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X的献身(至为纯粹的爱情,绝好的诡计日本三大推理榜年度榜首作品,美国图书馆协会年度推理小说王凯、张鲁一推荐)(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1 15: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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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东野圭吾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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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X的献身(至为纯粹的爱情,绝好的诡计日本三大推理榜年度榜首作品,美国图书馆协会年度推理小说王凯、张鲁一推荐)

嫌疑人X的献身(至为纯粹的爱情,绝好的诡计日本三大推理榜年度榜首作品,美国图书馆协会年度推理小说王凯、张鲁一推荐)试读:

第一章

上午七点三十五分,石神像平常一样走出公寓。虽已进入三月,风还是颇冷,他把下巴埋在围巾里。走上马路前,他先瞥了一眼放自行车的地方。那里停着几辆车,不过没有他在意的绿色自行车。

往南走大约二十米,就见到大马路,是新大桥路。往左,也就是往东,是去往江户川区的方向。往西走,则能到日本桥。日本桥前就是隅田川,河面上的桥就是新大桥。要去上班的地方,就这样一直往南走最近,只要走几百米,就来到清澄庭园公园。公园前的私立高中便是石神上班的地点,他是个老师,教数学。

见信号灯变成红色,石神遂向右转,朝新大桥方向走去。迎面的风掀起他的外套。他将双手插进兜里,微弓着身子前行。

厚重的云层覆盖天空,隅田川倒映下的暗沉苍穹,一片污浊,有小船正朝上游划去。石神边望着这幅景象,边走过新大桥。

过了桥,他顺着阶梯走下,沿着隅田川漫走。全家出游或情侣散步,多半会走前面的清洲桥,所以即便是节假日,也很少有人走新大桥。来到此处,你立刻就会明白原因何在——这里由近及远,是一整排游民的住处,全部以蓝色塑料布覆盖。上方就是高速公路,用来遮风蔽雨倒最理想不过。河对岸却是一间小屋也没有,这大概是因为,对他们来说,挤在一起更方便。

石神毫不在意地走过蓝色小屋。小屋的高度,顶多只及背部,有些甚至仅仅及腰。与其说是屋子,恐怕称为箱子更贴切。不过要是只用来睡觉,也就够了。小屋或箱子附近,不约而同地挂着晾衣架,显示出这里乃是生活空间。

一个男子正倚着堤防边架设的扶手刷牙。他有六十多岁,花白的头发绑在脑后。估计他今天不想工作了,如果打算做些粗活,不会磨蹭到这个时候。他大概也不打算去职业介绍所,就算给他介绍了工作,以他那头从不修剪的长发,也根本不可能参加面试。而且,他这把年纪,替他介绍工作的可能性也几近于零。

另一名男子正在蜗居的棚子旁将大量空罐踩扁。石神之前见识过这光景多次,私下给此男子取了个绰号——“罐男”。“罐男”五十上下,日常用品一应俱全,连自行车都有,想必在搜集罐头盒时方便不少。他的棚子位于“部落”最尾端隐蔽的位置,算是这当中的头等席。石神猜测,“罐男”八成是只老鸟。

整排蓝色塑料布棚子到此为止。再往前走,石神看见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原本米色的大衣,已变得肮脏不堪,几近灰色。大衣里面是夹克,夹克底下露出白衬衫。石神给这男子取名“技师”,几天前,他看到过“技师”阅读机械杂志。“技师”一直留着短发,胡子也刮过,应该还没放弃重新就业,说不定一会儿要去职业介绍所。不过,他怕是不容易找到工作。要想找到工作,首先得抛开面子。大约十天前,石神第一次看到“技师”时,他还没习惯游民的生活,想和蓝色塑料棚子划清界线,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犹疑。

石神沿着隅田川继续走。清洲桥前,一个老妇正牵着三只狗散步。狗是迷你德国腊肠,分别戴着红、蓝、粉红的项圈。走近后,老妇也注意到了石神,露出微笑,微微欠身施礼。石神回以一礼。“您早。”石神先打招呼。“您早,天很冷啊。”“是。”他皱起眉头。

经过老妇人身旁时,她出声说:“慢走,路上小心。”

石神点头说好。

石神见过她拎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袋子里装着三明治,应该是早餐。石神猜测,她一个人独居,住处应该离这儿不远。他还见过她穿着拖鞋——穿拖鞋根本无法开车。估计是丧偶后,在这附近的公寓和三只狗相依为命。住处想必也相当宽敞,才能一口气养三只狗。但也因为这三只狗,她无法搬到别处更小的房子。房屋贷款或许已经还清,但物业费仍是个不小的开销,她不得不节俭。整个冬天,她始终没上美容院,也未染发。

石神在清洲桥前走上台阶。要去学校,必须从这里过桥。但石神却朝学校的反方向走去。

面向马路,有个挂着“弁天亭”招牌的店面,是家小小的便当店。石神推开玻璃门。“欢迎光临,您早。”柜台后面,传来石神听惯的、却总能为他带来新鲜感的声音。戴着白帽的花冈靖子笑靥如花。

店内没有其他客人,这让石神更加欣慰。“嗯……招牌便当。”“好,招牌一份。谢谢您每次惠顾。”

她用开朗的声音说道。石神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他不敢正视她,只一直低头盯着皮夹。有缘住在隔壁,除了买便当应该聊点什么,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

付钱的时候,他总算挤出一句“天气真冷”,但他含糊吞吐的咕哝声,被随后进来的客人拉玻璃门的声音盖下去了。靖子的注意力也已转移到那边。

石神拿着便当走出店门,走向清洲桥。他特地绕远路,就是为了来弁天亭。

过了早上的上班时间,弁天亭就闲下来了,但只是暂时没有客人上门,店里此时正要准备午餐。有几家公司在店里长期订餐,必须在十二点之前送到。没客人时,靖子也得去厨房帮忙。

包括靖子在内,弁天亭共有四名员工。掌厨的是老板米泽和老板娘小代子。靖子负责送外卖,店内其他活几乎全由靖子应付。

做这份工作前,靖子在锦系町的酒廊上班,米泽是常去喝酒的客人。直到酒廊领班小代子离职前,靖子才知道,原来她是米泽的妻子。“酒廊女居然变成了便当店老板娘。人哪,还真是说不准。”客人们纷纷议论。不过据小代子说,开便当店是他们夫妻多年的梦想,她就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才去酒廊做事。

弁天亭开张后,靖子不时来探望,店里经营得似乎也挺顺利。就在开张整整一年时,夫妻俩问靖子愿不愿意来店里帮忙。光靠他们夫妻两人打点一切,有些吃不消。“你也不能永远干陪酒那行啊,美里也大了,她面子上怕也抹不开。”“就当是我多嘴。”小代子又补上这么一句。

美里是靖子的独生女。靖子和丈夫早在五年前就离了婚。用不着小代子说,靖子也想过,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美里的事自不用说,考虑到自己的年龄,酒廊还肯雇用她多久也是个问题。

于是,她只考虑了一天,就作出决定。酒廊也没挽留她,只和她说了声“哦”。她这才发现,东家早在暗自担心,人老珠黄的酒女该何去何从?

