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春深——明宪宗宠妃万贞儿传奇(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13 05: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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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渐行渐远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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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红春深——明宪宗宠妃万贞儿传奇

落红春深——明宪宗宠妃万贞儿传奇试读:

引子

万贞儿没有想到,正统十四年九月十五那日,仁寿宫沈姑姑的出现,让她的后半生不得不和两岁的太子朱见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此后的四十年,惊心动魄,风雨同舟。

多年以后,万贞儿还能回想起沈姑姑那天出现在她面前的情景。第一章初会太子一见如故

深秋晌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向锦绣坊的正殿,殿内流淌着一股温暖和煦的气息。锦绣坊里的执事宫女万贞儿和乔韵儿一起整理着孙太后的衣饰。

锦绣坊位于孙太后所居仁寿宫的后殿,小小三间房舍专门用来放置太后的四季衣物,万贞儿和乔韵儿都是负责掌管孙太后服装衣饰的宫女。

如今节气是一日冷似一日了,孙太后向来畏寒,趁着冬天还没来,得把太后过冬的绒衣、棉袄、斗篷、毛皮大氅等厚衣服都得开始洗刷翻晒和整理预备着了。这些厚重衣服经过今夏几个猛日头的晾晒,此刻都散发着一股阳光和皂角所特有的清香味儿。“贞儿姐姐,如今可热闹了。我们太后是太后,现又出了个太后。不仅是多了一个太后,连当今皇上也多了一个,哦,是多了一个太上皇了。现在太子是只有一个,不晓得日后会不会多出一个太子来。”十五岁的乔韵儿叽叽喳喳地说。

看上去年长一点儿的万贞儿连忙对她摇头摆手,竖指“嘘”了一声。万贞儿朝殿门外仔细打探了几眼,还好,没有其他人。她笑着轻声对乔韵儿说:“韵儿,你这话说得忒大胆,被旁人听了去告密就是割舌头掉脑袋的死罪。”

乔韵儿吐吐舌头,扮个鬼脸,说:“贞儿姐姐,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你比我大几岁,又比我早入宫,在这宫里,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也只有和你才说说知心话儿而已。”“我也是。我虽然入宫十五年了,但是在宫里,也只有你和针工局的梅林姑姑是我最亲的人。”万贞儿认真地说。

两人正说笑着,却见孙太后宫里的掌事女官沈姑姑进了殿门。沈姑姑笑眯眯地看着万贞儿说:“你们两个在做啥活计呢?”

沈姑姑是孙太后身边的老人和贴身侍女,深得孙太后的信赖,万贞儿当初就是被沈姑姑从针工局挑选进太后的仁寿宫的。因此万贞儿恭恭敬敬地回答:“奴婢万贞儿回姑姑话,不是要入冬了嘛,就想着早点儿把太后过冬的大衣服和毛衣服给整理出来晒一下,早点儿准备到时也就不用那么急了。”

沈姑姑越发笑得慈眉善目,抚了抚万贞儿发髻上的碧玉簪,说:“真是个细心的丫头,办事就做得倚靠,也没枉费老身在太后面前一直夸你、举荐你。贞儿,太后懿旨要老身来传你,跟老身去仁寿宫正殿的西暖阁走一趟吧。”“沈姑姑,太后是传唤奴婢吗?”万贞儿有些惊疑和不确定。“是啊,太后指派老身亲自来传你。”沈姑姑笑眯眯地说,“你这就跟老身去吧,太后还等着呢。”

通往太后居住的仁寿宫正殿的路上,万贞儿再次忍不住问沈姑姑:“姑姑,太后传奴婢有什么事啊?”“不用担心,总不会是坏事。”沈姑姑依旧是笑眯眯的。

沈姑姑是孙太后自小带进宫的心腹丫鬟,是太后身边第一信赖得意的人。沈姑姑平时对宫女太监们比较严苛,但今天她对万贞儿一直是笑容可掬的,这让万贞儿有点儿摸不着头绪。万贞儿心里也把太后喊她去的意图猜了十几遍,但终究是猜不着。

转眼间就到了仁寿宫正殿,穿着朝服戴着朝冠的孙太后在西暖阁里端坐着。万贞儿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了跪拜大礼:“奴婢锦绣坊执事宫女万贞儿拜见上圣皇太后,恭祝太后福寿安康。”

当今景泰帝即位后,给嫡母孙太后上尊号为“上圣皇太后”,尊自己的生母吴贤太妃为“皇太后”,所以宫人们平日里给两位皇太后见礼时,称号上是有区别的。

孙太后慢悠悠地说:“起来吧,走近点儿,让哀家好生瞧瞧。”

万贞儿福了一福,向太后坐的方向前移了几步,微微抬起头,正好碰上了太后凤冠下一双威严的凤目定定地打量着她。万贞儿怔了一下,和太后精悍的目光对视了片刻,就不由垂下了头。孙太后一向就是一个精明强势的人,万贞儿不想和她对视太久。“说说你自己的情况吧,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了,什么时候进的宫?”孙太后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

万贞儿依然是福了福,口齿清晰地说:“奴婢万氏,小名贞儿,青州诸城人氏。奴婢今年十九岁,四岁时入宫,先后在针工局和锦绣坊当过差,入宫至今已经十五载了。”“哀家素日冷眼旁观,这么多宫女里,也觉得你是一个行事稳重、嘴紧手勤的人,沈姑姑也在哀家面前力荐你。今日一见,也果然是个清爽、伶俐的丫头。”孙太后把玩着手指上金镶玉的长护指,不疾不徐地说。

万贞儿垂头伺立,大气也不敢出,平心静气地等待着太后后面要说出的话。“如今新帝既立,太子之位亦不能空悬。当今景泰皇帝已册立了太上皇两岁的长子见濬为太子。太子年幼,哀家寻思着得找几个能干又信得过的心腹之人去东宫伺候太子。哀家冷眼考察了许久,也有沈姑姑的推荐,准备让哀家身边的从七品女官叶菊心和你一起去东宫伺候太子。万贞儿,你可愿意?”

万贞儿浑身一激灵,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把伺候太子这样重大的责任交给她,去东宫伺候太子自然比在锦绣坊管理衣饰责任重大多了。来不及多想,她叩头谢恩说:“谢太后恩典!奴婢惶恐,当尽心竭力伺奉好太子殿下!”“那好,从明日起,你就和菊心搬去端本宫伺候太子的饮食起居吧。太子年幼,你们当要好生照看。照看得好,有赏!若有半分差池,可仔细你们的皮!”孙太后威严地说。

万贞儿全身一凛,只得叩头如捣蒜,嘴里连呼:“奴婢当尽心竭力,拼死也会护得太子殿下周全!”“沈姑姑,赏万贞儿玛瑙串珠一对。若日后伺候太子有功,还会重重有赏!”孙太后说。

万贞儿再一次叩头谢恩。

回到锦绣坊,万贞儿把在锦绣坊的一切事宜都交接给乔韵儿。

乔韵儿颇有些不舍,一直嘟嘟囔囔地说:“贞儿姐姐,你去伺候太子,这个差事可比在锦绣坊对着一堆不会说话的衣物有趣多了!姐姐,以后有机会的话,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让韵儿也可以去伺候太子,韵儿不想和贞儿姐姐分开。在宫里,只有贞儿姐姐对韵儿最好,韵儿想一辈子跟着贞儿姐姐。”

