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七剑十三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2 05:33:10

点击下载

作者:唐芸洲

出版社:华夏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七剑十三侠

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丛书:七剑十三侠试读:

前言

《七剑十三侠》又名《七子十三生》。作者是清末时姑苏人唐芸洲。号桃花馆主人,生平不详,无从考据,后人只知其约在清光绪年间在世,遗世只存有《七剑十三侠》一书。《七剑十三侠》讲述的是明武宗正德年间的一段历史。主人公徐鹤(字鸣皋)等十二位英雄在乱世中聚义,各仗侠肝义胆和超凡武艺,除暴安良,匡扶正义。时逢宁王朱宸濠预谋篡位,手下聚集了大批官、匪、妖之能人,逞威一时,不可一世。明武宗派御史杨一清、王守仁平定叛乱。徐鹤等十二位英雄被招致麾下,后在七子十三生(即以“子”命名的七位仙道和以“生”命名的十三剑客)的大力帮助下,合舟共济、披肝沥胆、豪气冲天、势吞八荒、大智大勇、前仆后继,在与叛逆的血肉博杀中,上演了一出侠骨英雄共灭反贼的精彩大戏。小说中所讲述其明宁王、安化王作乱之事,与史实典故相符,只是小说人物大都是作者创作的。全书语言流畅颇具感染力,情节复杂跌宕,“笔墨之奇妙,惊人之怪事”,令人读来手不释卷。书中对人物生动细致的描绘,使之栩栩如生,读之感念不已。《七剑十三侠》是晚清时期武侠小说的代表性作品,在中国武侠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称得上是一部武侠文字的经典之作。以《七剑十三侠》为代表,在清末明初之时,形成了一个武侠小说的新流派。《七剑十三侠》的作者唐芸洲,在书中所贯穿的惩恶扬善的传统侠义精神,与爱憎分明的铁血柔情交织在一起,在剑光侠影、亦真亦幻的精彩格斗中昭示了邪不压正、正必胜邪的鲜明主题。这种创作艺术不仅影响了同代人的创作,而且对其后中国文坛上新武侠小说的形成产生了直接的影响。在20世纪50年代之后兴起的金庸、梁羽生等人的作品中,就可见到其深深的烙印。《七剑十三侠》自问世后,立刻“风行海内,几至家置一编”,“脍灸人口,甚至有手不释卷者”,多次翻刻再版。直到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时,再次风行,不仅成为市井坊间最受欢迎的评书,而且英美烟草公司还在此间发行了一套画技细腻、色彩鲜亮、中西画法结合的烟画,成为当时颇受欢迎的连环图画。

在这次再版中,我们约请了相关学者对原书进行了大量而精细的校勘补正和释义,对原书原来缺字的地方用□表示了出来,努力为读者扫除阅读障碍。由于时间仓促,水平有限,难免有疏漏之处,望各位专家学者予以指正。

编  者

2015年5月初 集第一回徐公子轻财好客藜道人重义传徒诗曰:善似青松恶似花,青松冷淡不如花,有朝一日浓霜降,只见青松不见花。

这首诗,乃昔人勉人为善之作。言人生世上,好比草木一般,生前虽有贵贱之分,死后同归入土,那眼前的快活,不足为奇,须要看他的收成结果。那为善之人,好比是棵松树,乃冷冷清清的,没甚好处;那作恶之人,好比是朵鲜花,却红红绿绿的,华丽非凡。如此说来,倒是作恶的好了不成?只是一件:有朝一日,到秋末冬初时候,天上降下浓霜来,那冷冷清清的松树依旧还在,那红红绿绿的鲜花就无影无踪,不知那里去了。此言为善的虽则目前不见甚好处,到后来总有收成结果;作恶的眼前虽则荣华富贵,却不能长久,总要弄得一败涂地,劝人还是为善好的意思。所以国家治天下之道,亦是勉人为善。凡系忠臣孝子,节妇义士,以及乐善好施的,朝廷给与表扬旌奖,建牌坊、赐匾额的勉励他;若遇奸盗邪淫,忤逆不孝,以及凌虐善良的,朝廷分别治罪,或斩或绞、或充军或长监的警戒他。特地设立府县营汛等官员,给他俸禄,替百姓锄恶除奸。好让那良善之辈安逸,不放那凶恶之徒自在。朝廷待百姓的恩德,可为天高地厚。

只是世上有三等极恶之人,王法治他不得。看官你道是那三等人,王法都治他不得?第一等是贪官污吏。他朝里有奸臣照应,上司不敢参他,下属谁敢倔强,由他颠倒黑白,刻剥小民。任你残黩[1]的官员,凶恶的莠民,只要银子结交,他就升迁你,亲近你;由你二袖清风,光明正直,只要心里不对径,他就参劾你,处治你。把政事弄得大坏,连皇帝都吃他大亏,你道厉害不厉害?第二等是势恶土豪。他交通官史,攘田夺地,横暴奸淫。或是假造伪券,霸占产业;或是强抢妇女,任意宣淫;吞侵钱粮,武断乡曲。你若当官去告他,他却有钱有势,衙门里的老爷、师爷,都是他的换帖,书吏、皂隶,都是他的好友,你道告得准是告不准?第三等是假仁假义。他诡谋毒计,暗箭伤人。面上一团和气,真是一个好人,心里千般恶毒,比强盗还狠三分。所以吃了他的亏,告诉别人,却不相信,都道他是好人。或者吃了亏,说不出来。并且他有本领,叫你吃了大亏,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还算他是好人,等到去感激他。你道惫赖不惫赖?所以天下有此三等极恶之人,王法治他不得,幸亏有那异人侠士剑客之流去收拾他。

这班剑客侠士,来去不定,出没无迹,吃饱了自己的饭,专替别人家干事。或代人报仇,或偷富济贫,或诛奸除暴,或锉恶扶良。别人并不去请他,他却自来迁就,当真要去求他,又无处可寻。若讲他们的本领,非同小可。有神出鬼没的手段,飞檐走壁的能为,口吐宝剑,来去如风。此等剑侠,世代不乏其人,只是他们韬形敛迹,不肯与世人往来罢了。如今待我来讲一段奇情异节,说来真个惊天动地!

话说那大明正德年间,江南扬州府有个富人,姓徐名鹤,字鸣皋,原系广东香山县人氏。他的父亲唤做徐槐,生下八子,那鸣皋最幼,人都叫他徐八爷。他家世代书香,却是一脉单传。至他父亲徐槐,弃儒学贾,到江南贸易,遂起家发业,一日好一日,发至百万家私,财丁两旺起来。那鸣皋天资颖慧,生就豪杰胸怀。童年进了黉门[2],只是乡场不利,遂弃文习武,要想学那剑仙的本事。只是无师传授,也只得罢了。他心里总要想遍游四海,冀遇高人。到了二十多岁,生下二子。他父亲把家财分拆,各立门户。他就在扬州东门外太平村,买田得地,建造住宅,共有一百余间。周围有护庄河,前后四座庄桥,墙墉[3]高峻,屋宇轩昂,盖造得十分气概。宅后又造一个花园,园中楼台、亭阁、假山、树木、花卉,各样俱全,只少一个荷花池。看官要晓得,花园里没有树木,好比一个绝色美人,却是癞痢[4]头;若是花园里没有了池沼,好比一个绝色美人,却是双目不明。所以花园里边,最要紧的是树木池沼。当时徐鸣皋见少了池沼,心中不悦,遂命人开挖起来。择日兴工,那知开到一丈多深,只见下有石板。起开石板看时,一排都是大甏[5],甏中雪霜也似的银子。鸣皋见了大喜,即唤家人扛抬进去,总共足有扛了七八十甏,顿时变了个维扬首富。遂起了个好客之心,要学那孟尝君的为人。从此开起典当来,就在东门内开爿[6]泉来当铺。数年之间,各处皆有,共开了二三十爿典当。那些寒士都去投奔他,他却来者不拒。无论文人武士,富贵贫贱,只要品行端方,性情相合,他便应酬结交。或遇无家可归的,就住在他宅上。后来来的人只管多了,乃在住宅二旁,造起数十间客房来,让他们居住。每日吃饭时,鸣锣为号。你道吃饭的人,多也不多?昔年孟尝君三千食客,分为上中下三等,他数目虽远不及孟尝君之多,只是一色相待,不分彼此。内中只有几个最知己的,结为异姓骨肉,这却照他自己一般的供给。终日聚在一处,或是谈论诗词歌赋,或是习演拳棒刀枪,或弹琴弈棋,或饮酒猜枚,或向街坊游玩,或在茶肆谈心。那鸣皋的为人做事,样样俱好,只是有一件毛病:若遇了暴横不仁之辈,他就如冤家一般,所以下回遭此祸害,几乎送了性命。

