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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09 06:5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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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洚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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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悲歌2

东陵悲歌2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东陵悲歌2作者:荆洚晓排版:Clementine本书由北京阅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十二章方知天地裂霜刃映横眉(1)

与骑军派出接应的骑兵小队会合了的古虎餐,刚进了骑军的营盘,马还没停稳,便一个倒栽葱从马上跌了下来,幸好王逸在边上一把抱住才没出事。古虎餐的体质毕竟不是王逸这种军中铁汉,一路靠用魔法支持的他,此刻虚弱无比。

当行军司马汇报有一队十二人的敌军始终在离骑军营盘十里外徘徊,他们曾派出五百骑驱赶,砍倒了那十二人数十次,但他们总是又重新站起来,并夺了四十三个骑军袍泽的性命时,古虎餐无力地摆了摆手道:“先不管他们。”他咳嗽着转过头对天下第一刀说,“这个俘虏就交给你了。”只要弄清那敌军见鬼的白光,那十二人的敌军前锋,根本就算不上威胁。

天下第一刀的脸如春风化雪一样的轻快起来,自出天牢以来,终于有必须由他来的事,并且他会做得最好。没有谁比他这个甲号房总管更精于拷问的了——他没有修习任何道术和魔法,但作为天牢甲号房的总管,对于江湖中邪道魔门、采花大盗,或是骗人钱财的拍花党修习的读心术,却是极为精通,甚至比他的刀法更精深。

读心术不同于他心通,他心通是堂堂正正的道门法术,调用施术者与受术者的五行之气来达到一个暂时的平衡,以进行沟通。两者是平等的,施术者能明白受术者在想什么,而受术者也能感受到施术者在想什么,故之称为他心通。

而只要看到作为临时刑房的帐篷里那名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不住抽搐的西陵士兵,就知道读心术被称之为邪术,并非偶然。天下第一刀以前刑问的对象,不是朝中失势的大臣勇将,就是世间宗师、修真人士,那些人无论忠奸,心志或是狡猾至极,或是忠贞如铁,而此时面对的这个西陵轻骑兵,只不过比常人稍强一点的精神防线,读心术一经施展,简直如刀削泥一般,几乎还没过上一刻钟,天下第一刀已教军士去请古虎餐来了。

但古虎餐只是挥手让军士退下,直到天下第一刀揭开中军大帐的帘子,古虎餐仍抱着自己的头,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是三把拆开的敌军骑弩。天下第一刀捡起其中一个带齿的圆轮来看,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东西,很普通的工艺,很普通的质材;能连绵发射出风刃的奥秘,也许始终在弩身上那些奇异的、类似某种符文的纹路,以及那充盈着木系元素的晶石上。

古虎餐终于抬起头,望着天下第一刀疑惑的眼光,他伸手从桌面上那堆骑弩的零件里扒拉出五个带齿的圆轮,把它们放在天下第一刀的手上,如他手上原先的那个圆轮混在一起,竟无法分辨哪一个是天下第一刀自己拿起来的。“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啊,就算没有那见鬼的白光,我们也根本不可能取胜……”古虎餐摇着头,哪怕在敌军的追逐下,他也从没有显得这么虚弱。他说到后面,已连叹息也是无声的了。

天下第一刀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刚进骑军营盘,尽管虚弱但仍踌躇满志的古虎餐,憩息了半刻以后,却连骨子里也颓废了。边上那个恪守职责的行军司马,也同样的脸色灰暗,他和古虎餐一样都是聪明人,所以他和古虎餐一样都不敢相信能取得胜利。“每个骑弩有两个这种大小的圆轮,三个骑弩就有六个。”行军司马有气无力地这么说。听着这几乎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也晓得的算术,天下第一刀几乎就要冲去把他砍翻在地,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天下第一刀明白了他们的沮丧,“每个都一样大小,一样轻重。我们试过,同样大小的圆轮,每个都可以替换,都可以把这骑弩组装起来……”

这不是什么很精美的工艺,普通到圆轮上连工匠的名字都没有留下——通常工匠都会在得意之作留下自己的名号的;这也不是很难得的质材,只不过很普通的熟铁。如果得到很宝贵的材料,然后本着制得传世之作的态度,造出这样的骑弩,倒也罢了,但不是名匠传世之作也不是天外陨石提炼出的铁精,而是似乎从这支敌军来的地方,每一个零件严格的制式化,已成了每个普通的工匠都应该遵从、也可以实现的事了。

而在东陵大陆,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要知道,就算在骑军这种属于东陵的精锐军队里,那种百中挑一的神射手,也会在自己的箭上刻上名字——以方便在每次战斗以后,可以找回自己的箭。因为每支箭的重量都不一样,每支箭簇弧线都有差别,只有那壶练习过上千万次的箭,神箭手们才能保证百步穿杨。

如果和骑弩的零件一样,每支箭的重量都一样,箭簇都一样,那么几乎每个四肢健全人通过练习,都可以成为神箭手。这不单单是异界的军队,只要是弓箭手,就相当于东陵军队里的神箭手。

这是整个文明的落后。“我不清楚那些异界的怪物比我们先进多少,我只知道,骑军里,最好的随军铁匠,拿着这几个一模一样的圆轮,这位据说是东陵大陆上最好的铁匠,认为是神仙的杰作。他说除了神仙,五百年后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工艺,五百年前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工艺……”古虎餐始终没有放开掩面的手,他的声音里有无限的疲累。

天下第一刀知道也许异界的怪物真的很强,至少他在用读心术拷问那名俘虏时,那俘虏脑海里那些诸如三角函数、正弦、立体几何……之类的信息,都是前所未闻的。按那俘虏的记忆,用多年的时间,学会这些东西,才能懂得操纵这种骑弩,而这个会使用射出风刃的骑弩的俘虏,也只是一个进入军队三年的普通平民——操作这种骑弩,在他们来的地方,每一名士兵都可以做到。无法否认,异界军队的实力,强大到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但天下第一刀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圆轮,突然一把揪着古虎餐的领口把他拖了起来,他瞪着古虎餐的眼睛,用一种偏执的、带着某种狂热的口吻说:“总要试一下!我们为什么不试一下?我知道我不懂很多事!但是阿福,你听我说!如果我母亲当年被砍头之前,没有试一下要求生下我再赴死,我就胎死腹中了!如果我没有试一下学习刀法,我就不会当上甲号房的总管!如果我没有试一下跟你出来,我就一辈子老死在牢里!试一下,我们无论如何要试试,哪怕最后关头,也不要,轻言放弃!”

古虎餐惊讶地望着天下第一刀,他知道这位从小在牢里长大的兄弟,很单纯,但没有想到幼稚到这种地步。可是就是这样极幼稚、极不理性的话,点燃了古虎餐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也许是信念,也许是斗志,也许只是……其实他也想试一下,只不过太过理性的他觉得这想法太过荒诞?

他望着天下第一刀那执著的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那就试一下。”

 第十二章方知天地裂霜刃映横眉(2)

决定要试一下,行军司马铺上山川明细图,古虎餐便开始绞尽脑汁——对方衔尾而来的是三百重步兵,不死的重步兵,要拦住他们前进的步骤,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据说失陷的数十座城池里,有三分之一的城池,那些异界的敌军只用了区区一百人就攻陷了。

但便是这时,便听帐外侦骑滚鞍下马禀报:“报!钦差已入荒川府地界,离辕门不足五里。”

哪怕是战事至此,迎接钦差的礼仪却一点也不能拉下。香案之物自不必说,行军司马等属下忙不迭地给古虎餐披盔挂甲,营盘里生了火盆,硕大的九个竹节早就预备好了,军中百余名身长体健的军士,充作力士左右列队,只听掌书记拉长了嗓子吼道:“开辕门!驱浊尘!”