万贞儿被她聒噪不过,只得答应说:“日后有机会的话,我就去求太后让你也去端本宫伺候太子,我们两个在一起。”听到万贞儿的许诺,乔韵儿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也不啰唆了。

万贞儿心想,韵儿还真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她以为伺候太子是件好玩轻松又荣光的事,其实根本不是这样。这其中的缘由都绕不开两个月前发生的“土木之变”,当时震惊朝野。

正统十四年七月,漠北的蒙古瓦剌部在首领也先的率领下以明朝减少赏赐为借口,分四路大举侵犯明境。二十二岁的正统皇帝朱祁镇偏听亲信大太监王振的煽惑,御驾亲征漠北的蒙古瓦剌部落。

由于王振指挥严重失误,明军在土木堡被瓦剌围困,死伤十余万,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邝埜和大学士曹鼐等数十名文武官员战死,正统皇帝朱祁镇被蒙古瓦剌也先部生俘。这就是史书记载的“土木之变”。

皇帝被俘的消息传到京城,以兵部侍郎于谦为首的廷臣为应急,联合奏请皇太后孙氏立郕王朱祁钰即皇帝位。郕王是正统皇帝唯一的皇弟,正统帝亲征前命郕王留守京师监国。

时年二十一岁的郕王在孙太后与朝廷重臣的拥立下,于正统十四年九月初六登基,是为明景帝,年号景泰,以第二年为景泰元年。景泰帝奉北狩亲征被俘的皇兄朱祁镇为太上皇,立两岁的皇侄正统皇帝的长子朱见濬为皇太子。

听说小太子朱见濬只是一个还在吃奶尿床的两岁奶娃娃,除了原先有奶娘保姆宫女太监们伺候着,叶菊心和万贞儿是孙太后另派过去的贴身教引姑姑,可见上圣皇太后对他这个嫡亲孙儿是很看重的。

从宫外郕王府迁居寿昌宫的皇太后吴氏可也是有着自己的嫡亲孙儿的,吴太后的孙儿就是当今皇上景泰帝的长子朱见济,由杭贵妃所生,刚过了周岁生日。

所以这个关口,万贞儿自然明白孙太后特意指派叶菊心和她去往太子东宫的用意。她和叶菊心肩上的担子不轻啊,若小太子稍有差池,她和叶菊心的人头不保。

此刻的她万万也没有想到,翌日初次去端本宫面见太子,就惹出了麻烦和不快。

一早盥洗罢,仁寿宫的沈姑姑就领着叶菊心和万贞儿去小太子居住的端本宫报到。

远远地,万贞儿就看到了端敬殿、端本宫、文华殿这几处宫殿屋顶上那明晃晃、青幽幽的绿色琉璃瓦。

明朝祖制规定,这几处宫殿为太子的居住、摄事之所。因为这一处所位于紫禁城东部,东方在五行中对应“木”,木在五色中主“青”,是木叶萌芽之色,代表温和之春,象征着日出东方,主生长。对于年幼的皇子皇孙来说,顺利生长是最重要的,因此明朝祖制规定太子皇子们的居所便以绿瓦覆顶。

到了端本宫,沈姑姑口宣:“奉上圣皇太后懿旨,着仁寿宫原女官叶菊心、锦绣坊原主事宫女万贞儿即日起拨往端本宫伺候太子的饮食起居。叶菊心任端本宫的内府侍卫总管,万贞儿任太子的贴身教引姑姑。叶菊心和万贞儿自当尽心竭力,和端本宫原有的奶娘、保姆、姑姑、宫女、太监一起尽心侍奉太子,确保太子平安康健无虞。若有懈怠者,定予追究不赦!”

叶菊心、万贞儿和端本宫原有的宫人太监们黑压压跪了一地,领旨谢恩。沈姑姑带着叶菊心和万贞儿正式拜见了端本宫的首领太监覃包、太子自小的乳母李姑姑以及太子宫里的主事宫女春早。

覃公公和李姑姑都是约莫三十岁左右,和叶菊心差不多的年纪,他俩对叶菊心和万贞儿也显得很谦恭、很客气。至于春早,应该和万贞儿年纪相仿,在沈姑姑给两人互相引见后,春早只是“哼”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万贞儿感觉到春早对叶菊心和她的到来显得有些敌意和戒备。

沈姑姑走后,叶菊心提出要去见太子。李姑姑带着叶菊心和万贞儿来到后殿,她边走边说:“太子殿下这几日胃口不怎么好,夜里哭闹,太医给开了些开胃健脾的方子,现正吃着。那药有些苦味,尽管搁了冰糖在里头,太子爷也不爱吃,哄也哄不好呢。”“哦,那倒更要瞧瞧了。”叶菊心说着加快了脚步。刚来到纱幔低垂的寝殿,就听到了小儿口齿不清的哭闹声:“不、不要。”还有宫女的哄劝声:“太子爷,不喝药,身上就没力气啊。”

转过纱幔,万贞儿看到一个穿着小黄袍、戴着长命金锁的小人儿被一个粗壮的乳母搂抱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宫女正端着金边小碗,举着小银汤匙给那小人儿喂药。

那孩子在乳母怀里扭来扭去,张嘴闭眼干号,看都不看药碗一眼。万贞儿仔细看那小人儿,虽然穿戴金气富贵,但肌肤偏瘦,没有两岁奶娃娃通常该有的肉实和墩胖。

万贞儿不由想起了入宫前自己那也只有两岁的弟弟万通。万贞儿的父亲万贵当年因连坐之罪被流放到蛮荒之地霸州,一家人流离失所缺衣少食。万贵把年仅四岁的万贞儿托人送进宫中掖庭为小宫女,除了混一口饭吃不致饿死,也期望女儿有朝一日混出名堂让家里人也跟着沾点儿光。

万贞儿记得入宫时,她的小弟万通刚会走路,也刚学会说话,小弟喜欢举着胖胖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唤她:“阿姐,抱抱。阿姐,抱抱。”

万贞儿那时虚岁五岁,要抱动有些肉墩墩的小弟实在是勉为其难,但她还是喜欢去抱小弟。她进宫那天出门时,小弟哭着要“阿姐”的声音一直回响在她耳边。万贞儿进宫时最舍不得的亲人就是小弟,再就是娘亲。

今天看到眼前这个小人儿,万贞儿不禁又想起了她的小弟。她离家时,小弟也是眼前小人儿这般年纪,如今光阴荏苒十五载,小弟应该也是英俊少年了。但她对小弟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两岁那年扎着小鬏挥舞着小胖手的场景里。眼前这个也是两岁的尊贵小太子,让她想起了自己那远在穷乡僻壤、吃着粗茶淡饭的小弟。

眼见小太子的哭闹样,万贞儿想起了小时入宫前逗弄小弟的情景。她对李姑姑说:“有没有能发出声响的铃铛?”

