来,上面成着:“无论多么难做的事,只要你善于用自己的智慧和办法,都可以做成。祝贺你,伟大的亚洲之王。”后来人们才知道,这是一个“无头结”,除了用利刃割开,再无办法。

还有一个故事也能给我们某些启示。一天,一位犹太商人走进一家银行贷款部,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请问先生,您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效劳吗?”经理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一边打量着来人的穿着:名贵的西服,高档的鞋,昂贵的手表,还有镶宝石的领带夹子……“我想借点钱。”“您想借多少?”“1美元。”“只借1美元?”经理大吃一惊,这是银行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低额贷款数字。“难道客人在试探我们的工作质量和服务效率?”于是经理装出高兴的样子说:“只要有担保,无论借多少,都可以。”“好吧,”犹太人从豪华皮包里取出一大堆股票、国债及其他债券放在经理的办公桌上,“这些做担保可以吗?”经理清点了一下:“总共50万美元,足够了。不过,先生,您真的只借1美元吗?”“是的。”犹太人面无表情。“好吧,年息6%,一年后您归还1美元,我们就把这些股票和证券还给您……”“谢谢!”犹太商人办完手续,起身离去。经理终于忍不住从后面追了上去:“先生,我实在弄不懂,您拥有50万美元的证券,怎么只借1美元呢?”“既然您这样热情,我不妨把实情告诉您,我是到这儿办事的,可这些票证放在身上不太安全,而几家金库的保险箱租金又太昂贵了。所以我就把它们以担保的方式放在贵行,而这最多也不过交6美分的利息……”

亚历山大和这位犹太商人都可归入成功者之列,他们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敢于在别人的基础上“再走半步”,尝试他人没有尝试过的事物。正是这种敢为天下先的精神使他们突破了事业的瓶颈,发现了生活的新天地。

让自己“再走半步”吧!如果把成功比做一百步路的话,一个人走到九十九步半偃旗息鼓与一个人一步都不走,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因为两者的结果都一样通向失败。聪明的人懂得再走半步,他们知道,这最后半步的价值,一点不亚于前面的九十九步半,而所花的代价却要少得多。学会了“再走半步”,你就学会了怎样以最小的生命成本换取最大的人生效益。

时间与心理

时间像一条长河,我们可以找到它的源头和去向,只有人的心灵深不可测。□何瑛

中国有一句老话:“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这句话在今天想来,真有些奇妙。先人们随意说出的一句话,在今天就变成了“人生已满百,又怀千岁乐”。今天我们这些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经历千年之交这一刻是幸运的。人生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十年,在这几十年中经历百年与千年的交替,对于地球上的所有曾经存在过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站在百年的交点之上,同时也站在千年的交点之上,是不是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呢?是不是就算是幸福了呢?

结论也许是没有的。最近媒体上常有人说,现在心理有问题的人比例越来越大。预言家们预言二十一世纪最吃香的几种职业里,心理医生就是其中一种。意思就是,有很多人已经不正常,而且,还会有很多人将不正常。百年千年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对于日常

生活

来说,这一切都是一晃而过的,交替之日这一天过了,人们该干什么还是得去干什么。永远的问题是心理问题,连时间也只是一个心理的概念。

世纪与千年之交过去之后,人们还是要面对自己的问题。幸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寻求幸福是漫长的一生要做的事。人类存在的历史比这“公元”的两千年要长得多。两千年前的人类用什么来当作节日呢?他们用季节的变换来庆祝!

时间像一条长河,我们可以找到它的源头和去向,只有人的心灵深不可测。时间的规定给历史学家的研究带来了方便,对心理学家却于事无补。虽然所有的学说最终都是与人有关,但对于那些从事于人类心理研究的人们来说,人类的心灵无啻于一个黑洞!他们毕生的时间都被这个黑洞吸进去了。

时间值得人们注意,但赋予时间以意义的人类心灵更值得人们去探索。千百年来,许多智者都试图钻进这个黑洞去探寻其底部。从古希腊的亚里斯多德开始,他们用哲学的思想来思索人类心理。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笛卡尔提出“心为身之本”,似乎已经接近问题的关键部位。十八世纪的康德表述的理性主义,对人类思维方式的发展是一个促进。英国的夏洛克不相信思维的力量,他的经验主义强调后天经验的作用。1859年达尔文发表了进化论,从生物学的意义上解释心理问题。接着是穆勒等人用生理学来对心理进行分析。直到1879年,法国莱比锡大学教授冯特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心理实验室,心理学才有史以来第一次正式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可以说,人类明确地关注自身心理问题的历史才仅仅一百二十年。冯特用实验的方法研究心理学,像其它自然科学一样,具有客观性、验证性、系统性,他因此而被人们认为“心理学之父”,他所建立的生理心理学被人们称作是“心理学的独立宣言”。其后是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他的“自我”、“本我”、“超我”早已成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一大批文学青年们的口头禅,但那时人们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身问题的严重。人类创造了很多东西来满足自身的物质需求,同样也创造了很多东西来满足自身的精神需求,所谓的世纪之交也是人们对自身需求的一种创造,而这种需求的本身也是人们对人类心理可能性的发掘和创造。人对旧事物的厌倦和怀念,对新事物的期盼和惶惑,这种不安与紧张的复杂心理,使世纪之交成为一种特殊的节日。

现在,只要是会说话的人,他都可以或自豪或感伤地说:“我是上个世纪的人呵!”但这并没有说明什么问题。走进新的世纪,人们很快就会发现二十一世纪的自己和二十世纪的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有钱的人继续有钱,忧心忡忡的人继续忧心忡忡。新的世纪并不是天堂,正如旧的世纪并不是地狱一样。当狂欢的日子过去之后,人们会发现,所有的变化只是一种心理上的变化。就像大家都已经知道的那句似乎是针对下岗的公益广告语一样:“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就这么一回事!

现代心理学已经建立了五大理论:行为论、精神分析论、人本论、认知论以及生理科学观。但这还不够,就像医学不断发达却并没有使人类永不再生病。科学的日新月异的发展并不能保证人们就永远理性、永远不再愚昧。穿上一件新衣服并不说明过上了一种新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里,世界变化越来越快,人们要更加努力才能追赶上去;人性也越来越复杂,心理学的研究更重要,也更困难。生活只要努力,汗水一定能在宇宙的亘古中留下一点永恒,虚无中留下一点真实。□韩承照

无聊的时候,我爱想这茫茫漠漠的时空。感受一下那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境界。让那亘古的广阔和虚无来填补躁动惶惑的内心。

地球,在这茫茫漠漠的时空中,是一粒不经意产生的尘埃;这粒偶然的尘埃经过漫长的变化,有了适合生物生存的环境。人类,又在这种环境中经过漫长的进化,成了文明的高等动物,各有各的形体、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生活。在偶然之上演绎着平庸与伟大、善良与邪恶,伟大需要平庸来陪衬,需要邪恶来造就;邪恶需要善良来陪衬,需要伟大来制服。这中间的曲曲折折都建立在一个微妙的偶然之上,让人容易理解又容易发笑。

我不愿造就一个伟大,也没有能力成为伟大,只在平庸的外表下翻滚着躁动的血、跳动着不安份的心,做着一个有别于伟大而又伟大的梦。

跳出这地球。

我看到忙碌的人群在挥洒着贪婪的同时,侵蚀着自身的肉体,侵蚀着身边的美好,侵蚀着赖以生存的地球。生活的方式越来越散漫,生活的格调越来越低级;生存的行为越来越直接,生存的理由越来越简单,忙碌是在创造,创造了繁荣;忙碌又是在破坏,破坏了美好。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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