后来那食客到三百余人,其中虽有文才武勇,及各样技艺之人,但皆平常之辈。只有一个山西人,姓藜,没有名字,他别号叫做海鸥子,身上边道家装束,人都呼他藜道人[7]。他曾在河南少林寺习学过十年拳棒,后来他弃家访道,遂打扮全真模样,云游四海,遇见了多少高人异士,所以本领越发大了。闻得扬州东门外太平村,有个赛孟尝徐鸣皋,轻财好客,礼贤下士,结纳天下英雄豪杰,他就到来相访。鸣皋见他仙风道骨,年纪四旬光景,眉清目秀,三缕长须,举止风雅,头上边戴一顶扁折巾,身穿一件茧绸道袍,足上红鞋白袜,背上挂一口宝剑,手执拂尘,似书上的吕纯阳,只少一个葫芦,知他必有来历,心中大喜。遂即留在书房,敬如上宾,特命一个小童徐寿,服侍这道爷。闲来就与他饮酒谈心,知道他有超等武艺,无穷妙术,一心要他传授,所以如父母一般的待他。每逢说起传授剑术,他便推三阻四的不肯。那鸣皋是爽快的人,见他推托,说过二会,就再也不提。只是依旧如此款待,毫无怨悔之心。

过了半载有余,海鸥子见鸣皋存心仁义,为人忠信,到那一天,向鸣皋说道:“贫道蒙公子厚情,青眼相看,一向爱慕剑术,未曾相传,不觉半载有余。如今贫道欲想去寻个道友,孤云野鹤,后会难期远近,故把些小术传与公子,不知公子心下如何?”鸣皋闻得肯传他剑术,心花齐放,即便倒身下拜,口称:“师父在上,弟子徐鸣皋若承师父传授剑术,没齿不忘大德!”海鸥子慌忙扶起,道:“公子何必如此!只是一件:贫道只可传授你拳棒刀枪,与那飞行之术。若讲到‘剑术’二字,却是不能。并非贫道鄙吝[8]。若照公子为人,尽可传得;只因你是富贵中人,却非修仙学道之辈。那剑术一道,非是容易。先把名利二字,置诸度外,抛弃妻子家财,隐居深山岩谷,养性炼气,采取五金之精,练成龙虎灵丹,铸合成剑,此剑方才有用,已非一二年不可。”鸣皋听了,将信将疑。

不知海鸥子毕竟肯教他否,且听下回分解。[1]残黩(dú)——凶残暴虐。黩,通“”,轻慢不敬,这里引申为滥施意。[2]黉(hóng)门——古时学校。[3]墉(yōng)——城墙,高墙。[4]瘌(là)痢——黄癣。[5]甏(bèng)——大瓮,坛子。[6]爿(pán)——计数单位。[7]道人——旧时对道士的尊称。[8]鄙吝——不仗义并吝啬。第二回海鸥子临别显才能鹤阳楼英雄初出手

话说那藜道人说道:“炼成了宝剑,然后再学搓剑成丸之法,将那三尺龙泉,搓得成丸,如一粒弹子相仿。然后再学吞丸之法,不独口内可以出入,就是耳鼻七窍,皆可随心所欲,方才剑术成功。此非武艺,实是修仙之一道。只因欲成仙道,须行一千三百善事。你看那采阴补阳的左道旁门,妄想长生,到后来反不得善终,皆因未立为善根基,却去干那淫欲之事。欲想长生,恰是丧身。所以修仙之道,或炼黄白之丹,点铁成金,将来济世,或炼剑丸之术,锄恶扶良,救人危急;皆是要行善事,先立神仙根基。但是为善不可出名,若出了名,就不算了。若说修仙之道,今公子名闻四海,反是坏处了。若公子要学仙道,只要把家财暗行善事,何必学剑术,去荒山中受这六七年苦楚?你不但看历古以来的剑侠客仙,替人报怨,救人性命,皆不肯留名,又不肯受谢,他却贪着什么?”鸣皋闻言,豁然省悟,便道:“承蒙师父指教,使弟子闻所未闻,茅塞顿开。只求师父教我拳棒刀枪便了。”

自此以后,他二人认为师徒。那海鸥子把全身武艺传授与他,教他运学内工之法。日在花园耍拳弄棍,夜来在书房习练兵书战策。那鸣皋原系武艺精熟,秉性聪明,更兼一意专心,故此不上三个月,大略尽皆知晓。

这一日海鸥子说道:“贤契[1],你的拳棒工夫,尽皆得着了门路,飞行诸术,亦略可去得,只须用心习练,自能成就。贫道即日便要动身,去寻访道友。只是你学成本事,凡事仔细,不可粗莽,伤人性命。况且世上高人甚多,不可自以为能,轻易出手。牢记我言为要!”鸣皋道:“师父何故如此要紧?且再住几时,待弟子少尽孝敬之心,亦可多受教益。”海鸥子道:“贤契有所不知。我们道友七人,皆是剑客侠士。平日各无定处,每年相聚一次,大家痛饮一回,再约后期,来年某月某日在某处聚首,从此又各分散。到了约期之日,虽万里之遥,无有不到。聚首之后,再约来年,从无失信。如今约期已至,故此贫道必须要去。只自这小童徐寿,服侍我许久日子,待我携带他出去,也可教他些本领,未知贤契心下如何?”鸣皋道:“极好,这是他的有福。”随到里边,取出二套衣服、百两黄金,并一包零碎银子,一总打成一个衣包,命徐寿背了,亲自送了一程,约有十里之遥。海鸥子再三相辞,鸣皋只得拜了三拜,就此作别,看他二人向大路飘然而去。

见天色已晚,遂放开大步如飞,回转家中。一路思想:他在我家将近经年[2],只见他的拳棒,从未见他剑术的工夫,莫非他此道未必精明?及到了家中,走进书房,几个结义弟兄都在那里闲谈。走近书案前,只见案上有了一个纸包,包得方方的,分明是方才赠与海鸥子的十条金子。“难道我忘却放在衣包内不成?”取在手中一看,上面写有二行字,果是海鸥子的笔迹。上写道:“承蒙厚赐,衣服银两领收,黄金原璧。”便问众弟兄:“方才我师几时来的?”众人齐声道:“不知。我们在此闲谈了已久,并无一人到来。只是方才起了一阵怪风,把帘子都吹开。我们正在此谈论,外面门窗皆闭,此风从何而起?莫非他就是这时候来的?”鸣皋道:“这是一定的了。”大家赞叹了一番。看官要晓得,剑术最高的手段,连风都没有。在日间经过,只有一道光,夜间连光都看不见,除非他们同道中,才能看见。海鸥子的本领,究竟算不得高,故此他们七弟兄之中,海鸥子乃是着末的一个,后首皆要出场。