李姑姑对另一个小宫女说:“秋水,去找个摇铃来。”秋水把一个银晃晃的摇铃拿来了。

万贞儿取过摇铃,走到那个闭眼干号的小人儿面前,试着轻轻摇动铃铛,铃铛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小人儿听到铃声,睁开了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笑容对着小人儿说:“好听不?”又试着继续摇动铃铛。这下铃铛的声音愈加清脆,像雨点打在屋檐上,又像秋风刮过庭院黄叶的簌簌之声。

小人儿笑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涡和几颗尖尖的白乳牙。他伸出了手,想抓住铃铛。万贞儿继续摇动着铃铛,趁机说:“先喝口药,贞儿姑姑就把这个给你玩。”小人儿扁了扁小嘴,欲哭。

万贞儿赶忙把铃铛塞到他的小手里,他一只手拿不住,就两只手来拿。万贞儿接过那个叫夏露的宫女手里的药碗,趁机给小人儿嘴里喂了一勺汤药。小人儿正玩着铃铛,两只手摇晃着铃铛,发出“丁零零”的声音,他注意力都在铃铛上,也没表示反对。

万贞儿趁机把汤碗里并不多的药汤都喂了进去,只剩下了药渣。她吩咐夏露再倒点儿温热的白水来,又喂这小人儿喝了几口白水。小人儿一边玩着铃铛,一边咂吧着小嘴,似乎对喝下去的白水挺满意似的。

殿里的人都松了口气。李姑姑笑着说:“还是太后身边的人有办法。这个法子其实也简单,咱们怎么都没想到呢?贞儿姑娘,以后给太子喂药这个差使,就交给你来吧。”

万贞儿刚想推辞客气几句,却听到春早嘟哝着说:“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凑巧罢了。”万贞儿便不做声了,客气的话也没说出口。她已经看出这个和她年龄相仿的春早,颇不待见她。春早是东宫宫女里资历排第一的,是太子身边的老人,万贞儿并不想与她为敌。

在端本宫的第一个晚上,是叶菊心、李姑姑、夏露在太子寝宫的外殿当值。万贞儿和春早、秋水、冬雪住在偏殿里。半夜里,一直睡得迷迷糊糊的万贞儿似乎听到了太子寝殿传来哭闹声。

万贞儿被惊醒了,欲起床,和她住一屋的冬雪说:“贞儿姐姐,不碍事,是太子梦魇了,在哭闹。一个月里太子夜里总要梦魇几回,太医们也开了安神压惊的方子,但收效不大。太子平时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隔几日会夜里哭闹一下,白日里都好好的。我们也都习惯了。据傅太医说,太子年龄小体弱娇怯,夜里该挨着生母或者奶娘乳母睡。太子的生母贤妃娘娘身子一向不太好,自己也是三天两头喝药看太医的。太后叫不要劳烦周娘娘,就叫乳母、姑姑并几个贴身宫女陪着太子过夜。自小服侍我们太子爷的奶娘也有好几个,李姑姑、崔姑姑是为主的两个。好像就只有李姑姑陪的夜里,太子睡得安稳些,但李姑姑也不能每晚都陪夜的。你和菊心姑姑都是太后身边派来的人,李姑姑说,还指望着你们把太后宫里的福气也带点儿给太子呢。”冬雪年龄尚小,一派天真稚气,她是这些宫女里最愿意和万贞儿说话的人。那夏露、秋水似乎和春早是一派的,也不爱搭理万贞儿。

万贞儿对冬雪说:“好妹子,谢谢你肯把这些告诉我。我和菊心姑姑既然是太后派过来的人,心里一样都是为太子着想的。”

第二日晚上,安排的是万贞儿和春早以及太子的另一个乳母崔姑姑当值守夜。万贞儿是心里有事睡觉就比较警醒的人,所以当半夜里小太子在寝榻上翻身时,她就醒了过来。而崔姑姑依旧鼾声隆隆,离太子寝榻最近的春早也没醒,鼻息均匀。

太子寝殿里的烛火是长夜不熄的。透过微红的烛光,万贞儿看到小太子的双手伸出了锦被,在空中胡乱挥舞,嘴里还发出“哦哦呀呀”的自言自语。

深秋夜里已经有极深的寒意了,万贞儿担心只穿着薄丝棉褂睡觉的小太子把手伸出被外会受凉。她看看陪寝的另两人,崔姑姑许是白日里辛苦劳碌了,依旧在打鼾;春早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响起了均匀的鼻息。

没办法,万贞儿只得穿上夹袄夹裤,蹑手蹑脚地走到太子寝榻前,轻轻地把太子在外挥舞的双手放回锦被里。再摸了摸太子身下,果然裆下的棉片已经浸湿了,她给换了一块干净的棉片。

换了干净舒适的棉片,小太子身上舒服了,黑黑的眼仁凝视着她,嘴角浮现出了笑意。这是到太子宫两天来,万贞儿第一次看到小太子的笑意。她不禁伸出手指刮了刮他柔嫩的脸颊,不料他的嘴却一下咬住了她的手指,那几颗长出的尖尖的小门牙竟然把她的手指咬得隐隐作痛。

万贞儿忽然醒悟了:小太子莫非是饿了?李姑姑交代过,太子夜里有时是要加餐的,有时是乳母的人奶,有时是滚水即冲的桂花藕粉羹或者玫瑰粳米粥什么的。

万贞儿看看睡得正香的崔姑姑,不想喊醒她,于是,轻手轻脚地用寝殿放着的暖瓶里时时温着的滚水给太子冲调了一碗桂花藕粉羹。现在正是深秋桂花飘香的季节,桂花香能够宁神安眠。

万贞儿把太子的头放在她的手臂上枕着,喂他吃了小半碗桂花藕粉羹。一边吃,他黑黑的杏仁般的眼眸一边打量着她,有时嘴角还浮出一个带着笑意的梨涡。这不由让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小弟,小弟从前也是这般瞧着她的,在她抱他、喂他吃食、逗他玩耍时。

渐渐地,小人儿的眼神迷离了,似睁非睁了,万贞儿晓得他应该是瞌睡来了。果然,一会儿,他头一歪,就睡着了。万贞儿用丝帕擦了擦他的嘴脸,扶起他的背,小心地、轻轻地拍了一会儿,让他消会儿食,不至于噎着。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扶着他躺下,盖好锦被。小人儿很快就睡熟了,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当万贞儿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寝榻时,却看到了昏暗中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紧盯着她,像黑夜荒野上闪着绿光的狼眼。万贞儿被吓了一跳,再一细看,却是春早披衣坐在寝榻上,一直盯着她,也不晓得春早是什么时候醒的。“不错嘛,才来第一个晚上,就把太子殿下伺候得周周到到、熨熨帖帖的。很熟练嘛,倒比我们这些东宫的老人还熟练了。”春早一说话就是阴阳怪气的。

万贞儿没理她,只是淡淡地说:“我睡觉比较警醒,太子饿了,也尿了,我见姑姑和姐姐辛苦了,睡得熟,就替太子换了尿片,喂了藕粉羹。这些都是小事,我入宫前,在家给吃奶的小弟也做过的,确实做起来也不算生疏。做得不好,让春早姐姐见笑了,还请原谅贞儿则个。”

一直鼾声如雷的崔姑姑被她们的谈话惊醒了,她披衣起来迷迷糊糊地说:“是太子饿了?要吃奶了吗?”说着,她就解自己的衣襟。

万贞儿说:“姑姑安心睡吧。太子刚刚才吃了半碗藕粉睡了,棉片也换了,就不用劳烦姑姑了。”“哦!那就有劳贞儿姑娘了。我夜里瞌睡大,以后太子要吃奶的话,还烦请贞儿姑娘提醒我。”崔姑姑打着哈欠说。“好的,到时贞儿会提醒姑姑您的。”万贞儿说。崔姑姑千恩万谢地去睡了。春早“哼”了一声,也扭头去睡了。

