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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9 09: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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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辉

出版社: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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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荣全传

黄金荣全传试读:

前言

清末民初,中国社会处在动荡之中,有这样一群人趁势闯入了历史舞台——他们就是活跃在那个时期的“流氓大亨”。黄金荣,曾称霸上海滩一时,他由一个地位卑下的瘪三流氓一跃成为租界警探,并由此起家,号称近代上海流氓中的头号人物。

黄金荣,字锦镛,小名和尚,绰号麻皮金荣。1920、30年代与杜月笙、张啸林并称“上海三大亨”,生于1868年12月14日,卒于1953年5月10日。

黄金荣祖籍浙江,生于江苏苏州,后随父迁居上海。黄金荣虽生于侦探世家,却自小不思进取,自幼不爱读书,只获得“私塾三年”的学历,随后辍学做起了一名裱画店的小学徒。

但是黄金荣到底是个不安分的人,他投身江湖,靠着自己的狡黠、运气及拳头,先是巧遇陈世昌,后又结识程子卿,最终在江湖闯出了一点名号。但是黄金荣并不像一般帮会人物那样容易满足,几番考虑以后,决定投身警界,最终成为了一名法租界的华人巡捕,这是他人生重要的转折点,是他发迹的开端,却也是他罪恶的开始。

黄金荣一方面趋炎奉迎,溜须拍马,深得上司的欢心;另一方面又靠着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奸黠功夫,干起了官匪勾结的勾当。黑白两道通吃是黄金荣追求的目标,所以黄金荣不仅在警界做起了探长,还开设香堂收起了门徒。黄金荣势力逐渐膨胀,成为了上海滩首屈一指的流氓大亨。

黄金荣明处倚仗华捕的公开身份,暗地借助帮会力量,在上海滩呼风唤雨。还借着自己庞大的势力,垄断了法租界的鸦片贸易,大肆开设赌场妓院,由此攫取了巨额的财富。同时黄金荣也广泛结交权贵名流,除了上海滩的各色头面人物,黄金荣还与袁世凯之子袁克文、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等都有着交情,甚至蒋介石在上海时也曾投拜到黄金荣门下。

不过,黄金荣的风光只能属于那个混乱的年代,没有了其寓身的社会环境,黄金荣自然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新时代的来临,涤荡了旧时代的黑暗,在历史的车轮面前,黄金荣最后只能黯然收场。第一章裱画店里的学徒生涯

黄金荣出生于侦探世家,祖父是清朝末期的捕头,父亲也是威震江浙一代的名捕。后黄金荣随父到了大上海,读书不成器,倒有些无赖,父亲为使其有所专长,送进裱画店当学徒。

黄家世代居住在浙江余姚,黄金荣之所以最后能成为上海滩的大侦探,与其家世是分不开的,从其祖父开始黄家就混迹于警界,不过当时应该称之为巡捕或衙役。

黄金荣的祖父最早就是余姚衙门的衙役。黄金荣的爷爷,在余姚衙门里专管打板子、上夹棍,执行刑罚,他在衙役里地位最低,没有什么实权,起早贪黑围着县衙干活,收入却不多,成为了县衙里最不起眼的小角色。

黄金荣的爷爷这一干就是30多年。

县衙的官老爷是走了一拨又一拨,换了一茬又一茬。这些老爷们,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唯独黄金荣的爷爷沾不上光,依然干着自己的苦差事,当年的挺直的腰板已经不行,曾经响亮的声音也早已沙哑,眼看一天天老下去,碌碌无为地终其一生,但是,黄家终于迎来了时来运转的时候。

又一次官员的轮换,来了一位新老爷,这位新老爷看黄金荣的爷爷老实肯干,又经验丰富,就提拔他当了捕快。这可是个肥差,又威风又有钱赚,黄金荣的爷爷心里是着实高兴,仿佛年轻了十几岁,正准备大干一番,可是天不遂人愿,只当了一年,他就忽然生了场重病。

预料到自己命不久矣,他苦苦央求县老爷,恳求让自己的儿子黄炳泉接替他的位子。新官也心生恻隐,就准许了他的请求,于是黄金荣的父亲黄炳泉一步登天,做了捕快。

黄炳泉子承父业,成为了捕快。他为人机灵变通,处世圆滑,很得上司的青睐,加上天生有干捕快的灵性,所以,虽然只干了3年,就已经在县衙里混得如鱼得水,小有名气。随后他破了一件惊动朝野的刺杀案,更使得黄炳泉声名鹊起……

当时的两江总督叫马新贻,为人贪得无厌,贪财贪色无度,任意盘剥人民,鱼肉乡里,很快成为一方豪富,他的倒行逆施引得民怨沸腾,人人必得而诛之以为快。

一天,春风得意的马新贻办完官事打道回署,轿子抬到鼓楼下,当道闪出一个人影,那人一个箭步冲到马新贻的轿边。马新贻正要问话,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杀猪刀,对准马新贻的心窝,狠命地一刺,只听得马总督“哇”的一声惨叫,倒在轿内,一命呜呼了!

周围的差役跟班早已经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呼啦啦冲上来,围住了刺客。这个刺客倒也不躲闪,任由差役把他抓了起来。

两江总督可是朝廷命官,不明不白地就被杀了,这不是小事情。马新贻之死,一时轰动朝野。皇太后即刻下令,两江总督由曾国藩接任,并限定了期限,要将真凶缉拿归案。

曾国藩接任后,立即将此案定为特大案件,并亲自升堂审问,可连审几堂,也没审出什么结果。那刺客审来审去就一句话:“刺杀马新贻的是我张汶祥,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杀要剐,不用啰唆!”

曾国藩哪肯罢休,于是又一次升堂。曾国藩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大胆刁民,刺杀命官,快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我知道的都说了,要杀要剐,大人就不用啰唆啦,索性来个痛快的。”张汶祥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总督大人与你有何冤仇,你竟敢刺杀朝廷命官?!刁民!快招出幕后主使,方可饶你一条狗命!”“这个狗贪官,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他算是便宜他了!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曾国藩无计可施,大喊:“给我用刑!”

差役直打得张汶祥皮开肉绽,几次都昏死过去了。不过他倒真是骨气硬,一口咬定人是自己杀的,与任何人都无关。这下弄得曾国藩都下不得台,甚是尴尬。

没有办法,因为张汶祥操一口苏州方言,曾国藩认定主犯就在苏州,所以将这个棘手的案子下放到苏州府,责成苏州府限期查处真凶。

面对着这个烫手的“山芋”,苏州府的捕快们是毫无头绪,无从下手,一个个愁眉苦脸,眼看大限将至,人人自危。

这时候只有一个人脸上并没有慌张,反倒心里暗暗高兴,这就是黄炳泉,黄炳泉心想:“我黄炳泉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因为上个月,黄炳泉在酒楼吃酒时,偶然听说马总督曾经有一个拜把子兄弟,名叫范子虚,他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这让马总督垂涎不已,欲将其霸为己有。于是,马总督设计将范子虚软禁起来,又将他的老婆囚禁于总督府,不久后就霸占了她。另外,经过黄炳泉的明察暗访,他得知苏州城内的大户卫老爷与范子虚交情甚厚,在范子虚死后十分悲痛,自己出钱为范子虚收殓入棺,曾经暗地里说要为范子虚报仇,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联系?

想这卫老爷平时与自己也算有些交情,而且曾经帮助过自己,黄炳泉不想为难卫老爷,但是这次的刺杀案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干得漂亮就可以平步青云。真是左右为难,黄炳泉只得借酒浇愁。

借着酒醉,黄炳泉作出一个决定:“这个刺杀案,我黄炳泉要名利双收……”在酒精的刺激下,黄炳泉眼睛通红,作出了这个“最有利”的决定。

一天夜里,黄炳泉突然来到卫家,将卫老爷拉至侧室,低声说:“快准备跑吧,那个刺杀案衙门已经查到你身上了!”