那徐鸣皋习练拳棒,渐渐精熟,也能飞檐走壁,千人莫敌。光阴如箭,不觉又是一年。那时正是暮春天气,日长无事,与二个好友结为兄弟,胜如桃园之义。一个姓罗名德,字季芳,是个新科武进士;一个姓江名花,字梦笔,是个博古通今的孝廉。三人同到城中,游玩了一番,来到一座酒楼,是扬州有名的,叫做鹤阳楼。相传昔年曾有个神仙,在此饮酒,吃得大醉了,提了笔来,就在那粉壁之上画一个纯阳仙像。后来店主人见了,以为雪白的墙上,无缘无故画个吕纯阳,却不雅观,就叫匠人把白粉刷没了。那知今日刷白了,到明朝仍旧显出来,如未刷过一般。众人骇异,告知主人,再命匠人厚厚的再刷一层。那知到了明朝,依旧将显出来,方才醒悟:这个饮酒的,就是吕仙。因此把店号改鹤阳楼。那生意顿时兴旺起来,就此四处闻名。直到如今,那楼上仙踪仍在。

当时鸣皋等三人走上楼来,拣副沿窗座头坐下。酒保问道:“徐大爷请点菜。”鸣皋让罗、江二人点过了,自己也点了几样。少顷酒保搬将上来,把了一台,无非上等佳肴,极品美酒。三人欢呼畅饮,说说笑笑。那罗季芳虽中了武进士,却是人呆子,生性粗莽,为人忠直。这江梦笔是个精细之人,温柔谨慎。所以他三人性情各别,却成了莫逆之交,结为异姓手足,情比桃园。那年季芳最长,俱称他大哥,鸣皋第二,梦笔最小。当时兄弟三人正吃得杯盘狼藉,有七八分酒意,忽听得楼下边一片声闹将起来,人声嘈杂,内有喊叫救命之声,却又娇娇滴滴,好似女子声音。那季芳听得,放下杯箸,早已跑下楼去。鸣皋推开楼窗一望,见街坊上面拥挤满了,一时看不清楚,遂向梦笔道:“三弟,你且坐待,待我下去看来,恐怕这呆子闯事。”言毕,飞步下楼而去。正是闭门休管他家事,热衷招揽是非多。

我且按下这边,再说南门外李家庄上,有一个李员外[3],名叫李廷梁。他的父亲在日,官为兵部尚书,平生别无过恶,只是欢喜银子,所以积下了百万家私。单生这一子。廷梁少年公子,并未出仕过的,因他家财豪富,所以都称他员外。真个金银满库,米麦盈仓。只是美中不足,膝下无儿,到了四旬以外,那偏房卢氏一胎生下二个儿子。廷梁大喜。一个取名文忠,一个取名文孝。他兄弟二人,相貌各异,性情各别,只是那存心不正,相去不远。那文忠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武艺高强,广有谋略,外面温和,内里凶恶。他虽心中极怒,面上笑傲自若,只是生出计来,叫你知他厉害。扬州人与他起个绰号,叫做“玉面虎”。那文孝生得身长面黑,鼻大眉浓,二臂有千斤之力,性如烈火,专好使枪弄棒。那廷梁二个儿子,一般溺爱,一心要他成名,不惜重资,聘请名师,每日跑马射箭,耍拳弄棍。文孝到了十七岁上,得了个武秀才。靠了父亲宠爱,一味横行无忌,渐渐的奸淫妇女。人都怕他有财有势,亦与他起个混名,叫做“小霸王”。到了二十岁来,越发无法无天。强抢女子,打死人命,无所不为。连廷梁都禁他不得,只把银子结交官吏。俗语说得好: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银子,就没事了。所以那李文孝更加胆大,看得人命如儿戏,强抢如常事。

那一日同了一个门客,叫做花省三,是个详革秀才。虽有智谋,略知诗画琴棋,只是品行不端,胁肩谄笑[4],年纪三十多岁,生得獐头鼠目,白面微须,在这李府中走动,奉承得这李文孝十分信他。当时二人出得门来,一路说说谈谈,不觉已进南关。文孝道:“老三,偌大一个扬州,怎的绝少美貌姑娘?前日去过的几家,都是平常,今日到那里去游玩?”省三道:“大教场张妈家姑娘最多,近日听得来了二个苏州妓女,一个叫做白菜心,一个叫做赛西施,都是才貌双全,我们何不去见识见识?”二人遂向东而行。不多一刻,早到了张妈家门首[5]。文孝抬头看时,只见好座房廊,上边写着“宜春院”三个大字。二人丢鞭下骑,早有外场迎接,道:“请二位爷里面奉茶。”遂将马牵去。二人进了院子。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1]贤契——旧时对弟子或朋友子侄辈的敬称。[2]经年——很多年。[3]员外——古时官职。[4]胁肩谄(chǎn)笑——耸起肩膀,装出笑脸。形容迎奉的丑态。[5]门首——门口。第三回伍天豹大闹宜春院李文孝鞭打扑天雕

却说李文孝同着花省三走进院子,张妈出来迎接。问过了贵姓尊居,叙过了几句寒暄套语,小环送上香茗。那省三道:“张妈多时不见,你的生意却怎的好?”张妈道:“全仗爷们照顾。花大爷这许久不蹈贱地,想是怠慢了大爷。今日什么好风,吹送到此,定是挑挑我哩。”省三道:“休得客套。这位李大爷闻得你家新来二个苏州姑娘,特来赏识。你可快叫他们出来相见。”张妈便叫小环去唤这二个妮子出来。

那小环去了好半歇,方才出来,对张妈道:“这伍大爷只不放姑娘出来。”李文孝等了半歇,心内久已焦躁,只因要见美人,所以还耐性守着。听得不肯出来,不觉大怒起来。正待发作,那张妈走上前来赔着笑脸,千不是万不是的赔罪,道:“大爷息怒。只因前天来了二个山东人,在此连住了几天。他们是远方人,不知李大爷到来,所以如此。请稍待片时,我去唤妮子出来赔罪便了。”那花省三也说了几句好话。文孝只得将一股怒气,重新按捺下去。张妈去了多时,只不见出来。文孝是个性急之人,那里耐得住,就顿时大闹起来,大骂:“大胆贱人,你敢瞧我老爷不起!那里来的野王八,你敢到这里来装架子?”飞起脚来,把桌子翻身,天然几搀倒,花瓶插镜打个粉碎,提起椅子,使一个盘头,上面挂的八角琉璃灯,好似鹰雀一般,飞舞满堂。室中什物,打得雪片也似。花省三晓得劝他不住,只得由他。

那里面的山东客人,姓伍名天豹,是九龙山的强盗。他山上有三个弟兄,为首的姓徐名庆,善用一把单刀,端的飞檐走壁,武艺高强,兼且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人都叫他神箭手。第二个就是伍天豹,绰号叫扑天雕,使得好一条铁棍,江湖上颇颇有名。第三个叫做伍天熊,乃伍天豹嫡亲兄弟,年纪虽小二岁,本事却胜着哥哥,善用二柄铜锤,生得唇红齿白,江湖上叫他赛元庆。这三位英雄,在九龙山聚集了三五千喽兵,专劫来往客商。那怕成群结队,他定要均分一半。你若倔强对垒,只是白送了性命。倒有一件好处:邻近村庄,不去借粮打劫;有那小本客人,单身经过,他却看不上眼,吩咐喽啰不许动。所以官兵未去征剿过他。这伍天豹闻得扬州城酒地花天,正值三春时候,柳绿桃红,带了一个伴当,来到扬州,在这宜春院寻乐。看见了赛西施、白菜心犹如月里嫦娥一般,他便着迷起来,住在院中半月有余,费了好几百两银子。忽闻要唤他二个出去陪客,怎肯放他们出去?张妈蜜语甘言,伶牙俐齿,再三恳求。