万贞儿心想,自己只是初到端本宫,无意中就惹下了一个对头。这以后的日子,如何与春早相处下去?她还来不及细想,睡意就袭了上来,于是钻进已没有热气的被子,也很快睡了过去。第二章后宫拜会暗伏杀机

一早醒来,已是鸟鸣啁啾的清晨了。万贞儿对镜梳妆,见眼睑下面浮现出了淡淡的青黑色,这是睡眠不足的标志。

菊心姑姑问她:“昨晚第一次在太子殿上夜,还习惯么?”万贞儿说:“还好。所幸还没出什么差池。”

李姑姑走过来说:“崔姑姑都告诉我了,太子昨儿夜里竟然没哭没闹没梦魇呢,奴才们也都落了个安心和好睡。只是辛苦贞儿姑娘了。贞儿姑娘年纪也不大吧,伺候小孩子和奶娃娃倒是一点儿也不见生疏。到底是仁寿宫出来的人,太后调教得好,能干得很。太后把你和叶侍长拨来,倒是我们东宫阖府人的福气了。”

万贞儿忙施礼说:“姑姑言重了。贞儿只是一介宫女而已,尽守本分罢了。以后还请您和菊心姑姑并众姐妹多多指教和担待,贞儿今后有做得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谅解和指正。”

李姑姑也还礼说:“折杀妾身了。叶侍长和姑娘您都是太后身边拔尖儿被太后信任的人呢,以后还请多多包涵和担待啊。”

菊心姑姑微笑着看着万贞儿说:“以前倒还看不出啊,万贞儿你是既能干又会说,果然太后的眼力没错。既然我们都是太子身边的人,以后就要同舟共济,共同护佑太子平安健康长大,不负太后的重托。太子安好顺遂,我们做奴才的也有一份荣光。好多人想来端本宫还来不了呢!既然我们有幸侍候太子,也就是提着脑袋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从此以后,大家伙儿团结一心,共同护佑小太子,不得出现扯皮推诿的事。”

叶菊心这番话说得很郑重,她如今受上圣皇太后任命,已是端本宫的内府侍卫总管了,和端本宫的首领太监覃公公是一个级别。

在早班训话的时候,菊心姑姑把这番话又说了一遍,太子宫里的姑姑、嬷嬷、宫女、太监齐声遵是。

早饭后,万贞儿正抱着小太子在端本宫后院里摘花逗鸟玩,小太监小安子禀报:“清宁宫贤妃娘娘来看望太子殿下了。”正说着,就看见穿戴着浅紫色妃位服饰的周贤妃扶着宫女青鸾的手臂进来了。

周贤妃是京师昌平人,周能之女,被选入宫后被封为贵人,正统十一年诞下正统皇帝的皇次女重庆公主,被册封为贤嫔;正统十二年十二月诞下皇长子朱见濬,被册封为贤妃,位次仅在正统皇帝的原配嫡妻钱皇后之下。

万贞儿忙放下小太子,给周贤妃施礼说:“奴婢万贞儿见过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周贤妃抬手示意万贞儿起身,笑容满面地说:“起来吧。本宫都听说了,说上圣太后指派了身边可靠的人来服侍太子,今后就有劳菊心姑姑和贞儿姑娘了。本宫的身子一向不太好,前一阵患了风寒,老也不见好,受不得过多的劳累。加上太子年幼,容易感染疾病,所以太后懿旨要本宫先调养好身子,太子暂且先育居别宫,派得力小心的人伺候着。待本宫完全康健了,太子再移居清宁宫母子同处。这些日子,就要辛苦你们了。本宫听姑姑和宫女们说起,说贞儿姑娘伺候太子既细心又周到,太子竟然连着几日没有闹梦魇呢。还是太后老祖宗会调教人,派来的人都是伶俐能干的。今后太子就仰仗你们了。”周贤妃说着拍了拍万贞儿的肩膀,扭头对随身的清宁宫大太监夏时说:“夏公公,宣赏。”

夏公公口宣:“清宁宫贤妃娘娘赏端本宫宫人叶菊心、万贞儿库缎各两匹、白玉戒指各一对、金步摇各一枚。其余端本宫所有乳母、姑姑、宫女、太监皆赏例银一份。”说着,已有小太监奉上礼盒。万贞儿忙磕头谢恩,一旁的小安子替她接过礼盒。

周贤妃扶起万贞儿,白腻的瓜子脸上堆着温柔的笑容,说:“你们是太后身边的人呢,也是见过世面的,本宫的这一点儿小意思,不值什么。你们伺候太子辛苦了,闲暇了也裁身新衣裳,打扮打扮。”

万贞儿恭恭敬敬地回答:“尽心伺候主子是奴才分内的事。娘娘这么贵重的赏赐,让奴婢诚惶诚恐,奴婢今后定当拼死护得太子周全。”

周贤妃再次温柔地笑了。万贞儿发现,贤妃娘娘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难怪正统皇帝会喜欢她、宠幸她。她自己也很争气,只不过入宫数年,接连就诞下了皇次女和皇长子。

中宫钱皇后一直未有生育,如果将来小太子得以顺利登基,贤妃娘娘很有可能就会登上太后的宝座。但一切都只是可能,前提是小太子不能发生任何差错。如果小太子稍有差池,那当今皇上景泰帝也有自己的亲生皇子等着呢。

孙太后和周贤妃心里都明白得很,小太子朱见濬身系满门安危。所以此时孙太后派自己宫里信得过的叶菊心和万贞儿来到端本宫小太子身边贴身侍候,也是以示重视之意。

周贤妃又对被乳母抱着的小太子说:“来,濬儿,让母妃抱抱。”朱见濬看了看装束华贵的贤妃,没有反应。

乳母说:“太子殿下这几日也见沉了,娘娘仔细别闪了腰。”周贤妃笑道:“他现今还小,本宫还抱得动。日后他越长越沉,本宫还真怕抱不动了。”说着就真的接过乳母手里的小儿来搂抱着。

朱见濬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刚开始还对母妃有点儿认生。周贤妃从青鸾带来的锦盒里拿了精致点心和时兴小玩意儿着意逗弄他。不一会儿,朱见濬就和生母玩到一块儿了,口里也愿意称呼“母妃”了,周贤妃也显得很高兴。

周贤妃抱了太子有半盏茶的时辰,额上出了微微的汗,脂粉和妆容也有些花了。青鸾用丝帕给她拭去汗珠,说:“娘娘,要不要把小皇子放下来一会儿?抱久了仔细手疼。太医说了,娘娘大病初愈,不宜用力盗汗的。现在也到了该吃药的时辰了。”

周贤妃依依不舍地把小太子交还给乳母,再跟端本宫里的乳母、姑姑、宫女、太监叮嘱了一番好好照顾太子的话语,才依旧扶着青鸾的手臂施施然出了端本宫,夏公公跟在后面。

此前叶菊心去了仁寿宫给孙太后禀报事宜,一直未见回宫。青鸾嘱咐万贞儿说:“等菊心姑姑回宫了,让她去清宁宫一趟,贤妃娘娘有话要吩咐。”

