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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2 02: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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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姜夔著,李强导读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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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夔词集

姜夔词集试读:

导读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07-01

ISBN:9787532556540

本书由上海世纪出版股份有限公司古籍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导读李强

南宋著名词人姜夔(1155—1209),字尧章,别号白石道人,鄱阳(今属江西)人。有《白石道人歌曲》,存词八十馀首,另有《白石道人诗集》一卷。清人朱彝尊《词综·发凡》云:“世人言词,必称北宋,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而始极其变。姜尧章氏最为杰出。”而清末冯煦《蒿庵论词》更是称“白石为南渡一人,千秋定论,无俟扬搉”,其词作“超脱蹊径,天籁人力,两臻绝顶,笔之所至,神韵俱到”。不过近几十年来,南宋词中李清照的凄婉悱恻和辛弃疾的气势恢宏,更受读者喜爱,而姜夔代表的一脉“雅词”词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似乎并没有受到现代读者的特别关注。清刘熙载《艺概》云:“白石才子之词,稼轩豪杰之词,才子、豪杰各从其类爱之,强论得失,皆偏辞也。”姜夔词风迥异于易安之婉约、稼轩之豪放,赏读姜夔之词,应对其江湖词人的独特身份和情感历程有所了解,对其“清空”、“骚雅”的审美追求,应该有更深刻的体悟。

一、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姜夔的江湖

姜夔一生清贫,从没有做过任何官,大部分时间都要靠别人资助生活。最后,当他病卒于临安的旅店中时,家人甚至连举葬的能力都没有。不过,虽然自己家无立锥之地,但他古道热肠,“一饭未尝无食客”,并且天生一副傲骨,从不肯趋炎附势、随波逐流,这使他的词作在同时代江湖文人群体中秀然杰出,表现出一种清劲脱俗的格调,即使并不特别看重姜夔词的王国维,也认为“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人间词话》)。

姜夔的父亲姜噩在南宋绍兴三十年(1160)考中进士,曾经在湖北汉阳担任知县。姜夔自幼随父宦游,父亲病逝后,他就寄居于嫁在汉川的姐姐家。他的《探春慢》小序写道:“予自孩幼从先人宦于古沔,女须因嫁焉。中去复来几二十年,岂惟姊弟之爱,沔之父老儿女子亦莫不予爱也。”对姜夔而言,湖北几乎成为他情感上的故乡。大概出于生计上的原因,姜夔自二十多岁就开始浪迹天涯,“少小知名翰墨场,十年心事只凄凉”(《除夜自石湖归苕溪》)。虽然这些在羁旅行役中度过的青春韶华,为姜夔赢得了在江湖文坛上的盛名,也为他赢得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凄凉”二字却是姜夔对青年漂泊生涯最无奈的总结。淳熙十三年(1186),姜夔结识了著名诗人萧德藻。萧德藻十分欣赏姜夔的文学才能,说自己“四十年做诗,始得此友”,不仅把姜夔带到身边,而且还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使他在三十多岁的时候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庭。姜夔虽然很少有反映家庭生活的词,但个别词句中还是影影绰绰透露出家的温馨,如他在庆元三年(1197)正月初一的一首《鹧鸪天》,词中有云:“慵对客,缓开门,梅花闲伴老来身。娇儿学作人间字,郁垒神荼写未真。”百无聊赖当中,正在学字、涂鸦的小儿女给他寂寞的心灵带来些许安慰;同年正月十一,他已经按捺不住游赏观灯的心情:“巷陌风光纵赏时,笼纱未出马先嘶。白头居士无呵殿,只有乘肩小女随。”据今人叶嘉莹考证,“乘肩小女”有两解,一个是指站在人家肩膀上进行杂技表演的小女孩,这种表演在当时的杭州很流行;另一个说法是指自己年龄约七八岁的小女儿。(据黄庭坚《陈留市隐》记载的故事,一位快乐的工匠身无长物,唯有一七岁小女,他每天做工挣到钱就和女儿大吃大喝一顿,然后把女儿扛在肩上,吹着笛子高高兴兴回家。) 叶氏认为这两种解释都可用于姜夔的词中,但笔者还是感觉把自己的小女儿扛在肩上,一起去欣赏花灯,或许更符合当时的情境。

在随萧德藻定居于湖州期间,姜夔曾到苏州谒见大诗人范成大。范成大之前曾读过姜夔的作品,见到姜夔本人更是惺惺相惜,认为姜夔“翰墨人品皆似晋宋之雅士”,二人结为忘年之交。姜夔词作中著名的《暗香》、《疏影》,即应范成大之邀而作。但是与范成大的交往,并没有改变姜夔的布衣身份,他依然是一个靠文字获得友朋资助的江湖词人。后来萧德藻因病离开了湖州,姜夔也不得不再次漂泊,迁居到杭州。他在杭州结识了张镃、张鉴(字平甫),二张为南宋著名大将张俊的后人,家世显贵、喜好文学,与姜夔结成情深意厚的兄弟之交。姜夔中年之后,有十年是依张鉴而生活。张鉴为了彻底解决姜夔的生计问题,甚至提出替姜夔纳捐,为他谋一个出身,“又欲割锡山之膏腴,以养其山林无用之身”,但是这些都被姜夔拒绝了。姜夔虽然依人生活,但他看重的是文字知音、心灵契合,在与朋友的交往中他宁可保持一分清高、一分矜持,求田问舍并非姜夔所愿为。张鉴去世后,姜夔“惘惘然若有所失”,他在自叙中写到:“人生百年有几?宾主如某与平甫者复有几?抚事感慨,不能为怀。平甫既殁,稚子甚幼,入其门则必为之凄然。终日独坐,逡巡而归,思欲舍去,则念平甫垂绝之言,何忍言去?留而不去,则既无主人矣,其能久乎?”(宋周密《齐东野语》)去留两不得,体现出姜夔痛失知心好友后内心深沉的悲痛,也体现出宾主之间超越物质利益,甚至超越文字之交的情感。

作为江湖文人,姜夔多识当世名士,这些名人俊士“或爱其人,或爱其诗,或爱其文,或爱其字,或折节交之”,但是所有这些人,都无法改变姜夔江湖漂泊的生活状态,所以姜夔感叹:“嗟乎,四海之内,知己者不为少矣,而未有能振之于窭困无聊之地者。”一生想将自己的才能,奉献给眼前这个似乎正处于“中兴”时期的偏安政权,但最终却依然不过是一个江湖词客,这大概是姜夔生命中的一份无奈吧。庆元三年(1197),姜夔向朝廷上《大乐议》、《琴瑟考古图》,当时朝中有人妒嫉他的才能,使他这次献书没有什么结果;后来他又献了《圣宋铙歌鼓吹十二章》,朝廷下令给他“免解”(即不通过地方政府推荐就可直接参加进士考试)的待遇,但不幸的是姜夔在进士考试中失败了,丧失了进入士大夫阶层的机会,他只得继续过自己漂泊江湖的生活。

虽然在得到萧德藻赏识后曾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但姜夔那颗驿动的心却没有因此停留。姜夔现存可编年词所作之地,包括扬州、湘中、沔鄂、金陵、吴兴、吴松、吴兴、合肥、金陵、合肥、苏州、越中、杭州、吴松、梁溪、吴松、杭州、越中、华亭、杭州、括苍、永嘉、杭州等二十三处。可见,词人的心灵从未得到真正的安顿,他必须去面对生命中的山程水驿,让风月林泉来承载自己一腔的情思,来承载那满纸辛酸而悲凉的文字,这里面既有生计所迫之故,冥冥中也有一种无言的使命。如这首作于1186年的《探春慢》,是姜夔离开自己的第二故乡汉阳时所作:衰草愁烟,乱鸦送日,风沙回旋平野。拂雪金鞭,欺寒茸帽,还记章台走马。谁念漂零久,漫赢得幽怀难写。故人清沔相逢,小窗闲共情话。  长恨离多会少,重访问竹西,珠泪盈把。雁碛波平,渔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无奈苕溪月,又照我扁舟东下。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

