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陈继儒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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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窗幽记试读：
卷一 醒
醒食中山之酒，一醉千日，今之昏昏逐逐，无一日不醉。趋名者醉于朝，趋利者醉于野，豪者醉于声色车马。安得一服清凉散，人人解醒。集醒第一。
译 文
清醒时喝中山国的酒，一旦喝醉，千日不醒。如今世上的人都昏昏沉沉，可以说没有一天不在沉醉的状态。追求名声的人痴迷于朝廷的官位，追求功利的人沉醉于世上的财富，富贵的人沉迷于声色车马。怎么才能得到一服清凉散，使每个人都清醒过来。因此，编纂了第一卷“醒”。
评 析
酒醉的人，总有一刻会醒来，沉迷于世俗功利的人，何时才能醒来呢？01①②
澹泊之守，须从秾艳场中试来；镇定之操，还向纷纭境上勘③过。
注 释
①澹泊：淡泊。
②秾艳：色彩艳丽，这里代指富贵奢华。
③勘过：验证。
译 文
淡泊宁静的持守，必须在富贵奢华的场合中才能检验出来；镇定自若的操守，必须通过纷繁复杂的环境才能得到验证。
评 析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方是淡泊。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花花世界，车水马龙，诱惑人的事物太多，淡泊的心境能让人避免尘世的纷扰，我们越是身处复杂的环境，越需要坚守自己的底线，洁身自好。02①②
使人有面前之誉，不若使人无背后之毁；使人有乍交之欢，不若使人无久处之厌。
注 释
①誉：动词，奉承、夸奖。
②乍：初次。
译 文
想让别人当面夸赞自己，不如让别人不在背后损毁自己。想让别人在初次交往时就对自己有好感，不如让别人在与自己长时间相处后也不觉得厌烦。
评 析
每个人都在意第一印象，但也不必刻意假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人多是虚伪的，想要得到别人当面的赞美并不难，但是想要在背后不被诋毁却很难，所以，与其把自己束缚在别人的评价里，不如先做好自己，让人们真心赞美。03①②
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③天厄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
注 释
①厚：加强。
②逸：放松。
③亨：加强。
译 文
命运赐给我的福分浅薄，我就加强我的德行来迎接它的挑战；命运让我的身体劳累，我便放松我的心情来弥补它；命运使我的际遇困窘，我就增强我的道义使它通达。
评 析
人们常说无福消受，实际上是对生活的自怨自艾。世事无常，困境在所难免，身处低谷更应该充实自己、提升自己。毕竟，条条大道通罗马，办法总比困难多。04①
澹泊之士，必为秾艳者所疑；检饰之人，必为放肆者所忌。事②穷势蹙之人，当原其初心；功成行满之士，要观其末路。
注 释
①检饰：检点。
② 事穷势蹙：走投无路，穷途末路。
译 文
淡泊宁静的人，一定会被富贵奢华的人所怀疑；检点谨慎的人，一定会被恣意妄为的人所忌惮。走投无路的人，我们应该考察他最初的志向；功成名就的人，我们要观察他最终的结果。
评 析
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清心寡欲的人常常被生活奢靡的人所怀疑，行为放肆的人又会觉得言行谨慎的人做作不真诚。人生赢家不必羡慕，走投无路的人不必瞧不起，只要他不忘初心，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风水轮流转，最后结果如何，大家都不知道。05①
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须是内精明，②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
注 释
①契：契合。
②平：平和。
译 文
如果将美和丑区分得太清楚，就无法与周围的事物相契合。如果把贤与愚区分得太明白，就无法与周围的人亲近。应该是内心精明，而外表仁厚，使美丑都达到平衡，贤愚都能得到好处，才是上天想让我们养成的品德和气量。
评 析
人世间没有绝对的美，也没有绝对的丑。美与丑的标准因人而异。水至清则无鱼，人如果太过挑剔，就会扭曲事物的真实面目，变得是非不分、不近人情。06①②
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
注 释
①伏：潜藏。
②谢：结束。
译 文
长期潜藏在树林中的鸟，一旦准备起飞，必定会飞得很高；最先绽放的花朵，一旦凋谢，必定也是最早的。
评 析
万事万物都有发展的过程，长期的潜伏，使内涵在历练中变得充实丰厚，一旦有机会表现，便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座宝藏，开发这座宝藏，要慢慢来，不能急于求成。譬如酿酒，越陈方能越醇。07
天欲祸人，必先以微福骄之，要看他会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祸儆之，要看他会救。
译 文
上天想要给人祸患，一定会先给他一些福分，以使他骄傲自大，目的是看他是否能承受；上天想要给人福分，一定会先给他一些祸患，以使他警醒反思，目的是看他能否自救。
评 析
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稍得福气便骄傲，唯有降祸了。福尽祸来，不堪受福，又何堪受祸？若得微福而不骄，即使是祸来，心也不惊。受福不骄，受祸不苦，是深明福祸之道，只有不为外物动心的人才能做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欲降福而先降祸，是天之善意。先以微祸儆之，若能自救，即便他日祸来，也能顺利渡过。心态平和，处事泰然，遇到祸事才能逢凶化吉。08①②③
世人破绽处，多从周旋处见；指摘处，多从爱护处见；艰难处，多从贪恋处见。
注 释
①破绽：过失。
②周旋：交际应酬。
③摘：指责。
译 文
世人言行上的过失，大多是在与他人交际中显现。世人指责别人，大多是出于爱护之心。世人觉得艰难的事情，大多是贪恋所致。
评 析
言多必失，交多必厌，而交际应酬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很难做到面面俱到。贪生者怕死，贪爱者怕失去，贪婪会让人处于艰难烦恼中。舍弃贪婪，无欲则刚。诚如佛陀在《涅槃经》中所说：“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09