正在二难之际,忽听得外面打架之声。只见众丫环仆妇人等,流水一般的奔将进来,道:“外面不好了!把厅堂上打得无一完全,如今要打进里边来也!”那伍天豹正在心中不悦,一闻此言,勃然大怒,扑地跳将出去。众姑娘欲想扯时,那里来得及。

这李文孝正在打得兴头,忽见一个黄脸的长大汉子从里边抢将出来,知道是那山东客了,便把手中椅子劈头打去。伍天豹将身闪过,一边顺手扯得一只紫檀桌子脚,二人就在堂中打将起来。一来一往,约有十余回合,伍天豹渐渐的抵敌不住。他的伴当也是个小头目,上前来帮时,只是本事平常,二个打他一个。李文孝全不放在心上,在身边取出一条七节软鞭来,运动如风。他二人皆着了重伤,情知敌不过他,只得抽个落空,逃出门外去了。

文孝也不去追赶,只向里边打去。张妈慌了手足,便挽了赛西施、白菜心,一同跪在地下哀求,文孝方才住手。张妈连忙吩咐摆上酒席,引领文孝、省三到了内房,千招陪万招陪的奉承。那李文孝是何等横暴之人,却弄得心上过意不去,遂命花省三写了三十两银票,自己画了一个花押,付与张妈,道:“我毁坏了你的东西,你可到南门内李源泰盐铺去领取便了。”张妈接了银票,千多万谢的叩谢了,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所以世界上,唯有软的可以缚得硬的。俗语云:头发丝缚得老虎住,况且娼妓鸨儿[1],口似饴糖心似刀,这张嘴何等厉害,把个如狼似虎的李文孝,弄得他良心发现,将银子赔偿他们。当日酒阑席散,那赛西施伴了李文孝,白菜心与花省三陪宿,同赴阳台[2],终不过是那话儿罢了。

这李文孝原是个残暴不良之辈,生性厌旧喜新,那晓得温柔缱绻。初见之时,好似饿鹰见食,恨不得一时把他连皮带骨囫囵吞下肚里;及至到了手时,他便平常得紧。一宵已过,到了来朝,各自起身,梳洗已毕,用过了茶点,便同花省三到街上游玩。

见那六街三市,热闹非常。来到城隍庙门首,只见一个女子,从里边袅袅婷婷走出庙前。文孝抬头一看,见他淡妆布服,生就那国色天姿。柳眉杏脸,樱口桃腮,身穿月白单衫,罩一件元色花绸的半臂,罗裙底下,微露那三寸不到的金莲。真个广寒仙子临凡,月里嫦娥降世。那文孝见了,魂灵儿飞在九霄云外去了,站在门旁,光着眼睛对他呆看。那女子出得门来,见李文孝面如涂炭,身上却穿的花蝴蝶一般,站在那里张着口,只对他看,不觉向李文孝嫣然一笑。这一笑实是千娇百媚,李文孝见了,恨不得便上前搂抱他才好。

这花省三早已明白,便道:“二少爷,这个雌儿好么?”李文孝扭转头来道:“我看美貌的女子,也见得多了,从来未有他的标致。若得与他睡这一夜,我就明日死了,也是情愿的。只不知他家住那里,何等样人家妻子?”省三道:“他家就在庙后小弄内,名字叫做巧云。他的丈夫也是个秀才,姓方名国才,家中极其贫苦。门下与他相识。前日曾寄一个字条与我,托我举荐对门史家里的二个儿子,到他家去读书,现这字条还在我腰里。他有个哥,在这城隍庙里做香火,方才谅来去看他哥哥借贷去的。”文孝道:“老三,你可有什么计较[3],想一个出来。若得与他成就美事,便谢你五十两银子。”省三道:“这个容易。且回家中,包在我身上便了。”二人一路走一路说,早到宜春院子,便叫外场牵过马来,二人跨上鞍鞒,出了南关,加上几鞭,飞也似的回转家中。

走入书房坐定下来,文孝道:“老三,你用什么计较?须要长久之计才好。”省三道:“少爷且莫性急,我有道理在此。”就向身边摸出一张字条来,道:“这不是他的亲笔?待门下仿其笔迹,造一张借券,写上二三百两银子。明日送到府里,叫王太守追办,必然将方国才捉去,押在刑房。只消化费些银子,把他弄个有死无生,当夜进了一纸病呈,明日报了病故。然后听凭少爷,或央媒婆去说合,或设计骗他来家,便好与他成亲。你道好么?”文孝听了,只把头摇,道:“不好。照你这样噜苏,少只十日半月,我却等不得。”省三道:“也罢。索性走了这条路吧:少爷到了明日,一早带着十几个家丁,打一乘小轿,竟到方国才家,问他取讨银子。他若没有时,便把这巧云捉在轿内,吩咐家丁一直抬到家里,当夜就与少爷做亲。这方国才一个穷秀才罢了,只要王太守那里用些银子,堂断他五十两银子,叫他另娶一个。这条计好不好?”文孝大喜道:“此计大妙!足见老三有些智谋。你快快造起借券来。”省三道:“造借券容易的。只是一件:这票上须要个中人,却写谁人是好?”文孝道:“这个中人除了花省三,还有那个?”省三道:“可又来,想我花省三承蒙少爷抬举,难道这个中人都不肯做?只是把个十几年的好朋友伤却了。”文孝道:“老三不必做作,只要事成之后,谢你一百两银子便了。”省三道:“银子小事,为少爷面上情义要紧,就做这一次罢了。”

不知害得方国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1]鸨(bǎo)儿——旧时开妓院的女人。也叫“鸨母”、“老鸨”。[2]阳台——宋玉《高唐赋》中云,先王游高唐,梦一妇人,幸之。妇人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因称男女合欢的处所为“阳台”。[3]计较——办法,主意。第四回赛孟尝怒打小霸王方国才避难走他乡

却说花省三当夜遂做成了假券,一到来日天明,文孝吩咐拣选二十个精壮家丁,备一乘小轿,便要起身。省三道:“且慢。那城中不比得乡下,究竟是个府城,若干这件事,须要审个万全,带几个教师[1]去,以防不虞。”文孝道:“也说得是。”遂命唤四个教师,一同随去。这四个教师,就是马忠、白胜、徐定标、曹文龙,都是轻装软扎,各带暗器。跟随了二十个家丁,一乘轿子。李文孝、花省三上马前行,一众人等在后,出得墙门,离李家庄向南门进发。一路无话。

少顷,进得南关,转弯抹角,径到城隍庙后街。二人下马,省三吩咐众人在门外伺候,自己便去方家叩门。那国才听得,出来开了门,一看见是花省三同了他的东家到来,便道:“花兄,许久不会,今日难得光降。”省三道:“方兄,今日非为别事,只因你去年借那李公子银款已久,本利全无,今公子亲自来取讨。”国才道:“花兄,你记错了,小弟从未向李公子借过分文,怎说什么银款?”李文孝喝道:“胡说!你既未借银子,这三百两借券,可是你亲笔写的?现有花老三的居间[2],你想图赖不成?”便把借券交与省三,道:“老三,我只向你说话。”国才道:“不妨,有官长在彼,自有公论。你伪造假券,诬赖良民,还当了得!”说罢向里就走,却被李文孝一把扯住,省三假意上前劝解。