去年春天,美里升上初中,她们搬到现在这栋公寓,之前的住处离弁天亭太远了。和过去不同,现在靖子一大清早就得开始工作。她总是六点起床,六点半骑一辆绿色的自行车离开公寓。“那个高中老师,今天早上来过了?”休息时小代子问。“来了,他每天都来。”

靖子这么一答,小代子和米泽对望一眼,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干吗?装神弄鬼的。”“没有,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我们昨天还说,那个老师搞不好在暗恋你。”“什么?”靖子茶杯都没放下,惊讶地向后一倒。“昨天你休假,那个老师也没来。他天天都来,只有你不在的时候不来,你不觉得奇怪?”“只是巧合。”“不是巧合吧?”小代子寻求老公的声援。

米泽笑着点点头。“听小代子说,一直这样。每逢你休假,那个老师就不来。她之前一直这么怀疑,直到昨天才确定。”“除了公休日以外,我休息的时间很分散,也没有固定在星期几……”“所以才更可疑。那个老师就住你隔壁,他肯定是看你有没有出门,确定你有没有休假。”“可是我出门的时候从来没碰见过他。”“可能是从别处看着你,比如窗口。”“从窗口看不见。”“如果他真对你有意思,迟早会有所表示。以我们看,你帮我们拉到了这么固定的客人,高兴都来不及。不愧在锦系町混过。”米泽这么下了结论。

靖子苦笑,将茶一饮而尽。她回想着那个被他们当成话题讨论的高中老师。

她记得他姓石神。搬来那晚她去打过招呼,就是那时知道他是高中老师的。他身材敦实,脸很圆、很大,可是眼睛却细得像条缝。他头发短而稀薄,看上去将近五十岁,可能比实际大些。他不太在意穿着打扮,总是穿着同样的衣服。这个冬天,他多半穿着咖啡色毛衣,外面罩上大衣,就是他来买便当时的装束。他似乎勤于洗衣,小阳台上常常晾着衣物。目前好像是单身,靖子猜他八成没结过婚。

纵然听说了那个老师对自己有意思,靖子也毫无触动。对她来说,这事就像墙上的裂纹,即便知道它存在,也不会特别留意。打从一开始,她就认为,不必去留意。

遇见了当然会打招呼,也曾和他讨论过公寓管理的问题,但靖子对他仍旧一无所知。最近,才知道他是数学老师。因为看到他门口有一堆旧数学参考书,用绳子捆好放着。

但愿他别来约我,靖子想,不过随即苦笑起来。他若正经八百地约我,不晓得会是什么表情。

店里一如往常,在近午时分再次忙碌起来,正午过后到达巅峰。过了午后一点,忙碌告一段落。这也是一如往常的模式。

就在靖子给收款机换纸的时候,玻璃门开了,有人进来。她一边招呼“欢迎光临”,一边朝客人望去。霎时间,她如遭冻结,瞪大了眼,再也发不出声。“你气色不错嘛。”来人对她一笑,眼神晦暗污浊。“是你……你怎么知道这里?”“你犯不着这么惊讶。只要我想,查出前妻的下落还不是什么难事。”男人双手插进深蓝色外套的口袋,环视店内,仿佛在物色什么。“事到如今,你找我干吗?”靖子恼恨地说,不过声音压得很低。她不想让后面的米泽夫妻听到。“你别这样横眉竖眼。好久不见,装也该装出个笑脸。”男人脸上依旧挂着讨人嫌的笑容。“没事的话就出去。”“当然有事。我有要紧事和你谈,你能不能抽个空?”“开什么玩笑!你没看见我正在上班?”靖子话刚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他一定会理解成:只要不是上班时间就可以谈。

男人舔舔嘴唇:“你几点下班?”“我根本不想和你谈。请你出去,永远不要再来!”“你真无情。”“当然。”

靖子望向门口,真希望这时来个客人,可惜谁也没进来。“既然你对我这么无情,罢了罢了,我只好去那边试试喽。”男人搓着后颈。“哪边?”靖子有种不好的预感。“既然老婆不肯听我说,我只好去找女儿了。她学校就在这附近吧?”男人说出靖子最害怕听到的话。“不行,你不能去找孩子。”“那你就想想办法,反正我找谁都无所谓。”

靖子叹了口气,现在要赶快把他赶走。“我六点下班。”“从清早干到傍晚六点,老板也太会压榨人了吧?”“不关你的事!”“那我六点再过来。”“别来这里。顺着前面的马路往右走,有个十字路口,边上有家餐厅,你六点半去那里。”“你可一定要来,如果你不来……”“我会去。你快走。”“真无情。”男人又环顾了一下店内才离去。临走时,用力摔上玻璃门。

靖子以手撑着额头。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她甚至想吐。绝望感在她心头缓缓弥漫。

八年前,靖子和富樫慎二结婚。当时,她在赤坂陪酒,他是常去捧场的客人。

销售进口车的富樫出手阔绰,不但送她昂贵礼物,还带她上高级餐厅。当他开口求婚时,靖子觉得自己简直就像《麻雀变凤凰》中的茱莉亚·罗伯茨。那时,靖子第一次婚姻刚失败,对于一边工作一边抚养女儿的生活,她感到疲惫之极。

刚结婚时很幸福。富樫收入稳定,靖子不用再去陪酒。他疼爱美里,美里也把他当父亲看待。

但好景不长,富樫常年挪用公款东窗事发,被公司开除。之所以没控告他,是因为那些上司怕上面追究管理责任,遂巧妙地掩盖了内情。说穿了很简单,富樫在赤坂挥霍的,全是公款。

从此,富樫性情大变,不,应该是露出了本性。不是游手好闲饱食终日,就是出去赌博。要是抱怨两句,他还会动粗打人。他酒也越喝越多,总是醉得颠三倒四,目露凶光。

靖子不得不再次陪酒,但她辛苦赚来的钱,都被富樫抢去了。后来,她把钱藏起来,但他竟在发薪日抢先一步到酒廊,擅自领走她的薪水。

美里也开始害怕这个继父,不敢与他独处,宁愿去靖子上班的酒廊待着。

靖子向富樫提出离婚,但他不理不睬。她说多了,他就再次动粗。苦恼多日后,她只好找客人介绍的律师商量。在律师的奔走下,富樫勉强在离婚协议书上盖了章。那时他似乎终于明白,打起官司,他不仅毫无胜算,还得付一笔赡养费。

但问题并未就此解决。离婚后,富樫仍不时出现在靖子母女面前。每次的说辞都一样:保证今后洗心革面,求靖子复婚。如果靖子躲着他,他就去找美里,还在学校外面蹲点等候。

看到他不惜下跪,明知是演戏,靖子还是不免心生同情。毕竟做过夫妻,多少还留有一点儿情分,靖子总忍不住给他一些钱。这是最大的错误,食髓知味的富樫,从此出现得更加频繁。每次都卑躬屈膝,脸皮愈来愈厚。

靖子换了酒廊,也搬了家,尽管觉得美里可怜,还是给她办了转学。自从到锦系町的酒廊上班后,富樫销声匿迹了。后来靖子再次搬家,在弁天亭工作了将近一年,她以为再也不会和那个瘟神牵扯不清了。

不能给米泽夫妻添麻烦,也不能让美里发觉。无论如何,都得靠自己去解决。靖子睨视着墙上的时钟,下定决心。

到了约定时间,靖子前往餐厅。富樫正坐在靠近窗户的位子吸着烟,桌上放着咖啡杯。靖子走过去,坐下,向女服务员点了杯可可。其他饮料可以免费续杯,但她不打算久留。“到底什么事?”她睨视着富樫说道。

他倏然咧嘴一笑,“别这么性急。”“我忙得很,有事快说!”“靖子。”富樫伸出手,想碰她放在桌上的手。靖子连忙缩回手。他嘴角一撇,“你心情不太好啊?”“当然。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追着我不放?”“你干吗这么凶巴巴的。我现在是落魄,可我是认真的。”“你这算哪门子认真?”