从极迷处识迷，则到处醒；将难放怀一放，则万境宽。
译 文
在最让人感到迷惑的地方识破迷惑，那么身处任何地方都会保持清醒。将内心最难以放下的事情放下，那么身处任何境遇都会保持豁达。
评 析
生命中有许多事情会让人迷惑，如果最令人沉迷的事物都能看破，那么就没有什么能让人沉迷的了。人心牵牵缠缠，天地却始终辽阔。眼前无路往往是心中无路，心中无路则是自己搬来石块挡道，如果将石块拿走，自然万境宽广，诸事顺遂。10①
良心在夜气清明之候，真情在箪食豆羹之间。故以我索人，不②如使人自反；以我攻人，不如使人自露。
注 释
①索：要求。
②露：暴露。
译 文
在清静明朗的夜晚，才能看出一个人的良心，在粗茶淡饭的生活中，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情。所以，与其我不断要求别人，不如让人自我反省；与其我去攻击别人的缺点，不如让别人自己暴露出来。
评 析
我们每天“三省吾身”，尤其在夜深人静时，人更容易自我反省。别人活得好坏，不是我们去要求而能改正的，只能他自己醒悟；别人的缺点，也不需要我们指出或者取笑，自己暴露出来才会引人重视并改正。11
一念之善，吉神随之；一念之恶，厉鬼随之。知此可以役使鬼神。
译 文
一个善良的念头，能使吉祥之神伴随身边；而一个邪恶的念头，能招来厉鬼跟随作恶。知道这个道理，人们就可以差遣鬼神了。
评 析
选择吉神还是厉鬼跟随，实际取决于我们心中的善恶之念，取决于我们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鬼神不能祸害人，福祸本自招。经常行善的人心胸坦荡，自己就是自己的吉神。心里满是凶狠恶意的人，即便身在人世，心已然在地狱；而心里充满美好善念的人，由于善念带来的欣喜，便仿佛时时身处天堂。12①
佛只是个了，仙也是个了。圣人了了不知了，不知了了是了了，若知了了便不了。
译 文
佛陀了却凡尘俗事，神仙亦是如此。而圣人智慧贤达，却不能了却凡尘俗事；不知道智慧贤达就能了却凡尘俗事，如果知道了反而不能了却凡尘俗事了。
评 析
人们常常自以为是，作茧自缚，总是去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又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事物，等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念念不忘，完全不懂放下就可以收获快乐幸福。就连圣人要修成仙佛，也要放下心中执念，放下一切贪欲，专注修行，才能成就仙佛。13
剖去胸中荆棘以便人我往来，是天下第一快活世界。
译 文
除去心中的芥蒂和障碍，与人真诚相处，这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
评 析
古人云：“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这便是对友情最美好的期待了。人人都除去心中的芥蒂和障碍，与人真诚交往，人人都将收获真挚的情谊，最终这个世界也将充满快乐，幸福和谐。14①②
居不必无恶邻，会不必无损友，惟在自持者两得之。
注 释
①恶邻：可恶的邻居。
②损友：有害的朋友。
译 文
选择在哪里居住，未必要避开可恶的邻居；聚会交友时，未必要排除有害的朋友。关键在于自己，能够自己把持的人，即便是碰到恶邻和损友，也能从中受益。
评 析
不管是恶邻还是损友，都是在考验我们的定力和修养。对于恶邻，很多时候稍微忍耐一下也就过去了，即便不能忍耐，去交涉也要依理行事。至于损友，只要自己的定力足够强，就不会受到别人不好的影响。恶邻或损友，不过是自己修行的试金石罢了，如果烦恼不成为烦恼了，反而成全了我们的德行。15
要知自家是君子小人，只须五更头检点，思想的是什么便得。
译 文
想要知道自己是君子还是小人，只需要在五更时分自我反省一下，看看自己所思所想究竟是什么，便会十分清楚了。
评 析
何为君子？何为小人？君子总是牺牲小我，在大局面前不会计较个人得失；而小人总是以个人利益为重，自私自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中的所有杂念全都暴露出来，我们无法保证自己心无恶念，却可以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不自欺欺人，选择善念过每一天。16
童子智少，愈少而愈完；成人智多，愈多而愈散。
译 文
小孩子的智力发展不足，但学到的知识越少，天性保持得越完整；成年人的智力已经发育完全，但学到的知识越多，思想越散乱。
评 析
一旦知识累积得多了，就容易分散注意力。老子所说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便是这个道理了。学得越多，想法就会越多，过于注重外在，而对内在却没有足够的认识。因此老子主张“为道日损”，只有一天天地减少欲念，才能达到“绝学无忧”的境界。17①
多躁者，必无沉潜之识；多畏者，必无卓越之见；多欲者，必②无慷慨之节；多言者，必无笃实之心；多勇者，必无文学之雅。
注 释
①沉潜：深刻。
②笃实：踏实肯干。
译 文
性情过于浮躁的人，一定没有深刻的智慧；过于胆小的人，一定没有卓越的见识；有过多欲望的人，一定没有慷慨激昂的气节。言语过多的人，一定没有踏实肯干的诚心。过于勇猛的人，一定没有文学的风雅。
评 析
性情过于浮躁的人，很难潜心于学问，所以缺乏处世的智慧。而胆小怕事的人，往往没有主见，所以不会有卓越的见识。贪欲太重的人，大难临头之时，留恋太多，难以舍弃，又怎么可能慷慨地舍生取义呢？喜欢高谈阔论的人，也一定没有多少时间认真做事。过于勇猛的人，做事只凭力量，自然无法细细体会文学中的风雅。综合而言，多躁、多畏、多欲、多言、多勇都不好，因此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我们要不断磨练自己性格上的“多余”，这是一生的修行。18①②
真放肆不在饮酒高歌，假矜持偏于大听卖弄。看明世事透，自然不重功名；认得当下真，是以常寻乐地。
注 释
①放肆：不拘泥。
②矜持：庄重。
译 文
真正的放肆，并不在于一定要饮酒高歌，而虚假的庄重偏偏是故作卖弄而不自然。能够将世事看得通透明白，自然就不会看重功名；能够明白当下什么是真实的，就能经常找到让心情愉快的地方。
评 析
我们要保持愉悦的心情，懂得生活的情趣，了解生活的真谛，不要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谓的事情上，不要被凡尘琐事束缚身心，从而活出自己的美好人生。19
人生待足何时足，未老得闲始是闲。
译 文
人生如果总是期待得到满足，那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得到满足呢？在还没有年老的时候，心就已经变得悠闲，那才是真正的悠闲。