这卫老爷本就心里有鬼,最近几天过得心惊胆战,被黄炳泉这么一唬,以为黄炳泉是要帮自己一把,索性将全部事情都给黄炳泉招了。

原来这个真凶果然是卫老爷,他曾在危难之际救过张汶祥母子一命,为了报范子虚之仇,卫老爷百般寻刺客无果,张汶祥为报恩挺身而出,自愿为卫老爷去报仇,这才有了前面刺杀马总督一幕。

卫老爷说完,恳求黄炳泉一定要帮自己,黄炳泉一拍卫老爷的肩膀,说:“卫老爷,您先别着急,我黄某定当帮老爷脱身,只是这上下打点,需要不少开销,您看……”“要是能逃得一死,多少钱我都出。”卫老爷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刚才的愁容减了大半。

黄炳泉没说话,只是比画了两个指头。“200两?”“2000两,”黄炳泉冷冷地说,“老爷您现在可是命悬一线啊!”

卫老爷心头一揪,刚减去的愁容又涌上心头。“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啦,为了这条老命,我认了。”说着,卫老爷将家底拿了出来,凑出了2000两给了黄炳泉。

黄炳泉将钱在怀里揣好,拍着胸脯说:“卫老爷,您这几天不要出门,收拾好细软,等我的信。”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第三天夜里,黄炳泉派手下跑到卫老爷家,说:“今晚衙门里就要抓人啦,四门均已经禁闭,不过黄捕快已经打点好一切,今夜可从城东逃走,已经安排好接应的人了,今夜三更出发。”

卫老爷一家便开始准备,三更一到,他们便从卫府后门偷偷溜出去,奔城东而去。

这夜没有月亮,一片漆黑,卫老爷一家也不敢打灯笼,只得摸黑向城门逃去。估摸着快到城门了,想着这下可算是逃出来了,只在暗自庆幸之时,忽然,十几支火把出现在路前,从街道两旁涌出一堆衙役,将卫老爷一家团团围住。“站住!哪里跑?!”“快拿下这个朝廷亲犯!”“别让他跑了!”

……

卫老爷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县衙里边,苏州知府正在宴请黄炳泉。“黄捕快,这次多亏了你呀,才能让本官如期破案,这次你真是劳苦功高啊,来,本官敬你一杯!”“哈哈,知府大人谦虚了,没有您的运筹帷幄,小的我也拿不到这个幕后主使呀,这次的功劳当然是您的啦!”“黄捕快,没有你这几日来的明察暗访,深入调查,也擒不住这个真凶,以后再接再厉,本官定不会亏待于你。”“多谢知府大人!”

……“漂亮地”破获了这起棘手的刺杀案,让黄炳泉的威名大震。他不仅在市面上越来越有威信,在官府里也越来越混得开。果然就如他设想的一样,黄炳泉不久就平步青云了,只是,有一件事让黄炳泉耿耿于怀,那就是黄家的香火后继无人,眼看自己一天天地老了,却没有一个儿子,这让黄炳泉苦恼不已。

黄炳泉娶妻邹氏,人至中年,尚未得子。邹氏第一胎曾给黄炳泉生了个儿子。黄炳泉很是高兴,黄家后继有人。黄炳泉对这个儿子的出生是喜出望外,这件事着实让他高兴了些日子。但是世事无常,不过几个月,这个孩子就生了一场急病,不治而死了。喜得贵子的喜悦还没有消退,黄炳泉就不得不面对丧子之痛,这对黄炳泉的打击可想而知。因为儿子的早早夭折,黄炳泉一连数日茶饭不思,神情憔悴,最后自己也生了一场大病,静养了许久方缓过神来,但也因此造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两年之后,邹氏又生下了第二胎。本以为这次能够再得一个儿子,妻子临盆之时,黄炳泉在门外祷告。但是,随着一声啼哭出生的是个丫头,黄炳泉的期望又落空了。现实又一次打击了黄炳泉,心情的失落又使他憔悴了许多。

虽然不是儿子,但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黄炳泉给长女起名黄凤仙,乳名唤作阿宝,细心抚养,后来这个黄凤仙长大后嫁给了上海的一户开装裱店的姓邹的人家。

黄炳泉想要个儿子传香火的愿望一直存在着,挥之不去,且愈演愈烈。但是一连几年,邹氏的肚子都没有一点动静,这让黄炳泉很是头疼,看着自己的岁数越来越大,黄炳泉是心如刀绞。

过了几年,邹氏又怀孕了,这一消息让黄炳泉喜出望外,自己要一个儿子的愿望马上又浮现出来。看到妻子能够再次怀孕,人到中年的黄炳泉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淡了许多。

为了能够生个儿子,黄炳泉还不止一次地携夫人到寺庙去烧香祷告,祈求佛祖、菩萨一定心存怜悯,赏赐他一个儿子,不要让黄家断了香火。而在邹氏怀孕的这几个月,黄炳泉更是一心贴在家里,向妻子嘘寒问暖,细心体贴关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失去了这个得之不易的儿子。

黄炳泉战战兢兢地度过了这几个月的时光,总算迎来了妻子临盆的那一天。这一天正是清同治七年十一月初一,公历1868年12月14日。

有人匆匆跑到衙门告诉黄炳泉妻子将要临盆。黄炳泉听到消息后急忙从衙门赶回来,派人请了接生婆,又买了几大盘爆竹,准备等儿子出生时庆祝。

黄炳泉站在产房外边焦急地等待着,随着妻子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黄炳泉心里也是纠结得七上八下。只是这孩子迟迟没有生出来,黄炳泉越想越怕,奔到客堂点着香,扑通跪倒在供着的关公像前,一连磕了四五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来,嘴里讷讷地祷告,向关帝爷、向自家的老祖宗许愿、请求保佑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降生。

一连几个小时,黄炳泉是等呀等,感觉时间过得是如此之慢,如此地煎熬。傍晚,外面下起了细雨,雨中传来玄妙观的道士们做夜课的声音。

就在这细雨黄昏,终于传来了那声久违的啼哭声:“哇,哇……”“恭喜黄老爷,恭喜黄老爷,是位公子,是位公子呀!”接生婆在产房内朝门外高声道喜。

听到这句话,黄炳泉是长出一口气,赶紧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感谢老天又赐给他一个宝贝儿子。屋外,早已经准备好的鞭炮开始噼噼啪啪地爆炸起来,爆炸声中,黄炳泉乐开了花,心里美滋滋的。

看着怀中的宝贝儿子,黄炳泉是谢天谢地。随后他准备了礼品,来到寒山寺还愿,还派人到了浙江省余姚县祭祖,告慰先祖。

农历十二月初一,黄炳泉的儿子刚好满月,黄宅内又热闹一番。亲朋好友还有那一帮捕快哥们儿在酒足饭饱之后,便要求抱出孩子来见面。

黄炳泉抱着宝贝儿子,像端着珍藏的古董似的,给大家赏鉴,亲朋好友也纷纷向黄炳泉表示庆贺:“这孩子,天庭饱满,红光满面,来日一定非富即贵。”“这孩子一脸福相,日后定能荣宗耀祖,光耀门庭。”“看这孩子气色红润,身体硬朗,将来定能长命百岁。”

听着大家满嘴的赞誉,黄炳泉是说不出地高兴,眼角就要跳到眉毛上了,中年喜得贵子的快乐让黄炳泉感觉到是如此地欣喜。众人的祝福说得不仅黄炳泉高兴,连刚坐完月子的邹氏也喜不自禁,忍不住从房里拣出一只细巧的竹丝篮,篮里全是红彤彤的喜蛋,招呼黄炳泉给亲友分了,都沾沾喜气。

大家围着这个宝贝儿子一番赞誉,突然有人提议:“这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官名,不如到玄妙观前刘铁口那里去合一合八字,让观里的老道给公子赐个官名,以图将来能仕途高升、大富大贵呀!”