词人此次应萧德藻之约东行,虽然得到当代大诗人的赏识,但“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宋秦观《踏莎行·郴州旅舍》),词人不能把握此次的东行是人生新一轮漂泊的起点,还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他所面临的未来依然十分渺茫。“无奈苕溪月,又照我扁舟东下”,一个“又”字道出姜夔多少辛酸往事。“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在羁旅行役中盼归思归,是姜夔词时常触及的主题。在姜夔八十四首存词中,用“归”字达46次,没有用“归”字而表达出归乡之愿的就更多了,“‘归去来兮’主题曲的反复弹奏,抒发了纠缠姜夔一生的飘零之苦,是和江湖文化中思定却动的无奈紧密相连的”(赵晓岚《姜夔与南宋文化》)。大概也正因如此,漂泊江湖的悲凉与忧郁,无处归依的遗憾与焦虑,才是姜夔词中重要的情感底色。“酒醒明月下,梦逐潮声去。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姜夔《玲珑四犯》中的这几句词,既是他漂泊生涯最真实的写照,也反映了他心灵的孤独与无奈。

二、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姜夔的忧国情怀

姜夔八十多首存词依内容可分为“感慨时事、抒写身世之感”、“山水纪游、节序咏怀”、“交游酬赠”、“怀念合肥妓女”和“咏物之作”几类(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其中“感慨时事”之作有十四五首,特别值得我们关注。清人宋翔凤认为:“词家之有姜石帚,犹诗家之有杜少陵。继往开来,文中关键。其流落江湖,不忘君国,皆借托比兴于长短句寄之。如《齐天乐》,伤二帝北狩也;《扬州慢》,惜无意恢复也;《暗香》、《疏影》,恨偏安也。”(《乐府馀论》)清人张祥龄《词论》也说“姜尧章,杜少陵也”。评论家把姜夔词和杜甫诗相提并论,可见对其感慨时事之词的重视,特别是那首著名的《扬州慢》,更是脍炙人口,乃至成为中小学语文课本的必选篇目。《扬州慢》是姜夔词中明著写作时间中最早的,创作于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是姜夔初入江湖的作品。姜夔没有机会像辛弃疾、陆游一样,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可以直接用文字表达自己的一腔热血,在诗词中进行爱国形象的自我塑造。作为一名江湖游士,他抒发家国之慨有自己独特的抒情视角,擅长在冷静的叙述中表达深沉的悲痛。我们看这首著名的《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

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创作这首词的时候,姜夔刚刚二十岁出头,前此一年客居汉阳,此时正沿江东下经过扬州。词的小序中说:“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千岩老人”即萧德藻。姜夔结识萧德藻是在此词创作之后十年,词的小序是后来加上去的。扬州是我国东南地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自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初筑邗城,一直到南朝刘宋时,扬州已成为东南一繁华都市。在刘宋孝武帝大明三年(459)的内战中,扬州被夷为废墟,文学家鲍照为此曾写了一篇传颂千古的名作《芜城赋》。词学大家唐圭璋先生非常看重姜夔的这首《扬州慢》,他认为“参军(即鲍照)芜城之赋,似不得专美于前矣”。隋唐时期,因为运河的开凿,扬州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再次发展成东南经济文化重镇,当时民谚甚至有“扬一益二”的说法,即天下最富庶繁盛之地,扬州为第一,四川为第二。词中“过春风十里”一句,就出自唐朝著名诗人杜牧的《赠别》诗:“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虽然五代战乱对扬州有一定的破坏,但是经过北宋一百多年的发展,扬州又再度成为富甲东南的大都市。不过,这一切随着北宋灭亡、金人南侵而成为历史,在金人1129年和1161年两次南侵过程中,扬州城遭到严重破坏。姜夔这首词的创作时间距扬州最近一次遭难只过了十几年,这正是词中所云“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的背景。

萧德藻认为这首词有《黍离》之悲,姜夔也颇自诩于此。词人在看似平静的叙述中,体现出浓郁的家国悲慨,颇得骚雅之致,将满腔悲愤,化作凄美而精致的词句,娓娓道来。和大部分两宋之交饱尝亡国之痛的词人不同,姜夔并没有那种直接的情感爆发,他是通过自己别具匠心的意象安排,通过语码间的独特组合,使“句中有馀味,篇中有馀意”。关于《扬州慢》的欣赏、解读,八百年来可谓汗牛充栋,但是有几处时常被人们误解的地方值得我们关注:其一,对“废池乔木,犹厌言兵”解释历来不同,钟振振特别强调“犹厌言兵”者应为“废池乔木”,而不是指扬州那些身历战争的百姓。钱锺书先生在讲解宋人王禹偁诗句“数峰无语立斜阳”(《村行》)时说,“反”包含先有“正”,否定命题总预先假设着肯定命题,“山峰”本来就是不能语的,说它无语,并不违反事实,“但同时也仿佛表示它们原先能语、有语、欲语而此刻忽然‘无语’”。(《宋诗选注》)这一鉴赏方法也适用于这首《扬州慢》,姜夔在这里赋予了那些曾经见证了扬州的辉煌繁华,也见证了扬州的兵燹浩劫的“废池乔木”以感发之力,连这些无生命的事物都不愿谈及兵事,而那些幸存者更何以堪呢?其二,扬州在历代诗人的描绘下,不仅是一个车水马龙、肩摩毂击的商业城市,更是一个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爱情之都。特别是姜夔引用了杜牧的诗句,更加强了这方面的意象联想,这也符合姜夔江湖游士的抒情视角。“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就算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赠别》)的杜牧,面对兵燹后的残垣断壁,到哪里再去找到“楚腰纤细掌中轻”(杜牧《遣怀》)的钟情女子,如何能再次书写出那些美妙的爱情诗词呢?即使是悲怆于国破家亡这样的大主题,姜夔也善于从细微处获得感发,一个昔日的爱情之都,如今连安排风月词笔的去处都没有,对于一个江湖诗人来说,这难道不会引起更深沉的悲哀吗?第三个问题,是词最后一句的标点或者读法。虽然目前通行的版本大都标为“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但是钟振振和叶嘉莹都主张读成“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如果这样的话,这一句的节奏由原来的“五—六”两个停顿,变成“三—四—四”三个停顿,音节更加摇曳,词意平添一份悠然。更重要的是,“红药”与“年年”并读,强调了红药的主体性,类似于前面“废池乔木”的写法,抒情之“我”悄然隐退,“红药”被赋予感性的生命,使整篇更加馀味无穷。

由于生活境遇的不同,姜夔在词中所表现出来的家国之慨与辛弃疾完全不同,他在唯美情调中体现出一种清空、骚雅的词美追求。何谓“清空”?宋张炎《词源》里说姜夔的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从“清空”的内涵而言,“野云孤飞”当指“清”,孤飞的野云,是脱离了陈俗之气的孤高不群的象征;“去留无迹”当指“空”,云卷云舒,随所变灭,空灵一气。(《姜夔与南宋文化》)何谓“骚雅”?叶嘉莹认为,“词里边要表达的是你内心中最幽深最含蓄的一种哀怨的感情,你‘幽约怨悱’却没有办法说出来,这就叫做‘骚’”;而“跌宕往复、充满活力”,“本来有很丰富的内涵,却只表现出一点点来,而读者从这一点可以窥见很多东西”,这是所谓的“雅”。“清空”、“骚雅”的审美特点在这首《扬州慢》上表现得非常明显,使姜夔的“忧国情怀”体现出独特的风格。不过,姜夔抒发家国之慨的词中有时也偶露峥嵘,比如他有一首《永遇乐》,是对辛弃疾著名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和词,“楼外冥冥,江皋隐隐,认得征西路。中原生聚,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云云,与辛弃疾原词风格十分相似,也能看出江湖书生铁血丹心、气吞山河的一面。《满江红》对“湖神仙姥”武功进行夸张描述,然后“却笑英雄无好手,一篙春水走曹瞒”,讽刺了南宋当局文恬武嬉、上下偷安的现状。特别是词最后一句“又怎知、人在小红楼,帘影间”,就词境而言,动静结合,虚实相生,别有开拓,同时也起到极强的反讽效果,这也是我们了解姜夔抒发“忧国情怀”之词时所应该把握的。