接着他又把那九个竹节投入火盆中,瞬间受热爆裂,营中人马再无喧闹之声;便又有军士以水洒道,再以黄沙铺出从辕门到香案那百来步的一段路。这时,掌书记才高声唱道:“迎钦差!”这时一众官佐出辕门相迎。

一个白面无须的壮实太监,托着黄绫圣旨,傲然步入营中。古虎餐万分庆幸总算是所谓身着铠甲不必全礼,不用三拜九叩,居于香案下方,按那行军司马教授应对的言辞,拱手道:“臣,古虎餐恭请圣安。”“圣躬安!”那太监昂着头,扯着公鸭嗓子神气活现地回了一句,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俯视众生的味道,仿佛他手上那道黄绫圣旨能退异界大军、能还东陵一个太平世界也似的,展开了念道,“门下,天下之本……镇疆卫土,固将帅靖献之本;增秩易名,用国家优崇之典。事关激劝,义笃始终。权署京川路骑军钤辖古福,师承名门,勇辟三军。昔冲龄千里示警于国,今率虎狼之师战狄夷于野。常胜不败,壮武允孚于江湖之远;力挽狂澜,忠贞励勉于庙堂之中。挺峻节于颓波风靡之时,倡正气于国难板荡之间……”

古虎餐在边上听得头昏脑涨,恨不得把身上那劳什子盔甲扯下来,砸到那太监头上使那公鸭嗓不复响起,方教泄了心中之愤,幸好终于念完:“……时论皆仰其高致,朝廷亦鉴其悃诚,特超擢从二品定国将军,除京川路经略使留后,统领京川路马步诸军……钦此!”那太监待古虎餐接旨之后,撤了香案,又取出一份公书,交与古虎餐,却是皇帝命这太监为京川路监军。

那天下第一刀在边上为古虎餐升官而高兴,却被行军司马白了一眼冷笑道:“难不成阁下与那古大人有夺妻之仇?有杀父之恨?若无,那便奇了,阁下为何如此幸灾乐祸?”听得天下第一刀一头雾水,拉住那行军司马追问一番,才算明白为何应酬着那太监的古虎餐一脸的倒霉气息。

所谓从二品定国将军,不过是个衔,而实际上的职务,也就是京川路经略使的差遣,原是军权在握的,但却不过是留后,也就是暂时担任这职务,和之前的权署是一样的,于是便没有赐予古虎餐旌节,也就是对于官员、军队的任免,古虎餐其实一点权力也没有。

当然,如果有个当经略使的父亲,然后在此一方水土经营多年,军中将佐都是门生心腹,那这个经略使留后倒也就值钱,有了这个正统的名头,诸事便名正言顺,只是古虎餐却不过是在天牢呆了十年的孤儿,要这个名头何用?谁会卖他的账?

统领马步诸军不过是一句空话。他能使得动的,仍不过这五千骑军,而现时皇帝还给塞了一个监军进来。监军虽然原则上不能指挥军队,只是监督率军将领,但这个钦差身份,已足与统军将领分庭抗礼,并且必要时也可以出示皇帝赐与的信令,直接号令军队。

古虎餐哪里高兴得起来?却应付了那太监几句,便听那阉人兴奋地道:“古帅欲退守荒川府城,自无不可,咱家柳元虽是残缺之身,也晓忠义两字,且分一千骑军给我,咱家在此阻击敌军,血洒沙场,马革裹尸固之所愿也!”

这话虽然无知,但倒使古虎餐对这太监的感觉稍好了一些,尽管这柳元身上那股子尿骚极其难闻,古虎餐也仍好言和他说:“柳公公,那队十二人的敌军前锋,尽管歼灭他们没有太好的法子,但我骑军撤入荒川,那十二人能耐我何?若是留下一千骑军,被敌军三百重步兵赶上,却又不能力敌,岂不是白白送了千名弟兄的性命?”

那太监听了,却便极不快,冷哼了一声,竟倨傲无礼不再和古虎餐说话,自拂袖去了。古虎餐一脸的苦笑,难不成为了这阉人的心愿,要赔上一千骑兵的性命么?至少他古某人,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他最怕别人因他命令而死,何况要让他教士兵去送死?

边上掌书记却凑上来道:“禀大帅,有荒川府义民,筹集军粮来援,皆是感知大帅忠义之名而来,不知道大帅是否能遂他们心愿,见上一面?”

古虎餐见到那些筹粮的义民,第一句话便让那些少女的父亲皱起了眉头。他说:“其实我的师娘一直都希望我早点成家,而我也在寻找属于我的伴侣。我只想知道,如果我不会魔法,没有官职,没有差遣,没有评书赞唱我的名,没有一个为世人传颂的师父,没有一个将会千古留名的师兄……好吧,有谁愿意和我相伴一生,不论贫苦与疾病,不论风雨或阴晴,永不离弃的?“并且你们要相信一点,我是如同你们每个人一样的怕死和自私,评书里的英雄他永远只在评书里不朽。”

本来那些少女的父亲对古虎餐这么直截了当的言辞极为恼火,但看到他们的女儿那本来炽热的眼神,在如此直接、赤裸裸的类似宣言的话语下,暗淡下来了,却又让他们选择了沉默。事实上无论如何狂热的崇拜者,一旦有冷静的机会之后,大多都会归之于平淡。

接下来数杯薄酒应酬,和发自内心的感谢,身居高位但如邻人般毫无架子的谈吐,义民们倒也觉这个传说里的少年英雄还不错,渐渐淡忘了古虎餐接见他们时那些言辞。小校带走了投军的青壮,行军司马送走了那些义民。古虎餐望着帐中的女孩,有点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本以为这席老老实实的大白话能应付过去了,谁知真有人会留下来!“敢问小姐、小姐……那个芳名如何称呼?”古虎餐结巴了半晌,总算还是鼓捣出一句话来。这还是那女孩样貌普通,古虎餐才算能勉强定下神来,若是与方才那王家小姐一样,粉雕玉琢也似的天仙人儿,怕这位新晋的古大帅连磕巴话也挤不出来。“你便是你,你便是张梧生大侠的弟子,也是高正则大侠的师弟,身陷天牢十年的是你,如今率领虎贲之师的也是你,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原就不是你。我仰慕的是你,却不是你口中那跟你全无半点相干的陌生人儿。”

那女孩怕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连称谓也直来直去的你你我我的,但却一番话把古虎餐说愣了,当他回过神来时,那女孩已出了帐门去了,只留下一个姣好的背影。古虎餐一时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扯着嗓子吼道:“你总得留个姓名,我才好教人去提亲啊!”“来这里一趟便要嫁你么?”那女孩头也不回,只是轻轻道,“去年有杂耍班子弄了一只留仙山的怪兽,也有许多人穿州过府地去看,不见得便要把那怪兽娶回家去吧?”便自向外去了,只害得那帐外十几个听到对话的老军,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极难受。

古虎餐只好通红着脸对那些军士叮嘱道:“老哥哥们,还请切莫外传啊!”他若拿起经略使留后的大帅气势,那些老军倒也不敢乱嚼舌头,谁知古虎餐从来便没当过自己是个官,这么来了一出,便连又去刑问那俘虏的天下第一刀,也听到这边厢的爆笑……

 第十二章方知天地裂霜刃映横眉(3)

西陵军队占领的城池里,千里之外那率领第七团一营的第七团副团长的半身虚像,浮现在将军的面前。哪怕是魔法的转换使得轮廓略显朦胧,但便是最挑剔的长官也必须承认,这位副团长几乎从头到脚,无一不是彰显着铁与血的军人典范。

将军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道:“参谋部的决定你收到了吧?无论如何落后的大陆,总有它孕育的天才,牺牲的近百位轻骑兵,已向我们展现了这原始大陆上逆天强者的实力。副团长,没有人知道,你的前方,会有什么迎接着你。也许,你有必要再考虑一下,是否执行参谋部的命令……”“荣誉,即吾命。”千里之外的副团长,没有回答将军的问题,只是低沉而坚决地用这句西陵骑士的格言来回应。他很清楚这次作战的意图,必须歼灭或者活捉那个东陵大陆的强者,不是因为这位强者的逆天,而是他带给西陵军队越来越大的创伤的游击战术,一旦这块原始大陆上的军队都能如此巧妙地使用这种战术,那么这支西陵孤军的命运,将不可避免地——从一个个辉煌的胜利走向覆灭!