评 析
欲望永无止境，要想等到欲望一一得到满足，此生都不会实现，也就不会有得闲的时候了。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能弄明白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样就不会被欲望驱使，一生辛苦辛劳，却体会不到满足的幸福感。因此，只要能在年老前，有这份知足的悠闲，就过上了最悠闲自在、幸福快乐的生活。20①②
云烟影子里见真身，始悟形骸为桎梏；禽鸟声中闻自性，方知情识是戈矛。
注 释
①桎梏：束缚。
②自性：本性。
译 文
在云雾幻影中才能看见真正的自己，才领悟到有形的身体是束缚人的枷锁；在小鸟的叫声中听到自己的本性，才知道情感和知识是损害人的武器。
评 析
人的心性本来是自由的，然而有形的躯体却成了我心性之外的责任，为了承担这责任，我们必须做很多事情，时时都要被自己的身体所牵绊。如果对肉身过于爱惜，想让它锦衣玉食，直到最后它奴役了我的生命，这肉身不就成了我的枷锁？21①
寒山诗云：有人来骂我，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②③④宜。此言宜深玩味。
注 释
①寒山：号寒山子，是唐代贞观年间的高僧，好吟诗词，参禅顿悟，体会很深。
②宜：使得。
③深：认真。
④玩味：思考体会。
译 文
寒山子的诗中说：“有人跑过来辱骂我，我明明听得十分清楚，虽然我没做任何反应，我却知道自己已经占了很大便宜。”这句话值得我们认真思考体会。
评 析“分明了了知，虽然不应对，却是得便宜”，这一方面战胜了自己，显示了自己的风度；另一方面是战胜了对方，别人无理取闹，而自己不做任何反应，对方只能自讨没趣。所以，当有人侮辱自己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淡定。狗咬了人，难道人还要咬回去吗？这便是玩笑话了。22
花繁柳密处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立得定，方见脚根。
译 文
在繁花盛开、柳密如织的美好境遇中，如果能不受诱惑，来去自如，才是真正有办法的人；在狂风骤雨的危急状态下，还能站稳脚跟，坚定不移，才是真正有原则的人。
评 析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眼前的繁花似锦，柳密如织，也只是一时的幻象罢了，有些人痴迷其中无法自拔，殊不知，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转眼即逝。唯有智慧的人才能看透这些虚幻的景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才是真正有能力的人。23
谈空反被空迷，耽静多为静缚。
译 文
喜欢谈论空寂之道的人，反而容易被空寂所迷惑。沉迷在静寂中的人，反而容易被静寂所束缚。
评 析“谈空”即《心经》中提到的“五蕴皆空”，是要我们了解万事本无其永恒的体现，人们不要起执念，只有放下一切，才能摆脱苦厄。但是大部分人却做不到，谈空却又恋空，执取而不放。“耽静反为静缚”也是同样的道理，这里的“静”并不是指安静，让人摆脱世俗，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待着。真正的静是心静，不被俗世困扰，在尘嚣之中也能保持心的静境。24①
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贱不足恶，可恶是贱而无能；老②不足叹，可叹是老而虚生；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
注 释
①羞：羞愧
②虚生：虚度。
译 文
贫穷不值得羞愧，令人感到羞愧的是贫穷而没有志气；地位卑贱不值得厌恶，令人厌恶的是卑贱而又没有能力；年老不值得叹息，令人叹息的是年老时才发现自己虚度一生；死亡也不值得悲伤，令人感到悲伤的是死得对他人毫无益处。
评 析
这世上富有的人很多，但是这些人不一定受到尊重，比如贪官污吏、奸商强盗，虽然富有却遭人唾骂。有的人也许很贫穷，但是道德高尚，为人正直善良，值得尊敬和称颂。可见，一个人值不值得尊敬，不是看他的财富，而是看他的道德修养。25
彼无望德，此无示恩，穷交所以能长。望不胜奢，欲不胜靥，利交所以必伤。
译 文
对方不期望从你这儿获得什么恩德，你也不会故意表示给予对方什么恩惠，这是贫穷之交可以保持长久的原因。如果老是奢望获得利益，而欲望又无法得到满足，这是利益之交必然会反目生怨的原因。
评 析
贫穷的人没有那么多物质条件，在交朋友时，双方都不奢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利益或者恩惠，交友就是要交心。正是因为和利益无关，所以友情也不会因为双方的贫富差距而有什么改变，这种情况下，友谊才能持久。26
金帛多，只是博得垂老时子孙眼泪少，不知其他，知有争而已；金帛少，只是博得垂老时子孙眼泪多，不知其他，知有哀而已。
译 文
有很多金银财物，只能换来老年时子孙的少量眼泪，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知道的只有争夺财产罢了；金银财物少，只能换来老年时子孙的很多眼泪，他们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知道的只有哀伤罢了。
评 析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可见钱真是个好东西。可等到年老之时，子孙为了财产而反目成仇，难道不是钱引起的悲哀吗？27①
笔之用以月计，墨之用以岁计，砚之用以世计。笔最锐，墨次之，砚钝者也。岂非钝者寿而锐者夭耶？笔最动，墨次之，砚静者也。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于是得养生焉。以钝为体，以静为用，唯其然是以能永年。
注 释
①世：古时以父子相继为一世。
译 文
一支毛笔的使用寿命是用月来计算的，一块墨锭的使用寿命是用年来计算的，一块砚台的使用寿命则是用人的一辈子来计算的。毛笔是最锐利的，墨锭其次，砚台是最钝的。这难道不是钝器比较长寿而利器短命吗？毛笔动得最多，墨锭其次，砚台安静不动。这难道不是安静的人长寿而多动的人短命吗？从这些就能知道养生之道了。以迟钝为本体，用安静的方法，唯有这样做才能长寿。
评 析
老子的《道德经》中有一篇文章讲的是“以柔克刚”的典故，牙齿是人身上最坚硬的东西，但是等到老年，牙齿全都会掉光。而最柔弱的舌头却依然完好无损。其实为人处世也应该如此，过刚易折，真正有智慧的人应该柔和低调行事，这是大智若愚的境界。28