女服务员送来可可。靖子立刻伸手接住,她想赶紧喝完,赶紧离开。“你现在还自己过?”富樫讨好地望着她。“这个不重要。”“一个女人家要把女儿拉扯大可不容易。今后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就算在便当店工作,也毫无保障。你能不能重新考虑考虑?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你现在有正当工作了?”“我会去工作,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这说明你现在还是没有工作。”“我不是说我找到工作了吗?下个月上班。虽然是新工作,但只要走上了正轨,就可以让你们母女过好日子了。”“免了。既然那么好,你另找对象去吧。算我求你,别再纠缠我们。”“靖子,我真的需要你。”

富樫再次伸出手,想握住靖子的手。“别碰我!”她说着,甩开那只手。杯中的饮料顺势泼出一些,溅到富樫手上。“烫!”他嚷着缩回手,凝视她,脸上随即露出一股恨意。“你不用说得这么好听。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我已经说过了,我绝对不想和你复婚。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靖子站起来,富樫恨恨地盯着她。她对那道目光置之不理,把可可钱往桌上一放,径自走向门口。

出了餐厅,她跨上自行车,骑得飞快。她怕再耗下去富樫会追上来。她沿着清洲桥直行,过了清洲桥立即左转。

她自认为该说的都说了,但富樫显然并未死心,估计他很快又会出现在店里。他会缠着她,直到惹出乱子,给店里带来麻烦。他甚至会在美里的学校出现。那浑蛋在等靖子投降,他算准靖子迟早会投降给钱。

回到公寓,靖子开始准备晚饭,也就是把从店里带回来的剩菜热一热。她有些心不在焉。可怕的想象不断膨胀,令她不由得失魂落魄。

美里差不多该到家了。参加羽毛球队的她,练习结束后,总和其他队员七嘴八舌地聊上一阵子,才离开学校。回到家时,通常都会过了七点。

门铃响了。靖子惊恐地走向玄关。美里应该带了钥匙。“来了,”靖子从门内问,“哪位?”

隔了一会儿,回答声才响起:“是我。”

靖子感到眼前发黑。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富樫连这里都找到了。之前他肯定从弁天亭一路跟踪过来过。

靖子不回答,富樫开始敲门。“喂!”

靖子摇着头打开锁,但依旧挂着门链。

门一打开十厘米左右的缝隙,立刻现出富樫那张脸。他嘻嘻笑着,牙齿很黄。“你回去!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还这么性急?”“你别再纠缠我!”“听我说几句又不会怎么样,你先让我进来。”“不!你走!”“你不让我进来,我就在这里等。美里差不多该回来了,不能和你谈,我就和她谈。”“这不关她的事。”“那你让我进来。”“小心我报警。”“你报,随便。我来见前妻有哪点犯法?警察又能怎么的?人家八成会说:太太,让前夫进去坐一坐有什么关系?”

靖子恨恨地咬着嘴唇。富樫说得并不离谱,之前她也曾找过警察,但他们从来不帮她。

她也不想在住处引起是非。好不容易才在没有保证人的情况下住进来,要是惹出一丁点谣传,她们母女就可能被扫地出门。“说完就走。”“我知道。”富樫面露胜利的表情。

卸下门链,富樫进来,一边仔细打量室内,一边脱鞋。房子两室一厅。左边是六叠大的和室,右边有个小厨房。后面是四叠半的房间,对面是阳台。“虽然又小又旧,但还不错。”富樫大摇大摆地把腿伸进和室中央的暖桌底下。“怎么没开电。”说着,他径自打开电源。“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靖子站着,俯视富樫,“说来说去,你就是要钱,对吧?”“你这是什么意思?”富樫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七星”,点燃后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没有烟灰缸。他伸长身体,从垃圾袋里找出一个空罐,把烟灰弹在里面。“你只想要钱。说穿了还不是这样?”“你这样想,也无所谓。”“要钱?我一分也没有。”“噢?是吗?”“你走,不要再来!”

正当靖子这么放话,门猛然打开,穿着校服的美里跑进来。她察觉到家里来了客人,顿时愣在原地,但发现客人的身份后,脸上立时浮现出混杂着畏惧与失望的神情,羽毛球拍也随即从手中颓然掉落。“美里,好久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富樫悠哉说道。

美里瞥了靖子一眼,脱下运动鞋,默默进屋,直接走向里间,啪地用力关上纸门。

富樫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我不过是想和你复婚罢了。这样求你,真有那么罪大恶极吗?”“我说过了,我没这个打算!你怎么听不懂我的意思?你不过是想借这理由来纠缠我。”

富樫并未说话,径自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动画节目开始了。

靖子吐出一口气,走向厨房。钱包放在流理台旁边的抽屉里,她从里面抽出两张万元大钞。“收下这个,走吧。”她把钱往暖桌上一放。“你这是干吗?你不是说决不给钱吗?”“这是最后一次。”“我可不稀罕这种东西。”“我知道你想要更多,但我手头也不宽裕。”

富樫盯着两万块钱,再次望向靖子。“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先回去了。不过我可要声明,我不要钱,是你硬塞给我的。”

他把钞票往外套口袋里胡乱一塞,将烟蒂扔进空罐中,抽身站起。但他并未走向玄关,而是走近后面的房间,然后,一把拉开纸门。美里的惊叫声响起。“你干什么!”靖子尖声大喊。“和继女打个招呼怎么了?”“她现在已经不是你女儿了,和你毫无瓜葛!”“没那么严重。我走了,美里,改天见。”富樫对着里面说道。

富樫终于走向玄关:“她将来肯定是个美女,真令人期待。”“你少胡说八道。”“这怎么是胡说?再过三年她就能赚钱了,到时候哪家酒廊都乐意雇她。”“去去!滚!”“我会走的,至少……今天会。”“你休要再来。”“这我就不能保证了。”“你……”“我可要提醒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该死心的是你。”富樫低声笑了笑,弯下腰穿鞋。

就在这时,靖子背后有动静。靖子扭头,只见一身校服的美里已站在一旁,正挥起某个东西。

靖子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出声。美里已朝富樫的后脑勺砸了下去。闷声响起,富樫当场倒下。

第二章

有东西从美里手中滑落,是铜制花瓶,那是弁天亭开幕致贺时的回礼。“美里,你……”靖子瞪着女儿。

美里面无表情,失魂似的一动也不动。

但猛地,她双眼圆睁,瞪着靖子身后。

靖子转身一看,富樫正摇摇晃晃地站起。他皱着眉,按着后脑勺。“你们……”他呻吟着露出满脸恨意,直盯着美里。一阵东摇西晃,他朝她跨出一大步。

靖子连忙挡在富樫面前。“不!”“让开!”富樫抓住靖子的手臂,用力往旁边一摔。

靖子被掼到墙边,腰狠狠撞了一下。

美里想逃,却被富樫一把拽住肩膀。富樫身子一歪,把她压倒在地。美里缩成一团,快被压扁了。富樫整个人骑在她身上,左手拽着她的头发,右手甩她耳光。“臭丫头,老子宰了你!”富樫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怎么办?靖子恐惧万分,再这样下去,美里会被打死。