将军郑重地戴上头盔,致以军礼:“荣誉,即吾命!”

没有谁会怀疑副团长将率领重步兵完成这个任务。三百重步兵,如果不计伤亡,足以攻陷任何一座这个大陆的雄关名城,这不是唯心的臆语,而是用东陵大陆被攻下的数十座城池来做的有力的注脚。但谁也不会忘记这大陆的逆天强者,不会忘记那两位硬生生破坏空间裂缝、使他们成为孤军的强者,面对这样的强者,尽管成功不容置疑,只是面对临死前的反扑,却也生死难料。

而此时的荒川府城里,站在太守府前的古虎餐,在凄风惨雨里面对着应召而来的民众,他犹豫了,直到行军司马第三次扯到他的衣摆,古虎餐咬了咬,终于踏上那临时搭起的高台,在迷蒙的雨中站定。“我要做的事,只是让大家去死。”古虎餐说出这句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很多难以开口的话,往往说出了第一句,接下来的,也许便不是如预料中的困难,“不愿去死的,赶快离开荒川府吧,当异界的军队杀到,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座死城,他们已这么做了三十八次,哪怕这一次我在这里,也不会改变什么。我和他们交过手,所以,请不要将虚无的幻想寄托在我身上。”

围观的民众开始感觉到恐惧了,古虎餐这位传说中的英雄,面对他们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哪怕是虚幻的希望也打破了。开始有人在雨中哭泣,哭声弥漫开了,宛似伤寒症一样传染起来……“这是古虎餐啊!怎么会这样?魔法的奥义啊!怎么会就没办法呢?”“张梧生大侠,您在天上睁开眼看着啊!你这徒弟可真有出息啊!”“快,快去套车,趁人都还在这里,咱们快先出城!”“呸!经略使留后就这鸟本事?天啊,你不会做天啊!”……

雨水密密麻麻地,很快打湿了拒绝雨伞的古虎餐,几缕长发贴着他的脸,孤独地站在高台上。与其说他是是京川路经略使留后,不如说是一个菜市口待斩的死囚更像一些。不知谁开始跟卫兵推搡起来,突然一只鞋子从人群里飞了出来,结结实实,“啪”的一声抽在古虎餐的脸上,民众向来有随大流的习惯和勇气的,于是油纸伞、鞋子、竹笠纷纷往高台上砸了过去,有些力道不足的,东西还没扔上高台便跌下了,砸到了台边的百姓,于是便有人嚷嚷:“官兵杀人了!”

渐渐地,乱了起来,高台下的卫兵开始被推到高台的边缘,已有两三人趁乱踩着不知谁的肩膀,爬上了高台,他们冲到古虎餐面前,不知凭仗着什么理由,总之正气凛然地向古虎餐挥起了拳头。

如果不是行军司马吹动了号角,两队重甲骑兵从两边街头急驰而来,沉闷的蹄声惊醒了疯狂的民众,恐怕高台上挥手制止新兵上来的古虎餐,真的要挨上几拳。台上那几个人冲到古虎餐面前时,突然发现台下一片寂静,他们转过头,不知是骑军如林的长枪,还是漫无边际的雨,终于让他们冷静下来,悻悻地扭捏跑了下去。“不愿死的,快点走。”古虎餐就这么孤独地站在台上,这么平静地说。他始终觉得让别人去送死是可耻的,如果因此被人揍上几拳,他也认了。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若是按评书的桥段,大约这时候故事的主角就会进入角色,然后就怒发冲冠,以经略留后的身份,率领大军,决胜千里……起码坊间关于他师父张梧生的传说,就是这么一个套路。

可惜他仍还是古虎餐。

在骑军的“保护”下,民众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有人离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不足方才的十分之一。古虎餐挽起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在颈后挽了,对仍站在高台下的人道:“我能做的,只是让大家死得明白。”说罢他招手让天下第一刀上台来。

天下第一刀的颈项上青筋绽现,他站在古虎餐的身前挥舞着拳头:“按俘虏的交代,空间裂缝已被破坏,他们只有一万人!就算他们很强,也只是一万人!”“只要砍下他们的头颅并带走,他们就也一样会死!你们看!”九十多个异界轻骑兵的头颅堆在高台上,天下第一刀指着这些头颅,“这里是九十多个!一万人,只要这么杀上百来次,他们就死光了!“东陵人,如果每一个人都退后,我们将无路可退!让我们勇敢地去死!去死!踏着前方的人的血迹去死,后方的人踏着我们的血迹去死!”

相比之下古虎餐的话少许多,也平淡许多,他只是说:“我以我血荐荒川。”

留下的民众,大多是对古虎餐很是崇拜的,或是决志报国的热血青壮汉子,渐渐地台下传来压抑的鼻息,某种血脉里的狂热被激起。“净胡尘!齐从军!”的呼声在这些青壮之间回响,行军司马设立的征招处,咬牙切齿的民众被授予刀枪,编入行伍……

无尽的雨仿似永远也不会停,在雨中墙角的小草慢慢地舒展,一抹无声的青翠。

 第十三章荣誉即汝命东陵已间之(1)

东陵的天空终于停止了哭泣,乌云被斜阳的余辉抹开了一角,第七团的副团长率着三百重步兵在离城墙一千步开外停下整队。晚霞用那廉价的光辉,将每一块荒川府城的城砖都妆成了金黄,只是城砖仍是城砖,它不会因此成为金砖——便如城墙上那些东陵的新兵一样,尽管拿着刀枪,却不能让他们变成能战之兵。

对于一支职业的军队,斗志昂扬又充盈着为同袍报仇的职业军队,是不需要在这里进行过多的战前动员的。冲锋的队形已经列出,副团长拔出了长刀斜劈而下,高举着战旗的旗手身边,鼓手开始敲打出前进的节奏。

在守卫着荒川城的人们的视线里,几乎连呼吸都一致的数百西陵重步兵,开始缓慢而稳定地推进。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只有城头的人们最为清楚,许多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已开始颤抖,甚至有人闭起眼睛,企图眼不见为净……“举盾!”根本不需要太过繁琐的命令,方阵最外围一圈的重步兵撑起了巨塔,而里面的重步兵则把巨盾并列在头顶。良好的纪律和娴熟的训练、无数次血与火锤炼出来的默契,几乎在离城墙五百步的距离,西陵的重步兵就把自己防卫成一个坚硬的壳。

监军柳元在城墙上紧张地尖叫:“古大帅!快放箭!快放箭!”当听到古虎餐回答弓箭只有在一百步距离内才能有效攻击时,柳元他就带着身边四个小黄门跑到床子弩边上,用刀架在军士的颈上,强逼他们对城下的西陵军队发射弩矢。