此次见面,周贤妃给万贞儿留下了亲切温柔、平易近人的好印象。这时的万贞儿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周贤妃成为周太后,她万贞儿竟然会被周太后视作暗中的对头,让周太后觉得如鲠在喉,欲除之而后快。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叶菊心和万贞儿到了端本宫的第四日一早,端本宫的大太监覃公公宣旨:“长宁宫皇后娘娘来看望太子殿下。”

居住在长宁宫的汪皇后是现今景泰帝的原配发妻。景泰帝为郕王时,汪氏是郕王正妃。郕王贵为皇帝后,郕王正妃也就成了位居中宫的皇后,应该移居皇后所住的坤宁宫。

坤宁宫以前居住的皇后是正统皇帝的中宫皇后钱皇后。正统皇帝御驾亲征被蒙古瓦剌部落俘获,钱皇后的兄长和小弟在土木之役中也双双蒙难。消息传来,钱皇后在宫中啼哭不止,整日整夜在坤宁宫里供奉的佛像前跪拜祈祷,祈求上天保佑正统帝平安归来。每到夜深人静,坤宁宫里都会传来钱皇后为夫君祷告的声音,让听到的人心里既害怕又感动。

新皇景泰帝登基后,尊正统帝为太上皇,钱皇后也该搬出坤宁宫,让给新皇后汪氏的。汪皇后见皇嫂钱氏陷于痛苦之中不能自拔,倒不忍心催促其移宫了,自己就择住了东六宫之一的长宁宫,还是让钱皇后住在坤宁宫。

万贞儿曾听到宫女太监们私下嘀咕,说汪皇后是个仁善之人,她没诞下皇子,只生育了两位公主,对非自己所生的小太子朱见濬蛮慈爱的,定期来探视,视若亲生。

说话间,穿戴着凤冠霞帔明黄色皇后服饰的汪皇后就扶着宫女白梅的手进来了。叶菊心、万贞儿以及一帮嬷嬷宫女太监都给汪皇后行跪拜大礼:“奴婢(奴才)恭祝皇后娘娘吉祥如意,娘娘千岁千千岁!”“都起来吧,不用行如此大礼。”汪皇后和蔼地说,“听说上圣太后给东宫新添了几个身边得力的人,本宫特来瞧瞧。”

话音未落,叶菊心已经跪倒说:“奴婢叶菊心拜见皇后娘娘!”万贞儿也跟着在叶菊心身后跪倒说:“奴婢万贞儿拜见皇后娘娘!”

汪皇后示意白梅扶起她们两个,仔细瞧了瞧,笑着说:“果然都是伶俐仔细的人。”说罢,也赏了她们俩各两套时新衣裳,众人也皆有赏银,虽不如周贤妃赏赐得那么阔气,但也难得了。汪皇后又叮嘱了一番好生伺候太子的话后,方才离去。

不知不觉,叶菊心和万贞儿到端本宫当差已经有十来日了。这十数日间,孙太后来过几次端本宫探视皇孙,吴太后也来过一次,周贤妃是隔日来,汪皇后是隔三日来一次。

太后、皇后、嫔妃们不来的日子,覃公公、李姑姑、春早就带领着叶菊心和万贞儿并小太子去太后、皇后和贤妃娘娘宫里去请安。这期间,还去杭贵妃宫里请安了一次。

杭贵妃从来没来过端本宫,但叶菊心和李姑姑商议说,该带着太子殿下去给杭贵妃请安。在这偌大的后宫,地位最尊贵的除了孙、吴两宫太后和汪皇后,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就是小皇子朱见济的生母杭贵妃了。

景泰帝唯一的皇子就是由杭贵妃所生,现今也有周岁了。母以子贵,杭贵妃地位之尊崇,就连孙太后、汪皇后也要让着几分。

其实这后宫里,现在真正得意的女人有两个:住在寿昌宫的吴太后和住在万安宫的杭贵妃。杭贵妃自然是母以子贵,而那吴太后又何尝不是?宫里像梅林姑姑这样的老宫人都晓得一段公案,梅林姑姑私下曾对万贞儿说起过。

现在的吴太后原本是宣德朝汉王朱高煦府邸的一名侍女。大明洪熙元年五月,登基不足一年的洪熙帝朱高炽薨逝,太子朱瞻基继位,是为宣德帝。洪熙帝的皇弟汉王朱高煦起兵反叛欲夺取皇侄的天下。宣德帝御驾亲征,生擒了汉王父子,汉王府的女眷依大明律法被押解入宫充入掖庭为奴。

在押解女犯返回京师途中,年轻的宣德帝因缘巧合和青春貌美、聪明伶俐的汉王府侍女吴氏邂逅并被她深深吸引。回到京师后,宣德帝“金屋藏娇”,将她安排在一个紧贴宫墙的大宅院中,并时常临幸。

宣德三年,吴氏生下一子,就是宣德帝的二皇子朱祁钰,吴氏也因此被册封为贤妃,位次仅在孙皇后之下。为了掩人耳目杜绝闲言碎语,也是为了保护母子二人,吴贤妃母子依然住在宫外。

宣德九年年末,宣德皇帝病重,派人将朱祁钰母子召进宫,并托付自己的母后张太后善待朱祁钰母子,托孤之后,宣德帝薨逝。由于时逢皇帝的大丧,无人顾及吴氏母子的身世,母子二人就这样被皇宫内外接受了。张太后也并没有食言,不久就册封六岁的次皇孙朱祁钰为郕王,并修建了王府,吴贤妃被张太后允准随儿子在郕王府邸居住。

正统十四年八月,正统帝朱祁镇北上御驾亲征被俘,太子年幼,作为正统皇帝唯一的皇弟和监国,时年二十一岁的郕王朱祁钰被孙太后和以于谦为首的文武大臣推举登基,是为景泰帝。

母以子贵,吴贤妃也一举由贤太妃被尊为皇太后,和孙太后并尊为两宫皇太后。孙太后只是太上皇的母亲,而吴太后是当朝皇帝的母亲,气势上自是吴太后更胜一筹。谁能想到当年的王府侍女,罪臣女眷,竟然有朝一日会贵为皇太后,自己的儿子是大权在握的当今皇上?