靖子环视四周,暖桌的电线映入眼帘。她从插座上拔起电线,电线另一端还连着暖桌。她就这么拽着电线起身冲上去。

她绕到还压在美里身上狂吼的富樫身后,把电线往他脖子上一套,使出全身力气,拉紧。

富樫呜地闷哼一声,往后一倒,双手拼命拉扯电线。靖子死命地拉。如果现在松手,就是死路一条。这个浑蛋肯定会像瘟神一样,阴魂不散,永远缠着她们。

可是论力气,靖子终究不是富樫的对手,电线渐渐从她手中松脱。

就在这时,美里翻身起来,去掰富樫扯电线的手。她骑在他身上,不让他挣扎。“妈,快点!快!”美里大叫。

没时间再犹豫了。靖子紧闭双眼,将浑身力气灌注到双臂。她的心脏扑通狂跳。她一边听着血液汩汩流淌的声音,一边使劲拽紧电线。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拉扯究竟僵持了多久。直到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频频喊着“妈”,她才回过神来。

靖子缓缓睁开双眼,依旧紧握着电线。

富樫的脑袋近在眼前。暴睁的双眼一片死灰,仿佛正睨视着屋顶。脸由于淤血变成紫黑。勒进脖子的电线,在皮肤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富樫再也不动,口水淌下唇角,鼻子里也溢出鼻涕。“啊!”靖子大叫一声,扔开电线。咚的一声,富樫的脑袋撞在地板上,再也不动。

美里战战兢兢地从他身上起来,校服变得皱皱巴巴。她跌坐在地,倚着墙壁,看着富樫。

母女俩沉默良久,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不再动的人身上,唯有荧光灯嗤嗤作响。“怎么办……”靖子喃喃自语,脑海里一片空白,“我杀了他?”“妈……”

靖子的目光转向女儿。美里脸颊惨白,双眼充血,眼睑下犹有泪痕。靖子不知她何时哭了。

靖子再次看着富樫,既希望他起死回生,又希望他永不复生——复杂的心情占据她的心头。但,他已在地上纹丝不动。“是这浑蛋……是他自己……”美里屈起腿,抱着双膝。她把头往两膝间一埋,开始嘤嘤啜泣。

怎么办……就在靖子再次呢喃时,门铃响了。她大惊失色,全身禁不住痉挛颤抖。

美里也仰起脸,泪水湿遍双颊。母女俩面面相觑,都在问:这时候会是谁?

响起敲门声,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花冈小姐。”

这个声音很熟悉。可靖子一时想不起是谁。她像中了邪一般动弹不得,继续和女儿对视。

敲门声再次响起。“花冈小姐,花冈小姐。”

门外的人似乎知道靖子在家。她没道理不去应门,可是这种状况下怎能开门?“你去里面待着。把门关上,绝对不许出来。”靖子小声命令美里,理智总算一点点回来。

敲门声再次响起。靖子深吸一口气。“来了。”她发出刻意保持的平静声音,这已是她竭尽所能的演技。“哪一位?”“我是隔壁的石神。”

靖子吓了一跳。刚才她们弄出的声响,想必非比寻常。邻居不可能不起疑心,石神才过来看看。“来了,请稍等。”靖子自认声音约略恢复了正常。

美里已进了里屋,关上纸门。靖子看着富樫的尸体。必须处理这个。

暖桌还歪着,是刚才拉扯电线所致。她把暖桌推到一边,牵过被子盖住尸体。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已别无他法。

靖子确认自己身上毫无异样后,方走到门口脱鞋处。富樫肮脏的鞋赫然在目,她连忙将其塞到鞋柜下面。

她悄然无声地偷偷挂上门链。刚才没有锁门,她暗自庆幸,幸好石神没有直接推门进来。

一开门,现出石神那张大圆脸,细缝般的小眼睛对着靖子。他面无表情,让人毛骨悚然。“请问……有事吗?”靖子对他挤出微笑,她知道自己脸颊僵硬。“我听到很大的响动。”石神脸上依旧一副难以辨读情绪的表情。“出了什么事?”“不,什么事也没有,”靖子用力摇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没事就好。”

靖子发现石神的小眼睛正朝屋里望去,顿时全身一热。“是蟑螂……”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蟑螂?”“对。有蟑螂……我和我女儿想打蟑螂……才闹出些动静。”“杀死了吗?”“啊?”石神的措辞,令靖子的脸倏然绷紧。“蟑螂。”“啊……当然。已经没事了。”靖子频频点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别客气。”“谢谢。吵到您,很不好意思。”靖子鞠个躬,关上门,顺便挂上门链。听到石神回到住处,关门,她方长出一口气,忍不住当场蹲了下来。

背后传来纸门拉开的声音,美里走出来。

靖子慢吞吞起身,看着用暖桌被子盖住尸体的地方,再次感到绝望。“没办法……怎么办?”她喃喃道。“怎么办?”美里抬眼凝视着母亲。“还能怎么办?只能打电话……报警。”“要自首?”“没有别的办法,人都死了,不能活过来。”“若去自首,会怎么样?”“不知道……”靖子撩起头发,这才发现头发乱作一团。隔壁的数学老师肯定会觉得奇怪,但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会坐牢吗?”女儿又问。“那还用说?”靖子张开嘴,绝望一笑,“我杀了人。”

美里用力摇头:“妈妈又没有错,全是这浑蛋的错。我们都已经和他毫无瓜葛了,他却老来纠缠我们……怎么能因为这种人坐牢?”“说这些有什么用,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说话间,靖子逐渐平静下来,渐渐能够冷静地思考了。她更加觉得她已别无选择。绝不能让美里变成杀人犯的女儿,虽然这个罪责无法逃避。

靖子瞥向滚落一隅的无线电话,伸手去拿话机。“不行!”美里迅速冲上来,要夺走电话。“放手!”“不!”美里抓住靖子的手腕,可能是因为平常打羽毛球,她力气不小。“你放开。”“不!不能让您——我去自首!”“你说什么傻话!”“最先打他的人是我。您只是想救我。中途我还帮了您,我也是杀人凶手。”

美里的话令靖子悚然一惊,霎时间,她握着电话的手没了力气。美里立刻夺走电话,一把抱进怀里,退到角落里,背对着靖子。

警察会……靖子思索起来。

警察会相信我吗?不会对我独自杀人的供述提出质疑?他们会完全相信吗?

他们一定会彻底调查。靖子记得看电视连续剧时,曾听过“查证”这个词。他们会使用各种方法,确认嫌疑人的说辞是真是假。

靖子感到眼前一暗。就算警察再怎么威吓,她也有把握不说出美里。但若是调查出了什么,怎么办?纵使她苦苦哀求,他们也不可能放过美里。

能不能伪装成一个人杀人?靖子又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外行人动这种拙劣的手脚,肯定会被轻易识破。

话虽如此,但我必须保护美里,靖子心想,女儿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可怜的女儿,我就算拼了命也要保护你!

该怎么办?有什么活路?