八枚箭簇闪烁着寒芒的两米长箭,简直就是八根长矛。当负责控弩的军士用大锤狠狠砸下机拔,牙面下落,被钩紧的弩弦便突然松驰开,扯动主弓射出弩箭,这一切在眨眼之间便已完成。弓弦崩响,面对八根长箭居高临下的攻击,西陵三百重步兵的盾阵与孩童的玩具实在没有什么区别,无疑这种密集的阵形让床子弩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六根长箭洞穿了至少八十名重步兵,然后再越阵而出射断了官道侧边十数棵大树方才力尽。

而另一根硕大的巨箭直接把西陵的旗手钉在地上。

唯一无功的是射击向西陵副团长的长箭。在守城军士砸下扳机、床子弩发射的一瞬间,副团长全身泛起金黄的光芒,他以超越奔马的速度跃身而起险险避过长箭,然后他冲向被钉在地上的旗手,大吼一声斩向箭柄。

眼看着长箭在西陵军队的战阵里留下了轨迹,柳元的得意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他刚刚生出的笑意,却在下一刻凝结——白光如云,就在长箭穿透最后一名重步兵时,白光已使第一个倒下的重步兵重新站起来,举起了自己的盾牌;而在长箭射断路边树林大树力尽之后,率领这支重步兵的副团长已闪电般劈出七刀,砍断了那箭柄,于是白光笼罩了那名旗手,马上就让那西陵的军旗再次顽强地招展空中。“快!快!再射!”柳元忙不迭声地催促着。只是那些失陷的城池里,有几座还是东陵历史上有名的雄关,那起码都是四十架以上的床子弩。如果可以连续发射,大约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连续失陷了数十城池。每架床子弩都配备了七十名壮硕军士,来转动绞盘为床子弩上弦,如果不是每次上弦耗费的力量之大和时间之长十分夸张,也不会称做八牛三弓弩了。

西陵军队已重新列阵,鼓点声那极冷静的节奏,指挥着三百重步兵进入一百步的距离。城墙上行军司马看古虎餐冲他点了点头,马上举起旗子,他没有去讲究仰射击角度的整齐,城墙上除了操控床弩的都是新兵,刚换上号衣还没有十二个时辰的新兵能指望弄懂这些?所以行军司马干脆地挥下旗子喝道:“放!”

无数的羽箭遮蔽了天空,把斜阳那无力光彩挡在天外,尽管杂乱无序但毕竟有足够多的箭,上万支箭,哪怕有许多无力的、射偏的,但几乎每个西陵的重步兵的盾牌上,都要承受十来次羽箭的冲击!西陵的重步兵方阵终于慢了下来。

副团长举着塔盾护卫在旗手与鼓手的身前,他身上那金黄的光芒让射中盾牌的羽箭折断,当漫天的箭雨过后,竟无法在他盾牌上找到一个凹迹。城墙上的行军司马再次举起旗子,而刚刚射击了一轮箭的近万新兵,眼神也开始稳定起来,纷纷地开弓搭箭……

城下原本严不透风的盾阵,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间隙。可以看见第一排的西陵士兵将巨盾插入身前地面,放下长枪不知在做什么,然后似乎接到第二排的盾牌,第二排也放下长枪,在取出一些什么东西。城上第二波箭雨落下,有不少长箭透过那盾阵出现的间隙射中不少敌人,但对方那全身铠甲却让多数的长箭徒劳无功,偶尔倒了几人,但白光闪起那些重步兵又站了起来。这时盾阵似乎前四排都完成了某种动作,向前面的重步兵接过自己的盾,前四排的盾阵又变得严密起来……

古虎餐突然振臂疾呼:“撤下城墙!所有人撤下城墙!”

除了站在他身后的王逸,几乎所有人都投以不解的眼神。

监军柳元更是极为愤怒地冲过来,举着手里的佩剑,用他的公鸭嗓门吼道:“圣上赐我天子剑!主帅若有恙,咱家有便宜行事之权!古帅你身体不适,便请自行下去吧!咱家与这荒川的好儿郎,死也要死在这城墙!众将士听令!射!快射!”

古虎餐气得全身的血都往脸上涌去,本来白净的脸皮胀着黑紫,一时间戟指着柳元竟说不出话,一口鲜血喷得柳元满头满脸:“趴下!”古虎餐用尽他全身的气力呼喝。但除了那些控制床弩的老兵之外,其他近万新兵都还在望着这边发愣,不知如何执行这两个完全相反的命令。

柳元翘着兰花指拈出一块小手绢抹了,横眉怒目本还要叱责古虎餐一番,但他已没有足够的勇气在城墙上直起身体了——第二波射出的箭雨全部落下后,城下前四排的西陵重步兵放下了巨盾,他们手上端着大约三尺宽的弩弓,第一二排的重步兵对着城头扣下了扳机,连绵不绝的风刃削断了这面城墙上所有的旌旗,被削中的青石城砖飞溅起许多碎石,八台三弓八牛床子弩更是被交叉的风刃绞得粉碎,断折散落成了一堆残木。

城墙上缺乏战火锤炼的新兵,风刃削断他们手上的弓弦,再剖开他们的胸膛,还没等他们因为被开膛破腑溢出内脏而痛哭,不绝的风刃便削去了他们的脑袋,或者削去连着半边身子的脑袋。

当城头第一声哭泣声音响起,还能喘气的新兵已不足七千人,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三第四排的重步兵也扣动了扳机,无数的火球划着炽热的轨道,点燃城头所有可以被点燃的一切,无论是钢铁还是人的躯体。在风刃和火球不断地轰击下,有一段城墙开始龟裂,倒塌也只是快慢的问题。

 第十三章荣誉即汝命东陵已间之(2)

其实那段城墙已经在慢慢塌陷了,没有马上塌下,只不过是古虎餐面前一个小小的五芒星正在闪烁着夺目光彩。把右手死死按在那五芒星上的古虎餐,似乎已将全心身的活力与性命都灌入其中,唇边方才气急攻心吐血残存的血迹,更把苍白的脸容映衬得毫无半点生气。

他已无法分心说出一句话来。城墙下西陵军队不绝的风刃那凄迷的破空声里,连珠不息的火球砸在城头,沉闷轰鸣声如鼓点一样清晰地计算着这城墙的崩溃时间。也许只要古虎餐稍一分神,也许只要那五芒星符稍暗淡,这荒川府城的城墙就会如积木一般倒塌,连带将仍还在城头哭泣发愣、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七千新兵一起埋葬。

也许只有跟他一起面对过西陵人的王逸才知道古虎餐的心思,愤然将那柳元连同那天子剑一起踢翻在地,冲边上那些古虎餐的亲兵吼叫着:“大帅军令,所有人等撤下城头,违者杀无赦!”古虎餐的亲卫队才恍然清醒过来,弯着腰驱赶着那些新兵撤离城头。

当上面的新兵撤走以后,古虎餐撤开时间魔法的结界,“轰!”一段二十米长的龟裂城墙,几乎马上就轰然倒塌。西陵的军队发出欢呼,他们开始按着鼓手敲出的节奏,从防守队形转成冲锋队形,收起弩机,起盾,挺枪,气势如虹!