三、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姜夔的爱情往事

爱情是姜夔词一大主题。词最初就产生在灯红酒绿中,男女情事本来就是词的重要表现内容。且不说晚唐五代花间词人的风花雪月,就是北宋一代名臣晏殊、宋祁、欧阳修等人的词,也往往以此号为名家,特别是欧阳修一阕“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生查子》)更是成了中国爱情诗词中的经典之作。但是和大部分唐宋词人不同的是,姜夔爱情词的表达对象非常专一,直接指向其在合肥与一红颜知己发生的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夏承焘先生曾对姜夔这段凄婉悱恻恋情做了详细的考证(见《姜白石词编年笺校》之《行实考·合肥词事》),他说自己“往年读白石词,有再三绎诵而不得其解者两首”,后来“翻覆白石全集”,才终于悟透这两首词都是有着具体情感指向的,而且发现白石集中所有此类情词,往往被人忽略或误解,实际上大都与姜夔的合肥恋情有关。这两首引起夏老疑惑的词,一首是《浣溪沙》,一首是《长亭怨慢》,我们来读这首《浣溪沙》:浣溪沙予女须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方生,浸数千里,冬寒沙露,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

罝兔,或观鱼簺下;山行野吟,自适其适;凭虚怅望,因赋是阕。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  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

词的小序交待得很清楚,此词是姜夔在汉阳姐姐家游观所作。甥舅相得,徜徉于山水之间,“自适其适”,这是一个多么和谐、优雅的游乐图画呵。但是再细读词句,发现前两句“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与小序交待的事由还算贴切,可第三句“销魂都在夕阳中”一下子让词境迥异,使人如坠五里云雾。不知道词人为何在这样一个原本充满欢乐的场景中,突然之间悲从中来,发出如此沉重的生命感慨。特别是下阕看起来明明有所指,但又不知所指何事。不了解词人的情感经历,即使像夏承焘这样词学大家也“不得其解”,普通读者更是很难读懂这首词。但是如果和姜夔一段合肥恋情联系起来,一切都豁然开朗了。夏承焘先生认为,姜夔年轻时的江湖行迹都历历可考,只有淳熙三年到十三年之间(1176—1186)不甚清晰,这正是姜夔二三十岁之间的青春韶华岁月,他的合肥恋情大概就发生在这一时期。后来姜夔受到大诗人萧德藻的赏识,并与萧德藻的侄女结婚。在此后的十年内,姜夔还有两次到合肥的经历,特别是绍熙二年(1191),他曾经几次到过合肥,这年春夏他还与合肥恋人在一起。六月姜夔离开合肥,等到当年秋天再回来时,伊人已他适。怅恨之中,姜夔写下数阕怀人之词,如《摸鱼儿》中“自织锦人归,乘槎客去,此意有谁领”,《秋宵吟》中“卫娘何在,宋玉归来,两地暗萦绕”等句,就反映了词人此期“上穷碧落下黄泉”、怅然若失的心境。姜夔是一个音乐行家,他不仅可以创作大量的“自度曲”,而且可以“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律”。他所爱恋的那位合肥女子善弹琵琶,不仅是他的红颜知己,更是他音乐上的知音。大概出于这个原因,姜夔词中凡提到“琵琶”、“四弦”等意象,大都与对合肥恋情的追怀有关。从这个角度来读那首《浣溪纱》,姜夔的情感世界就完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即使再快乐的情境,也无法使词人从把自己从对合肥恋情的追怀中拯救出来,但是这段感情对已与萧德藻之侄女结婚的姜夔来说,又不便明言。当年李后主当了北宋的俘虏后,一腔愁绪不能说、不可说,只好“无言独上西楼”(《相见欢》),而姜夔现在也面临几乎同样的境地,可谓是李后主的旷世知音。《浣溪纱》词序和词境的看似没有来由的矛盾,更可见词人那片孤往之怀。

到了绍熙二年(1191)冬,姜夔应范成大之邀作《暗香》、《疏影》。范成大非常喜欢这两首词,“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而且据说范氏还为此送给姜夔一名家妓,即姜夔诗中所云“自琢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过垂虹》)中的小红,以此来弥补姜夔的失恋之苦。夏承焘先生也判断这两首自度曲《暗香》、《疏影》并非人们所认为的那样,为感慨靖康之乱、二帝蒙尘而作,“靖康之乱距白石为此词时已六七十年,谓专为此作,殆不可信”,他认为此词可能也与合肥恋情有关。叶嘉莹部分同意夏承焘的说法,认为《暗香》为合肥恋情而作的可能性较大,而《疏影》一词,则未必然。姜夔的词呈现明显的赋化特点,而所谓的“赋”,叶嘉莹认为“即物即心、即心即物”。姜夔词中怀念合肥女子的感情和怀念故国的感情,经常交织在一起,像《疏影》一词,就很好地体现了姜夔词的这一特点,读者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领略词中传递出来的情感信息。这首词正体现了作者“赋化”的过程,它不是直接从某一意象一览无馀地感发出大段的情感,而是随着抒情视角的转换,词人的思绪不断演绎、升华。这首词从传说中的梅花典故到眼下的梅依修竹,联想到杜甫诗中的佳人形象,佳人的想象与昭君重合,然后由昭君的悲惨命运——梅花的飘零——塞外梅花、佳人的悲惨命运,一直到眼前的如画景物。这首词虽然也抒发了家国之思,但是情感呈现屈曲迂回,姜夔用他精美的语言,既抒发了自己对红颜知己的追怀与向往,表达了自己的家国之思,也为我们留下美好的文学记忆。

相比那首曲折幽隐的《疏影》,姜夔有一组写于庆元三年(1197)的《鹧鸪天》所表现的情感历程更加清晰。在了解了他“合肥恋情”的情感背景后,我们再来欣赏这组词,会得到完全不同的审美体验。《鹧鸪天》第一首写于这年大年初一,词人情绪不错,虽然习惯性地感叹“诗鬓无端又一春”,但是通过结尾两句“娇儿学作人间字,郁垒神荼写未真”,我们可以看出一个满足于天伦之乐的慈父形象。第二首写于十天后,此时刚刚开始放灯,词人带着孩子——“承肩小女”到街上看灯了。大概是灯市那些“人约黄昏后”的情景让词人触目生情,感叹起“少年情事老来悲”,一丝寒意已经打词人心底升起,他的情绪沉重了,步伐也沉了下来——“看了游人缓缓归”。而真正到了正月十五,“而今正是欢游夕,却怕春寒自掩扉”,实际上“却怕春寒”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词人为何这中国传统的“情人节”拒绝外出呢?是谁在轻轻敲打他的心灵?一直到“芙蓉影暗三更后”,失眠的词人才睡去。这个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什么呢?这就是这组《鹧鸪天》的第四首“元夕有所梦”,这首词把词人这半个月来思想波动的谜底揭开: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原来词人感叹的是合肥情事,梦到的是自己当年的恋人。这是怎样的一种悲痛呢?“人间别久不成悲”,痛到深处人无语。红莲夜,指元夕之夜,还有什么比在有情人本当相厮守的夜晚,却“两处沉吟各自知”更加悲痛呢?更何况这种悲痛又是一种无人倾诉、无法言说的痛。“各自知”,推己及人,一切尽在“沉吟”中。到了十六夜,词人又出去了,但是最后也无非是“鼓声渐远游人散,惆怅归来有月知”,现实中无处安排这段“不合种相思”的情愫,只好把一腔愁绪寄与明月。这组词之震撼力量,正在于表明了词人即使在新年这样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中,依然会不由自主地、痛苦地回忆起当年的合肥情事,由此更可见其心灵从未真正得到片刻安宁。“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疏影》),多年以后当词人再去寻找当年这段情感时,它已经化作词人凄美记忆中一幅精美的图画,可望而不可即。词人一段不幸的爱情往事,在八百年后,依然能撩动读者的心弦,白石泉下有知,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除了上面笔者重点讨论的三个方面外,姜夔的咏物词也很有很高的艺术造诣,他对物的审美非常个性化;姜夔词的小序也颇受读者关注,有的小序本身就是一篇优美的散文,与词旨珠联璧合、相辅相成,极大提高了词的审美价值。王水照、熊海英认为在南宋中期词坛上,辛弃疾与姜夔双峰并峙,“稼轩和辛派词人‘以文为词’,抒爱国激情、恢复壮志,激昂呼啸,其词如钟鼓镗鞳之声;姜夔则极为重视音调格律,写高情雅意如箫笛之音,韵远声清,此事自关性分”(《南宋文学史》)。姜夔在宋词豪放、婉约之间,别开宋词清雅一派,在中国词史上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其人才情高逸,其词“清空”、“骚雅”,对后世的词学创作产生深远的影响,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足以与柳永、苏轼、周邦彦、辛弃疾等宋词大家分庭抗礼。二〇一〇年四月于沪上听雨小筑【编者按:此次出版,分卷及系年依照本社出版的《姜白石词编年笺校》(夏承焘笺校)。我们另择要将姜夔词中注释及化用的古人诗词文句择要列于词后(每条前面用◎表示),另将历代评论、与词相关的本事和史实择要列于每首词后(每条前面用◆表示),以方便读者对姜夔词的阅读和欣赏。】