正在交结不开,那巧云听得丈夫被人扭打,慌忙走将出来。省三见了,对那四个教师把嘴一努。那马、白、徐、曹四个教师一起上前,便把巧云如鹞鹰捉小鸡一般提将出来,放在轿内。众家丁抬起轿子,拥着便走。那李文孝方才把国才放了,一跤跌倒在地,指着骂道:“你赖我银子,且把你妻子做押当,你只拿二百两银子来赎去便了。”说罢,与花省三一同上马,追着轿子去了。那方国才只气得目定口呆,从地上爬得起来,一路追将上去喊叫:“反了!青天白日,在府城强抢秀才妻子,连王法都没有了!”一面喊一面追。

那巧云被他们抢在轿中,知道是昨日的缘故。只是如何是好?一路哭哭啼啼。来到鹤阳楼底下,听得丈夫在后面追喊上来,寻思无计,他没命地向轿门中撞将出来,跌一个金冠倒挂,跌得头上鲜血迸流。众家丁只把轿子停下,上前去扶他起来。那巧云大喊:“救命!”死也不肯起来。恰好方国才追到,见了妻子这般光景,便上前扯住了,痛哭起来。李文孝即命教师来扯开他们,那知他二人拼命的抱住不放,随你打死,也分拆不开。此处最热闹的去处,一时间看的人塞满了街道,弄得花省三搔首摸耳,没个主意。

正在扰攘之间,惊动那鹤阳楼上罗季芳、徐鸣皋。下来见了这般形境,分明是强抢人家妻小。那鸣皋心中,早已把无名火提起。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今日冤家遇对头。只因李文孝恃强欺弱,横行不法,今日撞着了这个太岁,管教你晦气星从屁眼里直钻进去,也是恶贯满盈。徐鸣皋走上前,把众教师解开,道:“且慢动手。你们是那里来的,为着何事,把他这般难为?”那马忠认得他是个不好惹的,向众人丢个眼色,都放了手。马忠道:“徐大爷有所不知,只因这方秀才欠了我们主人二百两银子,图赖不还,所以把他妻子去做押当,却不干我们的事。”鸣皋道:“既是欠你主人银子,也好经官追缴,岂可强抢人家妻子做押当之理?”那方国才知道徐鸣皋是个仗义疏财、救困扶危的豪杰,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一遍。鸣皋便向马忠道:“你的主人是谁?”马忠道:“南关外李家庄李二公子。”鸣皋听了冷笑道:“我道是谁,却原来李文孝这王八。久知你是个横行不法、持势欺人的恶棍,如今索性青天白日在府城中强抢人家的妻子。天理难容,王法何在?”

李文孝见一桩事被他拦阻住了,心上大怒。要发作,只因有些畏惧他的本领,况且花省三在旁按住他,所以耐着性子,看他怎的。忽听得把他“王八”、“恶棍”的骂,只急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从马背上跳将下来,推开众人,抢将过来,喝道:“肏娘贼!我讨银子,干你甚事?你却帮他图赖么?”举起拳头,照定徐鸣皋劈面打来。鸣皋想道:“我久闻小霸王的名气,不知他有多少实力,待我来称他一称。”便起左手一格,果然有七百余斤骁勇;一面把右手完敬他一拳。二人正在交手,那罗季芳蓦地跳将过来,把马、白、徐、曹四教师乱打。一时间,街坊上闲人纷纷躲避。

那方国才趁此机会,领了妻子在人丛中走了。回到家中,思想此事不得开交,目前虽是幸得徐公子救了,只是这恶贼输了,一定将我出气;若是恶贼胜了,依旧要来寻我,冤上加仇。他有钱有势,官吏都回护他的。左思右想,还是走的上着。遂同妻子,把衣裳被褥、细软东西,打成二个包裹,剩下些破台椅家伙,也不值几何,就丢在那里。夫妇二人,到庙中别过了舅舅,就此出了西门,雇一轮车子,到别处去投亲而去。

这里徐鸣皋把海鸥子传授的少林拳拿将出来,果然另有一家。只见他上一手金龙探爪,下一手猛虎出山林,左打黄莺圈掌,右打猴子献蟠桃,身轻如燕子,进退若猿猴。这一百零八手飞走罗汉拳,果是打尽天边无敌手。那闲人都远远的围着,人头济济,如围墙一般,在那里看他们厮打。见鸣皋拳法精通,犹如生龙活虎,打的李文孝只有招架,并无还手,便在腰间取出那七节鞭来。这条鞭用七段纯钢打就,每段有五寸长,各有铁环连络,可以束在腰间,如同带子一般,所以又名软鞭,乃暗兵中利器。那李文孝惯用此鞭,拿将出来,使得呵呵的风响。徐鸣皋有心要显本领,他便空拳抵敌,运动内功,遍身都成栗肉。此功名为禅骨功,与易筋经无二。运动此功,刀枪不入。故此七节鞭打在他臂上,好似打在那铁墩上一般,直掼转来。四围看的人同声喝彩道:“徐八爷真好本领也!”

那鸣皋一面打,一面留心看那罗季芳与马、白、徐、曹对垒,渐渐抵敌不住。只因罗季芳膂力虽大,身子呆笨,所以吃亏,被他们打着了好几下,打得这季芳连连吼叫,手忙脚乱起来。鸣皋知道这呆子不济,他们四人之中,只有马忠这二条膊子直上直下的,最是勇猛,便觑个落空,做个鹞子翻身,扑将过去,照定马忠胸前飞起一腿,踢个正着,把马忠跌去二丈多远,身受重伤,口喷鲜血。白胜吃了一惊,手中慢的一慢,被罗季芳一拳打在面门之上,只打的鼻青嘴肿,眼睛如皮蛋一般,只得退将下去。呆子得了上风,分外高兴。徐定标与曹文龙心慌意乱,不防楼上有人暗算。那江梦笔在鹤阳楼上,倚着楼窗,看见季芳渐渐不济,将桌上边一把锡酒壶拿在手中,欲助他一臂。只他是个文人,不谙武艺,恐怕错打了季芳,因此踌躇。恰好曹文龙一个雀地龙之势,抢到鹤阳楼底下,江梦笔趁此把酒壶打下来,请他吃一壶绍兴[3]。那晓不偏不正,刚打在文龙的头。这把酒壶是放得三斤酒的大号锡壶——说话且慢,你这句是漏洞了。酒席面上,只用半斤壶一斤壶,从没有用三斤壶的。看官有所不知,只因他三人都洪量,这罗季芳喜用江缸[4],吃酒爽快,若用小酒壶时,一壶只倒得半碗,却不耐烦,故要用此大壶——而且壶内满满的热酒,赛比铜锤一般,打得曹文龙一佛勿出世,嘴里豆腐喊勿出,只叫腐腐的,头上鲜血直流,身上淋淋漓漓洒满绍兴老酒。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1]教师——师傅。[2]居间——为双方当事人调解、说合。[3]绍兴——此处指绍兴的酒。[4]江缸——原作“江冈”,疑误,据文义改。第五回徐定标寻访一枝梅伍天熊私下九龙山