正在大家都认为此举可行之时,门外铜锣声起,院里走进来一位老算命先生,面容瘦削,身材高大,身上青灰色道袍,因洗穿久了,已经泛白。这算命先生肩扛旗幡,手拎铜锣,边走边吆喝:“黄老爷,给您道喜来了,恭贺您老喜得贵子,特来讨杯酒吃咧……”

黄炳泉看到此人的破烂相,心中顿生不悦,其他的宾客以为又是个臭要饭的,纷纷站起来,准备轰这个老道。

那老道也不惧,接着高声贺道:“贵公子生辰八字甚好,福禄裹身,紫气缭绕,非富即贵,黄老爷您黄家可是由此要发达了,待贫道给贵公子占上一卦,助贵公子仕途顺利。”

众宾客中有人掏出几个铜钱,准备打发眼前这个江湖骗子,黄炳泉却拦住了,一揖首,冲着那个算命先生说道:“不知高人今来,有失远迎,黄某失礼了。”“黄老爷,这可当不起,贫道正是为贵公子贺喜而来。贵公子面相富贵,将来仕途定是一帆风顺,不知贵公子可有名号?”“还不曾有,大师可否指点一二?”“黄老爷,这孩子的名字还是得由您来起,这孩子富贵之命,可由官名引之。”

听了算命先生的话,黄炳泉若有所思,“人生在世,莫不图个荣华富贵,这何为荣华,自是金玉满堂,何为富贵,自是荣耀门庭,所以,不如就叫金荣?大师您看如何?”“金荣,家有千金,荣宗耀祖,黄老爷果然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此名正合公子。”算命先生揖首赞道。“真是个好名字”、“这个真合适黄公子”、“黄哥好才气,贵公子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宾客纷纷附和赞许,黄炳泉更是有些得意扬扬,脸上抑制不住的满是笑容。“哈哈,好,犬子就叫金荣吧,希望他以后荣华富贵,也好好报答亲朋好友的祝福!”黄炳泉欢喜地宣布着,怀里的黄金荣,似乎也听懂了似的,咧开了嘴,笑嘻嘻地挥动着肉嘟嘟的小手,将来叱咤上海滩的黄金荣,就此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号。

然而黄金荣命途多舛,虽然有着富贵之命,但也免不了要面对人生的意外。黄金荣5岁那年,苏州城闹起了天花。这天花现在虽早已灭绝,但在清朝那会儿可是不治之症,一染必死,毫无生还的机会,当年的同治皇帝就是丧命于此。

可怜小小的黄金荣,也不幸染上了天花,三天的高烧,把黄金荣烧得昏昏沉沉。看着昏睡中的儿子,黄炳泉与妻子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毫无办法。黄炳泉跪在大客厅的关老爷像下祷告,求神灵保佑。“难道我黄家真的要绝后,我黄炳泉真的要愧对列祖列宗?请老天保佑我儿能渡过难关……”

也许真是福大命大,到了第四天,黄金荣的烧奇迹般地退下来了,这条小命算是保下来了。可是面部、四肢密密麻麻地生出红斑疹,随后红斑疹又变为疱疹,而这疱疹里全是黄脓,奇痒无比。五岁的黄金荣哪能受得了这般苦楚,即使睡着了,也不时地伸出小手往脸上乱抓,那脓水流得满脸都是。虽然黄炳泉百般看护,还是不能抑制黄金荣的乱挠,挺了半个多月,这些脓包终于开始结痂,只是因为曾经被抓烂了很多,所以当那些痂盖脱落之后,脸上便留下了许多黄豆大小的坑坑,布满额角、脸颊。

虽然儿子的脸被天花毁成了麻子,但是黄炳泉还是千谢万谢,因为总算是保住了黄家这根唯一的香火。至此黄炳泉更是溺爱起黄金荣,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

过了些日子,黄金荣痊愈了,跑出门外去和邻居小朋友玩耍。小孩都喜欢玩香烟牌子和打棱角等戏耍,当黄金荣挤进孩子堆时,那帮小孩一看黄金荣的脸,哈哈大笑起来,有个小孩还调皮地大叫:“麻皮,麻皮,大家快来看这个麻皮,哈哈!”小孩们一哄而散,边跑边喊:“赶紧跑,别被这个麻皮传染了。”就此黄金荣失去了跟小朋友戏耍的机会。而“麻皮金荣”也就成了黄金荣的绰号,虽然这个绰号颇具侮辱性,不过当黄金荣扬名上海滩后,“麻皮金荣”这四个字,无人不惧三分。

转眼间,黄金荣长大了,到了该上学的年纪。黄炳泉对这个未来的大富大贵的儿子是给予了莫大的希望,为了儿子将来能学富五车,博取功名,仕途走得更为顺利,黄炳泉准备把黄金荣送到私塾去读圣贤书。

但是小小的黄金荣顽皮成性,怎愿意受私塾的束缚,因而起初黄金荣对于读书是抱着很大的抵触情绪的。不过,父亲黄炳泉的恩威并用以及母亲的苦口婆心,另外家里人还许诺如果黄金荣能去读书,每天都给他做好吃的。孩子毕竟很好哄,于是黄金荣总算是答应进学堂读书了。

黄金荣就学的这家私塾是黄炳泉精挑细选的,教书先生是颇有几分威名的。黄炳泉为了儿子可谓费尽心思,而小金荣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人,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心里免不了有些紧张和无措。不过黄炳泉给教书先生不少的好处,恳求能够照顾好他的这个独子。黄金荣很快就跟私塾里的小朋友们混熟了,也越发喜欢上这个可以摆脱父母监视的天堂。

入学第一天,教书先生让这些新入学的子弟将自己的名字写下来。当看到小金荣面前的白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黄金荣”三个字时,教书先生皱起了眉头。“想我们都是饱读诗书,求取功名之人,怎能有如此媚俗之名号?此名不佳,不过此名受之于父,改之不妥,不如我起一新名与汝,当与学士之名相符。‘锦镛’此号甚佳,金荣,以后你在学堂就叫此名啦。”教书先生边说边把“黄锦镛”三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了黄金荣面前的白纸上,笔劲遒劲,神采飞扬。从此,“锦镛”就成为了黄金荣的表字,在与风雅之士的交流中,黄金荣也乐于用此号,以为风雅。

看着先生写下的工整的字迹,黄金荣心里好不喜欢,由此也爱上了写毛笔字。在私塾求学这几年,因顽劣成性,学业荒废,唯独在写毛笔字上,黄金荣是颇为上心的,四五年下来,虽说毛笔字并不惊人,倒也说得上工整。在十五岁过年的时候,就是因为替别人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挣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这个事迹在黄金荣扬名上海滩时,提起来仍然让他倍感自豪,这是后话。

很快,黄金荣发现读书是个苦差事,不仅要背诵那些拗口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还要每天规规矩矩地待在私塾中不可随便玩耍,这可把生性自由的黄金荣给憋坏了。每当先生在兴致颇高地讲解文章时,黄金荣往往很快就跑神了,身体虽然在私塾里,心早已飞到街上玩耍去了。先生看到黄金荣开小差,自然很是生气,免不了“以严师出高徒”的理由,责罚黄金荣。这个责罚就是用竹尺打手心,黄金荣是没少挨过这个滋味,但是疼归疼,打完之后,黄金荣的心思又跑到别的地方了。屡教不改让教书先生很是头疼,万般无奈之下,教书先生只得叫来了黄炳泉,大大数落了黄金荣的诸般劣迹,而黄炳泉一方面给先生说好话,送礼物恳求无论如何要让黄金荣继续读书,另一方面又狠狠教训黄金荣一顿,打得他哇哇乱叫。不过,黄金荣终归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反复几次,教书先生也失去了信心,对黄金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不问了。黄金荣倒也乐得自在,在私塾中玩耍逍遥。