叶菊心和万贞儿来到端本宫的第五日,端本宫一行人领着小太子朱见濬去寿昌宫给吴太后请安。

吴太后正在寿昌宫的小花圃里指点着宫女太监给菊花修枝剪叶。覃公公、李姑姑、春早领着小太子先拜见吴太后,随后叶菊心和万贞儿再单独拜见吴太后,行叩拜大礼。

吴太后家常打扮,头饰也是家常的,四十来岁的样子,白净的脸上现着温和的笑容,显得很亲切。她示意叶菊心和万贞儿起身,说:“这是上圣太后从仁寿宫特意拨给端本宫伺候太子的叶菊心和万贞儿吧?哀家都听说了,很好。竹影,看赏。”

寿昌宫里的主事姑姑竹影给端本宫来的宫人赏了一锭元宝,叶菊心和万贞儿还另外得了一匹绸缎。如果说孙太后显得威严精明、不苟言笑的话,吴太后就显得和蔼亲切低调。这大概和她出身侍女,曾经是罪臣女眷,又长期住在宫外有关吧。

给吴太后请安后,他们又一径去了东六宫之一的长宁宫给汪皇后请安。汪皇后居住的长宁宫肃穆庄重,如汪皇后本人一样大方得体。

给汪皇后请安后,再去位于西六宫之一的万安宫给杭贵妃请安。不同于寿昌宫的素雅和长宁宫的肃穆,万安宫里布置得金碧辉煌,甚是华丽。因为不久前刚庆祝过景泰帝皇长子朱见济的周岁生辰,万安宫里的喜庆气氛还未散去,张灯结彩、依红偎绿、流金溢彩,一派喜气洋洋、富贵逼人。

杭贵妃身着富贵牡丹团花织锦的大红礼服,梳着珠钗环绕的如意高髻,额上勒着凤凰于飞的金抹额,斜靠在贵妃榻上,逗弄着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小皇子朱见济。杭贵妃比未产皇子前要丰润了些,唇红齿白,颊飞红霞,显得气色极佳。

万贞儿不由暗暗心惊,这作为正色的大红色和富贵牡丹、凤凰于飞的图案通常都只是中宫皇后可择用的。贵妃只可用紫色、浅红、玫红等偏色,衣饰图案也只能用芍药、玫瑰、孔雀、锦鸡等次一等图案的。杭贵妃穿戴如此尊贵,难免有僭越之嫌。不过若是皇上赏赐如此,那也就不算逾礼了。

杭贵妃今日的装扮给万贞儿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几年以后,万贞儿闻听杭皇后薨逝的消息时,眼前就浮现出今日初次拜见杭贵妃时的华丽场景。

那小皇子朱见济也被打扮得花团锦簇、金镶玉琢的。他牙牙学语,显得天真活泼,虽比太子朱见濬小了近一岁,但养得肥肥白白、玉雪可爱。

再看小太子朱见濬,虽比堂弟朱见济年长一岁,却显得有些面黄肌瘦,不如堂弟肥白可爱。相比堂弟的天真活泼,神情也显得怯弱认生。万贞儿暗想,跟在母妃身边的皇子,毕竟还是保养得好些。

他们一行六人连带小太子都跪在锦垫上给杭贵妃请安问好,但贵妃娘娘并没有立即让他们起身。他们伏在锦垫上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出。

足有半截香的工夫,才听到杭贵妃懒洋洋的声音:“都起来吧。”他们这才起身。万贞儿心想,贵妃娘娘果然名不虚传,架子大。他们带着太子去各宫请安时,只有在杭贵妃的万安宫,才会让他们跪这么久的时辰。“见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吧?”杭贵妃取下金镶玉的长护指,从点心盘里拈了一块核桃杏仁糕,一点点掰着喂给小皇子朱见济,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闲话,“本宫自从生了济儿,就有些身子虚。皇上特地准许本宫不用晨昏定省,给太后请安也不用常去。太后和皇上都不会怪罪的,说是济儿和本宫的身子将养是最要紧的。所以呢,皇后那儿、其他嫔妃那儿、皇子公主那儿,本宫都没有走动,还望包涵。”

覃包恭敬地回答:“贵妃娘娘乃千金之躯,自是将养保重要紧。贵妃娘娘和小皇子可是皇上、太后心尖上的宝贝,岂是一般庸碌人能比的。”“呵呵,你这个奴才倒还会说话。”覃包的奉承话让杭贵妃眉开眼笑,“你说本宫和济儿是皇上、太后心上的宝贝,那你们的小太子呢,你们的小太子朱见濬那又是什么呢?是宝贝中的宝贝?”

万贞儿不由为覃公公捏了把汗,杭贵妃这话有点儿咄咄逼人呢。却听覃公公肃穆地回答:“太子和小皇子都是金枝玉叶,都是大明皇室的尊贵血脉,也是休戚与共的兄弟。太子为长兄,小皇子为幼弟。长兄当爱护幼弟,幼弟当倚赖长兄,富贵同享,祸福相依。”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柔中带刚,连杭贵妃也不好再寻什么瑕疵。

杭贵妃愣了一下,恹恹地说:“这会子本宫也乏了,跪安吧。紫云,送客。”

万安宫的主事宫女紫云让小太监把他们送出宫。他们刚出殿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杭贵妃的声音:“上圣太后多拨几个心腹那又怎样?瞧那猴崽子,一副丧气样,一看就不是个有福有寿的。”

紫云也在旁边帮着说:“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猴崽子哪能和我们小皇子比!我们小皇子才是正宗的大明龙裔,贵妃娘娘您才是千金尊贵之躯。皇后也不过是生了两个公主,哪及娘娘您洪福齐天哪!”

覃公公、李姑姑、叶菊心和万贞儿对望一眼,不做声地匆匆走出万安宫。只有春早“啐”了一声,小声嘀咕:“神气什么?谁才是正宗的龙裔这宫里哪个心里没数?”

给吴太后、汪皇后和杭贵妃请安后,他们一行最后去给住在坤宁宫的钱皇后请安。钱皇后是正统皇帝的中宫皇后,也是小太子朱见濬的嫡母母后,按理说,他们是不能失了礼数忽视的。

只是自从正统皇帝北狩被俘后,钱皇后就时哭时笑,神智不太清楚了。孙太后就吩咐下来,太子年幼,怕被吓着,就不用常去坤宁宫给钱皇后请安了,一个月里去一次也就行了。叶菊心和万贞儿被拨到端本宫当差后还从来没有拜见过钱皇后,因此也就趁着这次机会和太子一起去坤宁宫给钱皇后请安。

坤宁宫是紫禁城皇宫的后三殿之一,是大明历朝皇后的寝宫,自是装潢得豪华富丽,气宇轩昂。但眼前的坤宁宫就显得有些冷清和败落,自从正统皇帝北狩不归后,这里就从车水马龙变成了门前冷落鞍马稀。

正统皇帝北狩被俘后,前廷后宫里有些趋炎附势的大臣和小人明里暗里就有些轻慢孙太后、钱皇后以及太子朱见濬,而对吴太后、汪皇后、杭贵妃以及小皇子朱见济就拼命巴结。连万贞儿这些宫人都能感受到,何况是孙太后这样精明的人。

孙太后和追随正统皇帝的旧人都明白,要想保住眼前的富贵甚至性命,首先还是得保住被瓦剌俘获的正统皇帝的性命,不仅要保命,还得把正统皇帝给迎接回来。

万幸的是,瓦剌国师也先俘获正统皇帝后并没有害他性命,而是想以正统皇帝的性命相要挟,迫使明朝答应他的条件。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认为正统皇帝奇货可居,劝也先留下正统皇帝,也先也认同,正统皇帝遂得以保全了性命。

正统皇帝被俘的最初一段时间,也先总是带着他到处招摇撞骗,但都遭到了明朝边将的回绝。景泰帝明发诏谕,不许朝廷大臣私自与也先联系。而孙太后周围的一帮老臣却筹谋着与瓦剌私下接触,想以金银玉帛换回正统皇帝。毕竟堂堂大明王朝一代天子被蛮夷部落俘虏扣留是件不光彩的事,事关大明王朝的脸面,朝廷上下都得努力。

钱皇后为了能赎回正统皇帝,把坤宁宫里的一切财物都捐献了出来,并日夜在坤宁宫里祈祷,希望太上皇能早日平安归来。

宫门前守候的小太监通报后,坤宁宫的主事宫女蓝雀把他们迎进去,轻声说:“皇后娘娘祷告了一夜,太累了,刚刚才睡着了。”

只见坤宁宫正殿里供着足有两个真人高的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的巨幅鎏金铜像,铜像前的棉质蒲团上,蜷缩着一位长发披散的女子,身上覆盖着明黄色的锦被。她鬓钗蓬乱、衣衫不整、脂粉未施,面容晦暗憔悴,依稀还能分辨出是钱皇后的面容。这和万贞儿在正统七年皇上大婚那年看到的钱皇后简直是云泥之别。

十七岁大婚时的钱皇后明眸皓齿,俊眼秀眉,意气风发,落落大方。七年之后的现在,只有二十四岁的钱皇后却憔悴晦暗如中年村妇,难道正统皇帝的被俘对她的打击如此之大?