就在这时,美里怀里的电话响了。她瞪大眼睛,紧盯着靖子。

靖子默默伸出手。美里一脸犹豫,最后还是缓缓递出电话。

靖子调整好呼吸,按下通话键。“喂?您好,我是花冈。”“我是隔壁的石神。”“啊……”又是那个数学老师,这次又想干什么?“有什么事吗?”“不知道你们商量得怎样了。”

她完全听不懂他在问什么。“你说什么?”“我是说,”石神停了一下才继续说,“如果报警,我毫无意见。要是没这个打算,我或许……帮得上忙。”

靖子陷入混乱,他到底想说什么?“总之,”石神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现在可以过去一趟吗?”“不,这……不太方便。”靖子全身冷汗直淌。“花冈小姐,”石神提高了声音,“你们无法处理尸体。”

靖子愕然失声,他怎么会知道?

他一定听见了。刚才她和美里的争执,他一定都听见了。不,说不定,打从和富樫打斗时,他就听见了。

唉!她认命一叹,已经无路可逃了,唯有向警方自首。至于美里涉案,无论如何都要隐瞒到底。“花冈小姐,你在听吗?”“啊……我在听。”“我可以过去吗?”“可是……”话筒依旧贴在耳上的靖子望望女儿,女儿满脸畏惧与惊恐。她哪里明白,母亲到底和谁谈些什么。

倘若石神真在隔壁竖起耳朵偷听,他也必然知道美里涉及命案。一旦他报告警方,再怎么否认,也很难使美里从案中抽身而出。

靖子下定决心。“好。我也正有事找您,请您来一趟好吗?”“好,我马上过去。”石神说。

靖子挂断电话的同时,美里立刻问:“谁打来的?”“隔壁的老师,石神先生。”“他怎么会……”“这个待会儿再解释,你先去屋里待着,关上门。快去。”

美里一脸莫名其妙。几乎在她拉上纸门的同时,传来石神走出房间的动静。

门铃响了,靖子走到门口,打开门锁,卸下门链。

门一开,石神肃然而立。他已是一身深蓝色运动服,但刚才并非这般打扮。“请进。”“打扰了。”石神微鞠一躬,进来。

靖子锁门的时候,他已进了房间,毫不迟疑地掀开暖桌被子。看他的动作,他似早已知道那里有问题。

他单膝跪地,看着尸体,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靖子这才发觉,他手上戴着粗线手套。

靖子战战兢兢地将目光移向死尸。富樫的脸已了无生气,嘴唇下方凝结着既非口水又非呕吐物的干涸痕迹。“请问……您听见了?”靖子试着问。“听见什么?”“我们的对话,听到以后您才打电话来的?”

石神听了,面无表情地转向靖子。“不,我完全没听见。这栋公寓的优点就在于隔音效果极佳。我当初就是看中这一点,才住这里。”“那您为什么……”“你问我怎么察觉出事了……”“是。”靖子点头。

石神指着房间角落——空罐倒了,罐口洒出烟灰。“刚才我来的时候,府上有烟味,我本来以为有客人在,却没看到客人的鞋。暖桌底下好像有人,暖桌的电线也没插上。要躲,应该躲进里屋。因此,暖桌下的人不是躲起来了,而是被藏起来了。再加上之前的动静,你又罕见地蓬头散发,当然能够想象出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一点,这栋公寓里没有蟑螂,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可以保证。”

靖子茫然凝视着石神从容不迫的双唇。她突然萌起一种没由来的想法:他在学校一定也是以这种从容口吻给学生上课。

察觉出石神一直盯着自己,靖子这才移开视线。

真是个冷静到可怕的聪明人,她想。否则单凭门缝间的随意一瞥,怎能推导出如此准确的结论?同时,靖子也松了一口气——他并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是我前夫,”她说,“已经离婚多年,却还缠着我不放,不给钱就不走……今天也是这样。我实在受不了了,一气之下才……”说到这里,她垂头不语。她不能说出杀死富樫的情形,一定要让美里完全置身事外。“你打算自首?”“只能这样了,我唯一心疼的就是美里。”

她说到这里时,纸门猛然拉开,美里出现在门口。“不行,绝对不行!”“美里,你闭嘴!”“不!我死也不!叔叔,你听我说,杀死这浑蛋的其实是——”“美里!”靖子尖声呵斥。

美里吓得下巴一缩,她恨恨地睨视着母亲,双眼通红。“花冈小姐,”石神从容平静地说道,“你用不着瞒我。”“我瞒什么……”“我知道不是你一个人干的,美里帮忙了。”

靖子慌忙摇头。“是我一个人干的。这孩子刚回来……我杀人后她才回来,和她毫无关系。”

石神叹口气,转而望向美里。“说这种谎,恐怕只会让美里痛苦。”“我没说谎,请相信我。”靖子将手放在石神膝上。

他凝视着那只手,而后瞥向尸体,微微侧起头。“问题在于警方怎么想,你这个谎恐怕行不通。”“为什么?”说完靖子才发觉,自己这样问,等于已承认说谎。

石神指着尸体的右手。“手腕和手背都有内出血的痕迹。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痕迹呈现手指的形状。这是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挣扎留下的痕迹,一目了然。”“我说过了,那是我干的。”“花冈小姐,那不可能。”“为什么?”“你从后面勒住他脖子,绝对不可能再去抓住他的手。这需要四只手。”

石神的解释,令靖子哑口无言,她感到自己仿佛钻进了没有出口的隧道。

她颓然垂首。石神只一眼就能察觉到如此地步,警方一定能查出真相。“我只是不想让美里卷进来,我只想救救孩子……”“我也不想让妈妈坐牢……”美里哭着说道。

靖子双手捂住脸:“到底该怎么办……”

空气似乎骤然凝重起来,重担几乎要压垮靖子。“叔叔……”美里开口了,“叔叔,你是来劝我妈自首的吗?”

石神顿了一下才回答:“我只是想帮你们。要自首,我不反对,如果另有打算,光靠你们恐怕有些困难。”

他这番话,令靖子垂下双手。现在想想,这人打电话来时,也说过如此奇怪的话:你们无法处理尸体……“不用自首也能解决?”美里又问。

靖子抬起头。石神微微歪着脖子,脸上毫无表情。“或者隐瞒这起命案,或者切断命案与你们的关系,两者择一。不过不管怎样,首先都得先把尸体处理掉。”“叔叔您觉得做得到吗?”“美里!”靖子喝止她,“你胡说什么!”“妈,您别说话。叔叔,做得到吗?”“很困难,不过并非绝无可能。”

石神的语气还是毫无抑扬顿挫,但在靖子看来,这正显示出他有某种理论上的根据。“妈,”美里说,“就让叔叔帮忙吧,没别的选择了。”“可是……”靖子望着石神。

他的小眼睛一直看着斜下方,好像在静待母女俩作出决定。

靖子想起小代子说过的话:那个数学老师搞不好在暗恋你,每次都确定你在店里才来买便当。

如果没听说这件事,她肯定觉得石神神经不正常。天底下有谁会对不相熟的邻居拔刀相助到如此地步?弄不好把自己也搭进去。“就算把尸体藏起来,迟早也会被发现吧?”靖子问道。她发觉这句话极有可能是改变她们命运的第一步。“要不要藏尸体,现在还不能确定。”石神回答。“有时候不藏反而更好。要如何处置尸体,等相关信息收集齐了之后再说。目前能确定的只有一点:尸体不能这么放着。”“什么相关信息?”“就是这人的相关资料。”石神俯视尸体。“住址,姓名,年龄,职业。来这里干什么,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有无家人。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他……”“还是先移走尸体。这间屋子要尽快打扫,因为一定留有堆积如山的犯罪痕迹。”话音方落,石神已抬起尸体的上半身。“可是……要移到哪里?”“我家。”