讳贫者死于贫，胜心使之也；讳病者死于病，畏心蔽之也；讳愚者死于愚，痴心覆之也。
译 文
忌讳贫穷的人最后死于贫穷，这是由争强好胜之心驱使的结果；忌讳疾病的人死于疾病，这是由畏惧之心蒙蔽的结果；忌讳愚蠢的人死于愚蠢，这是被痴迷的心遮掩的结果。
评 析
如果此生与荣华富贵无缘，那就安贫乐道好了，去过悠然自得的生活。讳疾忌医而延误病情，这真是再愚蠢不过了，因为这样导致死亡，更是不值得。29①②
书画为柔翰，故开卷张册贵于从容；文酒为欢场，故对酒论文忌于寂寞。
注 释
①柔翰：指毛笔。这里借指雅致事。
②欢场：快乐事。
译 文
写字绘画是雅致事，所以展开卷轴、打开纸册时贵在从容不迫；饮酒赋诗是快乐事，所以对酒作文切忌寂静落寞。
评 析
饮酒作诗之乐事，讲究的是无拘无束，应当选择在热闹自由的场所；写字绘画这类雅致的事情，一定要悠闲从容，欲速则不达。30①②
密交定有夙缘，非以鸡犬盟也。中断知其缘尽，宁关萋菲间之。
注 释
①夙缘：前生因缘。
②萋菲：也作“萋斐”，花纹错杂的样子。后比喻谗言。
译 文
能够密切交往的朋友一定是有前世的因缘，而不是歃血为盟的形式就可以做到。如果交往中断就是缘分已尽，难道是被谗言离间的吗？
评 析
交朋友也要看缘分，不是简单地歃血为盟就可以成为真心的朋友，要后天相处才能了解一个人，才能确定这个朋友是否值得结交。交友要交心，如果不够真诚，友谊就会中断。而如果有中断联系的朋友，我们也要学会释然，缘分已尽，无须去追究原因，真正的朋友不会被谗言离间。31
开口辄生雌黄月旦之言，吾恐微言将绝，捉笔便惊。
译 文
如果一开口就是信口雌黄、议论是非的话，我恐怕再也说不出精深微妙的言论了，因此一拿起笔我便心惊害怕。
评 析
说话要有理有据、真情实意，如果信口雌黄久了，又全是议论他人是非的话，就会成为只会说大话空话的人，即使口若悬河，也没有人愿意听。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对自己写的文章负责，时常抱有敬畏心，才有真知灼见，不会思维枯竭。32
攻取之情化，鱼鸟亦来相亲；悖戾之气销，世途不见可畏。吉人安详，即梦寐神魂，无非和气；凶人狠戾，即声音笑语，浑是杀机。
译 文
如果能化解进攻夺取的情势，鱼和鸟也会与你亲近；如果能消除执拗暴戾的脾气，人生的旅途便无所畏惧。善良的人安详平和，即使梦见了鬼神，也是和和气气的；凶恶的人狠毒狂暴，即使是欢声笑语，听起来也全是杀机。
评 析
人生的旅途漫长，难免会遇到坎坷。我们要学会克服自身的弱点，学会与人和气相处，得道者多助，这样漫漫人生路就会通畅许多。33①
好辩以招尤，不若讱嘿以怡性；广交以延誉，不若索居以自全；②厚费以多营，不若省事以守俭；逞能以受垢，不若韬精以示拙。费③千金而结纳贤豪，孰若倾半瓢之粟以济饥饿？构千楹而招徕宾客，孰若葺数椽之茅以庇孤寒？
注 释
①讱嘿（rènmò）：语言迟缓，慎言。嘿，同“默”。
②韬精：掩饰才华。
③楹：古代房屋计量单位。
译 文
因喜欢争辩而招来他人的指责，不如谨言慎行来怡养性情；广交朋友来传扬声誉，不如离群索居以保全自身；花费很多钱财和精力四处经营，不如省心省力自守节俭；因为逞能而遭到他人诟病，不如掩饰才华显示自己的笨拙。花费千金去结交贤人豪杰，怎能比得上给饥饿的人半瓢米饭呢？建造千间房屋招揽宾客，怎能比得上修葺茅草小屋来庇护孤独贫寒之人呢？
评 析
言多必失，费尽心思求得名誉，必定会遭人非议。过慧易折，逞能的人总有一天会碰到挫折。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锦上添花之事虽好，雪中送炭更能见真情。34
恩不论多寡，当厄的壶浆，得死力之酬；怨不在深浅，伤心的杯羹，召亡国之祸。
译 文
恩惠不论多少，在他人正遭受厄运时给予的一壶浆饭，就可以得到为你献身的回报；积怨不在深浅，使人伤心的一杯肉羹，就可以导致亡国的大祸。
评 析
要在危难的时候帮助别人，要在最微末的时候化解恩怨。35
士途须赫奕，常思林下的风味，则权势之念自轻；世途须纷华，常思泉下的光景，则利欲之心自淡。
译 文
仕途虽然显赫荣光，要经常想想退隐山林的情调，那么追逐权势的心自然就减轻了；人生途中虽然繁华喧嚣，要经常想想九泉之下的光景，那么追逐利益欲望的心自然也就变淡了。
评 析
人人都想拥有权力和金钱，诱惑无法抵挡，亦不可以避俗。如果人心可以超脱，灵魂可以神游，还怕诱惑吗？36
居盈满者，如水之将溢未溢，切忌再加一滴；处危急者，如木之①将折未折，切忌再加一搦。
注 释
①搦（nuò）：按下。
译 文
处于巅峰状态的人，就如同水已满将要溢出一样，千万不能再增加一滴；处于危急状况的人，就如同快要折断的树木一样，千万不能再加一点力量按下去。
评 析
万事有度，水满而溢，盛极则衰，什么事情都不能过度，要适可而止。37
为恶而畏人知，恶中犹有善念；为善而急人知，善处即是恶根。
译 文
做了坏事而害怕被别人知道，说明此人的性格中还有善念存在；做了一点善事便急于让别人知道，说明此人在善事中表现出了性恶的劣根。
评 析
人之初，性本善。做好事不是为了让他人赞美，更不必到处炫耀。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有善念有恶念，有好思有坏想。约束和理智才能抑制恶念，努力和坚持才能保持善念。38
贪得者身富而心贫，知足者身贫而心富；居高者形逸而神劳，处下者形劳而神逸。
译 文
贪得无厌的人虽然物质上很富有，但是精神上是贫穷的；知足常乐的人虽然物质上贫穷，但精神上却是富有的。身居高位的人看起来很安逸，但精神上却非常疲倦；普通百姓尽管身体疲劳，但精神上是放松的。
评 析
当官自有当官的好处，当然也有当官的烦恼；为民自有为民的清贫，当然也有为民的自在。物质得到满足后，就要开始追求精神上的欢愉；精神拥有自由后，就开始追求物质的丰足。人生在世，各有其乐，各得其乐。39①
书画受俗子品题，三生浩劫；鼎彝与市人赏鉴，千古异冤。脱②③颖之才，处囊而后见；绝尘之足，历块以方知。
注 释
①鼎彝：古代祭祀器具。
②处囊而后见：出自《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这里是指有才智的人一定会出人头地。
③历块：出自《汉书·王褒传》：“过都越国，蹶如历块。”后以“历块”形容疾速。
译 文
名贵书画被凡夫俗子把玩评论，就像是遭受了三生灾难；珍贵的鼎彝之器如果被摆在集市上让人鉴赏，简直就是蒙受了千古奇冤。才能出众的人，就像处在布袋之中的锥子，其锋芒终究会显露出来；良驹飞奔的足迹，只有迅疾得穿过一国才会被人知晓。
评 析
宝贵的东西要让懂其价值的人来欣赏，否则就遭受三生浩劫、千古奇冤。命运是公平的，是金子总会发光，是锥子终会出头，我们只要坚持积累自己的实力就好。40
结想奢华，则所见转多冷淡；实心清素，则所涉都厌尘氛。多情①者不可与定妍媸，多谊者不可与定取与，多气者不可与定雌雄，多兴者不可与定去住。
注 释
①妍媸（chī）：即妍蚩，指美好和丑恶貌。
译 文