万贞儿心想,同样都是正统皇帝的后妃,为正统皇帝生育了一子一女的周贤妃却是处变不惊、泰然自若、保养得宜,依旧青春貌美。钱皇后虽然位居中宫,但并未生育,如今容颜又大损,将来若是正统皇帝有回宫的那一天,钱皇后的皇后之位还能稳固吗?自古哪个男人会不爱青春貌美的姬妾而钟情于红颜已逝的糟糠之妻呢?

万贞儿不由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钱皇后和正统皇帝伉俪情深,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和容颜,还能不能熬到正统皇帝回来的时候呢?

由于钱皇后熟睡未醒,他们也不便惊扰,遂退了出来。

此时的万贞儿和钱皇后并没有任何交集,但后来两人竟然成了莫逆之交。第三章卫京师迎上皇回宫

万贞儿到端本宫半个月后,收到了窦如海托梅林姑姑捎来的信笺:“贞儿,我要随神机营出征守城了,今日午后能否随姑姑出宫一叙?”莫非如海哥要随大军上前线打仗了?万贞儿的心顿时乱了。

三年前的春天,万贞儿随梅林姑姑出宫,在小客栈里第一次见到了窦如海。窦如海是梅林的娘家侄儿,从家乡的瘟疫中逃出来投奔在宫里当差的亲姑姑。

那时的窦如海衣衫褴褛,神态拘谨忸怩,万贞儿问他话,他看了她一眼就脸红了,赶紧低下头去,好像万贞儿是一个吃人的老虎让他感到害怕似的。其实他比万贞儿还大三岁。万贞儿觉着他有趣,也觉得他可怜,后来把太后过年过节时赏的一些名贵布料赶着给他做了一身像样的衣裤让他穿上了。

一年后,万贞儿又见到了窦如海。他已经靠着梅林姑姑的周旋到了京师禁卫军的神机营里当差。他穿着神机营的军服,人比一年前高大壮实了不少,看上去不再是那个怯弱的乡下小子,而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军士了。他见到了万贞儿还是有些脸红,但也会主动找她说些话了。

后宫的宫女嫔妃除了太监,是很少能见到正常的男人的,尤其是青年男人。窦如海是万贞儿长大成人后第一个面对面亲眼见到的青年男子,他唇上软软的髭须、英气的浓眉、黑亮的眼睛、腼腆的笑容以及低沉温和的嗓音对万贞儿来说都很新鲜,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而二八芳龄的万贞儿虽然只是一个宫女,但在窦如海看来,她的明艳大方和温柔体贴都是远远超过以往村里那些村姑的。他在心里也很想见到她。

自从窦如海出现以后,万贞儿就格外盼望着每一年的清明、中秋、元旦早点儿到来。因为这些节日一到来,梅林姑姑就会带着她出宫,就能看到窦如海英俊挺拔的仪容、温柔亲切的笑脸了。

万贞儿也看出,窦如海也希望早点儿见到她。他每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贞儿妹妹,终于又可以见到你了,我都盼了好久了。”

万贞儿其实也想说:“如海哥,我也一直盼着想早点儿见到你。”但女儿家的娇羞和矜持让她把这句话硬生生咽进了肚子,她只是用柔媚的眼风瞟了一眼窦如海,嫣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万贞儿给窦如海送了亲手缝制的香囊、鞋袜和内衣。窦如海把母亲留给他的墨玉手镯送给她,她推辞不受,说:“这么贵重的祖传宝贝,贞儿承受不起。”

窦如海说:“这玉手镯就适合女儿家戴,贞儿你给我好好保管着。”

万贞儿说:“那好,海哥,贞儿暂且替你收着。等你日后娶了媳妇,这玉镯你就送给你媳妇。”“嗯,我要是没有媳妇,你就一直替我收着。其实,贞儿妹妹,我倒想你是我的媳妇呢,只怕是我的痴心妄想,我晓得我配不上你的。”窦如海红了脸,声音也变低了。

万贞儿也红了脸,小声说:“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我现在是宫里的人,是不自由的。除非我将来有机会出了宫,才有这个可能。听说前朝的宫女一般到了二十多岁是有机会被放出宫的,但也说不准,得看皇上皇后太后恩不恩准。”“贞儿妹妹,我会一直等你,等你被恩准出宫的那一天。”窦如海一脸认真地说。“不用一直等。若是我二十五岁以后还出不了宫,你就不用等我了,等别的女子去吧。”万贞儿含娇带嗔、似真似假地说。“不会,我会一直等你,等贞儿你。”窦如海却是认真而执拗地说。

梅林姑姑也看出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意思,就叮嘱说:“现在你们两个都是皇上和太后身边的人,可不能造次。要小心谨慎,一个不小心,被人察觉上告了,那就是死罪。如果贞儿今后真有机会出宫,你们两个的事情那就出宫以后再说吧。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可不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万贞儿和窦如海都点头称是。他们都明白梅林姑姑的苦心,也不会让她为难。牛郎织女一年也只有一次七夕相会,两人两情相悦,一年中能够晤面两三次也算是甜蜜幸福的了。

和窦如海私下结交这件事,万贞儿并没有告诉好姐妹乔韵儿。她担心韵儿心直口快,要是把这事漏了风声,不仅是她和窦如海,连梅林姑姑也要被牵连进去。

此刻接到窦如海托梅林姑姑捎来的信笺,万贞儿也顾不得多想,匆匆向菊心姑姑告了假,就跟随梅林姑姑出了紫禁城的坤宁门,来到了宫外的小树林里,窦如海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窦如海穿戴着上阵打仗的铠甲和盔甲,全副武装的样子,一见到万贞儿,就惊喜地说:“贞儿妹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都超过约好的时辰了。”

万贞儿说:“我现在从锦绣坊调到端本宫了,专门伺候小太子,事情比以前多多了,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也听姑母说了,你被太后调到端本宫了,我们想要见面也没以前那么容易了。我本来也不想叨扰你的,但我已经接到命令,马上就要入列出征守城了。出征之前,我想见见姑母和你,说说话,不然以后怕再也见不到了。”窦如海有些忧戚地说。

万贞儿忙给他打气说:“海哥,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相信你一定会得胜回来的!姑姑和我会等到你的好消息的!”“贞儿,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会得胜回来见姑母和你的。”窦如海的情绪也高兴些了。

三人闲聊了会儿,万贞儿把在宫里做好的鞋袜交给他,梅林姑姑也给他缝制了两件中衣。

相聚了半个时辰,窦如海要赶着入队出征了,万贞儿和梅林姑姑也得回宫了。万贞儿把自己亲手缝绣并在佛前供奉许了愿的平安符塞到窦如海的手里,说:“这个,我在佛祖面前许了愿的,希望保佑你平安报捷。”

窦如海悄声说:“我一定会贴身带着,就戴在我颈项上、胸前。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不让姑母和你担心,我也想早点儿见到你们!”