石神理所当然地回答后,就把尸体扛到肩上。他力气很大,靖子看到深蓝色运动服的衣角上,缝着写有“柔道”的布条。

石神踢开屋里散落一地的数学书籍,总算腾出一块看得见榻榻米的地方,这才放下尸体。尸体仍然双眼暴睁。

他转向呆立门口的母女俩。“美里,马上回去彻底打扫你们家,要用吸尘器吸,越仔细越好。花冈小姐请留下。”

美里一脸苍白地点点头,瞥了一眼母亲后,立即回家。“请关上门。”石神对靖子说。“啊……好。”

她听命行事后,依旧杵在门口脱鞋处。“请先进来,不过我家没府上那么整齐。”

石神取下椅子上的小坐垫,往尸体旁边一放。靖子进了屋,但压根儿不想用坐垫,径自别过脸避着尸体在屋内一角坐下。石神这才明白她是害怕尸体。“不好意思,”他拿起坐垫,递给靖子,“请用,别客气。”“不,不用了。”她一直垂着脸,微微摇头。

石神把坐垫放回椅子上,自己坐到尸体旁边。

尸体的脖子上留有暗红色的环状淤痕。“是电线?”“啊?”“我是说勒他的东西。是电线?”“是……暖桌的电线。”“暖桌?”石神回想着罩着尸体的暖桌被子的花色。“赶紧处理掉,晚点儿我再想办法解决。”说到这里,石神的视线回到尸体上,“今天,你和他约好了见面?”

靖子摇头。“没有,白天他突然跑到我工作的店里,我无奈只好傍晚和他在附近的餐厅碰面。后来他竟又跑来我家。”“餐厅……”

这样就不可能无人目击,石神想。他把手伸进尸体的外套口袋,取出揉成一团的万元大钞,有两张。“那是我……”“你给他的?”

见她点头,石神把钱递给她,但她不肯接。

石神起身,从挂在墙上的自己西服内袋里取出钱夹,抽出两张万元大钞,把本属于富樫的钞票放进自己的钱夹。“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恶心了。”他把钱递给靖子。

她略显踌躇,小声地道了谢,接过钞票。

石神再次翻尸体的衣服口袋,他从长裤兜儿里掏出富樫的钱夹。里面有些零钱,以及驾照、发票等物。“富樫慎二……住址是新宿区西新宿。他现在还住在那里吗?”他看完驾照问。

靖子皱着眉,歪着头。“我不知道,应该不在了。以前听他提过,好像因为付不出房租被赶了出来。”“驾照是去年换的,这么说来是没改户籍,另外找了住处。”“他到处搬来搬去,没有固定工作,租不到什么好房子。”“哦。”石神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张发票上。

发票上印着“出租旅馆扇屋”,金额是两晚五千八百八十元,事先付清。石神略做心算,等于每晚两千八百元[1]。他把发票递给靖子。“看来他住在这里。如果没办退房,旅馆的人迟早会强行进入房间。发现房客失踪后,他们或许会报警,也有可能怕麻烦而不了了之。估计常出这种事,旅馆才要房客事先付清房钱。凡事想得太乐观会很危险。”

石神继续翻口袋,找出了钥匙。上面挂着圆牌,刻有“305”几个数字。

靖子眼神茫然地凝望着钥匙。对于今后该怎么办,她还毫无头绪。

隔壁隐约传来吸尘器的声音。美里正在拼命打扫,她一定处在对前途茫茫的不安之中。

我要保护她们,石神深深吸一口气。我这样的人,今后很难有机会和她们如此近距离接触。现在,我必须运用所有智慧与力量,阻止悲剧降临在她们身上。

石神看着死亡男子的脸,他的表情已凝固僵硬,给人一种扁平的感觉。不过还是可以看出,他年轻时长得不赖。虽然中年发福,仍是女性喜欢的那一型。

石神想到靖子喜欢的竟是这种男人,一丝嫉妒顿时如小小的气泡发酵般涨满心头。他甩甩头,心感愧疚。“他有没有定期联系的亲友?”石神再次发问。“不知道,我们隔了很久才见面。”“有没有听他说起明天要干什么?比方说,要和谁见面。”“没有……真对不起,什么都不知道。”靖子一脸愧疚地垂下头。“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知道是应该的,请别放在心上。”

石神戴着手套的手摸着尸体的脸颊,再凑近些,可以看到富樫的臼齿上套着金冠。“他整过牙?”“和我结婚时,他去看过牙医。”“那是几年前?”“我们五年前离婚的。”“五年?”

那就不能指望病历已遭销毁了,石神想。“他有前科吗?”“应该没有。和我离婚后我不敢肯定。”“这么说来也许有。”“这……”

就算没有前科,也可能因违反交通法规而被采过指纹。石神不知道警方办案时是否会考虑到比对交通违规者的指纹。

不管怎么处理尸体,都得有死者身份遭曝光的心理准备。不过还是要争取时间,不能留下指纹和齿模。

靖子叹了一口气,石神听在耳中,感觉格外好听,不禁心中一荡,再次下定决心,决不让她绝望。

这的确是个难题。一旦查明死者身份,警方肯定会来找靖子。她们母女俩能扛得住警方执拗的连番审问吗?如果只准备一套脆弱的否认之辞,只要被警方抓到矛盾之处,便会立刻现出破绽,到时她们肯定会受不了,将真相和盘托出。

一定要准备最完美的逻辑和最佳的防御,而且必须现在就架构。

别急,他告诫自己。急躁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个方程式一定有完美的答案。

石神闭上眼。面对数学难题时,他总这么做。一旦隔开来自外界的干扰,数学方程式就会在脑中不断变形。然而现在,他脑中出现的并非数学方程式。

最后,他睁开眼,看了看桌上的闹钟,已过了八点半。他的目光移向靖子。她连大气都不敢出,缩在一隅惊慌失措。“请帮我脱衣服。”“啊?”“脱掉他的衣服。不只是外套,毛衣和长裤也要脱。再不快点儿,尸体就变硬了。”石神说着,已动手去扯外套。“好。”

靖子开始帮忙,不过由于不想触碰尸体,她的指尖在颤抖。“不用了,这边我来处理,你去帮美里。”“对不起……”靖子垂下头,缓缓站起。“花冈小姐,”石神朝她的背影喊一声,对缓缓转过身的她说,“你们需要不在场证明,先想想这个。”“不在场证明?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要制造。”石神披上从尸体上剥下的外套。“相信我,把一切交给我的逻辑思考。”