王逸背着七窍溢血的古虎餐,在几名亲兵的掩护下,作为城墙上最后的一批人员撤退。西陵军队已经开始从倒塌的城墙处进入荒川府,王逸他们无法从此处的城头撤下去了,只能匆匆地沿着城墙奔向相连的另一方向的城头。“带上他。”古虎餐趴在王逸背上,有气无力地指着那蜷缩在地上的监军柳元。这太监虽然瞎乱指挥,但却还是有一腔热血的,亲卫去拖他时,他醒觉起自己的监军身份,竟胡乱挥舞着双手叫嚣着要与城偕死。不过那亲卫生怕再晚一步那西陵人就冲上城头了,哪有心思与他废话?一掌砍昏了便扛着他,随王逸身后奔去了。

尽管已连续攻陷过数十座东陵的城池,但西陵的军队仍然小心地派出五十重步兵作为前锋,通过城墙后向前推进百步,再派出五十重步兵上了城墙,端着弩弓防患于未然。另外三面城墙的东陵军队如果企图居高临下对入城的西陵军队攻击,那么城头上这五十把可以连绵发射风刃的弩弓,足以将对方弓箭手切割成一堆碎肉。

然后又有一百重步兵踏上城头,持枪挺盾,在那五十名同袍手上弩机的掩护之下,开始肃清那其他三面城墙可能存在的埋伏着的敌人。但很显然,没有守军留在城墙上送死。那一百重步兵只是跑了一圈,就向仍在城外的副团长举起了小旗,示意一切安全。副团长这才下命令,让仍在城外待命的一百五十名重步兵,在手持战旗的旗手带领下,踏着鼓点入城。

已经撤退到北面林内的古虎餐,远远看着踏着鼓点的西陵重步兵身后,似乎足不沾地的三十名白袍人,那些可以发出白光的白袍人,突然皱了皱眉头,虚弱地问道:“小刀,你说那俘虏招供说,那些白袍人是什么魔法傀儡?”天下第一刀点了点头。“点火。”古虎餐来不及解析太多,急急地对身边的王逸吩咐。

四方八面的树林内,奔出百余骑快速冲向荒川城墙,但在离城墙三百步外,已被占据城墙的西陵军队用弩机射出的风刃,连人带马削成一摊摊零碎肉块,只有十数骑冲入弓箭射程内,把十数支火箭射向荒川府城那三面完好的城墙墙角,然后他们狂笑着面对城头的敌军,射出了生命中最后一箭,尽管风刃毫无悬念地收割了他们的生命,但他们的悍勇却让同为军人的西陵同行,肃然起敬。

火起荒川府城。

十数支火箭虽然有三四支准确地命中了城头的建筑,仍不足以让火势突然炽烈至此。但这百余勇士却用性命吸引了城头的西陵重步兵,让城内藏匿民舍中的伏军成功冲到城根下,搬开事先撬开的城砖,点燃了埋在城根中所有的黑油缸。

没有人想到,东陵人自己的军队会烧毁自己的府城,烈焰焚城。

当无数的风筝在荒川府城外四周的树林内升起,城头的重步兵发现风刃射出三步之外便消散了,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画着禁魔咒的风筝在空中飞翔,环绕荒川府城之际,那城头的重步兵发现再也射不出一道风刃或火球。

而在这时,紧跟在重步兵后面的三十名白袍人,在进入城墙以后便毫无征兆地倒下。无论那位精通大预言术的法师,如何不顾后果挺着虚弱的躯体透支自己的魔法力,也无法唤起那三十名白袍人;无论那名能使用天使降召的秀行骑士如何虔诚地祷告,也不会让他的神施展神力使那些白袍人站起来……

烈焰舔食着荒川城,从城墙上的大火中侥幸撤下的几十名西陵重步兵,并没有注意烈火已使城墙上的白垩纷纷剥落,而几乎每块城砖上都刻画着禁魔咒。他们发现了敌人,几百名正在洗刷城内建筑民舍的东陵新兵,那是刚才从城头撤下的七千新兵和城中之前伏下的万余民壮里的一小股。

西陵重步兵体现了良好的军事素养,根本不用任何命令就分出十数个五人小阵。才前进了三步就刺倒了不下百名东陵新兵以后,他们甚至放弃了用枪,因为燃烧着的城墙就在身后,长枪杀人的速度太慢了,他们用半人高的巨盾,奋力向外一拍,就有三四名东陵新兵扎手扎脚地惨叫着飞跌出去,大多数人,再也没有爬起来……

鼓手的鼓点,有节奏地在校场的方向响起,这是集合的军令。西陵的重步兵在确认再也没有对手站立之后,整队向校场方向去了。被他们杀死的对手洗刷掉城里建筑民舍墙上的薄泥和灰沙,露出墙上早已刻画下的禁魔咒,却没有被西陵的士兵注意,就算看到,也以为只是这块原始大陆的某种图腾或花纹;在身后城墙的炽热烈焰和鼓声传递的军令的催促中,他们更没有发现倒下的对手、那些东陵新兵的血冲洗去路面的尘土,在浮土之下,路上每一块青砖都无一例外地刻画着禁魔咒!

血淹过那路面青石板上禁魔咒的纹路,西陵重步兵的铁靴踏在青石板上,连他们的靴底也沾上一副完整的禁魔咒……

无法沟通天地五行元气的地方,是死地,荒川府已成死地!“这是我们的优势,唯一的优势。”古虎餐喘息着对合不上嘴的监军柳元说,“我们比他们人多,多很多。”这画满了禁魔咒的荒川府,加上画着禁魔咒的风筝在上空割绝了天地元气,无法使用魔法的荒川府,就是西陵人的死地,所有的牺牲,就是为了让这支西陵军队进入预设的死地。

自愿留下的青壮就有三万多人,加上老弱不下五万,比西陵的军队还要多五倍,那就有十万双手……而禁魔咒,就算是连天雷咒也发不出的五行废人,只要能感应到天地之气,就能结煞使禁魔咒生效。在东陵大地,只要不是早夭的,没有不能感觉到天地之气的,便连古虎餐的师父——当初苦练十数年仍被认为无法修习道术的废材张梧生,也能发出极小型的天雷咒,弄出几条闪电丝。“古帅,咱家愿率死士为前驱!”那太监柳元倒也不枉古虎餐让亲卫撤退时带上他,虽是阉人却不失血性。

 第十四章监军负责监死士负责死

如血残阳,它终归不是血。那倒塌的荒川城墙,那荒川府城里四处舞动着的火头里,有城头数千新兵的血,有敌军的血,有城中作为伏兵不知能不能活下一两成的万余军民的血,那是残阳所不能渲染的沉重。

这种沉重比肢体上的虚弱更加让古虎餐无力,他望着荒川府,对柳元喘息着摇了摇头:“监军负责监,死士负责死。”

让亲卫背这太监下来,自然有一番打算。身为经略使留后,哪怕只是一个空名,但却让他再也不可以用“我说过了,你最好不听,死了我也不用挂牵”来开解自己。身为封疆大吏,失土丧地,就是耻辱。“带上天子剑,去调援军来。”京川路各处不下四十万精锐军队,却是手无天子所赐旌节的古虎餐调不动的,所以他让柳元活着,让他活着,就是因为这个手持天子剑的监军,有权力可以做他做不到的事。

柳元只是不晓兵事,也非愚笨到底,否则皇帝也不会使他来监军,当下招呼还活着的两个小黄门,冲古虎餐深深一揖,那公鸭嗓的嘶哑里也张扬着一抹豪迈:“咱家便去了!之前咱家种种不是,黄泉路上再罚酒三杯!古帅,珍重!”