卷一

宋孝宗淳熙三年丙申(1176)

扬州慢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至日:冬至日。

◎维扬:扬州的别称。

◎千岩老人:南宋诗人萧德藻,字东夫。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诗经·王风·黍离》。毛诗序:“《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后遂用“黍离”表达亡国之慨。)

◎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唐杜牧《题扬州禅智寺》)

◎胡马窥江:金兵侵略长江一带。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唐杜牧《赠别》)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唐杜牧《遣怀》)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唐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

◆“无奈苕溪月,又唤我扁舟东下。”是“唤”字着力。“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是“荡”字着力。所谓一字得力,通首光彩,非炼字不能然,炼亦未易到。(清先著、程洪《词洁辑评》)

◆词家有作,往往未能竟体无疵。每首中,要亦不乏警句,摘而出之,遂觉片羽可珍。……姜白石云:“波心荡、冷月无声。”又云:“冷香飞上诗句。” (清李佳《左庵词话》)

◆白石号为宗工,然亦有俗滥处(评《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清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

◆词有与诗风意义相近者,自唐迄宋,前人钜制,多寓微旨。……姜白石“淮左名都”,击鼓怨暴也。……其他触物牵绪,抽思入冥,汉、魏、齐、梁,托体而成。揆诸乐章,喁于协声,信凄心而咽魄,固难得而遍名矣。(清张德瀛《词徵》)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数语,写兵燹后情景逼真。“犹厌言兵”四字,包括无限伤乱语。他人累千万言,亦无此韵味。(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绍兴三十年,完颜亮南寇,江淮军败,中外震骇;亮对为其臣下杀于瓜州。此词作于淳熙三年,寇平已十有六年,而景物萧条,依然有废池乔木之感,此与《凄凉犯》当同属江淮乱后之作。(清郑文焯《郑校白石道人词曲》)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渡江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王国维《人间词话》)

◆此词极写兵后名都荒寒之状。“春风”二句其自序所谓“四顾萧条”也。“胡马”句言坏垣曾经,追思犹恸,况空城入暮,戍角吹寒,如李陵所谓“胡笳互动……只令人悲忉怛耳”。下阕过扬州者,以杜牧文词为最著,因以自况,言百感填膺,非笔墨所能罄。“冷月”二句诵之若商声激楚,令人心倒肠回。篇终“红药”句言春光依旧,人事全非。哀郢怀湘,同其沉郁矣。凡乱后感怀之作,词人所恒有,白石之精到处,凄异之音,沁入纸背,复能以浩气行之,由于天分高而蕴酿深也。近人蒋鹿潭乱后过江诸作,哀音秀句,略能似之。(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此首写维扬乱后景色,凄怆已极。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信不虚也。至文笔之清刚,情韵之绵邈,亦令人讽诵不厌。起首八字,以拙重之笔,点明维扬昔时之繁盛。“解鞍”句,记过维扬。“过春风”两句,忽地折入现时荒凉景象,警动异常。且十字包括一切,十里荠麦,则乱后之人与屋宇,荡然无存可知矣。正与杜甫“城春草木深”同意。“自胡马”三句,更言乱事之惨,即“废池乔木”,犹厌言之,则人之伤心自不待言。“渐黄昏”两句,再点出空城寒角,尤觉凄寂万分。换头,用杜牧之诗意,伤今怀昔,不尽欷嘘。“重到须惊”一层,“难赋深情”又进一层,“二十四桥”两句,以现景寓情,字炼句烹,振动全篇。末句收束,亦含衣无限。正亦杜甫“细柳新蒲为谁绿”之意。玉田谓白石《

琵琶仙

》,与少游《八六子》同工。若此首亦与少游《满庭芳》同为情韵兼胜之作。惟少游笔柔,白石笔健。少游所写为身世之感,白石则感怀家国,哀时伤乱,境极凄焉可伤,语更沉痛无比。参军芜城之赋,似不得专美于前矣。周止庵既屈白石于稼轩下,又自谓白石情浅,皆非公论。(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淳熙十三年丙午(1186)

一萼红

丙午人日,予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堂下曲沼,沼西负古垣,有卢橘幽篁,一径深曲;穿径而南,官梅数十株,如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著屐苍苔细石间,野兴横生,亟命驾登定王台。乱湘流入麓山,湘云低昂,湘波容与。兴尽悲来,醉吟成调。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别驾:宋代通判之别称。这里指萧德藻。

◎乱湘流:横渡湘江。

◎容与:随水波起伏动荡貌。

◎人日贴画鸡于户,悬苇索其上,插符于旁,百鬼畏之。(南朝宗懔《荆楚岁时记》。人日,农历正月初七。)

◆侵寻,白石词“空叹时序侵寻”。竹屋词“故园归计,休更侵寻”。粘,山谷“远水粘天吞钓舟”,次山“粘云江影伤千古”,太虚“天粘衰草”,白石“朱户粘鸡”,俱本《避暑录》。(清沈雄《古今词话·词品》)

◆白石号为宗工,然亦有……复处(《一萼红》:“翠藤共闲穿径竹”,“曾共西楼雅集”),不可不知。(清周济《宋四家词选》)

◆石帚词换头处,多不放过,最宜深味。(清周尔墉《周评绝妙好词》)

◆白石词清虚骚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真词中之圣也。“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只三语胜人吊古千百言。(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换头处六字句有挺接者,如“南去北来何事”之类;有添字承接者,如“因甚”“回想”之类,亦各有所宜。若美成之《塞翁吟》,换头“忡忡”二字,赋此者亦只能叠韵以和琴声,学者试熟思之,即得矣。(清陈锐《袌碧斋词话》)

◆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此客长沙游岳麓山词。此年秋有“客山阳”之《浣溪沙》,明年春有“金陵江上感梦”之《踏莎行》,皆为合肥情遇作。集中怀念合肥各词,多托兴梅柳,此词以梅起柳结,序云“兴尽悲来”,词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疑亦为合肥人作。(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霓裳中序第一

丙午岁,留长沙,登祝融,因得其祠神之曲,曰《黄帝监》、《苏合香》。又于乐工故书中得商调《霓裳曲》十八阕,皆虚谱无辞。按沈氏《乐律》“霓裳道调”,此乃商调。乐天诗云“散序六阕”,此特两阕,未知孰是。然音书闲雅,不类今曲。予不暇尽作,作中序一阕传于世。予方羁游,感此古音,不自知其辞之怨抑也。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炉侧。

◎祝融:衡山七十二峰之最高者。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汉班婕妤《怨诗》)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庄子·知北游》)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唐杜甫《梦李白》)