[1]除去百分之五的税金。

第三章

“我还真想弄明白,你的逻辑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

汤川学长百无聊赖地托腮说完后,故意打了个大哈欠。小小的金属框眼镜被取下放在一旁,这显然是在表明:你已经没必要挣扎了。

事实正是如此。草薙对眼前的棋盘瞪了二十分钟,还是想不出破解之策。王无路可逃,虽想狗急跳墙,但连胡乱攻击的功力也没了。倒是有不少走法,但那些招数几步后就会失去效用。“国际象棋不合我的胃口。”草薙咕哝。“又来了。”“本来就是,从敌人那里夺来的象凭什么不能用?象是战利品,拿来用有什么不对。”“你挑游戏规则的毛病干什么?况且象并非战利品,只是士兵,被对方夺去就等于丧了命。死掉的士兵当然不能用。”“将棋就可以用。”“我要对将棋发明者的创意致敬。我想那大概意味着:俘虏对方,并非是杀死敌方,而是降服对方,因此才能够再次利用。”“国际象棋也这样不就行了?”“阵前倒戈的行为违反骑士精神。你老是强词夺理可不行,要有逻辑地密切注意战况。你只能走一次象,而且你可动的象很少,无论动哪个,都无法阻挡我。只要我一动象,你就输了。”“不玩了,国际象棋真无聊。”草薙重重缩进椅子。

汤川戴上眼镜,抬眼瞅墙上的钟。“花了四十二分钟,都是你在浪费时间。对了,你在这里混没关系?不会被正经的上司臭骂一顿?”“跟踪狂命案好不容易才结案,好歹让我喘口气休息一下。”草薙伸手去拿不太干净的杯子,汤川替他泡的速溶咖啡早已凉透。

帝都大学物理系第十三研究室内,除了汤川和草薙别无他人,学生们都去上课了。草薙就是因为这点,才在这个时间过来。

草薙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汤川一边披上白袍,一边露出苦笑。“看吧,刚说完就找你。”

草薙苦着脸,看着来电显示。被汤川说中了。打电话来的是隶属同一小组的刑警学弟。

站在旧江户川的堤防旁,可以看到污水处理场。河对岸就是千叶县,草薙一边竖起大衣领子一边暗想: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对面?

尸体弃置于堤防旁,盖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蓝色塑料布。

发现者是一个顺着堤防慢跑的老人。他看到塑料布一端露出似人脚的东西,遂战战兢兢地掀起塑料布一探究竟。“听说那位老爷子都七十五了,这么冷的天,亏他还跑得动。这把岁数看到这么倒霉的东西,我打从心底里同情他。”

先一步抵达的刑警学弟岸谷把基本情况报告草薙后,草薙不禁大皱眉头,大衣下摆在风中翻飞。“岸谷,你看过尸体了?”“看了,”岸谷嘟囔着撇撇嘴,“组长叫我看仔细。”“他每次都这样,自己从来不看。”“草薙先生,您不看吗?”“我可不看那种东西,看了也没用。”

岸谷表示,尸体是在惨不忍睹的状态下遭人弃置。尸身全裸,鞋袜也被脱掉,惨遭毁容。岸谷将其形容为“打破的西瓜”。光是听到这些,草薙就觉得恶心。此外,死者的手指被烧过,指纹完全被破坏。

死者系男性,脖子上有勒痕,没有明显外伤。“但愿鉴定小组能找到点儿什么。”草薙一边在四周草丛漫步,一边说。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假装寻找凶手的遗留物品。说真心话,他已完全把希望寄托在鉴定专家身上,不太相信自己能找到什么重大线索。“旁边扔了一辆自行车,已经带回江户川分局了。”“自行车?是谁当垃圾扔掉的吧。”“那辆自行车实在太新了,但两个车胎都放了气,像是用钉子之类的东西戳的。”“嗯……是被害人的车?”“目前还不确定,车上有登记编号,能查出车主。”“但愿是被害人的,”草薙说,“要不然事情就麻烦了,简直是天堂与地狱之分。”“啊?”“岸谷,你第一次处理身份不明的尸体?”“对。”“你想,脸和指纹都被毁,表示凶手想隐瞒被害人的身份。这正表明,一旦查明被害人的身份,就能轻易找出凶手。因此,能不能立刻查明身份,这就是命运的分水岭——当然,我们的命运。”

说到这里,岸谷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对草薙说道:“叫我们去江户川分局。”“谢天谢地,得救了。”草薙直起身子,拍打了两下腰际。

一到分局,间宫正在刑事科办公室对着电暖炉取暖。间宫是草薙的组长。几个在他四周急急走动的男子,是江户川分局的警察,大概正在准备成立专案组。“你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间宫一看到草薙就问。“对,这一带坐电车不方便。”“你熟悉这一带的环境?”“谈不上熟悉,但还算有点儿了解。”“那就不用找人带路了。你带岸谷去这里一趟。”说着,间宫递出一张便条,上面潦草写着江户川区筱崎某处的地址和“山边曜子”这个名字。“这人是谁?”“你告诉他自行车的事了?”间宫问岸谷。“说了。”“尸体旁边那辆自行车?”草薙看着组长严肃的面孔。“没错。调出资料后,发现这辆车已报失窃,登记编号完全符合。那位女士就是车主,我和她联系过了,你们去问问。”“自行车上留下指纹了吗?”“这种事用不着你操心,快去。”

遭到间宫粗厚嗓音的驱赶,草薙和岸谷迅速冲出分局。“伤脑筋,原来是失窃的自行车,不过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草薙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忿忿抱怨。他的车是黑色Skyline,用到现在快八年了。“是凶手用过之后扔掉的?”“也许。真是这样,询问自行车车主有什么用?她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偷了车子。不过要是能问出车子是在何处失窃的,至少可以锁定凶手的行动路线。”

草薙靠着便条和地图,在筱崎二丁目附近转了几圈,终于找到那户人家。门牌上写着“山边”,是栋白墙的西式住宅。

山边曜子是主妇,看起来四十五岁上下。由于事先知道警察要来,妆化得一丝不苟。“是我的自行车,没错。”

看了草薙递上的照片,山边曜子斩钉截铁地说。照片是草薙向鉴定科借来的。“如果您能到警局来一趟,确认一下实物,我们不胜感激。”“当然可以,你们会把自行车还我吧?”“当然。不过还有些事需要调查,等调查结束后才能归还。”“不赶快还给我,会很麻烦,少了自行车,我买菜很不方便。”山边曜子不满地皱起眉头。从她抱怨的语气来看,好像是警方失职害她车子失窃。看来,她还不知道那辆自行车涉及杀人命案,一旦知道,她还敢骑?等她发现轮胎被人戳破,该不会叫我们赔偿吧?草薙想。

据山边曜子说,自行车是昨天失窃的,即三月十日上午十一时至晚上十时之间。昨天,她和朋友在银座碰面,逛街购物吃东西,回到筱崎车站时,已过晚上十点,无奈之下,只好从车站搭公交车回家。“您的车放在停车场?”“不,就放在路边。”“上锁了吗?”“锁了,我用链子锁锁在人行道的栏杆上。”

草薙并未听说命案现场有锁链。

随后,草薙载着山边曜子前往筱崎车站。他想看一下自行车失窃的准确地点。“就是这附近。”山边指着距离站前超市二十米的马路边,现在,那里依然放着成排的自行车。

草薙环视四周——这一带有银行和书店,白天和傍晚往来的行人不少。虽说只要手法巧妙,迅速剪断链子,径自骑走绝非难事,但他还是直觉,凶手是趁人迹稀少时行窃的。

接着,他请山边曜子和他一起回江户川分局,亲眼确认自行车。“真倒霉。我上个月才买的车,发现被偷,简直气死了,搭公交车回家前,先去站前派出所报了案。”她在后座说。“亏您还记得登记编号。”“那当然,刚买的车,家里还留着票据。我专门打电话回家问的我女儿。”“哦。”“到底是什么案子?打电话来的人不肯说明白,刚才我就好奇。”“现在还不确定,我们并不清楚详细情况。”“你们做警察的口风还真紧。”