话说徐定标见不妙,转身便走。那受伤的三个教师,是不必说。这些家丁,越发不济,被罗季芳追赶上,拳打脚踢,有得他施威,把他们打得火烛无星。那花省三知道不妙,带马头从西面大圈转,出了南门,飞马逃归回家,报信去了。这里单剩李文孝一人,与徐鸣皋打了三十余个照面,正在招架不住,如何加得起罗季芳上来相帮?心慌胆怯,早被鸣皋一手接住鞭梢,顺势只一拖,李文孝撞将过来,被鸣皋夹颈皮一把抓住,揪倒在地,提起拳来便打。罗季芳见了,他便来凑现成,打死老虎起来,骂他一声王八,打他一下拳头。二人把个李文孝当做一块铁用,你一下,我一下,好似打铁一般。初起他还连连吼叫,后来只叫饶命。直打得李文孝上无气,下无屁,连饶命都喊不出来,方才住手。

上了楼来,重整杯盘,兄弟三人依旧饮酒。只见那保正走上楼来,叩了个头,便道:“徐大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是义举。只是他遍体重伤,气虽未绝,恐怕死了,却怎么处?”鸣皋道:“杀人偿命,大丈夫岂有怕死之理?我徐鸣皋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若死了,我便自投出首,岂有带累旁人之理!”保正笑道:“小人晓得徐大爷是出名的好人,是个英雄豪杰,原不过说一声罢了。”又叩了个头,下楼去了。兄弟三人饮了一回,吩咐店小二把酒钱记明账上,下了鹤阳楼,出了东门,回转太平村而去。

且说花省三飞马回庄,直到里边,见了李文忠,只说二少爷看上了方秀才妻子,叫我伪造借券,要他妻子做偏房,如今被徐八强自出头,同罗呆子把教师打伤,二少爷抵拒不住,十分危急等情说了一遍。那李文忠告诉父亲,说兄弟是长是短,被徐八这狗才欺负,现下速去救应为要。李廷梁十分大怒,即命合府家丁各带家伙,跟大少爷速去救应。正要动身,只见前去的家丁报道:“二少爷回来了。”原来方才徐定标同众家丁人等躲在各处小街巷内探听,等到徐鸣皋去了,他们聚集拢来,把李文孝扶起,就坐在这小轿内,那三个受伤教师也到,遂一起簇拥着轿子,出了南关,一直抬到家中。众人上前,把李文孝扶入房中,自有他妻子接着,扶他床上去安睡。李廷梁见儿子被打得遍身鳞伤,口吐鲜血,把徐鸣皋恨如切齿。文忠便去安排伤药,看视兄弟,见他受伤虽重,幸得体质强壮,不致性命之忧,命弟妇[1]等好生服侍。思想虽是兄弟自己不好,只是徐八却不应该:与你无冤无仇,干你甚事,却下此毒手。若不与他报仇,上对不过老父,下对不过兄弟,我李家怎的在扬州做人?遂安慰了受伤的三位教师——他们自己皆会医治——便与徐定标商议报仇之策。

定标道:“扬州府王文锦与府上交好,明日告他一状为富不仁、强霸行凶的罪名。”文忠道:“这是不消说得。只是不过用数百两银子罢了,如何出得这口无穷怨气?必须要想个计较出来,收拾他的性命,方消我恨。”定标道:“徐八本领甚高,某等皆非敌手。二少爷如此英雄,尚然失利,若刀枪交战,断难取胜。我有一个朋友,名叫一枝梅。他虽是梁上君子,却是偷富济贫的义贼。若是一千八百银子,他再也不来惊动,偷一回,非是整万便也数千。若遇贫苦之家,私自丢几锭银子进去。他若偷了,便在墙上画一枝梅花。做的案件重重叠叠,各府州县悬了赏格捉他,虽是当面看见,也是擒他不住。只因本领高强,来去如一道青光,他把城墙当做门槛一般,日夜能行千里。只是一件:他的性子有些古怪。若肯到来相助,那徐鸣皋的脑袋,如同放在囊中一般。”文忠听了大喜,道:“既然如此,相烦师爷去请他到来,自当重谢。”定标道:“请便去请。只是这个人极难寻得着的,不得限我日子。”文忠道:“他是那里人氏,住居何处?”定标道:“他是常州武进县人,便住在常州。”文忠道:“既在常州,有何难寻?”定标道:“大少爷有所未知。这一枝梅既无父母妻子,又无房屋东西,进出一个光身。偷了银子,藏在深山之内,高峰之上,鸟禽都飞不到的地方。他睡的所在,又不一定。或是客寓,或是寺院,或在人家卧房之中床顶上,或在厅堂之上匾额内。凉亭、山洞、树头、屋脊,在在都是他安身之处。曾记前年有一日,在常州城内吃了夜饭,天气甚热,他便到姑苏阊门城头上去乘凉。你道这个人难寻不难寻?”文忠道:“既然如此,我不限你日子,只是拜托师父请他到来便了。”遂端正了八色聘礼,一百两银子盘费。到了来朝,那徐定标辞别动身,寻访一枝梅而去。我且慢表。

再说那铁棒子伍天豹,自从那一日在宜春院身受重伤,同伴当逃出院来,口喷鲜血,走了一程,那伤血只管呕吐不止,晕倒在松林之内。这伴当也是带伤,背他不得,等了半刻,见了车辆经过,遂把他载在上面,市镇雇了一号舟船,赶到九龙山来。山上边徐庆得信,忙叫喽兵抬了一张藤榻,同伍天熊一同下山。到了船上,把伍天豹扶在榻上,喽兵抬到山寨。伍天熊见他哥哥受伤甚重,忙去准备医治。徐庆问那同去头目道:“你们去广陵游玩,因何弄得这般光景,被何等样人,打得如此重伤?”那伴当便把如何到宜春院游玩,狎二个苏州姑娘;如何的来了李文孝,要这姑娘出接;如何伍大王发怒,与他交手,被他打中一鞭;如何的逃走出院,雇船回来,细细说了一遍。徐庆看那伍天豹伤处,正在血海,十分沉重。天豹见了徐庆,便道:“大哥,小弟今番性命难保,只可恨李文孝这恶贼。大哥看结义之情,须要替我报仇。”言罢,大哭了几声,那伤血从口中涌将出来,如泉水一般,顿时呜呼哀哉死了。徐庆、天熊哭了一场,备棺成殓,全寨喽兵挂孝,请那僧道来做了几天道场。

埋葬已毕,伍天熊要下山与哥哥报仇。徐庆道:“贤弟,我闻得那小霸王李文孝本领高强,待愚兄亲去走遭,见机而行,方可报得这个冤仇。你的性子太躁,如何去得?”天熊道:“大哥几时下山去报仇雪恨?”徐庆道:“凡事须要仔细,不可性急。且过几日,愚兄便去。”那天熊少年性情,暗想:“此事只要到他门口,待他出来时,把他一锤打死,便走了回来,有何难处?谁耐烦等他去报仇!”算计已定,等到晚上,身旁带了些银两,把二柄铜锤插在腰间,头上边武生巾,身穿白绫箭干,脚上薄底骁靴,跨上一匹银鬃白马,便下山来。那守寨门的喽兵问道:“二大王到那里去?”天熊道:“我奉哥哥将令,到山下去寻风。”喽兵信以为真,便开了寨门,放他下山而去。

到了来朝,徐庆不见天熊出来,到他房间内一看,又不在里头,便问服侍他的喽兵。喽兵道:“二大王昨夜出去了未回。”徐庆传问看守山寨的头目:“二大王可曾下山?”少顷守寨的头目回报:“二大王昨夜下山寻风,至今尚未回来。”徐庆听了吃了一惊,知道他到扬州去的,定要闯出事来。即便把山寨之事,交于一个宋头目代理,吩咐他们好生看守山寨,休得下山去做买卖,违令定按军法。自己装束武生打扮,佩了弓箭,挂了单刀,下得九龙山,发开二条飞毛腿,望扬州一路追来,那知影响全无。