不过黄金荣这逍遥日子没有一直持续下去,父亲黄炳泉的事业出现了重大的危机。黄炳泉非常干练,随后因为业绩出众而升为捕头,更因为履立大功又升为江苏提标候补守备,可算得上是小有成就。但事情并非一直都那么顺风顺水,黄炳泉虽说是个名捕,然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为惹着黑道上的重要人物,几个重大的盗匪团伙相互勾结起来,几个月来,接连制造了几件令官府非常头疼的案子,这下可难坏了黄炳泉。他带着一班巡捕,即使用尽心力,案件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更为不巧的是,恰在黄炳泉被这些案子搞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之际,上司又出现了轮换。“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到任后,黄炳泉不仅失去了上司的支持,还因为办案不力受到很多责难,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看着不受重用,上司打压,同僚排挤,黄炳泉是心灰意冷,因此他觉得趁着自己还有能力,不如索性辞职,再重新另寻出路,就这样黄炳泉离开了衙门。

1880年,黄金荣13岁那年,黄炳泉带着全家由苏州迁到了上海。由此黄金荣开始了叱咤上海滩的人生。

黄炳泉在上海南市张家弄猛将堂购置了一处宅子,又在朋友的帮助下盘下了一处沿街的房子,开了一间“悦来茶楼”作为营生。黄炳泉干了大半辈子捕快,对于开茶楼没有什么经验,所以茶楼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但是虽不算生意兴隆,倒可以维持生计,黄家就此在上海稳下脚跟。

生活暂时稳定了,黄炳泉又开始为黄金荣操起了心,儿子少小年纪,正是勤奋求学之时,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儿子的前程。所以,黄炳泉左右思量,精心挑选,又选中了猛将堂内的一处私塾,让黄金荣继续求学。可是黄金荣原本就不喜欢读书,但是黄炳泉又是一番苦口婆心,黄金荣拗不过父亲,只好勉勉强强再次进了学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黄金荣没到私塾几天,又是本性毕露,将学堂闹得是天翻地覆,乌烟瘴气。教书先生一连几次将黄炳泉叫至私塾,训斥黄金荣顽劣成性,连道奚落了黄炳泉教子无方,这让黄炳泉很没面子,黄炳泉深深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遗憾,一次又一次的伤心让黄炳泉对黄金荣渐渐心灰意冷。

一天晚上,黄炳泉将黄金荣叫到了自己的屋里。

黄金荣估计到自己的劣迹让父亲知道了,心里很是害怕,扭扭捏捏地挪到了父亲得屋里。“给我跪下!”黄炳泉忽然高声呵斥道。

黄金荣被这如惊雷一般的呵斥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正在黄金荣瑟瑟发抖、不知所措之时,黄炳泉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宗在上,炳泉不孝,虽中年得子,以为可光耀门庭,奈何逆子顽劣成性,不知上进,自甘堕落,难以成才,有辱家门,黄炳泉教子无方,愧对列祖列宗……”说着说着,黄炳泉已是老泪横流。中年喜得贵子,曾经给予他莫大的期望,奈何期望破灭,这种失落感对黄炳泉的打击可想而知。

看着父亲莫名地跪了下来,还痛哭流涕,黄金荣也哭了起来。父子两个都在哭,只是一个为了儿子的不成才而懊恼遗憾,另一个则是被平日里向来严肃的父亲竟然跪在地上哭而惊吓到。懵懂的黄金荣不知道自己已经深深伤了父亲的心。

深受打击的黄炳泉对黄金荣也不再严厉要求,只求他平平安安,安分守己,顺顺利利地度过一生,不再图他荣华富贵。黄金荣也发现了父亲不再像平日里那般严厉,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肆意挥霍自己的年少青春。

没了父亲的管教,黄金荣连私塾也懒得去了。黄炳泉早已心灰意冷,也不再督促黄金荣重返学堂。至此黄金荣的求学生涯结束,满打满算三年时间,于是乎黄金荣的最高学历就定格在了“私塾三年”。

虽然不再图儿子走入仕途,但是黄炳泉还是希望儿子不要误入歧途。所以为了不让黄金荣游手好闲,就将他安排在了自己的茶楼,让他当了“大堂经理”。清末这茶楼历来都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等俱全,尤其是好赌之人常聚之处,每日“悦来茶楼”总是少不了有赌局。黄炳泉严厉吩咐黄金荣无论如何都不许沾染赌博,茶客也都知道黄老板的吩咐,所以也都不让这位少东家上牌局。可是黄金荣这“大堂经理”又不得不徘徊于宾客之间,所以得空黄金荣就偷偷对赌局瞄上几眼。看着那些赌客兴高采烈地赌博,黄金荣是分外眼馋,只是碍于父亲的严斥不敢坐到赌桌上来。

一日,茶楼客人不多,黄金荣也落得片刻的清闲,刚好有人支开了一桌麻将,黄金荣便凑了上去,过过眼瘾。

随着“呼啦哗啦”的搓牌声,黄金荣不住地暗暗搓着手掌跃跃欲试,眼睛盯着那麻将,直直得放光,看着别人糊了一手好牌,他拍手叫好,如同是自己糊牌了一般;看着别人误打了一张好牌失手,他也懊悔不已,仿佛从自己身上剜下了一块肉,恨不得替了那人去打。

凑巧这桌人不太熟识黄金荣,一赌客看黄金荣如此投入,便开玩笑一般说道:“小子,看你跃跃欲试呀,哈哈,来,替我打上一局,我方便方便。”“这……”黄金荣支吾着摆手表示不想去,只是这脚步不自觉地往牌桌移去。“哈哈,来,来,来,你就放心得打,输了算我的,赢了全是你的!”说着一把将黄金荣摁在了座位上。

黄金荣终于摸到了这日思夜想的麻将,摸牌的手不住地颤抖……

不知是对赌博有天赋还是手气太好,黄金荣一上手便有如神助,连赢了数把,惊得周围的人啧啧称奇,称赞他是个小神童。在众人的喝彩声中,黄金荣越发得意起来,满心的自豪,越打兴致越高。不知已经有一个人悄悄站在了身后。

正在黄金荣兴高采烈、忘乎所以之时,忽然一个巴掌把他打得眼冒金星,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一扭头,满脸怒气的黄炳泉正站在身后。“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不孝子!”说着黄炳泉的巴掌又啪啪地甩在了黄金荣的脸上。

黄金荣自知有错,赶紧扑通跪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也赶紧上来劝说,说金荣年少无知,这次是一时糊涂。黄金荣也是痛哭流涕,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黄炳泉当着众人面也不好意思继续责罚黄金荣,只是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了。看着父亲那憔悴的身影,黄金荣心里忽然泛出一阵酸楚,觉得自己对不起老父亲,觉得自己没能让父亲过上好日子,自己是多么地不孝。黄金荣立志要创出一番天地,让自己的父亲能够为自己骄傲。