心里老是想着奢华繁盛的情景，那么所见到的多属冷淡之景；满心希望过清静平淡的生活，那么所遭遇的都是令人厌倦的尘俗氛围。不要与多情的人争辩美和丑，不要跟交情深的人判断索取和给予，不要和经常生气的人争论高下，不要与兴致高昂的人商量去留。
评 析
活在当下，感恩现在拥有的，就能幸福在此时。要学会灵活应对各种事情，面对不同的人和事，采用不同的方法来应对。41
待富贵人，不难有礼，而难有体；待贫贱人，不难有恩，而难有礼。
译 文
对待富贵的人，不难做到有礼貌，难做到的是得体；对待贫穷的人，容易做到的是施加恩惠，难做到的是以礼相待。
评 析
人无贵贱之分，也不应分为三六九等去对待。如何对每个人都能以礼相待，得体应对，展现了一个人的德行修养，是每个人需要终生修行的功课。42
看中人，在大处不走作；看豪杰，在小处不渗漏。
译 文
看一般人，在大事上有没有出岔子；看英雄豪杰，在细微处有没有出纰漏。
评 析
细节之处见品质。谁是“豪杰”，谁是“中人”？主要看他能否认真做事，把握细节，即便是小事也能做到极致，便是超越“中人”的“英雄豪杰”。43
安详是处事第一法，谦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处人第一法，洒脱是养心第一法。
译 文
从容稳重是处理事情的第一法则，谦恭退让是保全自己的第一法则，包涵宽容是与人相处的第一法则，潇洒超脱是怡养身心的第一法则。
评 析
为人处事，要保持从容不迫、谦恭有礼、宽宏大量、随性洒脱的良好品质。44
处事最当熟思缓处。熟思则得其情，缓处则得其当。
译 文
处理事情的时候，最恰当的做法是深思熟虑和缓慢处理。对问题反复思考，深思熟虑，就能了解事情的原委；延缓时间慢慢处理，就能防止失当偏颇。
评 析
事缓则圆。遇事时要冷静，切勿急躁，切勿带着情绪处理问题。但是，具体问题也需要具体分析，有时深思可以缓处，有时事情紧急不容深思时也要做到从容不迫，当机立断。45
神人之言微，圣人之言简，贤人之言明，众人之言多，小人之言妄。
译 文
神仙说的话微言大义，圣人说的话言简意赅，贤人说的话清楚明白，众人说的话喋喋不休，小人说的话狂妄荒诞。
评 析
有理不在声高，有用不在多少。沉默寡言不代表笨嘴拙舌，可能恰恰是圣明贤德之人的微言大义，言简意赅；喋喋不休也不能代表能言善辩，可能恰恰显示出你的无知短浅。46
士君子不能陶熔人，毕竟学问中工力未透。
译 文
有学问而品德高尚的人影响不了其他人，究其原因是学问和德行的实际功力达不到火候。
评 析
检验自己学问和德行的最好办法，就是能否感召他人。想要做他人的榜样，首先自己要成为榜样。47
出一个丧元气进士，不若出一个积阴德平民。
译 文
与其培养出一个丧失道德精神的进士，还不如培养出一个常做善事积阴德的平民百姓。
评 析
人活一口气。人的躯体不过是一副皮囊，人与皮囊的区别就是多了这个“气”字罢了。读再多的书，没有气节，不如不读书，只剩一具皮囊罢了。48
花棚石磴，小坐微醺。歌欲独，尤欲细；茗欲频，尤欲苦。
译 文
在花棚下的石阶上稍坐片刻，有种微醉的感觉。歌唱要独自一人，声音更加悠扬清婉；品茶要多饮几杯，更能体会苦涩的味道。
评 析
在花棚下的石阶下，随意小坐，有种微醺的小确幸。一边唱着小曲，体会独自歌唱的清音；一边品茶，细品略带苦涩的回味甘甜，如此逍遥自在的心境，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令人羡慕！49①②
善嘿即是能语，用晦即是处明，混俗即是藏身，安心即是适境。
注 释
①嘿（mò）：同“默”。这里指沉默寡言。
②晦：昏暗。此处指掩饰才能。
译 文
善于沉默就是能言善辩，隐藏才能就是明哲保身，混入俗世才是最好的藏身之法，内心安定就是适应环境。
评 析
真正有大智慧的人，不会在意表面的鲜花掌声，光鲜亮丽的成功展示，只专注于自己内心的丰沛，懂得韬光养晦，保全自己，能适应各种环境。50
径路容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时，减三分让人嗜。此是涉世一极安乐法。
译 文
在经过狭窄的道路时，要留点余地让别人走。在享受美味时，要减三分热情，分享给别人。这是为人处世中获得安乐的最好方法。
评 析
在生活中，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余地。多为别人着想，自己的生活会更加快乐，自己的人生也会更加开阔。
卷二 情
情语云：当为情死，不当为情怨。关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者也。虽然既云情矣，此身已为情有，又何忍死耶？然不死终不透彻耳。①②③④君平之柳，崔护之花，汉宫之流叶，蜀女之飘梧，令后世有⑤⑥情之人咨嗟想慕，托之语言，寄之歌咏。而奴无昆仑，客无黄衫，⑦⑧知己无押衙，同志无虞侯，则虽盟在海棠，终是陌路萧郎耳。集情第二。
注 释
①君平之柳：据唐代许尧佐《柳氏传》记载，唐代诗人韩翃韩君平的爱妾柳氏，柳氏在战乱中被抢走，同府的虞侯许俊为他把柳氏抢回来。
②崔护之花：据《本事诗·情感》记载，唐朝诗人崔护，在清明时节出城游玩，因口渴到一户人家要水喝，钟情于那家女子。等到来年清明节，崔护再到此处时，发现门已紧锁，再也不见美人。于是在门上题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③汉宫之流叶：据唐代范摅《云溪友议》记载，唐宣宗时，卢渥前往京城赶考，途中在御沟的流水中洗手，在水中发现一片题诗的红叶。后来，他娶到这位题诗的宫女。
④蜀女之飘梧：在唐传奇《梧桐叶》中，西蜀人任继图与妻子李云英分离，多年杳无音信。后来李云英思君心切，在梧桐叶上题诗，被任继图捡到而得以夫妻团圆。
⑤奴无昆仑：在唐传奇《昆仑奴》中，记载了一个昆仑奴为主人抢所爱女子的故事。
⑥客无黄衫：在唐传奇《霍小玉传》中，记有一个穿黄衫的壮士把负心郎劫去见霍小玉的故事。
⑦知己无押衙：在唐传奇《无双传》中，记有侠士古押衙帮助无双与王仙客成亲之事。
⑧萧郎：指女子所爱的男子。
译 文
有人说：应该为感情而死，而不应该因为感情而生出怨恨。感情本身，原本就是你情我愿，可以为对方而死，但不应该产生怨恨之心。谈论感情的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此身已经被情占有，又怎么能忍心去死呢？然而，不死终究不能体会情爱的深刻。韩君平与爱妾柳氏的故事，崔护的人面桃花的故事，红叶题诗的故事，以及西蜀夫妻因飘落的梧桐叶而团圆的故事，都让后世的有情人感叹羡慕，并用文字记载或歌咏而流传下来。然而，我既没有为我飞檐走壁的昆仑奴，也没有身着黄衫的壮士，又没有像押衙一样的侠士朋友，更没有像虞侯一般的同道中人，那么，即使是海棠花下的海誓山盟，最终也难逃分离的命运。因此，编纂了第二卷“情”。
评 析