那徐庆一日能行三百里,不多几日,已到扬州。进得城关,便投宜春院来。张妈妈相接,问过了尊姓大名,奉过香茗[2]。徐庆便说起伍天豹之事,问那李文孝的消息。

不知能否报得此仇,且听下回分解。[1]弟妇——弟媳。[2]茗——茶。第六回神箭手逆旅逢侠客铁头陀行刺遇英豪

却说张妈听了徐庆一片言语,知是伍大爷的结义弟兄,便把李文孝强抢方国才妻子,被徐鸣皋路见不平,打得寸骨寸伤,现在家中养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便唤赛西施出来,接到里边款待。徐庆便吩咐他们:“打发小二到李家庄,暗暗探听近日可有人与他寻仇,有无动静,速来报我。”饮了几杯酒,摸出一锭十来两银子,偿了酒价,他便辞别出来——要知徐庆不贪女色,不喜欢寻花问柳——便在宜春院左近一家大客寓安歇,也是扬州城内有名的,叫做高升栈。过了二日,那宜春院的小二回来说道:“李家庄并无动静,李文孝的伤痕渐渐痊愈了。”徐庆赏他五两银子,叫他时常去探听探听,“有事便来报我”。他便遍寻觅,只不见天熊下落,心中纳闷。

那徐庆原系是个宦家公子,乃唐朝徐眅[1]的后裔。他的父亲身立朝纲,为官清正。与那伍氏兄弟,乃姑表兄弟。只因天熊父母早亡,他父亲把二个外甥,抚养成人,所以自小同在一处。后被奸臣陷害,假传圣旨,把徐家满门抄斩。其时徐庆兄弟三人正在后园习武,那知外面官兵团团围住,一门老幼,八十余口,同时被害,唯他兄弟三人杀出后园门逃走。从这九龙山经过,那山上边有二个毛贼,领着数百喽兵,在此打家劫舍,被他们杀盗发山,就此为安身之地,就把左近几个小山头火并了。所以兵多粮足,山寨中起造殿阁城垣,设立关隧,重重坚固,把守整严,顿时焕然一新,与前大不相同。若论他拳棒,虽不及徐鸣皋,只是轻身纵跳,却是超等。只因寻不见天熊兄弟,心中愁闷。那时正是五月中,天气炎热,翻来覆去,那里睡得,便到庭心纳凉。忽见那厢房上面,飞出一道青光,知是个飞行之人,他便将身跳上房屋。见这人遍身青服,紧紧扎束,背上插着雪亮的钢刀,在瓦房上面,身轻如鸟,一跃有三四丈之遥。只二三跃,已经不见。那时月明如昼,万里无云,徐庆连窜带纵,追将上去,只见静悄悄影迹无踪。暗想:“此人本领胜我十倍,谅他住在对面厢房之内,明日过去访他,结识这个英雄豪杰。”下了瓦房,便去安睡。

一宵已过,到了来朝,梳洗已毕,便走过对面厢房。那人早已起身。见他年近三十,头上秀才巾,身穿宽袖蓝衫,足上边粉底乌靴,生得唇红齿白,目秀眉清,相貌斯文,举止风雅,心中诧异,暗道:“看他这般文弱书生,怎的有如此本领,莫非不是此人?”便抢步上前,深深一揖,道:“尊兄请了。”那人慌忙还礼,二人让逊坐下。徐庆问道:“仁兄尊姓大名?仙乡何处?”那人答道:“小弟复姓慕容,单名一个贞字,江南武进人氏。未知足下贵姓大名?”徐庆便道:“小弟世居山东,姓徐名庆。昨日初到广陵,并无相识,见君丰采,知是高明,意欲妄攀风雅,不识肯赐青眼否?”那慕容贞见徐庆生得修眉长目,鼻正口方,气象英雄,打扮虽是武生,出言倒也不俗,知他是个豪杰。常言道:英雄惜英雄,好汉惜好汉。故此气味相投,一见如故,不觉大喜道:“承蒙雅爱,是极好了。小弟也是客中无伴,若得仁兄不弃,实为幸甚。”二人说说谈谈,情投意合,讲及武艺,那慕容贞应答如流,十分精识,知道他一定是昨夜所见之人。从此或同行街坊,或在寓内闲谈,二人相见恨晚,遂结为兄弟。徐庆小他一岁,便把自己从小出身,被害落草,现欲报仇,寻弟而来,细细告诉与他。慕容贞道:“承蒙贤弟倾心吐胆,愚兄何敢隐瞒。我非别人,即江湖上所称一枝梅是也。”徐庆听了大喜道:“我久慕其名,恨不能得见,却不道就是哥哥!真是三生有幸。请问哥哥,现下四海之内,照样你的本事,只怕没有的了?”慕容贞道:“若说拳勇武艺,愚兄虽不能算头等,也还去得。若言剑侠之中,我的末等都没有位子。贤弟,自古到今的剑侠,从没有目下这般众盛。他们都是五遁俱全,口中吐剑,来去如风的技艺。”徐庆道:“此地东门外太平村,有个徐鹤,号鸣皋,轻财好客,是个英雄。哥哥可曾相识?”慕容贞道:“久闻其名,未见其人,我欲去访他。”徐庆大喜道:“明日一同前去。”

到了来朝,二人出了东门,到太平村来。见那庄子,约有二百来间房屋,周围环绕溪河。沿河一带,都是倒栽杨柳,清风习习。二人喝彩了一番,走过庄桥,来至门首。看门的进去通报了,鸣皋接进里边,分宾主坐下。彼此通过姓名,相见恨晚。徐鸣皋遂命摆酒款待。罗季芳、江梦笔都相见过了,欢呼畅饮,说得投机,五人从新摆起香案,结为弟兄。酒阑席散,鸣皋就留他二人在书房安歇。每日讲文论武,欢乐异常。只是徐庆心中要寻访兄弟,并且报这冤仇,每每要去。无奈鸣皋不放,因此只得住下。

我且搁起这边。再说那徐定标渡过长江,来到常州城内,寻访一枝梅。谁知他却到了扬州,那里还有寻处?寻了一月,不见影踪,弄得心灰意懒。一日来到天宁寺闲玩,见一个挂单[2]的头陀[3],生得豹头环眼,相貌狰狞,身穿衲裰[4],足登多耳麻鞋,肩挑担子,大踏步走上大雄宝殿,把担子放在一旁,自去佛前礼拜。定标看那挑担的这条镔铁禅杖,却有酒杯粗细。心中想道:这条禅杖,约有一百四五十斤沉重。这头陀有多少膂[5]力,用得如此的器械?谅他的本领非常。想那一枝梅难以寻他,倒不如把这头陀请去,只怕倒可以胜徐鹤。转定念头,等他功课已毕,便走上前来,把手一拱,道:“师父请了。”那头陀完个稽首,道:“阿弥陀佛。”定标道:“弟子意欲请教师父几句话,未知可使得么?”头陀道:“有何不可?”二人遂到廊下,同坐在一条石凳上。

定标问道:“请教师父的上下,何处名山修道?”头陀道:“俺福州人氏,在河南嵩山少林寺出家,法名静空,人皆唤做铁头陀。只因立愿朝山访道,一路来到此间。请问居士高姓大名,府居何处?呼唤贫僧,有何见教?”定标道:“在下姓徐名定标,这里本地人氏,现在扬州城外一个富翁家里做个教师。现在要聘一位高手的名师,师父若肯去时,我家主人十分好客,必然重用。未知师父意下如何?”静空道:“贫僧在少林寺学成了一身武艺,未遇识货的人。既然居士肯荐引时,俺便跟你去便了。”定标大喜。当下出了天宁寺,同到寓处,把八色聘礼交与静空僧收了。遂渡过长江,回转扬州。