心头的愧疚倒是让黄金荣规规矩矩地生活了几天,可本性难改,很快愧疚感就消退得无影无踪,黄金荣又恢复到了先前的状态,在大上海中摸爬滚打起来。

黄金荣在自家茶楼做“大堂经理”,虽然使得他不再在社会上游荡,但是却避免不了沾染上市井之气。黄炳泉左右思量,不希望儿子沦为市井之徒,于是他找来了妻子邹氏商量。“阿荣不争气啊……”黄炳泉对着妻子长叹道。“……”邹氏正在灯下做活,听着丈夫的叹息,想到原来给予厚望的黄金荣顽劣成性,不思进取,也禁不住暗自垂泪。“咱得给阿荣找个正经行当,不能再让他跟那帮小流氓混在一块儿。他们早晚会把阿荣给带坏了,可是让他干啥呢?”黄炳泉皱着眉头。“哎,要不去他姐夫那儿,他姐夫不是开了个裱画店嘛,让阿荣去他那儿,一来有他姐姐阿宝照顾着,二来还能在他姐夫那儿学些手艺,将来也好有个正经营生。”邹氏凑到黄炳泉身边说道。“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对,就让阿荣去他姐夫那儿,”黄炳泉皱着的眉头略微松了,叹了口气,“哎,这个不争气的……”。

第二天,黄炳泉和邹氏将黄金荣叫到身边。“阿荣啊,”边说黄炳泉边将站在面前的黄金荣拉到身边,“没想到这么快你就长大了,是个大人了。”

黄金荣本以为是偷偷赌博又被父亲发现了,都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但是父亲一反常态的温和让黄金荣不知所措,他不解地看着父亲,而一旁的母亲邹氏早已经开始抽泣。

黄炳泉摸着黄金荣的头说:“阿荣啊,你已经长大了,该自己去闯闯啦,不能总是靠着父母啊。我们总有一天是要离开你的,你得学会养活自己啊。”“所以啊,我和你母亲决定,让你去你姐夫那儿,到他的裱画店里学些手艺,将来也好养活自己啊!”“……”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让黄金荣吃了一惊。“阿荣啊,到你姐夫那儿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别冻着了,别累着了,听你姐夫和姐姐的话,好好学手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没事了就给家里捎个信儿。”邹氏一把将黄金荣搂在怀里,仿佛这一分离就是永别。

就这样,黄金荣离开了父母,开始了独自闯荡的生活,而大上海的风云人物,就此开始了自己一步步走向辉煌的历程……

这一年,黄金荣17岁。

初到姐夫的裱画店,黄金荣是分外地兴奋。不仅仅是摆脱了父母的看管,而且也能看到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黄金荣是东看看,西玩玩,满心的欢喜。不过这高兴日子没过多久,新鲜劲一过,黄金荣就觉得很是无聊,真不如在自己茶楼生活的快乐逍遥。

虽说在姐夫家黄金荣是小舅子,但是姐姐凤仙毕竟只是个小媳妇,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她想照顾黄金荣也得看丈夫的脸色。而这个姐夫不怎么待见黄金荣这个小舅子,所以黄金荣在裱画店生活得并不滋润,不仅不能像在自己家一样享受自在,还得帮助姐夫家洗衣煮饭带孩子,平时在家连碗都不洗的黄金荣现在什么苦活累活都得干。

黄金荣想打退堂鼓一走了之,但是想到自己要闯一番大事业,要让父亲为自己骄傲,他坚持着,那个小少爷黄金荣已经渐渐消失不见了……

每个裱画店里都有一个裱画司务,是店里手艺最好、地位最高的技师,连老板都要恭敬三分。姐夫店里的裱画司务名字叫钱悟利,手艺精湛,在裱画行当里是小有名气,最令人叫绝的是:他会让一幅纸皱色褪的古画恢复原状,还能让一张破损残缺的碑帖起死回生,由此得一绰号——“钱巧手”。“钱巧手”虽然手艺精湛,却轻易不收徒。黄金荣的姐夫好说歹说,终于劝动“钱巧手”收黄金荣为徒,一则是让自己的小舅子能跟着好师傅学手艺,自己也算是有所表示,更重要的是想着让黄金荣从“钱巧手”那儿学到看家手艺,将来好辞退“钱巧手”。

所以,来姐夫的裱画店没几日,黄金荣便正式拜师了。

这天早上,裱画店里放了一把太师椅,“钱巧手”正坐其中,身穿一件干净的淡灰长袍,辫子整齐地在头颈绕了两圈,挽着袖口,双手雪白,指头纤长,旁若无人地抽着水烟袋,神态悠闲。

黄金荣来到了“钱巧手”面前,“三跪三叩”以表敬意。“钱巧手”停下手中的烟,向黄金荣点了点头。姐夫随即给黄金荣使了个眼色,黄金荣心领神会,朝着“钱巧手”响亮地叫了一声“师父”,然后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快步走到师父面前,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拜师傅,送红包,这即是约定俗成的礼仪,意思是希望师父今后能够多多关照。

黄金荣正式拜师,开始了在裱画店里的学徒生活……

本想着师父会教给自己手艺,自己也能像“钱巧手”那样做司务,挣大钱,可是这一年学徒下来,师父只教黄金荣做两件事——调糨糊和浸“潢纸”。

做裱画最基础的材料是糨糊,师父对于糨糊的要求甚至达到了苛刻的地步。糨糊要搅得不厚不薄,又稀又黏,而且绝对不许有像沙粒那样小的面疙瘩。调成之后,他会用手指去试验,冬天不许太冷,夏天不准有热度。

黄金荣只好先用木杵在木桶里捣和,又舀在瓷盆里用小石杵旋揉。一圈又一圈,转啊转啊,直转得头晕眼花,天旋地转。师父也不心疼他,常常借故要徒弟重调一桶,黄金荣没办法,只好再受一次天旋地转的罪。

调糨糊麻烦,浸“潢纸”更麻烦。装裱用的“潢纸”必须浸在用黄檗汁染黄的水里,不能浸得太久,又必须浸透。颜色不可太浅或过深,要恰到好处,否则纸质受损,色彩不匀,裱画成品的品相会大打折扣。在浸“潢纸”上,师父也没少为难黄金荣,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规定:浸“潢纸”的水,必须要用城隍庙那口义井里的井水,而且要“头堂水”,也就是每天三更以后从井里吊起的头十桶水才可以。

师父的一句话可是苦了黄金荣,每天天不亮,黄金荣就得从热被窝里爬起来,挑着空桶,揉着浮肿的眼皮,摸黑去挑水。起得早就不说什么了,最让黄金荣头疼的是这“头堂水”。因为周围人都会用这口水井,所以当黄金荣拎完头两桶水回来的时候,别人已经开始打水了,这样就凑不出师父要求的“头堂水”。刚开始的时候,黄金荣苦苦相求让别人等着他打完十桶水再打,一次两次可以,十次八次就有人不愿意了,所以黄金荣不得不为了维护这头十桶水与别人争执,甚至大打出手。“钱巧手”存心不想教黄金荣手艺,所以往往使唤黄金荣去调糨糊或浸“潢纸”,自己偷偷做裱画最重要的工作,比如将“潢纸”覆托在字画背面、给画加镶绫绢天地和边框、外包首、前引首、中隔水和后拖尾等。所以虽然学了很长时间,黄金荣却没学到裱画的核心手艺。看着黄金荣学了一年多,裱画技术毫无长进,姐夫大为生气,没事就数落黄金荣不用心。

黄金荣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不过还好,裱画店里的生活还是有一样让黄金荣舒心的,那就是哄自己的小外甥。

姐姐凤仙忙里忙外,经常没时间照看儿子金寿,因此黄金荣在学手艺的空闲时间,就来帮助姐姐照看孩子。黄金荣虽说是一个大小伙子,带孩子倒是很有一手,很轻松地就能把外甥给哄得开开心心,这样一来,姐姐就更乐于将孩子交给他了。

这个小外甥已经会走路了,特别爱动,所以每天午睡起床后,金寿非得让人带着他出去玩,否则就又哭又闹,不肯罢休。遇到姐夫、姐姐都有事情忙不开时,他们就会叫黄金荣带着金寿出去玩。黄金荣心中也暗自高兴,终于可以不用调糨糊了。他带着自己的小侄子,名正言顺地出去玩了。所以,与其说是他带外甥出去玩,莫不如说是外甥带他出去玩。