当柳元轻骑疾驰时,荒川府外的风筝已几乎遮掩了整片天空,而一直养精蓄锐的五千骑军开始了冲锋,被蒙上眼的战马也仍能感受到城墙的烈火,但平素相待如友的骑士,此时毫不留情地用马刺磕刺着它的躯体,疼痛让战马在瞬间冲向前去,冲入面前的火墙之中……

在荒川府的校场边,西陵军队的副团长持着滴血的长刀呼号:“集合!鼓手!敲起来!”在他的吼声里,鼓手挣扎着敲起了军鼓。但副团长身后,那面西陵的战旗已被烈火舔得残破不堪,旗手的右腿上,血和烂了的皮肉从腿甲的缝隙里渗了出来,若不是拄着战旗,他也许已无法站立。

号叫着的东陵民壮,从校场边上的民舍里涌出,上百人挥动着锄头和扁担,向这三名军人杀过去,那靠在民舍墙上的旗手,咬着牙挺起了战旗,准备迎接也许对他来说最后的一战。但他身后的墙壁被从里面轰然砸开,荒川府城的铁匠提着打铁的大锤,从那破碎的墙里出来,一锤就把那旗手的脑袋连铁盔一起砸扁了。

还没等铁匠再一次抡起他的大锤,几把长枪就把他挑飞,那杆残破的西陵军旗再一次招展起来,第一队赶来集合的五十人重步兵小队,奋力地突进越来越多的东陵民壮里,把筋疲力尽的副团长和鼓手护卫在中间。

当最后一支到校场集合的重步兵小队到达时,整个校场已经水泄不通,至少有三万东陵的民壮包围了这里。校场中心是近二百西陵的重步兵,在三万民壮的冲杀下如礁石一般峙立不动,副团长解下已经破裂的胸甲,大吼道:“解甲!”

他挥盾拍飞了面前的东陵人,一刀就砍下另一个东陵人头颅,再举盾格挡住一把向他身边士兵挥下的锄头,然后他没有理会迎面刺来的缨枪,冰冷的刀锋狠狠地捅穿了右前方东陵人那可怜的蒙着牛皮的木盾,再捅进盾牌后面的胸腹间,而那把刺向他的长枪早已被身侧的士兵挥舞巨盾磕得飞起在半空之中,而那长枪的主人,乱刀之下已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血肉……

西陵的二百重步兵解下了胸甲、背甲,在没法发挥五行魔法的情况下,这些甲胄在战斗中很快就残破不堪,解下了大部护甲的重步兵,释放了负重以后精神一振,竟把防御圈生生地撑出了一层,快速地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近百步,向还在燃烧的城门进发。

除了旗手,活着到达校场集合的西陵士兵,一直厮杀到此时天色变暗,都没有一个人倒下或重伤,反而倒在他们刀枪之下的民壮不下二千人。但副团长却没有沉溺在这种战士与平民的战斗的胜利里,因为他听到了自己和身边袍泽的喘息声,幸好,已经离城门不足五百步了。

但他马上就明白,他的运气已随五行之气一起,被这天上地下无所不在的禁魔阵隔绝。他看见了五百米外,高举着战旗的王逸策马从仍燃烧着的崩塌了的城墙跃进来,引领着无数的骑兵。在没有魔法的死地里,副团长不知道二百残兵怎么才能战胜这些不知有多少、汹涌而来的骑兵。

于是他扔开了盾牌,从旗手手上抢过战旗,用尽全身的气力大吼:“荣誉!”“即吾命!”二百西陵的士兵同样扔开了坑坑洼洼的巨盾,挺起长枪,跟着副团长的身后,冲向那不知多少的骑兵。

鼓手仍保持着他的节奏,但他没有冲锋,只是用行军的速度,不紧也不慢地敲击着军鼓。有人砍了他一刀,他仆倒,但又爬起,继续向前,鼓声仍旧,又一棍把他砸倒,但他又一次在血泊里爬起……当血流满面的鼓手,左眼扎着一根女人的钗针,左手不知所踪,身上插着七八把刀剑,走出了一条三十步的血路,三万民壮在这一刻,没有一个人再向他举起刀。

全歼了那二百西陵士兵的王逸,在鼓手身前勒住了马,鼓声终于停下,鼓手面对着提着滴血长刀的王逸,平静地用王逸根本不可能听得懂的西陵语言说:“其实我并不想向你们挥刀,但我是军人。”

王逸刀上的血,慢慢地滴在地上,他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如果可以,他很愿意放这敌人离开,哪怕他是敌人。但他不能,他只能用鼓手不可能明白的东陵官话对他说:“某从军,有守土之责。”

长刀,再一次挥起。

 第十五章图穷匕突现墨雪争须髭(1)

天色如墨,连明月也不忍从云中探头来,去望一眼荒川府城,那仍有余烬的城墙残垣。漫城的哭泣在风里,抚得枝头几朵残花也哭跌了。一日之间近万人战死,沾亲带旧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殉难,白色的灯笼挂得四处都是,虽是初秋,宛似寒冬。“我失信了。”那自称来自秘密组织“青楼”的蒙面女子,沙哑地对古虎餐如是说。她答应支援给古虎餐的七十名修真者,在听到前面三十位修真者殉难之后,许多都借故遁走了,这次跟她来的,只有七人。

古虎餐打了个哈欠,摇头道:“嫌无不嫌少。”他揣了一样物件在袖子里,便向城里某个角落走去。王逸带着一队亲兵护卫着跟进,那几个修真者互相对望了一眼,腾跃着便到了古虎餐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听我的,可能会活;不听我的,三十多个全死了。”古虎餐没有等他们开口,一闪身就从边上过去了,只是道,“不听我的,自便!到时正面冲锋,自己跟着去送死也算是带把的爷们;听我的,且跟着吧。”

有三人愣了半晌,各自驾法器向四方遁走了,只有两名修真者跟在亲兵队后面,随古虎餐慢慢步行而去;还有两位修真者冷哼了一声,大约是不耐烦古虎餐的态度,打算正面冲锋时教异界军队见见面临天劫的实力,便预备着往军营里去。

古虎餐见了,却又教他们稍停,赔罪道:“两位有赴死高义,不如听我说上两句?”便细细把他和王逸之前的遭遇说了,然后道,“若是两位义不惜身,我倒有个法子,至少不用白死。”便使王逸与那两名修真者分说斥候扰敌之法。平常东陵军队是无法做到,但修真者面对十来人的敌军斥候小队,若存了心逃命,却也不难。那两名修真者见了,似乎也觉有理,但却也不言语,只匆匆一揖,便自去了。

行了半刻钟,停在一间医馆前面,刻满了禁魔咒的门板上溅着血,上面题着“回春堂”的牌匾歪着,随风摆动着,门前檐下坐着一个女孩,正是那天骑军营盘里最后才走的那个少女,正泪痕未干地拨弄着阶下一株牵牛花。

天知道,她和这花,是如何这场战斗里,完好无缺的。

古虎餐蹲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涨红了脸终于准备要开口,却不料那女孩抬起头来道:“你为什么没跑?不要告诉我,你不怕死,不怕死你早从天牢里出来了。”这种无礼到极点的话,已惹得古虎餐的亲卫按动崩簧拉出钢刀了。古虎餐指挥的这场仗,可以说是东陵军队的第一次胜利,骑军上下,无不以大帅为荣。“我也想跑。”古虎餐向后挥了挥手,让亲卫退出五十步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拔了根草,剔着牙道,“但若跑了,以后会天天做恶梦,身边五行之气紊乱,一用魔法就可能爆体,我便还是不跑了。再说,不是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么?有官做,才有权,有钱,有美女啊。”“你是个小人,你这场仗赢得真无耻,不但把这古城毁了,还拿新兵的命来填。”

古虎餐居然想了想,也点了点头道:“要讲究堂堂之阵,也得有那实力。无耻,死一万人,然后打赢;君子,死十万人,然后失守。我宁可做无耻小人,荒川城是毁了,但至少它还在我们手里。”“你快走吧,我爹去给王大叔接骨,很快就回来了。”“嗯,好吧。那你到底愿不愿嫁我?”