岸谷在副驾驶座拼命忍住,草薙则暗自抚胸庆幸,幸好今天找了这位女士,要是案情公开后再去,肯定会反过来遭到连番追问。

山边曜子在分局见到自行车后,十分肯定那就是自己的。此外,她还问车胎爆了、车上有刮痕,该向谁要求赔偿云云。

自行车从车把、车身到脚踏板,分别采到不同的指纹。

另外,警方在距离现场一百米处,发现了疑似被害人的衣物。衣物塞在一斗深的桶里,遭到部分焚烧,包括外套、毛衣、长裤、袜子和内衣。应是凶手点火后立即离去,没想到衣物并未继续燃烧,火很快就熄灭了。

专案组并未提议针对这些衣物清查制造厂商,这些衣物显然属于批量生产的成衣。画像技术人员根据衣物和死者的体格,画出了被害者生前的模样。一些调查人员拿着这张图,以筱崎车站为中心四处收集相关信息。可能是这样的服装实在不够惹眼,几圈下来并未打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新闻节目中也发布了这张肖像图,不久倒是收到了一大堆线索,但是没有一个能和尸体扯上关系。

另外,警方针对报失人口进行了认真的比对,但没找到任何线索。

接着,警方以江户川区为中心,彻底清查附近是否有近期失踪的独居男子,或是突然失踪的旅馆房客。最后,终于得到一条线索。

位于龟户的出租旅馆扇屋,有一名房客失踪了。旅馆是在三月十一日发现房客失踪的,也就是尸体被人发现那天。由于已过了退房时间,旅馆员工只好去房间查看,却只看到少许行李,人不见踪影。由于经营者事先收了房钱,因而并未报警。

警方立刻从房间和行李上采集到毛发与指纹,竟与尸体的完全一致!此外,从自行车上采到的指纹之一,也与房间行李上留下的指纹完全相同!

失踪客人在旅馆登记簿上留下的姓名为“富樫慎二”,住址是新宿区西新宿。

第四章

从森下地铁站往新大桥走,经桥前的小路右转,民宅鳞次栉比,不时还可见小型商店。这些店,几乎都发出一种自古以来就营业不息的气息。如果是其他地方,可能早就被超市淘汰了,但小商行仍然能顽强存活下来,或许就是老街的特点吧。草薙边走边想。

已过晚上八点。不知哪里有公共澡堂,只见抱着脸盆的老妇不时走过。“交通便利,买东西也方便,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岸谷在草薙身旁咕哝。“你想说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纵使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这里也很容易生活。”“哦。”草薙明白。

理由有二。其一,待会儿要见的就是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母亲,其二,岸谷在单亲家庭长大。

草薙边走边比对便条上的地址与电线杆上的路牌,照理说也该到了。便条上还写着“花冈靖子”几个字。

遇害的富樫慎二在旅馆登记的住址并非捏造,他的户籍的确还留在新宿区西新宿,不过他并不住在那里。

查明死者身份的消息,电视和报纸都报道了,同时还不忘加上一句“如果认识此人请立即和附近警局联系”,然而,几乎完全没有接到算得上线索的消息。

根据租房子给富樫的房屋中介的记录,查出了他以前的工作地点,位于荻漥的二手车行。他在那里没做多久,不到一年就离职了。

以这一线索为起点,调查人员逐一查明了富樫的经历。令人惊讶的是,他过去竟是销售高级进口轿车的业务员,因为挪用公款被发现,遭到开除,不过并未被起诉。挪用公款之事,是一名调查人员偶然打听到的。那家公司还在,不过据他们所说,已经没有员工知道详情了。

富樫当时已经结了婚,据与他熟识的人表示,离婚后他对前妻纠缠不放。

前妻带了个孩子,要查出两人的居住地点不是难事,警方很快就查出那对母女——花冈靖子和花冈美里的住处。地点是江东区森下,也就是草薙现在正要找的地方。“真不想接这个差事,太倒霉了。”岸谷抱怨不已。“怎么,和我去打听案情就这么倒霉?”“不是。人家母女俩好端端地过安静日子,我可不想去打扰她们。”“只要与案子无关,就不会打扰到她们。”“不见得。听说富樫是个相当可恶的恶夫恶父,她们肯定连想都不愿想起他。”“那她们更应该欢迎我们,我们带来了恶棍死掉的好消息。你别苦着脸了,否则连我都跟着泄气。噢——就是这里。”草薙在老旧的公寓前驻足。

建筑本身呈现脏脏的灰色,墙壁上有几处修补过的痕迹。共有两层,上下各四个房间,现在亮着灯的房间占了半数。“二〇四号,在二楼。”草薙走上楼梯,岸谷尾随其后。

二〇四号距离楼梯最远,门旁的窗口透出灯光。草薙松了口气,若不在家,就得改天再跑一趟了。他并未提前通告对方今晚来访。

他按了门铃,室内立刻传来脚步声。门打开一条缝,门上依然挂着链子。既然是母女相依为命,这种程度的谨慎理所当然。

门缝彼端,一个女子惊讶地仰望着草薙二人,大大的黑眼珠令人印象深刻。是个脸蛋小巧的女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似还不到三十岁。但草薙立刻发觉,那是因为灯光昏暗,握着门把的手分明属于家庭主妇。“打扰了,请问是花冈靖子女士吗?”草薙尽量让表情语气柔和一些。“我就是。”她露出不安的眼神。“我们是警视厅的人,有个消息通知您。”草薙取出警察证给她看,一旁的岸谷也如此。“警察……”靖子瞪大眼睛,大大的黑眼珠游移不定。“可以进来吗?”“啊,好。”花冈靖子先把门关上,卸下门链后,又重新打开,“请问,是什么事?”

草薙向前一步,脚跨进门内,岸谷紧随其后。“您认识富樫慎二先生吗?”

靖子微微一僵的表情并未逃过草薙的眼睛,但那可以解释为:突然听到警察提起前夫而吃惊。“是我前夫……他怎么了?”

她似乎不知道他已遇害,大概没看电视和报纸。新闻媒体没有大篇幅报道这事,她没注意到也不足为奇。“事实上……”草薙刚开口,眼睛就瞄到里面的纸门,纸门正啪地关上。“里面有人?”他问。“我女儿。”“哦。”门口脱鞋处放着一双运动鞋。草薙压低声音:“富樫先生去世了。”

靖子的嘴唇惊愕地张开,除此之外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怎么回事……”她问。“有人在旧江户川的堤防边上发现他的尸体,目前还无法作任何断定,可能是他杀。”草薙坦白表示,他认为这样更能开门见山地询问对方。

靖子脸上这才浮现出恍惚的神色,一脸茫然地微微摇摇头。“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们目前正在调查。富樫先生没有家人,只好来请教与他有过婚姻关系的您。这么晚来打扰,实在冒昧。”草薙鞠躬致歉。“啊,这样……”靖子捂着嘴,垂下双眼。

草薙对里面一直关着的纸门耿耿于怀,女儿是否正在竖耳倾听母亲与来客的对话?她对曾经的继父横死有何感想?“不好意思,我们事先作了一点调查。您和富樫先生是在五年前离婚的吧?后来您见过他吗?”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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