人人都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远离离恨天。然而，姻缘之事难以预测，世上最多的还是最终分道扬镳的情人，所以人们更加称颂传扬这种真情。要么勘破，要么继续在情海中沉沦，毕竟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01①
费长房缩不尽相思地，女娲氏补不完离恨天。
注 释
①费长房：据《神仙传》中记载，费长房跟从壶公学习道术，壶公问他想学什么。费长房说，想把全世界都看遍。于是，壶公给了他一根缩地鞭。费长房利用这根缩地鞭，想到哪里，就可以到哪里。
译 文
即使有费长房的缩地鞭，也不能缩尽相思的距离；就算有女娲的五色石，也无法补全离人破碎的情天。
评 析
女娲炼石补天，但补不全离恨天。天本无恨，离别之人心里有恨。贾宝玉虽是顽石，也难补黛玉魂归之恨，石头本无情感，却在人世间牵扯出这么多缠绵的情感。胡适先生说：“也想不相思，可免相思苦，几次细思量，情愿相思苦。”可见世上真情的魅力，相思的难解。02
枕边梦去心亦去，醒后梦还心不还。
译 文
一进入睡梦中，心也随着梦境来到了他的身边；醒来以后，心却没有从梦境中回来。
评 析
处在相思中的人，常常茶不思、饭不想，样子失魂落魄。身体不能在一起，只能在梦里相遇了。可梦终究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梦醒了，该怎么办呢？03
阮籍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常诣饮，醉便卧其侧。隔帘闻坠钗声，而不动念者，此人不痴则慧，我幸在不痴不慧中。
译 文
阮籍邻家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妇，她在店铺卖酒，阮籍经常去那儿喝酒，喝醉了就睡在她的身边。隔着帘子听到心上人玉钗落地的声音，而心里还能不起邪念的人，这个人如果不是痴人便是智慧超群的人，幸亏我不是痴人也不是智慧超群的人。
评 析
阮籍是竹林七贤之一，常常以青眼、白眼对待不同的人，虽然他言行任性放纵，但是性情至真，是个智慧超群的人。他常常沉醉于酒中，是因为实在不愿看到世间种种丑态，醉翁之意，只求一醉，即便美人在侧，玉钗坠地，又怎会动心？醉人不关心有没有情，痴人又不解风情，只有不痴不醉的人才会为情动心，任情丝缠绕，无止无尽了。04①②
花柳深藏淑女居，何殊三千弱水；雨云不入襄王梦，空忆十二巫山。
注 释
①三千弱水：《山海经》：“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后被用来泛指险而遥远的河流；《红楼梦》中被引申为爱河情海。
②雨云：指巫山云雨的典故，后指代男欢女爱。语出战国时期楚国宋玉的《高唐赋》：“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译 文
在花丛柳阴的深处，藏着幽静美好的女子的深闺，这与蓬莱之外三千里的弱水有什么不同呢？巫山行云布雨的神女，如果不来襄王的梦境，只能空忆巫山十二峰。
评 析
三千弱水隔蓬莱，我想除了仙女，恐怕没有人能渡过去吧。神女如果不进入凡人的梦境，怎会有与周襄王的美好相遇？古代女子幽居深闺，无法与情郎相见，也许只有像神女一样在梦里才能穿越这重重花柳、高锁围墙，抵达心上人身边了。05
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译 文
黄叶即便没有风，也会独自飘落，秋天的云彩，虽然不下雨也常常被乌云覆盖而显得阴沉。老天如果有感情，一定也会因情生愁而日渐衰老，这种在心中无所依着的幽恨让人难以承受。回想起昔日的快乐时光，好像身在梦中一般，真是让人惆怅。梦醒以后，要到哪里去找寻昔日的快乐呢？
评 析
情愁就像黄叶无风自落，秋云无雨自阴，因为情之所至，一往而深。也难怪人会因情落得憔悴，“天若有情天亦老”。06①
填平湘岸都栽竹，截住巫山不放云。
注 释
①竹：即湘妃竹，借指忠贞的爱情。
译 文
应该把湘水两岸填平，都种上斑竹；更应该将巫山的云都截住，永远都不放走。
评 析
痴人说的情话，听起来满是真情流露。娥皇女英泪洒斑竹，有情人竟至于此，真是让人感叹。她们的眼泪，实际上是天下有情人共同流下的眼泪。云怎能被截住呢？想把云留住，无非是想把人留住，可是不放又能如何呢？该走的还是会走。截云留梦，不过是截得万般离愁别绪罢了。07①②
那忍重看娃鬓绿，终期一过客衫黄。
注 释
①娃鬓绿：指美丽女子的靓丽秀发。娃，是吴地对美女的称谓。
②衫黄：黄色的衣衫。
译 文
哪能忍心在镜子前反复看自己这青春的美貌和乌黑靓丽的秀发，终究是希望能像霍小玉一样遇到穿着黄衫的侠客，将那负心的情郎带回来。
评 析
在李益与霍小玉的爱情故事中，穿着黄衫的侠客硬把李益带到小玉家中，再见负心人的小玉发下爱情毒誓后伤心立死。既知相思苦，多情女子却不罢休，依然等着负心郎回来，让自己在愁怨中度日，不过是辜负了青春年华，害了自家性命。08①②
幽情化而石立，怨风结而冢青；千古空闺之感，顿令薄幸惊魂。
注 释
①石立：指痴情的女子盼望夫君归来，整日遥望远方，最后化为石头的故事。
②冢青：指昭君坟。
译 文
幽深的感情化成了伫立的望夫石，哀怨的情愁凝成了坟冢上的青草；千古以来女子独守空闺的怨恨，顿时让负心的男子感到心惊胆战。
评 析
多情女子的幽怨化为一股力量，可以令千古负心汉惊心动魄，也化作当今女子处理感情的智慧，“你若无情我便休，往事如昨易白头”。09①
良缘易合，红叶亦可为媒；知己难投，白璧未能获主。
注 释
①白璧：春秋时期楚人卞和发现了一块藏有美玉的璞石，献给楚厉王，厉王不信，说他是骗子，砍掉了他的左脚。后来又献给继位的武王，又不相信，又砍去了他的右脚。等到文王继位，卞和抱璞石而哭，文王找人打开璞石，得到绝世无双的美玉，即“和氏璧”。
译 文
美满的姻缘容易结合，即使是一片红叶都能成为媒人；知己却难以找到，即便是绝世美玉，也找不到赏识它的主人。
评 析
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因缘既定，红叶做媒，流水传情，成就了美好的爱情故事。一颦一笑，皆是前定，一憎一恼，无非夙因。连绝世美玉都找不到懂得赏识之人，找到一个真正的知己谈何容易？10
无端饮却相思水，不信相思想煞人。
译 文
无缘无故地喝下了相思之水，不相信真的会让人想念到死。
评 析
很多事都没什么道理可言，无缘无故认识了一个人，无缘无故心里牵挂着对方，无缘无故让自己苦不堪言。有端之事至少可以遵循某些道理，可以预测避免伤害，偏偏是情感这种无端之事，毫无道理可循，最后让人愁肠寸断。11①
陌上繁华，两岸春风轻柳絮；闺中寂寞，一窗夜雨瘦梨花。芳②③草归迟，青驹别易；多情成恋，薄命何嗟。要亦人各有心，非关女德善怨。
注 释
①陌上：路旁，街道。
②芳草：原意为香草。此处指贤德或忠贞之人。
③青驹：据说是生长于青海的良马。这里指骑马。
译 文
路边繁花盛开，河畔的春风吹散柳絮；深闺中的寂寞，就像一夜风雨将梨花打落，使人迅速消瘦。无心则骑马离开，望断芳草路途，心上的人却迟迟没有归来；多情而依依不舍，红颜薄命又何必嗟叹？因为人的心中各怀情意，并非女人天生就善于怨恨啊。