女孩低下头,不说话了。古虎餐坐了半晌,拍拍屁股直起身,往军营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道:“不嫁也是好的,我倒也不忍心你守寡……”“喂!”那女孩望着古虎餐的背影叫了一声,古虎餐回过头来,只听她道,“浑蛋,活着回来。”

古虎餐点点头道:“我尽量吧。”那女孩不觉羞红了脸,推门奔了进去。

王逸走到古虎餐边上,附耳道:“古帅,末将有一计,寻三百弟兄,穿那异界怪物的盔甲,扮成死尸……”

古虎餐摇了摇头。这有什么用?穿敌人的盔甲,又不会启动对方的白光,也不会使用那弩弓,就算不露馅,暴起攻击又能有多少战果?并且荒川城现在这样子,哪里能困住近万敌军?对方可是有骑兵的,那种异界战马一冲锋,根本就拦不住。

他只是招手让那两个修真者过来:“和以前那三十多位修真者一样,我也只要你们做一件事。就一件……两件吧,还有一件便是:我如战死,你们若有可能就把我尸骨抢出来,交还给我师娘。”

秋风如刀,残叶四落,那嗓音极难听的蒙面女子,带来的修真者总归起了作用,虽只两个人,但存了死志,打了就跑,跑了又再缠上,硬生生把西陵军本来三四天能赶完的路,拖到整整走了一旬。近万西陵军队终于逼近城墙倒塌几不设防的荒川府城。

将军骑在他那圣洁的独角兽上,望着千步外的残垣,对身边参谋下令:“侦察骑兵搜索范围扩张到十里,派一个骑兵排进城侦查敌情,搜索七团一营踪迹。”

黑夜里荒川城中没有一盏灯,只有家家户户檐下的白色灯笼,在风中冷冷盯着那入城的三十余名骑兵。没人擦拭的血迹过了数日已变得乌黑,在夜里全然显现不到,倒是许多乌鸦被马蹄惊起,哑哑的嘶叫在这墨黑中格外的刺耳。

将军在城外向远处眺望,大约是侦骑入林扰得宿鸟惊飞,但随鸟雀飞起的,还有几点光亮,似乎这种小小的毫无魔法波动的光点,随侦骑的搜索扩展开去,愈来愈多。将军挥了挥手,警戒的长弓兵发射的风刃,迅速把这些小亮点一个个在空中切割得四散燃烧。

但似乎打不尽一般,打掉一个光点,便有更多的光点升起来。

有侦骑捡了一个呈上来,是用竹片架成圆桶形,外面以薄白纸密密包围而开口朝下,在底部的支架中间绑上一块沾有油的粗布。薄白纸的四周,画着一些花纹。将军与参谋划部的参谋左右看了,只一眼就明白这满天的小光点的原理——不过就是小灯燃烧时,使周围空气温度升高,密度减小上升,从而排出灯笼中原有空气,使自身重力变小,空气对它的浮力把它托了起来。但有什么用?那灯上的花纹,也全无半点五行元气,并且只要那灯支架上的布燃尽了,便也会掉下来的,将军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去管这些灯了。

天上的小亮点慢慢地越来越多,几乎如满天灿星一样,数不清有多少。一种不祥的感觉,让将军示意参谋对部队下达一级警戒、准备作战的命令。突然间空泛的荒川城里传来了惨叫声,十里外牛角声悠扬响起,无数的马蹄粉碎了这平静的夜。

在荒川城的校场里,穿着残破西陵重步兵盔甲的王逸,提着两个西陵骑兵的首级,舔了一口刀头的血,冷笑道:“也是咸的,兄弟们,上马!”那三十余名骑兵在下马检视同袍尸骸时,终于成了坚持要在这里扮死尸的王逸的战果。

在无数的浮空小灯笼罩下,四十万精锐东陵军队蜂拥而上!漆黑的夜色里,失效的魔法,自踏上东陵大陆以来,将军的部队,第一次在面对仅仅四十倍于己的对手时,采取了防御的阵势。

东陵军队的攻势是完全不惜代价的,因为所有人都被告知,当天空的小灯笼燃尽时,异界的军队将会恢复他们的魔力。没有人想任人宰割,王逸领着那扮死尸的二百人,从城里杀了出来,西陵士兵一时见他们三十多人骑着西陵战马,后面的也是着西陵重步兵甲,被他们冲了个措手不及,砍倒百余人,谁知碰到一股东陵骑军,当头率军的大将,见王逸骑着西陵战马,不由分说一锤就将王逸砸飞……监军柳元从马上如飞鹰一般跃下,挥动着宝剑割破了面前异界士兵咽喉,血溅到他的脸上,烫得他尖叫了一声,回剑又刺中一名西陵弩兵的脸面,这才拈出一块小手帕来,却被一匹高大的西陵战马撞飞,落在乱军丛里,也不知死活……

谁也没有注意,半空中有一只巨大的黑色风筝,就在牛角响起时,由两名藏身在那满天小灯上方云层的修真者,由空中投下。风筝在空中盘旋,如果有西陵军队的士兵发现,也许只要投出手中的长枪就可以改变这场战争的结果。

 第十五章图穷匕突现墨雪争须髭(2)

但世上最无规律的事,就是战争,兵无常势。

当西陵军队付了二千士兵死亡的代价,换取了东陵殿前司马军三万人马伤亡超过四成溃散、侍卫马军司两万人伤亡过半撤出战场、龙卫军两万步卒被全围歼时,天空的小光点渐渐地熄灭,白光开始闪现,风刃开始呼啸在战场上,火球的轰鸣声宣告着现在已不是刚才那种双方都靠刀枪冲锋的公平厮杀。

异界军队里的弓手,扯起那可怕的长弓,每一次弓弦颤动,通体流淌着雷火电光的箭便命中了东陵军队里的将校或旗手,把他们炸得粉身碎骨,失去了指挥的军队,不断地出现溃散……

穿着墨色劲装的古虎餐,也盘旋至将军头顶五丈,被将军的卫队发现,但这时已经晚了,他们投出的长枪全部落空。古虎餐自己用劲崩破了风筝,如弹丸一般直坠而下,他落在将军面前,画完了五芒星的最后一笔。

将军和整个参谋部及一小部分的将军卫队,几乎近五十人都在一瞬间停止了活动——或者说,活动缓慢到一种无限近乎停止的地步。这时第二批小灯笼开始升空。但这一切,对于古虎餐来说,是毫无意义的,哪怕只有一次呼吸的时间,在他的时间魔法里,就可以是永远。

在他的时间结界里,将军和他的部下,慢慢地衰老,连古虎餐自己,也不可避免,满嘴牙齿摇摇欲坠,眉发皆白。毕竟他没有领悟领域的规则,他也被结界的时间规则所影响,而当将军的部下中有二十来人失去生命气息时,古虎餐停止了结界内时间的加速,再继续下去,他自己也无法逆转了。

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将军的微笑,一种类似他心通的魔法:“很奇妙,你是怎么做到的?哪怕是在西陵,经历了第二次魔法文明革命的西陵,也很少见到有这样的研究成果。抛弃这块连青铜时代也称不上的大陆吧!哪怕西陵黄金时代的历史记载,也比这里先进百倍。跟我去西陵,你会被尊敬,每个在自己领域上有创新的魔导师,都会受尊重,无论他来自哪里。”