◎蛩:蟋蟀的别名。

◎“动庾信”句:庾信为南朝梁文学家,出使西魏被扣,羁留北方,念念不忘故乡。其《哀江南赋》为思恋故土之名篇,另有《伤心赋》等。

◎三年笛里关山月,万国兵前草木风。(唐杜甫《洗兵马》)

◎阮公(籍)邻家妇有美色,当垆沽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形容放荡不羁的行为。)

◆骨韵俱古。(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白石于楚中祝融峰得祀神之曲,曰《黄帝监》。又于乐工故书中得商调《霓裳曲》十八调,皆存虚谱而无辞。乃作《霓裳中序》一曲,以传古意。但谱虽仿古,而词则写怀。前五句言秋风人倦,“流光”二句叹息急景之不居,“人何在”三句望伊人之宛在。月到旧时明处,与谁同倚阑干,白石殆同此感受也。下阕回首当年,关河浪迹,坊陌春游,旧梦重重,逐暗水流花而去,赢得飘零词客,一醉埋愁。李后主所谓“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也。(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湘月

长溪杨声伯典长沙楫棹,居濒湘江,窗间所见,如燕公、郭熙画图,卧起幽适。丙午七月既望,声伯约予与赵景鲁、景望、萧和父、裕父、时父、恭父,大舟浮湘,放乎中流。山水空寒,烟月交映,凄然其为秋也。坐客皆小冠綀服,或弹琴,或浩歌,或自酌,或援笔搜句。予度此曲,即《

念奴娇

》之鬲指声也,于双调中吹之。鬲指亦谓之“过腔”,见晁无咎集。凡能吹竹者,便能过腔也。

五湖旧约,问经年底事,长负清景。暝入西山,渐唤我、一叶夷犹乘兴。倦网都收,归禽时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与,画桡不点清镜。

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鬓,理哀弦鸿阵。玉麈谈玄,叹坐客、多少风流名胜。暗柳萧萧,飞星冉冉,夜久知秋信。鲈鱼应好,旧家乐事谁省?

◎夷犹、容与:从容自得。

◎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战国屈原《楚辞·远游》。湘灵,古代传说中的湘水之神,善鼓琴。)

◎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唐王勃《滕王阁序》)

◎王夷甫(王衍)容貌整丽,妙于谈玄。恒捉白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玉麈谈玄,此形容有名士风度。)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识鉴》)

◆《古今乐录》曰:姜尧章词,《花庵》备载无遗。若《湘月》、《

翠楼吟

》、《惜红衣》诸腔,不得其调,难入管弦也。(清沈雄《古今词话·词品》)

◆按换头亦有语意参差者……姜白石云:“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袖,理哀弦鸿阵。”此以五字句作空头句,亦一法也。(清沈雄《古今词话·词辨》)

◆白石号为宗工,然亦有……支处(评《湘月》“旧家乐事谁省”)……不可不知。(清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

◆词调合小令慢词计之,不下六百有奇,无不可填。然亦有断不可填者,如太白《忆秦娥》云:“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已成千古绝调,虽有健者,未许摩垒。《湘月》一调,白石自注云:“《念奴娇》之鬲指声。”白石精于宫谱,故于《念奴娇》外,别为此词。若不会鬲指之理,贸然为之,即仍与《念奴娇》无异。(清邓廷桢《双砚斋词话》)

◆四声二十八调,各有其伦。……姜白石《湘月》词,注云:“此念奴娇之鬲指声也。”则曲同字数同,而《湘月》、《念奴娇》,调实不同,合之为一非矣。词因有一曲而各异其名者。是集悉本竹垞《词综》之例,不敢更易。审音者度无勿知,似不必比而同之也。(清陈廷焯《词坛丛话》)

◆白石《湘月》云:“暗柳萧萧,飞星冉冉,夜久知秋冷。”写夜景高绝。点缀之工,意味之永,他手亦不可能到。(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此与萧氏兄弟泛湘江作,白石此时盖依萧徳藻居。(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清波引

予久客古沔,沧浪之烟雨,鹦鹉之草树,头陀、黄鹤之伟观,郎官、大别之幽处,无一日不在心目间。胜友二三,极意吟尝。朅来湘浦,岁晚凄然,步绕园梅,摛笔以赋。

冷云迷浦,倩谁唤玉妃起舞?岁华如许,野梅弄眉妩。屐齿印苍藓,渐为寻花来去。自随秋雁南来,望江国,渺何处?

新诗漫与,好风景长是暗度。故人知否?抱幽恨难语。何时共渔艇,莫负沧浪烟雨。况有清夜啼猿,怨人良苦。

◎古沔:湖北汉阳。姜夔姊嫁汉阳,幼依姊居。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唐崔颢《黄鹤楼》)

◎朅来:离开。

◎玉妃:指梅花。

◎(张)敞无威仪……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汉书·张敞传》。眉妩,眉目妩媚。怃,通“妩”。)

◎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唐杜甫《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漫与,随意吟诵。)

◆白石诸词乡心最切,身世之感当于言外领会。(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此首与《八归》、《小重山令》皆客湘时作,而无甲子。案白石次年秋返山阳,见《浣溪沙》序;冬随萧德藻往湖州,见《

探春慢

》序;三词当皆此前之作。兹附系于此。(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八归 湘中送胡德华

芳莲坠粉,疏桐吹绿,庭院暗雨乍歇。无端抱影销魂处,还见筿墙萤暗,藓阶蛩切。送客重寻西去路,问水面琵琶谁拨?最可惜一片江山,总付与啼鴂。

长恨相从未款,而今何事,又对西风离别。渚寒烟淡,棹移人远,缥缈行舟如叶。想文君望久,倚竹愁生步罗袜。归来后、翠尊双饮,下了珠帘,玲珑闲看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唐白居易《长恨歌》)

◎款:投合,融洽,交好。

◎文君:汉卓文君,后多指代美女。汉临邛富翁卓王孙之女,貌美,有才学。司马相如饮于卓氏,文君新寡,相如以琴曲挑之,文君遂夜奔相如。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唐杜甫《佳人》)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唐李白《玉阶怨》)

◆历叙离别之情,而终以室家之乐,即《豳风·东山》诗意也。谁谓长短句不源于《三百篇》乎?“翠尊双饮,下了珠帘,玲珑闲看月。”括尽康伯可《满庭芳》。翻用太白《玉阶怨》妙。(清许昂霄《词综偶评》)

◆气骨雄苍,词意哀婉。(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声情激越,笔力精健,而意味仍是和婉,哀而不伤,真词圣也。(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麦丈云:全首一气到底,刀挥不断。(梁启超《饮冰室评词》)

◆此首送别词。起写雨后静院之莲、桐,是昼景;次写雨后静院之萤、蛩,是晚景。以上皆言送别之处境,文字细密。“送客”以下,顿开疏荡,声情激越。初闻水面琵琶而欢,次见一片江山而惜。“长恨”三句,恨分别之速;“渚寒”三句,叹人去之远。“想文君”以下,运太白诗,想家人望归之切,与归后之乐。全篇一气舒卷,极沉着而和婉。(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小重山令 赋潭州红梅

人绕湘皋月坠时。斜横花树小、浸愁漪。一春幽事有谁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

鸥去昔游非。遥怜花可可、梦依依。九疑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宋林逋《山园小梅》)

◎可可:模糊,隐约。

◎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疑山,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山海经·海内经》。九疑,山名。在湖南宁远县南。)

◎舜死,二妃泪下,染竹即斑。妃死为湘水神,故曰湘妃竹。(晋张华《博物志》。二妃,娥皇、女英。)

◎九疑山高猿夜啼,竹枝无声堕残露。(金元好问《湘夫人咏》)

◆梅之以色胜者,有潭州红焉。张南轩《长沙梅园》二诗,美其嘉实,乐其敷腴,而不言其色。楼鑰谓当称之为红江梅,以别于他种,其诗有云“梦入山房三十树,何时醉倒看红云”,托兴远矣。词则无逾姜白石《小重山》一阕,白石词仙,固当有此温伟之笔。(清张德瀛《词徵》)