黄金荣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城隍庙,那里商铺林立,人声鼎沸,各种小吃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引得黄金荣馋涎欲滴,但是每个月只能拿到50文月规钱的黄金荣是只有看的份儿。因为除了剃头、沐浴外,黄金荣的收入已经所剩无几,所以黄金荣只能流连于各个小吃之间,饱一饱眼福。

当黄金荣看到那些地痞流氓、衙门里的差役毫不费力地就从商铺榨取银子,上茶楼酒馆大吃大喝,吸烟赌钱。黄金荣心动了,他也想像那些人一样,过上这种“好日子”。

黄金荣就这样在裱画店里煎熬着,手艺没有学到,生活也过得紧紧巴巴。本以为日子就这样淡漠地消逝了,偶然间,黄金荣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最终影响了他的人生轨迹,那人就是上海青帮头目陈世昌……

黄金荣在姐夫的裱画店里的生活十分清苦。除了每天大早上要去挑“头堂水”,调糨糊,浸“潢纸”,剩下的就是替姐夫家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年少气盛的黄金荣怎能受得了这份辛苦,加上顽劣成性,他耐不住这份寂寞,于是一旦有空,黄金荣就偷偷溜出裱画店,到街上耍玩一番,而主要的消遣就是打“麻将”。

黄金荣在赌博上颇有天赋,每次与别人打麻将,他总是赢多输少,罕逢敌手。在裱画店里受足气的黄金荣,在麻将桌上往往是威风八面,神气十足。所以黄金荣越来越喜欢在麻将桌上显身手,而不是在裱画店里学手艺。

黄金荣酷爱麻将,而这麻将也给黄金荣带来了人生的“贵人”……

一日,黄金荣因为早上挑“头堂水”,又与别人打了一架。这一架打得黄金荣头破血流,正憋着一口怒气在裱画店里歇息,哪知师父又让黄金荣去调糨糊,说这次再调不好,就不让他吃中午饭。

黄金荣愤愤不平,索性甩手不干。他从席子底下摸出十几文钱,偷偷地跑了出去。去哪儿呢?当然是麻将馆。

这天的赌客实在是多,没有位置又不肯离去的黄金荣就来到了一桌麻将旁,站在一个赌客的后面观战,饱饱眼瘾。

面前的这个赌客,身材匀称,穿一身油黑的长袍,面色红润,神采非凡,手上带着的翡翠戒指,一看就价值不菲,一身的行头加上这股子气场,“这可不是个一般的主啊”,黄金荣暗暗感叹道。

这人出手阔绰,对于输赢毫不在乎,似乎来这儿打牌就是为了消遣,与周围的人边打麻将边说笑着。

虽然这个赌客打牌心不在焉,观战的黄金荣倒是分外地投入。他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该打哪张牌,该听哪张牌,该怎么和牌,就好像坐在赌桌上的不是长袍赌客,而是自己,看得是有滋有味。

又是一局,这一局长袍赌客的牌不错,已经听牌。手里一色万字牌,三个一万,三个九万,两个九条,三万、四万、五万、六万、七万各一个。照这个样式看,将来是要和二五八万。“二五八万,谁抓谁打的牌,这局是和定了。”长袍赌客心里得意扬扬。

忽然,他听到了仿佛有人在小声嘀咕:“清一色,清一色,清一色……”原来站在身后的黄金荣也看到了这副好牌,只是他不仅仅满足于只和二五八万,这样的好牌不和清一色就糟蹋了,所以很是着急,禁不住喃喃地感慨着。

长袍赌客悄悄往后瞄了一下,看到一个麻脸小子正在小声嘀咕着。“好小子,胃口真不小啊,嘿嘿,行,就听你小子的,看看老子手气如何!”赌客心里暗想,说着将手里的九条打了出去。“二万!”上家有人打了二万,长袍赌客不动声色,接着抓了一张牌——二万!“好小子,真厉害,看来真让这个麻脸小子说中了……”长袍赌客暗喜。“一万!”下家抓了一张一万,看看没用,直接打出去了。“碰一万,碰一万……”又是这个喃喃声。

长袍赌客没有犹豫,果断地高喊一句“碰”,边喊边将一万碰到手,随手将第二个九条打了出去。

清一色的牌做成了,和一四七八万,看着面前的清一色听牌,长袍赌客心里暗喜,虽然脸上还是一脸的平静,但是心中的狂喜已经让他的手有了细微的颤抖,而站在身后观战的黄金荣也早已是咧开了嘴,脸上的肌肉颤抖着……“七万!”下家有人打出了炮张。“自摸,自摸,自摸……”黄金荣的喃喃声已经颤抖。

赌客略微停顿了一下,放弃和牌,自己又去抓了张牌。“和啦!”长袍赌客一下子激动地站起来,“清一色!”“和啦,和啦!”黄金荣也拍着手叫道,好像自己也打出了一副“清一色”。“哈哈,陈老板,真是技艺高超啊,以后可不敢轻易跟陈老板交手啦!”其他的赌客纷纷站起来为长袍赌客贺喜。

这位陈老板是何人?他就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大亨陈世昌。

陈世昌,乳名福生,江苏苏州人,上海青帮“通”字辈头目,是青帮“大”字辈老头子张仁奎的徒弟。陈世昌早年以套签子骗钱为生。他经常手拿三根竹签,其中一根下面系有红线,让路人来猜套,凡套住系红线的竹签,可得一包香烟或糖果等物。要是猜不中,那么钱就归他。陈世昌靠套签子立足,所以绰号“签子福生”,也称“套签子福生”。

后来,陈世昌又发明了新的赌局,他把三根竹签插在地上,每根旁边放有一件物品,让路人用竹圈抛套,每一个竹圈要花钱来购买。路人如果套中了签子,就可以拿走下面的物品,如果套不中,就只好自认倒霉。

陈世昌这种赌博的买卖,主要骗那些过路的小孩以及游人,挣的钱不多,而他本人又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所以这点小钱是不够他花的。于是陈世昌又招罗了一帮流氓混混,强行规定:天后宫一带的居民只要是婚丧嫁娶,就必须雇用他的吹鼓手与仪仗队。虽然他的雇用费远远高于别人,但是如果你不用他的人,陈世昌就会带着一帮流氓大闹,除非给钱才肯罢休。为了少惹麻烦,这一带的居民每逢“红白事”,都得出高价请陈世昌的人,而陈世昌也由此挣了大钱。

回到牌局,陈世昌看着自己和了一手“清一色”,心里乐开了花,他转过身,伸手拍了拍黄金荣的肩膀:“小兄弟,想不到年纪轻轻,牌技高超啊,真是后生可畏啊。”“来,来,来,坐下来,打几局,赢了都是你的,输了我包。”说着,陈世昌拉着黄金荣坐了下来,自己站在黄金荣的身后观起战来。

这阵势把黄金荣震住了,他惊愕地坐在位子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过他的手一碰到麻将,神经马上进入了兴奋的状态,也顾不得害怕,投入地打起牌来。

这一天黄金荣的手气是超乎寻常地好,连赢了好几把,而且把把都赢的是大牌,什么一条龙,七小对,什么难赢来什么。黄金荣高超的牌技看得陈世昌都不住地点头。“好小子,明天十点,荣顺酒楼,不见不散!”最后,陈世昌赏识地拍了拍黄金荣的脑袋,留下了几块大洋,神态悠闲地走了。

黄金荣攥着手里的大洋,目送陈世昌离去,眼里满是感激,也有一丝的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他那样,出手阔绰,生活风光……