评 析
春日繁花正盛，可是深闺女子的离愁别绪，却如同柳絮被风轻轻吹起。独自一人的寂寞，让她迅速消瘦。情为何物？让这么多人忧思萦绕，肝肠寸断。并非只有女人善于怨恨，男儿也会有相思之苦，只看心里有没有情意了。12①②③
幽堂昼深，清风忽来好伴；虚窗夜朗，明月不减故人。
注 释
①昼深：白天深长。
②虚窗：虚掩的窗户。
③不减：没有改变。
译 文
幽静的厅堂，白天显得格外漫长，忽然一阵清风吹来，如同朋友般亲切。虚掩的窗户，显出夜色的清朗，明月的容颜，就像故人的情意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评 析
人间情谊难以言表，知己好友终不能长久相伴，思念远方朋友，却不能相会。只能将思念寄托于外物，天地万物仿佛都有了情意，清风可为良伴，明月可寄相思。明月是多么有情啊，夜夜窗外相伴。明月照我也照故人，天涯共此时，望明月便是思故人了。13
薄雾几层推月出，好山无数渡江来。轮将秋动虫先觉，换得更深鸟越催。
译 文
天上的几层薄雾散去，把月亮推了出来，隔江望去，远处无数山峰似要渡江而来。秋天还没来到虫子就先察觉到了，深更半夜，鸟儿的鸣叫似是催促声。
评 析
景由情生。美丽的心情，能看到美丽有趣的景致，即使是稀薄云层的月空，隔江朦胧不清的远山，在这样一个夜晚，连虫鸣鸟叫都自有一番热闹景象。14
醉把杯酒，可以吞江南吴越之清风；拂剑长啸，可以吸燕赵秦陇之劲气。
译 文
醉里把酒豪饮，可以吞吐江南吴越的清风；挥剑长啸，可以吸纳燕赵秦陇的豪气。
评 析
醉中有多大乾坤？剑中有多少豪气？人来到这世上走一遭不容易，必须留下一些功绩供后人评说。15①
林花翻洒，乍飘扬于皋兰；山禽啭响，时弄声于乔木。
注 释
①皋（gāo）兰：泽边的兰草。
译 文
树林中的花绽放着，忽然随风飘扬在兰草地边；山中的禽鸟婉转鸣叫，不时地在乔木丛中弄出点声响。
评 析
野花在兰草旁边盛开，鸟儿在乔木中弄出悦耳的声响。山林中这么美好的景象，让人的心灵远离了俗世的喧嚣。16
春娇满眼睡红绡，掠削云鬟旋妆束。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①吹管逐。
注 释
①全诗：出自唐代元稹《连昌宫词》。二十五郎，邠王李承宁善吹笛，排行二十五。
译 文
满眼娇艳之态的女子睡在红绡帐中，用手轻快地梳理了一下头发，马上装束完毕。一曲高歌飞上九天，响彻云霄，二十五郎吹笛子附和着她的歌声。
评 析
春妆千娇百媚，一曲高歌感动上苍，可是，歌声何人来听，曲子何人来赏。17①②③④
青娥皓齿别吴倡，梅粉妆成半额黄。罗屏绣幔围寒玉，⑤帐里吹笙学凤凰。
注 释
①青娥：主管霜雪的女神。一般指美丽少女。
②梅粉：指梅花或蜡梅花。
③额黄：六朝时，妇女在额头上涂饰黄色。
④寒玉：本指玉石。此处指容貌清俊。
⑤凤凰：此处指古乐中的《凤律》。
译 文
有着明眸皓齿的美丽少女，结束了歌舞生活，用梅花在自己额头上涂上黄色妆扮。罗屏绣幔包裹着容貌清俊的美女，在帐幕里吹笙学习《凤律》的曲调。
评 析
古代男子奔赴战场，女子入绣帐。古代的分工形式就是这样，也是当时大众颇为推崇的，由古时的社会生产力和实情决定。18①
肝胆谁怜，形影自为管鲍；唇齿相济，天涯孰是穷交？兴言及②此，辄欲再广绝交之论，重作署门之句。
注 释
①管鲍：指春秋时代的管仲和鲍叔牙。两人相知最深。
②署门：典出《史记·汲郑列传》：“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译 文
一身肝胆谁会怜惜，自己的身体和影子，就像是管仲和鲍叔牙一样相知；唇齿相依，天涯处谁是我的穷困之交？一时兴起说到这里，就想再宣传一下绝交论，所以重新写作门楣上的字句。
评 析
两个人要成为朋友，一定要有相同的价值观。如果要相知，就必须“臭味相投”。然而要真切地了解一个人是需要花时间的，所以交朋友需要很长时间。但是毁掉友谊，却很容易。这样说来，应该不管不顾地去交朋友，还是干脆就不交朋友？把握怎样一个度，这需要自己去体会了。19
当场笑语，尽如形骸外之好人；背地风波，谁是意气中之烈士？
译 文
当面的时候是笑脸欢语，好像全都是身体之外的好人；背地里制造风波是非，还有谁是意气风发的刚烈之士？
评 析
世上之事真真假假，关键看自己怎么看待。好人不见得就做好事，烈士也未必会做烈事。每个人身上都有两面性，我们只能尽量让自己做一个表里如一的人。20
山翠扑帘，卷不起青葱一片；树阴流径，扫不开芳影几重。
译 文
竹帘卷起，满山的翠绿扑入眼帘，却卷不起眼前这片绿色；阳光洒下，树的阴影在小道上流动，扫不走阳光投射下来的斑驳树影。
评 析
山翠卷不进眼帘，但可以卷进心里。古人“天人合一”的思想告诉我们，只有人心能将万物与我合一。21
世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
译 文
世上如果没有风花雪月和美丽女子，那么（我）便不愿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评 析
花月美人，是情感的寄托。只要人有情，那么不管怎么看世界，即使看一棵树也都有感情，这个世界也是活色生香、有情有趣的。22
山河绵邈，粉黛若新。椒华承彩，竟虚待月之帘。夸骨埋香，谁①作双鸾之雾？
注 释
①“椒华承彩”四句：典出《拾遗记·周灵王》：“越又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二名脩明（西施、郑旦之别名）以贡于吴。吴处以椒华之房，贯细珠为帘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二人当轩并坐，理镜靓妆于珠幌之内，窃窥者莫不动心惊魄，谓之神人。吴王妖惑忘政。”椒华，也作“椒花”，此处指妆扮漂亮的房子。双鸾之雾，谓西施、郑旦早晨放下帘幌遮挡阳光，晚上卷起来待月，两个美人并肩坐在窗前对镜盛妆，在吴王夫差看来她们宛如薄雾中的鸾鸟。
译 文
山河连绵不绝，美人打扮一新。宫室华美溢彩，虚挂着珠帘等待君王的临幸。美人的尸骨已经香消玉殒，如今有谁能化作神鸟一起飞翔？
评 析
中国历史上的四大美女之一西施，因美貌祸乱吴国，使越国成功复国。但是，有谁去关心她与吴王夫差的感情呢？23①②③
蜀纸麝煤添笔媚，越瓯犀液发茶香。风飘乱点更筹转，扳送繁弦曲破长。
注 释
①麝（shè）煤：香墨。
②越瓯：指越窑所产的茶瓯。
③更筹：古代夜间报更用的计时竹签。此处借指时间。
译 文
蜀纸香墨为书法增添了一些妩媚之气，越窑的茶盅和桂花水散发着别样的茶香。风雨中时间过得飞快，弹奏着许多乐曲度过了静幽的长夜。
评 析
夜晚终会过去，白天终要到来。文人墨客在写字品茶中，一个夜晚很快就过去了。24①②③④
西蜀豪家，托情穷于鲁殿；东台甲馆，流咏止于洞箫。
注 释
①西蜀豪家，托情穷于鲁殿：西蜀豪家，这里指东汉辞赋家王延寿所作《鲁灵光殿赋》，具极高的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故云“托情穷于鲁殿”。