◆梅苑人归,蘅皋月冷,感怀吊古,愁并毫端。其凄丽之致,颇类东山、淮海。(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此咏潭州种之红梅,词中“相思”字,用湘妃九疑事以切湘中,然与本年怀人各词互参,似亦念别之作;兹系于此。(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眉妩 戏张仲远

看垂杨连苑,杜若侵沙,愁损未归眼。信马青楼去,重帘下,娉婷人妙飞燕。翠尊共款,听艳歌、郎意先感。便携手、月地云阶里,爱良夜微暖。

无限风流疏散。有暗藏弓履,偷寄香翰。明日闻津鼓,湘江上、催人还解春缆。乱红万点,怅断魂、烟水遥远。又争似相携,乘一舸,镇长见。

◎杜若,香草名。

◎飞燕:指汉成帝赵皇后。飞燕体轻,善舞。此代指美丽女子。

◎香翰:情信。

◎镇:长久。

◆笔笔另开径路,不肯驾轻就熟。(明卓人月《古今词统》)

◆言情微至。(清陈廷焯《词则·闲情集》)

浣溪沙

予女须家沔之山阳,左白湖,右云梦;春水方生,浸数千里,冬寒沙露,衰草入云。丙午之秋,予与安甥或荡舟采菱,或举火罝兔,或观鱼簺下;山行野吟,自适其适;凭虚怅望,因赋是阙。

著酒行行满袂风,草枯霜鹘落晴空。销魂都在夕阳中。

恨入四弦人欲老,梦寻千驿意难通。当时何似莫匆匆。

◎女须:屈原之姐,后以为姊的代称。姜夔父在汉阳为官,姊因嫁焉。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唐白居易《长恨歌》。四弦,指琵琶。)

◆此客汉阳游观之词,而实为怀合肥人作;其人善琵琶,故有“恨人四弦”句。序与词似不相应,低徊往复之情不欲明言也。(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探春慢予自孩幼从先人宦于古沔,女须因嫁焉。中去复来几二十年,岂惟姊弟之爱,沔之父老儿女子亦莫不予爱也。丙午冬,千岩老人约予过苕、霅,岁晚乘涛载雪而下。顾念依依,殆不能去。作此曲别郑次皋、辛克清、姚刚中诸君。

衰草愁烟,乱鸦送日,风沙回旋平野。拂雪金鞭,欺寒茸帽,还记章台走马。谁念漂零久,漫赢得幽怀难写。故人清沔相逢,小窗闲共情话。

长恨离多会少,重访问竹西,珠泪盈把。雁碛波平,渔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无奈苕溪月,又照我扁舟东下。甚日归来,梅花零乱春夜。

◎女须:屈原之姐,后为姊的代称。

◎(张)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史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汉书·张敞传》。章台,汉长安街名,多妓馆。后因以“走马章台”指涉足娼妓间,追欢买笑。)

◎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唐杜牧《题扬州禅智寺》)

◆求之字句,则字句未雕。求之音响,而音响已远。感人之深,不能指言其处,只一“唤”字,下上俱动。诸葛鼠须笔,除却右军,人不能用。(清先著、程洪《词洁辑评》)

◆白石老仙后,只有玉田与之并立,《探春慢》二词,工力悉敌,试掩姓氏观之,不辨孰为尧章,孰为叔夏。(清冯金伯《词苑萃编》)

◆一幅岁暮旅行画图。词意超妙,正如野鹤闲云去来无迹。(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白石词如“无奈苕溪月,又唤我扁舟东下”,又“冷香飞上诗句”,又“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等语,是开玉田一派,在白石集中,只算隽句,尚非夐高之境。白石《石湖仙》一阕,自是有感而作,词亦超妙入神,惟“玉友金蕉,玉人《金缕》”八字,鄙俚纤俗,与通篇不类,正如贤人高士中,著一伧父,愈觉俗不可耐。(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白石久寓于沔上,行将东下,赋此志别。毛晋所刻本标题云:“过苕霅,别郑次皋诸君。”“过”字语未明了。盖由沔将作吴兴之游,非经过苕霅,观词中“清沔相逢”及“唤舟东下”句可证之。通首序事录别,笔气高爽,自是白石本色。(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白石随宦汉阳,在孝宗隆兴初,下数至此年淳熙丙午(1186),共二十馀年;此云“几二十年”者,以实居其地年月计。此年随萧德藻东行,集中遂无复汉阳行迹。(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翠楼吟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予去武昌十年,故人有泊舟鹦鹉洲者,闻小姬歌此词,问之,颇能道其事,还吴为予言之。兴怀昔游,且伤今之离索也。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龙沙:泛指塞外。

◎虎落:代指边境。

◎汉酺:皇上赏赐给臣下的干肉,事始于汉,故称。是年正月庚辰,高宗八十寿,犒赐内外诸君。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唐崔颢《黄鹤楼》)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唐崔颢《黄鹤楼》)

◎祓:扫除,解除。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唐王勃《滕王阁》)

◆庾公雅兴,王粲深情,依然可念。(明卓人月《古今词统》)

◆ “月冷龙沙”五句,题前一层,即为题中铺叙,手法最高。“玉梯凝望久”五句,凄婉悲壮,何减王粲《登楼》一赋。(清许昂霄《词综偶评》)

◆姜夔《翠楼吟·月冷龙沙》此地宜得人才,而人才不可得。(案此评下片)(清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

◆起便警策。一纵一横笔如游龙。(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白石《翠楼吟》(武昌安远楼成)后半阕云:“此地,宜有神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消英气。”一纵一操,笔如游龙,意味深厚,是白石最高之作。此词应有所刺,特不敢穿凿求之。(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矣;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销英气”,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王国维《人间词话》)

◆此词为武昌安远楼初成而赋。观前五句“龙沙”、“毡幕”、“赐酺”等辞,当是奉敕宴北使于斯楼。“槛曲”五句言高楼之壮丽、歌妓之娟妍,皆平叙之笔。转头处因地在武昌,故用黄鹤仙人故事。“素云”二句有奇气青霞之想。其下接以望远生愁,楼俯鹦鹉洲,故言“芳草”“千里”,藻不妄抒。“清愁”、“英气”二句隐有少陵“看镜”、“倚楼”之感,句法倜傥而深郁,自是名句。(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此首记武昌安远楼词。起言安远之意,次言安远之盛。“层楼”句,始写楼之正面。“看槛曲”两句,写楼之壮丽。“人姝丽”三句,写楼中之盛。此上片皆就楼之内外实写。下片,提空抒感,一气流转,笔如游龙。“此地”四句,用崔颢诗,言“宜有词仙”,而竟无词仙,怅望何极。“宜有”二字与“叹”字呼应。“宜有”句吞缩,“叹芳草”句吐放,韵味深厚。“天涯”三句,又一笔勒转,“仗”字亦承“叹”字来,因无词仙,愁不能释,故惟有仗花酒以消愁,言外慨叹中原无人之意甚明。着末以景结,画出晚晴气象,期望甚至,与烟柳断肠之境,又不相同。(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此离汉阳赴湖州,道经武昌作。(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卷二

淳熙十四年丁未(1187)

踏莎行

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后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宋苏轼《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述古令作诗》。莺莺燕燕,喻指众多的姬妾或妓女。)

◎(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列子·黄帝》,后用“华胥”指理想的安乐和平之境,或代指梦境。)

◎冥冥:黑夜,晚上。

◆白石之词,余所最爱者,亦仅二语,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王国维《人间词话》)

◆此首元夕感梦之作。起言梦中见人,次言春夜思深。换头言别后之难忘,情亦深厚。书辞针线,皆伊人之情也。天涯飘荡,睹物如观见人,故曰“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两句,以景结,境既凄黯,语亦挺拔。昔晁叔用谓东坡词“如王嫱、西施,净洗却面,与天下妇人斗好”,白石亦犹是也。刘融齐谓白石“在乐则琴,在花则梅,在仙则藐姑冰雪”,更可知白石之淡雅在东坡之上。(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此词明云“淮南”,为怀合肥人作无疑。《琵琶仙》云“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解连环》云“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雁啼秋水”,此亦云“莺莺娇软”,其人或是勾阑中姐妹。(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杏花天影