古虎餐很想问他,为什么要侵略东陵,但想想这样问又很傻,便打算作罢,只是他处于一种他心通的状态,他的想法几乎马上就反馈给了将军。“强者做他想做的事,弱者承受他必须承受的苦痛。你搬了个新家,里面如果都是你们东陵这里的野牛、野猪之类的动物,它们不肯离开,也不肯被畜养,你会怎么做?除了让它们驯服,就是把它们变成猪肉或牛肉。”

脑海中的交流,古虎餐惊讶于将军的镇定,将军这么告诉他:“的确,你这种通过改变结界五行元素的频谱波长,来刺激脑垂体,达成让受众快速衰老的魔法,如果在西陵,你绝对能得到天才的称号,我想在这里,更是如此。但不是原始大陆才会孕育天才,高度文明的社会里,天才更容易被发掘,而我恰好就是。除非你放弃对这种元素频谱波长的控制,任它发展下去,不惜杀死自己,否则以我的天赋,你无法让我和其他人一样,因无法承受衰老而死。”

古虎餐苦笑着,不知如何是好。

撤消结界?哪怕事先准备的三波浮空小灯全用上,也无法歼灭这支军队。

继续让时间在结界内加速?

不,他不想死。至于医馆前那个女孩,第一次让什么都无所谓的他有了所谓,有了牵挂。

这时无意间他看见了结界内一个怒目拔刀状的将军亲卫,那名亲卫按在刀柄上的虎口上,有厚厚的老茧。

古虎餐决定赌一把。

结界内所有仍活着的人快速地年轻,落齿重生,白发变黑,时间逆转。

当古虎餐恢复了方才样貌时,结界内站着的,只有他和将军,其他人都全身青紫失去生命迹象了。将军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天才。

古虎餐呕了一口血,自嘲地在脑海里对将军说:“很显然,我不是你说的天才,不过,熟能生巧。”

将军到了这一刻,仍很平静:“我说过,我是天才。我的天赋,就是控制五行元素里的正负粒子吞噬,当周围五元素都互相吞噬阿附膨胀,最后如果可以同时形成小型黑洞,空间裂缝就会打开,以我的能力,可以维持三秒,三秒,足够我把你这种能力传送到西陵。”

结界就要消散了,没有领域的境界,谁也无法占用某条规则太久的时间,而当古虎餐意识到这一点时,将军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语气便愈加的强势:“你要相信,高度文明的社会的研发能力,不是你们这种连伤寒都视作绝症的原始社会可以比拟的。下一次我的后来者踏上这块土地,他们必定免疫你的魔法。你们最终还是要屈服的。为什么不跪下呢?只不过换个统治者,换一批贵族,对于万千平民来说,谁统治这块土地,有区别吗?如果你可以站出来,让他们明白,臣服在我们脚下才是唯一的选择,我可以保证给予你三十座城的自治法权!只要你们弯一弯腰,和平就将重临这块大地!”

古虎餐笑了起来,他说:“我今天腰痛。”

他毫不犹豫地加速了结界内时间的流转,再逆转这种流转,渐渐地,他的意识也迷糊了……

东陵大陆终于用十五万精锐死亡、三万精锐重伤、其余二十余万精锐人马无不带伤的代价,全歼了入侵的孤军,战火暂时在东陵熄灭了。但奉命来荒川府宣旨的陆老相爷却皱着眉头,使他本来就因为年老而多褶的老脸,几乎堆起千层皮来,似乎刚刚被全歼的异界敌军,都还不及这眼前的麻烦。带给他痛苦的,是并排放在床上的两个婴孩,似乎刚满月的婴儿。

边上号称岐黄第一的修真者,收起笼罩在婴孩上方的镜,无力地摇了摇头道:“陆檀越,此非天罡三十六变,也非地煞七十二变,是真真正正成了婴孩!在下向东陵修道之士借来照妖镜、照形镜、照魂镜,都无济于事。所谓时间结界,加速时间、逆转时间,整个东陵大陆,除古虎餐小友以外,再无精通之人,依在下看来,应该是古小友逆转时间以后,使敌酋不断年轻,以至回复婴儿状态,而古小友自己也在那道法的威力笼罩之下,于是他也成了婴儿,婴儿灵智未开,识海封闭,而此时要分出哪个是古小友,实在非人力所能……”

古虎餐的师娘阿花,也在边上苦着脸道:“大牛抱阿福回来养,都有四五岁了,他满月的样子,我又没见过,哪里分辨得出……”“禀相爷!”王逸在外面带着一身雪花进来,脸有喜色地道,“有人能分辨出哪个是古大帅!”

陆相爷不耐烦地道:“那还不传他进来?”

进来的是那位在医馆前逗弄牵牛花的姑娘。她站在两个婴儿面前,只看了一眼,便掩嘴笑道:“这浑蛋变成婴孩,还是这么坏!一定是他,他的眼神很无耻……”说着她抱起其中一个婴孩,旁若无人地直出门去了。“行了,人来,把那个敌囚抱下去,在他身上刺上一百零八幅禁魔咒,用黑狗血涂上……”陆老相爷遣退了左右无关人等,独留下包扎得粽子一样的柳元,对他低声道,“让你留任在京川路监军的密旨你也接了,哼!如果不是怕两个婴孩一并杀了,清流和民间必将众说纷纭,几个坐大的王爷将会趁火打劫的话,按老夫的心思,结果了这祸根才是道理……记住随时监视这小孩,若有一丝一毫发现他可能不是古虎餐……或是他能说话以后仍不能证明自己是古虎餐的话,不要犹豫!”说着把手往脖颈间一比划。“不用这么麻烦,古虎餐的事我们会接手。”沙哑难听的女声,突兀地响起,那个蒙面女子掏出一块令牌抛给陆相爷,“倒是几十位修真者为此战而死。楼里的意思,是时候坐下聊聊了……”

冬天的第一场雪,妆点得荒川城里那些白灯笼不再那么刺眼,红山茶开得极灿烂,一簇一簇的,在雪白里招展,如旗。那医馆门前的女子,抱着一个包裹得严实的婴孩,出来看雪。那姑娘轻轻地在那婴孩额头上一吻,那婴孩便“咯咯”地笑了起来,稚嫩的小手一张开,无数的电弧闪烁,竟绽开出一朵闪电花,心蕊间一朵炽白的小焰火微微地颤动,比火更热,比雪更白。

 第十六章忠义千古赞生死一命知

严冬的天空沉郁着,连飞絮也绝了迹,阴冷的天地只是灌足了风,把窗上糊着的纸胀得几欲碎破,那院户里的一窝鸡仔冻得缩成一团,怕是见不到明早的阳光。

院里的门户“吱吱”地推开,五六岁的孩童蹦了出来,拎着一个汤瓮,跑跳着出了院门,小手拍打着那门口几个快成了雪雕的卫士,不由分说抢了卫士手中长戟,扮成大人样子替了岗哨。或者已成了惯例,那些卫士轮替着喝完热汤,面上淌着水印,不知是眉梢的雪化了,还是眼眶的发热。

那小孩把大戟还了卫士,跳跑在空地上,把手拢在嘴边呼喝道:“都出来打雪仗哟!”一时间许多门户里便跑出许多小孩来,嬉笑打闹着,不尽的活沷,连梅花也在枝头笑得颤动,是几抹如火鲜红。

远处一扇窗户轻轻地掩上,几个窥看的人都落了座,太监模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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