第二天,黄金荣早早来到了荣顺酒楼。荣顺酒楼一共两层,一楼是普通的坐席,二楼则是雅座。黄金荣在一楼没看到陈世昌,就上了二楼,可是在二楼他也没有见到陈世昌的影子。

正在黄金荣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小伙计跑了过来:“客官要吃点什么呀?”“我,我是来找人的……”黄金荣怯生生地说道。

一听到找人,小伙计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一作揖,恭敬地说道:“陈先生说过了,要好好招待您,您这边请。”说完,这个小伙计便在前面将黄金荣引到了一个雅间。

一进门,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一桌的人,当间坐着的正是陈世昌。

看到黄金荣来了,陈世昌赶紧招呼黄金荣进来:“小兄弟,快过来,大家正等着你呢。”

黄金荣从没来过如此高档的酒家,又见到屋子里坐着好些人,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门口。“坐吧,不用拘束,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平时大家没事就聚聚,喝喝酒,打打牌,聊聊天。那天打牌,你小子是有如神助啊,哈哈,快进来坐吧!”陈世昌热情地招呼着。

黄金荣小心地走了过去,轻轻地在最边上坐了下来。“这位小兄弟,今天算是咱们第一次正式会面,你自我介绍一下吧。不要紧张,在座的都是朋友。”

这时周围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黄金荣。黄金荣赶紧站了起来,带着颤抖的声音介绍道:“我叫黄金荣,大家就叫我‘阿荣’好了。我现在在我姐夫家的裱画店当学徒,昨天刚刚跟陈大哥认识,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说完,黄金荣给在座的所有人都鞠了一躬。陈世昌看着黄金荣如此有礼,满意地点点头。

很快,一桌好菜上齐了。平时在姐夫家的粗茶淡饭让黄金荣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现在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黄金荣高兴得不知道吃什么好,刚才的紧张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大快朵颐了。

黄金荣吃得分外饕餮,恨不得多生出一张嘴来,将面前的美味一扫而空。看着黄金荣狼吞虎咽的吃相,陈世昌笑得合不拢嘴,越发喜欢上了这个机灵聪明的小子,连连劝说黄金荣小心吃,不要噎着。“阿荣啊,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就找你陈大哥,我一定帮你。”“谢谢陈大哥,阿荣一定好好报答陈大哥的大恩。”就这样,一桌麻将,让黄金荣结识了上海“青帮”头目陈世昌,而黄金荣扬名上海滩的人生大幕也就此拉开……

虽然结识了陈世昌,但黄金荣还是裱画店的小学徒,生活中依然处处受欺负,加上没有什么收入,黄金荣连去街上赌博的本钱都没有。被逼无奈,黄金荣只好向陈世昌求助。

不过黄金荣可不是死乞白赖地讨钱,而是向陈世昌请教生财之道。“陈大哥,小弟手头紧巴,陈大哥可否指点小弟,如何才能生财有道?”“阿荣啊,要说这生财之道啊,其实你早就有了……”陈世昌故意卖着关子。“大哥,这道在哪儿啊?小弟实在是看不出啊!”黄金荣一脸的疑惑。“你不是裱画店里的学徒嘛,你每天接触的是什么啊?”“字画啊,这跟生财有什么关系啊?”“傻小子,你不知道啊,这古人的字画是非常值钱的。就说前朝的一幅字画,少说也得几百大洋,就是假的,卖个几十也是没有问题的,所以阿荣你抱个金娃娃还说没钱赚,哈哈哈……”陈世昌拍着黄金荣的肩膀笑着说。“这……”黄金荣摸摸脑袋,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大哥真是高明!”“好小子,果然没有看错你啊!哈哈,以后有的是机会,得手之后,大哥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如何是一个赚钱的门路呢?自然还是从字画身上打主意——黄金荣做内应,陈世昌抢字画。

很快,机会就来了……

这天,裱画店送来了两幅明朝字画,大的有半张桌子那么长,小的也有一臂大小。里面画的都是飞虫鸟兽,黄金荣看不懂,但是从直觉上,他深深相信这两幅字画一定值个大价钱,于是就偷偷给陈世昌透漏了这个消息。

三天后,画裱好了,裱画的人亲自来取,一看裱得很精美,就说家里还有很多,也想送过来裱一裱。黄金荣的姐夫一听乐开了花,这下抓住了一个大主顾,赶紧吩咐黄金荣亲自陪这个人回家取画。

这下黄金荣犯难了。本来想着给陈世昌通风报信,他们把画劫了,出手后分给自己一些钱,跟自己没有一点牵连,这下要护送画,一旦被劫了,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姐夫已经吩咐下来,他也没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陪着客户往回走。

这一路,黄金荣心里直打鼓,思索着一会儿得怎么办。

走到文庙路,忽然发现前面立着一个长竹竿,上面挂着一条白布,歪歪扭扭地写着:“前方修路,绕行!”黄金荣一看就知道陈世昌这帮人已经准备动手了。

前路不通,黄金荣一行只好转到侧边的小巷子。这条背街小巷平日人就十分稀少,今天更是分外地清净。客户也似有察觉,但是不待他反应过来,巷子两头就涌出一群身穿黑衣的流氓,一步步向黄金荣他们逼近。

情急之下,黄金荣眼睛一转,转身抓起两份字画,靠着自己硕大的身体,硬生生冲出包围向外跑远了。黄金荣跑了一会儿,往后一看,没看到客户,便停下来喘气,边喘边对随后跟来的陈世昌的人说:“兄弟,把这份画给陈大哥带回去。”说着,将手中大的那幅画塞到小流氓怀里。“兄弟,赶紧在我胳膊上来一刀!”黄金荣抓住小流氓的胳膊,急切地说。“这……”小流氓看来从没真动过刀子,被黄金荣这一说,愣住了。

一看这情况,黄金荣一把拽过小流氓手里的尖刀,一咬牙,冲自己的胳膊一划,瞬时鲜血染红了半个胳膊。他把刀甩给小流氓,说:“替我向陈大哥问好。”说完,将小的那幅字画揣在怀里,往姐夫的裱画店里赶回去。

看着一身鲜血的黄金荣回来了,姐姐凤仙吓得哭了起来,姐夫也赶紧招呼,要找大夫给黄金荣包扎。“姐夫,阿荣无能,护送客户送画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伙抢劫的,我拼死相搏,结果只抢回来了一幅画。阿荣对不起姐夫、姐姐的厚爱,请姐夫惩罚阿荣吧。”

黄金荣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向着姐夫哭诉道。“阿荣啊,画被抢了没事,只要人没事就行。赶紧,我给你找大夫去。”

姐夫将黄金荣扶起来,找来了大夫给黄金荣包扎,还特许黄金荣一个星期的假,什么都不用干,好好养伤。

黄金荣这出苦肉计,不仅帮陈世昌抢了字画,还为自己赢得了姐夫的信任。

一连歇了好多天,黄金荣每天吃吃喝喝玩玩,生活过得颇为舒服。不过,一道晴天霹雳,让黄金荣备受打击——父亲黄炳泉因病过世了。

消息是母亲让人捎过来的。下人急匆匆地跑到黄金荣那儿,早已泣不成声:“黄老爷,黄老爷,过……过世啦……”