丙午之冬,发沔口,丁未正月二日,道金陵。北望淮楚,风日清淑,小舟挂席,容与波上。

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容与:从容闲适。

◎桃叶渡:相传因晋王献之在此送其爱妾桃叶而得名。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唐孟浩然《宿建德江》)

◆据序“正月二日,道金陵”,似“绿丝”、“芳草”决慧眼前之景。然江南春早,青青柳眼实已可见。首句困青眼想到“绿丝”,悬揣桃叶渡江时曾系如此。“鸳鸯浦”本监利地名,然如史达祖“倩诗情、飞过鸳鸯浦”之类,已不作固定之地名用。若以从沔口来,谓指来处说,则下句不衔接矣。盖全首除“金陵路”三字外,多游刃于虚,即“桃叶”亦金陵故实也。“又将”句折回所见之柳眼,愁人见之,遂为“愁眼”。“与春风”云者,愁与春遇,不啻付与之,兼点时令也。“待去”,一顿。“倚兰桡”,是欲去不去、徘徊未定之状。“更少驻”一转,则竟拟不去矣。过变先说金陵盛况,是“少驻”之心情。由莺燕之乐,益形人之苦。莺燕不知,唯潮水知之一,则“倚兰桡”时之又一转念。“满汀”句推想将来,芳草自绿,王孙不归,我亦犹是,上承“最苦”,下开“日暮”。末三句说足“苦”字,日云暮矣,欲不去而不能,又不知于何更驻,前路茫茫之感,一转便收。布局与慢曲略同,而节促音繁,意赅言简,南宋小令,大率如是。(陈匪石《宋词举》)

◆此金陵道中怀合肥之作,故序云“北望淮楚”,与前首《踏莎行》同意。(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惜红衣

吴兴号水晶宫,荷花盛丽。陈简斋云:“今年何以报君恩,一路荷花相送到青墩。”亦可见矣。丁未之夏,予游千岩,数往来红香中。自度此曲,以无射宫歌之。

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馀无力。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岑寂,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

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藉。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可惜渚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

◎杨濮守湖州,赋诗云:“溪上玉楼楼上月,清光合作水晶宫。”其后遂称湖州为水晶宫。(宋吴曾《能改斋漫录》)

◎陈简斋:北宋词人陈与义,其句出自《虞美人》(扁舟三日秋塘路)。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宋周邦彦《少年游》。并刀,产自并州,以锋利著称。)

◎隔屋唤西家,借问有酒不。墙头过浊醪,展席俯长流。(唐杜甫《夏日李公见访》。此反用诗意。)

◎红衣:荷花瓣。

◎柳叶鸣蜩绿暗,荷花落日红酣。三十六陂烟水,白头想见江南。(宋王安石《题西太乙宫壁》)

◎三十六陂烟雨,旧凄凉向谁堪诉?(宋王沂孙《水龙吟》)

◆白石自云:“七十二峰生肺肝”,余直疑此君肺肝罗列鸳鸯七十二者。以色易声,以红妃白,一时佳事。(明卓人月《古今词统》)

◆前人词多喜用三十六字,欧阳炯《更漏子》“三十六宫秋水永”、孙孟文《谒金门》“却羡彩鸳三十六”、谭明之《浣溪沙》“藉花三十六湖香”、张于湖《蝶恋花》“过尽碧湾三十六"、史邦卿《西江月》“三十六宫月冷”、曾纯甫《金人捧露盘》“锦江三十六鳞寒”、王圣与《青房并蒂莲》“也羞照三十六宫秋”、吴梦窗《惜红衣》“三十六矶重到”、周公谨《木兰花慢》“三十六鳞过却”、李秋崖《木兰花》“三十六梯树杪”、姜尧章《惜红衣》“三十六陂秋色”,用算博士语皆有致。(清张德瀛《词徵》)

◆此首与《念奴娇》词原题皆云吴兴荷花,但《念奴娇》词通首咏荷,惟“凌波”二句略见怀人。此调倚《惜红衣》,应赋本体,而词则前半阕但言逭暑追凉,寂寥谁语!下阕始有“红衣狼藉”一句点题,馀皆言望远怀人,与《念奴娇》同一咏荷,而情随事迁,此调则言情多于写景,下阕尤佳。其俊爽绵远处,正如词中之并刀破碧,方斯意境。(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石湖仙 寿石湖居士

松江烟浦,是千古三高,游衍佳处。须信石湖仙,似鸱夷翩然引去。浮云安在,我自爱、绿香红舞。容与,看世间几度今古。

卢沟旧曾驻马,为黄花闲吟秀句。见说胡儿,也学纶巾敧雨。玉友金蕉,玉人《金缕》,缓移筝柱。闻好语,明年定在槐府。

◎石湖居士:南宋诗人范成大,自号石湖居士。

◎松江:即吴淞江,到吴淞口入长江。

◎三高:越范蠡、晋张翰、唐陆龟蒙三位高士,皆吴人。宋时吴江设有三高祠以祠之。范成大有《三高祠记》。

◎范蠡乘扁舟,浮于江湖,变名易姓,适齐为鸱夷子皮。(《史记·货殖传》)

◎玉友金蕉:金蕉杯装着玉友酒。

◎学士院第三厅学士閤子,当前有一巨槐,素号槐厅。旧传居此阁者,多至入相。(宋沈括《梦溪笔谈》)

◆言外有多少惋惜。“金”、“玉”字对举未免纤俗。(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白石《石湖仙》一阕,自是有感而作,词亦超妙入神。惟“玉友金蕉,玉人《金缕》”八字,鄙俚纤俗,与通篇不类。正为贤人高士中著一伧父,愈觉俗不可耐。(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姜白石《石湖仙》一阕,自是高境。而“玉友金蕉,玉人《金缕》”八字纤俗,固不能为白石讳。……此类皆失之不检,致使敲金戛玉之词,忽与瓦缶竞奏。白璧微瑕,固是恨事。(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词无甲子,白石淳熙十四年(1187)初识成大,绍熙四年(1193)成大卒,词当作于此五六年间。……成大生于六月初四,其《吴船录》卷上自记:“六月己巳朔,壬申泊青城山,始生之辰也。”此词“绿香红舞”写荷花,与时令合。又成大罢官后尝以淳熙十五年(1188)起知福州,词云:“闻好语,明年定在槐府。”或其时已传启用消息,据此,词当作于淳熙十四年(1187)之夏。(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点绛唇

丁未冬,过吴松作。

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

◎第四桥:指苏州吴江城外的甘泉桥,因泉品居第四而得名。

◎天随:晚唐诗人陆龟蒙自号天随子,苏州人,曾隐居松江。

◆ “商略”二字诞妙。(明卓人月《词统》)

◆ “数峰清苦”二句,遒紧。(清许昂霄《词综偶评》)

◆字字清虚无一笔犯实,只摹叹眼前景物而令读者吊古伤今不能自止,其绝调也。“今何许”三字提唱,“凭栏怀古”下只以“残柳”五字咏叹之,神韵无尽。(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白石长调之妙,冠绝南宋。短章亦有不可及者,如《点绛唇·丁未过吴淞作》一阕,通首只写眼前景物。至结处云:“今何许,凭阑怀古,残柳参差舞。”感时伤事,只用“今何许”三字提唱。“凭阑怀古”以下,仅以“残柳”五字咏叹了之,无穷哀感,都在虚处。令读者吊古伤今,不能自止,洵推绝调。(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欲雨而待“商略”,“商略”而在“清苦”之“数峰”,乃词人幽渺之思。白石泛舟吴江,见太湖西畔诸峰,阴沉欲雨,以此二句状之。“凭阑”二句其言往事烟消,仅馀残柳耶?抑谓古今多少感慨,而垂柳无情,犹是临风学舞耶?清虚秀逸,悠然骚雅遗音。(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此首过吴松作,通首写景,极淡远之致,而胸襟之洒落亦可概见。起写燕雁随云,南北无定,实以自况,一种潇洒自在之情,写来飘然若仙。“数峰”两句,体会深山幽静之境,亦极微妙。“清苦”二字,写山容欲活,盖山中沉阴不开,万籁俱寂,故觉群峰都似呈清苦之色也。“商略”二字,亦生动,盖当山雨欲来之际,谛视峰与峰之状态,似商略如何降雨也。换头,申怀古之意。“今何许”三字提唱,“凭栏”两句落应,哀感殊深。但捉住残柳一点言之,已见古今沧桑之异。用笔轻灵,而令人吊古伤今,不能自止。(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此年(1178)春,白石尝以杨万里介往苏州见范成大,此词或冬间自湖州再往,道经吴松作。(夏承焘《姜白石词编年笺校》)