到了李家庄,定标先进去见了李文忠,把常州之事说了一遍:如今这头陀现在门外等候。文忠听了,即便出来,把静空僧接到书房坐,彼此通名。下人奉茶已毕,说起武艺。这铁头陀卖弄本事,指手拉架,说得天下无敌。文忠大喜。此时李文孝伤痕渐愈,听得请着了一位少林寺高僧与他报仇,便到书房相见。当时开筵畅饮,席间说起徐鸣皋一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静空一遍,便与他商议报仇之事。静空僧道:“檀越放心,在贫僧身上与你报仇雪恨便了。”花省三道:“此事须要定个主意。只可暗中行事,免得被他家人门客控告伸冤。虽不怕他怎的,只是既多跋涉,又费银子。”文忠道:“如今静空师初到,外人未知。只要趁早去干了,就远避他方,或者藏在庄内,吩咐家人不许声张,那边如何晓得是我家指使?”省三道:“师父还是明做,还是暗做?”静空道:“如何明做?”省三道:“若是你明日到他门上求见,或是化缘,或是投奔他,觑个落空,出其不意把他一刀结果,转身就跑,这不是明做?若是你夜间到他门上,跳将进去,等他睡熟,便下去把他杀死,这就是暗做了。”

后来不知静空到底如何去法,且听下回分解。[1]眅——“绩”的异体字。徐眅即徐茂公,后被赐姓李。[2]挂单——行脚僧投寺院暂住之意。“单”指僧堂东西两序的名单,衣钵就挂在名单下面,故称。亦称“挂锡(锡杖)”、“挂搭”。[3]头陀——佛教名词,后亦称行脚乞食的僧人。[4]衲裰——僧衣的代称。[5]膂(lǔ)——脊骨。第七回一枝梅徐府杀头陀慕容贞李庄完首级

却说静空僧听了花省三之言,便道:“大丈夫岂做暗事,到是明做的好。”文忠道:“使不得。那徐八何等厉害,岂能当面伤他!即使侥幸成功,他家人门客[1],呵气成云,内中不少有本领的,你想走得脱么?这个一定使不得。”静空道:“如此说来,还是暗做罢。”文忠道:“师父替弟子报此仇了,定然重谢。就留师父在家,常年供给,亦好教习拳棒工夫。只是今夜就可去么?”静空道:“有何不可?只是出家人没有宝刀在此。”文忠道:“这个不必费心。”随命家人取出一把刀来,真个削铁如泥,价值千金之宝。那静空僧把衲裰卸去,里边元色布密门纽扣的紧身,把头上金箍捺一捺紧,将刀倒插在背后腰内。文忠吩咐一个家丁引领师父到太平村去,遂筛了一大杯酒,双手奉与静空。静空道:“二位少爷请少待,俺去取了首级就来。”一面说一面把酒接来,一饮而尽。正要动身,花省三道:“且慢。师父,你可认得徐鸣皋么?”静空道:“从未会过。”省三道:“这却岂不要杀错了?须要明日先去会过他面,然后夜间可去。”文忠笑道:“毕竟老三细心。只是一件:若然明日先去会他,这徐八的贼眼何等厉害,他看师父形容古怪,恐他夜间防备,那难下手了。”文孝道:“何必噜噜苏苏。你只到他家房屋上面,寻得他的卧房,他定与老婆同睡,把来一起杀了,岂有错误。”文忠道:“呆子,他不像你,夜夜同妻妾睡着。他却不喜女色。我闻得他每日同二个结义兄弟,在书房里安睡。”省三道:“有在这里了。师父,你只去到他家第四间房子,居中有一只大厅,在西首的一并排三间,就是他的书房。只要从那书房天井里下去,在窗眼里一张就见的。况且天井又大,又有树木假山,可以藏身。若说这徐八的面貌,有一个比众不同的见证:他生就一个白里带些紫棠的同字脸,二道剑眉比眼睛还长,鼻正口方,生得不长不短、不瘦不肥的身子。随他这一双眼睛,如闪电一般,已与别人二样。只是睡熟了,却分不出来。独有这二只耳朵,比别人要长出一半,真个二耳垂肩的异相,所以比众不同。师父只要依了我言,万无一失。”静空僧道:“贫僧晓得,俺便去也。”遂同着家丁出门而去。

这里李文忠弟兄同着省三与四位教师,重整杯盘,开怀畅饮,只等这头陀把徐鹤的首级提来。那徐定标十分得意,暗想:若得成就,我的功劳也不少。歇了一回,只见送去的家丁回来,众人急问道:“怎样了?”家丁道:“这个师父真好本领。看他身体虽是壮大,却比飞鸟还轻。我送他直到护庄河边上,指与他看了,他只一纵,那三丈阔的河面便过去了。再是一纵,已到屋上,犹如燕子一般。只二三跳,就望不见了。我恐怕他们巡更的看见了不便,故此先自跑回。谅来一定成功的。”众人听了大喜,都赞那头陀的本领。

我且说那静空僧上了瓦房,连蹿带纵,来向里边。到了第四间大厅,果然西首有三间向南的书房。就跳在天井里面,轻轻走至窗边,向里张看。只见里边灯火明亮,二人正在那里弈棋。定睛细看,都是白面书生,相貌标致,生得斯文风雅,不像武夫。况且眼睛并不闪电,耳朵又不垂肩,与方才所说的不同。室中更无别人,心中疑惑。列位,你道这二个却是何人?原来徐鸣皋与徐庆、罗季芳三人,昨日动身到苏州去了。因为听得姑苏玄都观内,设立百日擂台,选拔天下英雄。只要胜得台主,官居极品,打得台主一拳,黄金一锭,踢得一脚,彩缎一端。现下遍贴传单,即日便要开台。徐鸣皋把家事托了江梦笔代管。那一枝梅不欲去,就托他在家照应。只因天气炎热,睡不着去,故此二人下一局棋消遣,正在相争一角。那一枝梅道:“江贤弟,屋上有人下落天井来也。”梦笔道:“并不听得声响。”一枝梅道:“我去看来。”

那静空听得此言,知道这人是个厉害的,心中早已惧怯。只见那穿青纱衫的立起身来,知道不好,便把身子向假山背后一躲。谁知一枝梅的眼黑夜能辨锱铢[2],何况月明如昼?早被他看得分明,一个腾步,已到庭心。静空想要走了,被一枝梅起三个指头,夹背心一把擒拿,正拿在天颈骨上。那静空顿时遍体酥麻,双手举不起来,任你全身本领,只好束手待毙。梦笔听得,走出来道:“果然有人么?”一枝梅道:“贤弟,却是个贼秃。身带利刀,非是偷盗,便是行刺。”静空道:“徐大爷饶命!下次再不敢来!”一枝梅道:“你只实说,那里人,叫什么,来此则甚,我便放你。若有半句虚言,叫你一刀三段。”说罢,把他腰内插的宝刀,拔在手中。那静空僧吓得慌了,他便怎么长,那么短,一本实说。“现在他们等我回报,都是他们指使,不干我事。”一枝梅道:“当真实情?”静空道:“半句没虚,都是实说。”一枝梅道:“既然实情,却是饶你不得!”手起一刀,头已落地,鲜血直喷,那尸骸倒在一旁。把个江花唬得心里跳个不住,便道:“这却怎处?你杀他作什么,何不把他送到当官,也好问他李家指使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