黄金荣听说后,只觉得天昏地暗,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上。

好半晌缓过来,黄金荣什么都顾不上了,连鞋子都没穿,飞也似的向家里奔过去。

一进门,就见家中气氛分外凝重。黄金荣赶紧冲进父亲的居室,只见床上躺着父亲,脸上带着一丝愁容,好像临走之前还有什么放不下,母亲伏在父亲的遗体旁啜泣。看到黄金荣回来了,母亲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黄金荣搂着,母子两人在黄炳泉的遗体旁痛哭不已……“阿荣啊,你父亲生了一场急病,还没来得及叫大夫就,就……”母亲哭泣着,“他走之前还念叨着你,说阿荣还小,不懂事,他没有能好好教导你,没能看到你闯出一番事业,他很痛心。他希望以后你能平平安安,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黄金荣心中泛出一阵酸楚,想到父亲生前对自己恨铁不成钢时的愁容,想到父亲看到自己不上进时的遗憾,黄金荣追悔莫及。自己还没有让父亲享几年福,他就撒手而去,“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世事无常让黄金荣心如刀绞。看着母亲因为父亲的去世一夜间似乎又苍老了十几岁,黄金荣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无论吃多少苦,都要在上海滩闯出一片大事业,让母亲能够过上好日子。

父亲黄炳泉的过世让黄金荣痛彻心扉,一连数日,黄金荣都一言不发,跪在父亲的遗体边,默默不语……

安葬完父亲,黄金荣又回到了姐夫的裱画店。如今的黄金荣很是上进,他卖力地干活学徒,为的就是能够早日出师,能有自己的事业,将母亲接到身边,好好孝敬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终于,他熬到出师了……

出师那天晚上,母亲邹氏特地在裱画店办了一桌“谢师酒”,感谢“钱巧手”的培育。按照常例,学徒期满,应该擢升为司务。但是,姐夫知道黄金荣并没有学到“钱巧手”的真本事,根本替代不了店里的裱画司务,而“钱巧手”也担心黄金荣成了当家司务后,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这两个人就暗自做了个决定。“钱巧手”在席间站起来,对着黄金荣的母亲邹氏说:“阿荣这几年学手艺,刻苦认真,精神可嘉啊!只是裱画这门手艺,看似简单,学起来却难。阿荣手艺尽管已经小有所成,但要想独立恐怕还欠火候。我的意思,今天名义上出师,但是还得委屈他再当一年学徒,再历练一年,以后方成大气啊……”“是啊,是啊,阿荣的手艺还没真正学到家,还是让他在这历练一年吧!”黄金荣的姐夫应和道。

黄金荣本以为终于熬到出师,不用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痛苦生活了。想着出师后,自己开一个店,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而现在的状况是,这帮人还想接着压榨自己。三年来积压下的怒火一下冲到黄金荣的脑子里。“砰!”黄金荣拍桌而起,两手托腰,双目一瞪:“我在这儿已经待了三年,这个徒弟我决不再当,今天夜里,我就卷铺盖走人!”

黄金荣举起一杯酒:“今天我黄金荣出师,应当谢谢姐夫和师父,多谢你们三年来照顾我,我心里有数,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说完,他脖子一扬,咕噜一声,把杯里的酒一口咽下。“我既然出师,就该自立门户,自讨生活,不能再依靠师父、姐夫的庇护,还望姐夫、师父以后多多帮助!”仰头又是一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世界这么大,金荣定当闯出一片天地,决不辱没师父的尊名。”第三杯又是一口气干完。“母亲,金荣不孝,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金荣以后一定拼了命,让你生活得富富贵贵!”说着黄金荣又敬了邹氏一杯酒。

随后,黄金荣迈开了大步,走到自己平时睡觉的小破屋里,一脚踢开了木门,拎上行李,旁若无人地走出了裱画店,留下了愕然的母亲、姐夫以及师父。

黄金荣的学徒生涯就此结束,迎接他的是那波澜壮阔的上海滩的沉浮……第二章小瘪三当上了捕快

黄金荣天生一副泼皮样,在上海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混得如鱼得水,先是打入“郑家木桥小瘪三”团伙中,但他并不满足于现状,巴结送礼攀当上了捕快,甘当一名走卒。

上海原来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是黄浦江的支流,名叫洋泾浜。洋泾浜西经周泾浜与苏州河相连,往东汇入黄浦江。沿着洋泾浜,可以连通洋泾港,洋泾浜由此而得名。洋泾浜分东、西两段,浦西称西洋泾浜,浦东叫东洋泾浜,后来东洋泾浜逐渐淤塞,从此浦西直呼洋泾浜,这就是现在真正的洋泾浜。

洋泾浜上有9座连接两岸南北交通的桥梁,其中一座就叫郑家木桥。后来上海爆发了小刀会起义,清政府派了大军前来围剿,战事激烈。英国领事为阻止战火蔓延到租界,下令拆除此桥。但是此桥一断,往来交通受到极大的影响。为了方便通行,1856年,美国传教士泰勒出资在木桥原址上建造了一座长10米、宽4米的木桥,方便教徒进出河对岸的基督教教堂。因为是在郑家木桥原址上修的,而且跟原来的木桥很像,于是上海人仍称泰勒修的这座桥为郑家木桥。

郑家木桥一带地处租界区,国洋混杂,人流如织,商号林立,生意兴隆。各地商贾都在此处谈生意做买卖,成交之后,就到附近的山东路麦家圈、四马路一带逛妓院、赌场和燕子窝。久而久之,这一带就成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云集之处。于是,游民乞丐、扒手小偷常在此聚散,流氓地痞们更是在这里呼风唤雨,聚众闹事。

另外需要强调的是,洋泾浜是英、法租界(后来为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接处,桥南的法租界巡捕不能涉足桥北英租界,桥北的英租界巡捕也不能越界到法租界捕人,一河相隔,形同两国。这种格局对地痞流氓特别有利,歹徒在英租界里作案后,只需逃入桥南的孔子路,英国巡捕就拿他没有办法,而在法租界作案后,只要避入桥北的英租界,法国巡捕也是无可奈何的。这种制度的缺陷使做了坏事的地痞流氓能够很容易地脱身,于是郑家木桥就成了流氓们的“风水宝地”。加上洋泾浜有利的地形,流氓歹徒越聚越多,他们结伙成帮,各占地盘,形成了近代上海黑社会的一个雏形。

出师之后的黄金荣不知干什么好,于是他去寻求陈世昌的帮助。“陈大哥,上海滩这么大,可是金荣不知如何立足,请大哥指点迷津。”“阿荣啊,大哥我对你抱很大的希望。只要你敢干,就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不过,你资历尚浅,还需历练几年。我看这样吧,你到郑家木桥洋泾浜一带锻炼锻炼,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于是黄金荣来到了郑家木桥,靠着陈世昌的关系以及自己魁梧有力的身板,黄金荣很快跟那一带的流氓团伙扯上了关系。平日里跟着那帮流氓走街串巷收保护费,替人讨债追钱或者敲诈勒索,黄金荣也算小有收获。不过,跟别人不同的是,黄金荣有了钱,并不全用来花天酒地快活一番,而是拿出相当大的一部分结交捕快,跟他们攀交情、结义气。因为黄金荣要在上海滩闯自己的事业,他知道,跟这些捕快搞好关系,将来一定会对自己的发展有帮助……

一天,天气骤冷,街上行人稀少,黄金荣也想早早地回到住处。正走到家门口的巷子里,黄金荣忽然听到旁边一所宅子里有人大喊:“救命,救命……”黄金荣停下了脚步,他仔细一听,凄惨的呼救声不断传来,且呼救声越来越急迫。

黄金荣年轻气盛,他没有多想,冲到呼救声传来的那个屋子门前,哐当一声,踹开了大门。

只见院子里有两个小流氓,张牙舞爪,他们面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满脸的惊恐与泪水,正蜷缩在墙角,奋力地挣扎着。“放开她!”黄金荣大吼了一声,声如惊雷。

两个小混混被这声大喝吓了一跳。他们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黄金荣,见原来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个头不高,身子骨还算壮实,脸上的黑麻子由于愤怒的原因,都鼓了起来。“放开她?你算哪根葱啊?”两个小混混久在黑道上混,看着黄金荣就一个人,也就不在乎什么,反而向黄金荣呵斥道,“杀人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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