②东台甲馆：东台，唐代的官署名称。甲馆，比较高级的馆舍。
③ 流咏止于洞箫：洞箫，这里经久不绝的歌咏，即王褒所作《洞箫赋》。王褒，字子渊，蜀资中人。西汉著名辞赋家。他的《洞箫赋》是中国赋史上最早的一篇描写乐器的音乐赋，据极高的文学和史料价值，故云“流咏止于洞箫”。
④全四句：出自南朝陈·徐陵《玉台新咏·序》：“因胜西蜀豪家，托情穷于鲁殿；东储甲观，流咏止于洞箫。”
译 文
东汉王延寿，寄托情感于所作《鲁灵光殿赋》中；朝中上下，流传的歌咏绝唱是西汉王褒的《洞箫赋》。
评 析
读《鲁灵光殿赋》，欣赏东汉建筑、壁画美；读《洞箫赋》，欣赏西汉乐府音乐美，实在是人生大美之事！25
零乱如珠为点妆，素辉乘月湿衣裳。只愁天酒倾如斗，醉却环姿傍玉床。
译 文
眼前一片零乱，就像散开的珠串，只是为了化妆，月亮洒下银辉，夜露深重沾湿了衣裳。只发愁他饮酒倾斗一般过量，醉得蜷起身子依偎在玉床上。
评 析
有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这似乎成为古今中国男人喜欢喝酒的原因。然而喝醉后容易误事，冷落了精心梳妆打扮的佳人。26
书题蜀纸愁难浣，雨歇巴山话亦陈。
译 文
即便是把字写在再好的纸上也难以洗涤忧愁，即便是巴山的雨停了，所说的话也是旧话。
评 析
人人都有自己的忧愁，愁结也只能自己才解得开。在雨夜促膝而谈，即使说到雨停，说的还是那些旧话。27
欲与梅花斗宝妆，先开娇艳逼寒香。只愁冰骨藏珠屋，不似红衣待玉郎。
译 文
想要与梅花争妆扮之美，先开出娇艳的花朵逼出梅花的寒香。只是担心藏在漂亮屋子里的冰清玉洁的美人，不能像红衣女子那样侍奉如意郎君。
评 析“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女人如花，希望能在最美的年纪遇上懂得欣赏的人。28①②
听风声以兴思，闻鹤唳以动怀。企庄生之逍遥，慕尚子之清旷。
注 释
①庄生：即庄子。
②尚子：指东汉尚长。尚长，字子平，河内人。据李善注引平垄康《高士传》说，尚长为儿子嫁娶完毕后，遂与家人断绝来往。称“勿复相关，当如我死矣”。
译 文
听到风声就引发了思念之情，听到鹤鸣就触动了情怀。希望能像庄子那样逍遥，羡慕尚子一样的清净旷达。
评 析
人生在世，有太多难以割舍的情感，每个人都想逍遥和豁达，可是这实在是太难了。29
罄南山之竹，写意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情不尽。愁如云而长聚，泪若水以难干。
译 文
把南山的竹子用尽，也无法把心中的情意写完。把东海的水全都流尽，也无法把心中的感情流尽。忧愁像云彩一样长期聚在一起，无法消散，眼泪像水一样难以流干。
评 析
从古至今，离愁别绪都是一样地让人伤感，难以言尽，难以书完。30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译 文
渔舟中的歌声唱到很晚，响彻整个鄱阳湖畔；雁群发出的惊叫，声音回荡在衡阳的水边。
评 析
渔舟中传来的歌声增添了些许暮色，雁群因寒冷飞向未知的远方。人生就像太阳有日出日落，也仿佛大雁般有离去便有归来。31①
爽籁发而清风生，纤歌凝而白云遏。
注 释
①爽籁：参差不齐的箫管声。
译 文
抑扬顿挫的箫管声引来阵阵清风，柔缓的歌声美妙动听似阻止了云彩的飘动。
评 析
风中飘扬着丝竹管乐以及穿透云间的美妙歌声，这是多么美好的悠闲时光啊！32①②
琵琶新曲，无待石崇。箜篌杂引，非因曹植。
注 释
①石崇：西晋豪富。字季伦，曾官荆州刺史。在洛阳建金谷园，奢靡豪华。所作《王昭君辞》，又称《琵琶引》。
②箜篌杂引：三国时魏杰出诗人。字子建，曹操第三子。封陈王，世称陈思王。所作《箜篌引》，抒人生短暂、及时行乐之意。
译 文
丽人创作了“琵琶新曲”，没有等待石崇所创的《琵琶引》；又创作了“箜篌杂引”，不是因袭曹植的《箜篌引》。
评 析
本篇出自南朝陈·徐陵《玉台新咏·序》，夸赞序中所写的那位丽人的文学艺术才华。33
燕市之醉泣，楚帐之悲歌，歧路之涕零，穷途之恸哭，每一退念及此，虽在千载之后，亦感慨而兴嗟。
译 文
荆轲与高渐离在燕市上喝醉酒后的啜泣，西楚霸王项羽在楚帐中的慷慨悲歌，杨子面对歧路的迷茫涕零，阮籍驾车至穷途的痛哭而返，每当想起这些，虽然已是千年之后，也会感慨而兴叹。
评 析
花无百日红，人生不会处处得意。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名士大家，都跟普通穷苦百姓一样，有生活的困苦悲伤，我们不必妄自菲薄，要以平常心面对生活的苦难。34
华堂今旧绮筵开，谁唤分司御史来？忽发狂言惊满座，两行红粉一时回。
译 文
华丽的厅堂今天照旧摆出丰盛的筵席，不知谁把分司纠察百官的御史叫过来了，他忽然说出狂言让所有人都震惊了，站在两边的侍女一时间都退回去了。
评 析
喝酒能壮胆，人借酒力也能助兴。但是酒喝多了，人大多难以把持住自己。狂妄不是错，但是酒后吐狂言，就滑稽可笑了。35
李太白酒圣，蔡文姬书仙，置之一时，绝妙佳偶。
译 文
李白是酒中圣人，蔡文姬是诗中仙子。倘若把他们两人放在一个时代，可以说是一对很好的配偶。
评 析
李白与蔡文姬都是大诗人，也许配成一对，能为后人带来更多宝贵的诗篇佳作，但感情的事情不仅需要共同话题，他俩不在同一时代，相差几百年，何况李白肆意洒脱，大概也不是温柔体贴的丈夫。36①
但觉夜深花有露，不知人静月当楼。何郎烛暗谁能咏？韩寿香②薰亦任偷。
注 释
①何郎：此处指南朝（梁）诗人何逊。何逊年轻时即有诗名，为当时名流称道。
②韩寿香：韩寿，字德真，南阳堵阳人。晋书说他“美姿貌，善容止”。韩寿有一次到顶头上司贾充府上开会，被贾府的小女儿贾午看上。贾午春心荡漾了几天后，让奴婢叫他半夜翻墙入内幽会，云雨缠绵一番之后，贾午从她父亲那儿偷来一种来自西域的奇香赠送了给他。此处“韩寿香”就是指这件事。
译 文
只是感觉到夜深时花上有露水，却不知道此时人声安静，明月正照在小楼上。在昏暗的烛火里谁能吟咏何郎的诗？韩寿之香也可以任由有情人偷来作为定情之物。
评 析
夜深人静之时，有情人相约见面。明月可否当楼？一个“情”字，自古以来便是最难写的。
卷三 峭
①②今天下皆妇人矣。封疆缩其地，而中庭之歌舞犹喧；战血枯其人，而满座貂蝉之自若。我辈书生，既无诛乱讨贼之柄，而一片报国之忱，惟于寸楮尺字间见之。使天下之须眉而妇人者，亦耸然有起色。集峭第三。
注 释
①缩：沦丧。
②枯：使动用法，使……枯萎。
译 文
如今天下的男子就像妇人一样，有几个可以称之为大丈夫呢？眼看着国土渐渐沦丧，而庙堂中仍是一片歌舞升平，战士的鲜血流尽而干枯了，而满朝的官员却好像没事一样。我们这些读书人，既没有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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