淳熙十六年己酉(1189)

夜行船

己酉岁,寓吴兴,同田幾道寻梅北山沈氏圃,载雪而归。

略彴横溪人不度,听流澌、佩环无数。屋角垂枝,船头生影,算唯有春知处。

回首江南天欲暮。折寒香、倩谁传语?玉笛无声,诗人有句,花休道轻分付。

◎略彴:小木桥。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南朝宋陆凯《赠范晔》诗。古有折梅赠人之习俗。)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唐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

浣溪沙

己酉岁,客吴兴,收灯夜阖户无聊,俞商卿呼之共出,因记所见。

春点疏梅雨后枝,剪灯心事峭寒时,市桥携手步迟迟。

蜜炬来时人更好,玉笙吹彻夜何其,东风落靥不成归。

◎收灯:农历正月十五为灯节,即元宵节,正月十六日谓收灯。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唐李商隐《夜雨寄北》)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南唐李璟《山花子》)

◎夜如何其?夜未央。(《诗经·小雅·庭燎》。其:语尾助词。)琵琶仙《吴都赋》云:“户藏烟浦,家具画船。”唯吴兴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过也。己酉岁,予与萧时父载酒南郭,感遇成歌。

双桨来时,有人似、旧曲桃根桃叶。歌扇轻约飞花,蛾眉正奇绝。春渐远,汀洲自绿,更添了、几声啼鴂。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

又还是、宫烛分烟,奈愁里匆匆换时节。都把一襟芳思,与空阶榆荚。千万缕、藏鸦细柳,为玉尊、起舞回雪。想见西出阳关,故人初别。

◎桃叶者,王献之爱妾名也;其妹曰桃根。(宋张敦颐《六朝事迹·桃叶渡》)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唐杜牧《赠别》)

◎春风十里珠帘卷,仿佛三生杜牧之。(宋黄庭坚《广陵早春》)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唐韩翃《寒食》)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唐韩愈《晚春》)

◎千万丝、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宋周邦彦《渡江云》)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唐王维《送元二使安西》)

◆ “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矧情至于离,则哀怨必至。苟能调感怆于融会中,斯为得矣。白石《琵琶仙》云(词略),秦少游《八六子》(倚危亭)云(词略),离情当如此作,全在情景交炼,得言外意。有如“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乃为绝唱。(宋张炎《词源》)

◆“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四语约是此篇。(明沈际飞《草堂诗馀》正集)

◆“更添了几声啼鴂。”《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百草为之不芳。”“三生杜牧”,涪翁诗:“春风十里珠帘卷,仿佛三生杜牧之。”词中用三生杜牧,本此。“都把一襟芳思”至末,句句说景,句句说情,真能融情景于一家者也。曲折顿宕,又不待言。(清许昂霄《词综偶评》)

◆开头四句顺逆相足。(清周济《宋四家词选》)

◆白石《琵琶仙》词题,引《吴都赋》有“户藏烟浦,家具画船”二语,今《吴都赋》无其辞。案李庾《西都赋》云:“方塘含春,曲沼澄秋,户闭烟浦,家藏画舟。”或疑“吴”字乃“西”字之讹,然唐之西都,非吴地也,殆白石误引耳。(清张德瀛《词徵》)

◆此又以作态为妍。(清王闿运《湘绮楼选绝妙好词》)

◆似周秦笔墨而气格后上。“前事休说”四字咽住藏得许多情事在内。(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此在客吴兴时感遇而作。首四句叙往事,“春渐远”三句叙别后光阴,写愁中闻见,以疏秀之笔出之。下阕感节序而伤离,榆钱柳絮,皆借物怀人,便无滞相,其佳处在空灵也。(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此首感怀旧游,情景交胜,而文笔清刚顿宕,尤人所难能。起写画船远来,中载有人,因远处隐约不清,仿佛旧游之人,故曰“似”。次写画船渐近,确似当年蛾眉,故曰“正”。扇约飞花,写景写人并妙。“春渐远”两句,一气径转,秀逸绝伦;不写人虽似实非之限,但写出眼前见闻,以见旧游不堪回首之情。“十里扬州”三句,言前事之哀,因说来伤感,故不如不说之为愈,语亦沉痛。换头,因景物似昔,颇感时光迁流之速。“都把”两句,因前事怕说,愁恨难消,故只有将无聊情思,付与榆荚。“千万缕”两句,言细柳起舞,更增人悲感。末句,回想当年初别时之情景,正现今同,亦有无限感伤。(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鹧鸪天

己酉之秋,苕溪记所见。

京洛风流绝代人,因何风絮落溪津。笼鞵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

红乍笑,绿长嚬,与谁同度可怜春。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三国魏曹植《洛神赋》。凌波,形容女子步履轻盈。)

◎楚襄王与宋玉游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有云气变化无穷。玉谓此气为朝云,并对王说,过去先王曾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自称是巫山之女,愿侍王枕席,王因幸之。巫山之女临去时说:“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战国宋玉《〈高唐赋〉序》)念奴娇予客武陵,湖北宪治在焉。古城野水,乔木参天,予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薄荷花而饮,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秋水且涸,荷叶出地寻丈,因列坐其下,上不见日,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间于疏处窥见游人画船,亦一乐也。朅来吴兴,数得相羊荷花中。又夜泛西湖,光景奇绝。故以此句写之。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薄:靠近。

◎相羊:徘徊,盘桓。

◎风为裳,水为佩。(唐李贺《苏小小墓》)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三国魏曹植《洛神赋》。凌波,形容女子步履轻盈。)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楚辞·九歌·河伯》)

◆“冷秀”六字,鬼工也。(“高柳”二句)写出鱼柳深情,使人不能自绝。(明卓人月《古今词统》)

◆仇山村所谓言顺律舛,律协言谬,俱非本色者也。(清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

◆白石《念奴娇》鬲指声双调,按双调乃夹钟商,戈氏顺卿谓中吕商,非也。 (同上)

◆好句欲仙。炼意炼句归于纯雅。(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

◆麦丈云:俊语。(梁启超《饮冰室评词》)

◆美成《苏幕遮》词:“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觉白石《念奴娇》、《惜红衣》二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王国维《人间词话》)

◆此调工于发端。“闹红”四字,花与人皆在其中。以下三句咏荷及赏荷之人,皆从空际着想。“翠叶”三句略点正面。接以“嫣然”二句,诗意与花香俱摇漾于水烟渺霭之中。下阕怀人而兼惜花,低回不去,而留客赏荷者,托诸“柳阴”、“鱼浪”,仍在空处落笔。通首如仙人行空,足不履地,宜叔夏读之,“神观飞越”也。(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此首写泛舟荷花中境界,俊语纷披,意趣深远。首言与鸳鸯为侣,即富逸趣。“三十六”两句,写湖远无人,荷叶无数,亦清绝幽绝。“翠叶”三句,兼写荷叶及雨、酒、菰蒲。“嫣然”两句,写荷花姿态生动,不说人闻香,而说冷香飞来,缀句峭俊。换头,言日暮不忍便去。“只恐”两句,言西风愁人,不得不去。“高柳三句”,言虽然拟去,但柳、鱼犹留我暂住。“田田”两句,言终于归去,仍扣住田田荷叶作收。上片写景,下片笔笔转换,一往情深。(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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