临分别前,梅林姑姑走在前面,窦如海和万贞儿落在后面。窦如海偷偷把她的右手捂在自己的左手里,万贞儿怕被人看见,被捂了一会儿后,还是抽了出来。

窦如海掌心的温热一直伴随着她,在端本宫清冷的夜里回想起来,那种灼烫和温暖还让她全身发热,心情如沐春风。

听公公们说,前方已经开战了,战事还很激烈。窦如海所在的神机营是以火枪、火铳、火炮等火器为武器,枪炮不长眼,伤亡尤其巨大。窦如海能平安归来吗?在焦灼不安中,万贞儿渴盼着前方能传来好消息。

万贞儿曾听端本宫里的首领太监覃包公公说起过,瓦剌带着俘获的正统皇帝在大明的边境到处招摇撞骗,但都被守城将领识破,不加理睬。

景泰帝也下令各地驻守将领、大臣不要私下与瓦剌接触,违令者斩。瓦剌国师也先大怒,遂挟持着正统皇帝朱祁镇率领几十万瓦剌大军兵分三路大举进攻明朝京师。京师军民和紫禁城都处于大兵压城的危险中。

朝廷大臣分成了两派,以翰林院侍讲徐珵为首的一派主张迁都金陵,以兵部侍郎于谦为首的主战派主张正面迎敌,发动京师所有军民御敌于城外。

景泰帝支持于谦的主张,孙太后也觉得大明历代祖宗的家业、陵寝都在京师,仓促迁都是弃祖宗家业于不顾,将来愧对先皇先帝于地下,于是,也支持于谦的主张。于谦被景泰帝提升为兵部尚书,提督各营兵马,将士皆受其节制,各地诸王也被召入京带兵拱卫京师。

由于土木之役让大明军队损失精锐,兵员不足,京城里发出了征兵令,凡适龄男丁皆征召入伍,连守护皇宫大内的御林军、锦衣卫都被正式入了军队编制,即日出征守城迎敌。

身为京师禁卫军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有火枪、火铳、火炮等火器装备,是明朝“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精锐之师,在此危难之际,即刻出发守城也是在情理之中。

大战一触即发,万贞儿心里自然是很担心的,两军对峙,杀敌于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又怎能不担心窦如海的性命安危呢?

大明正统十四年十月十一日,瓦剌大军抵京师城下,列阵西直门外。也先把正统皇帝以及一众土木之役的明军俘虏放置在德胜门外空房内,将瓦剌大军布置在西直门以西。

大明兵部尚书于谦派兵迎击瓦剌军于彰义门,打败也先部队先锋,夺回土木之役被俘明军一千多人。同时于谦又派人率兵夜袭,以疲惫敌军。

十月十三日,瓦剌军趁风雨大作,进攻德胜门。于谦命大将石亨在城外民房内埋伏好军队,然后派遣小股骑兵佯败诱敌。也先果然中计,亲率大批部队穷追不舍。等也先军进入埋伏圈后,于谦一声令下,明军开始反击,神机营火器齐发,火箭弓弩多如飞蝗般地射向敌军,明军前后夹击,也先部队大败而归。也先的弟弟孛罗、平章卯那孩等将领中炮身亡,瓦剌军受到很大打击。

也先发觉明军主力在德胜门,便集中力量转攻西直门。大明都督孙镗率军迎战,打败也先的先头部队。由于也先不断增兵围攻孙镗,孙镗力战不支,退至城下。此时,把守城头的给事中程信,严令不准开城。同时,命城上守军发射火炮、火箭轰击瓦剌军。大明军队又从彰义门、德胜门抽兵增援,终于打退了瓦剌军的进攻。

十月十四日,瓦剌军又改攻彰义门。于谦命守军将城外的街巷堵塞,在重要的地带埋伏好火铳手、短枪手,又派兵在彰义门外迎战。明军前队用火器轰击敌军,后队由弓弩压阵跟入,击退了瓦剌军的进攻。

窦如海所在的神机营右哨军就负责把守彰义门。在发射火器击败瓦剌军一波接一波的进攻后,窦如海下意识地摸摸胸前,那里安放着万贞儿送给他的平安符。

彰义门守住后,景泰帝所派监军太监率数百骑兵冲击敌阵去抢功,使明军阵势陷入混乱。瓦剌军乘势反击,追到德胜门外。在万分危急关头,当地百姓纷纷登上房顶,以砖石迎战瓦剌军。于谦派出的援军也及时赶到,打退了瓦剌军的反扑。

随后瓦剌军又转战至西直门进攻明军,也被明军击退。瓦剌军不甘失败,又在彰义门组织进攻。明军佯装失利,瓦剌军追到土城,被潜伏在民居内的明军火枪手阻击,死伤无数,进退不得。

也先在进攻京师的过程中,到处遭到大明军民的抵抗和不断袭击。各地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抗击瓦剌军的掠夺。北方边陲重镇的守兵,也抱着与城共存亡的决心,誓死保卫国土。

也先进攻京师各门屡次遭到失败,中路军在居庸关的进攻也受挫,并获悉大明各路援军即将到达。也先唯恐后路被切断,便于十五日夜率一部人马,挟持正统皇帝由京师良乡向紫荆关撤退。

兵部尚书于谦发现也先军队正在撤退,即命右都督石亨等集中火炮轰击也先军营,炸死瓦剌军一万余人。瓦剌军在撤退的路上,一路烧杀抢掠,掠夺了许多物资和人口。而明军分路追击,石亨大破瓦剌军于清风店,范广在固安打败瓦剌军。也先一路狂逃,十月十七日,撤出紫荆关,不久退往关外。

东路的瓦剌脱脱不花军,闻得中路、西路已败,亦立即撤退,并于十月二十日单独遣使进贡,来北京议和。

此时关内塞北皆是天寒地冻,不利于瓦剌军队挥师行动,加上京师外围大明守军的奋力抵抗,到十一月八日,瓦剌军完全退出塞外,京师解严。至此,大明军队取得了京师保卫战的胜利。

万贞儿听前廷随景泰帝上朝的太监们说,这一段日子前方战事吃紧,皇上和两宫太后、皇后都夜不成寐,时刻关注着前线战事的瞬息变化。万贞儿关心这些战况最根本的一个原因是:她心里很担心窦如海的安危,所以注意打听每一次战役的胜败情况和细节,希望从中可以窥探出窦如海所在神机营的准确消息。

乾清宫的首领太监成敬取笑她说:“想不到贞儿姑娘一介女流,也对军队和战事这么感兴趣啊,可以和花木兰、梁红玉、红拂女相比了。”

万贞儿一听,显得很羞赧,说:“成公公见笑了。贞儿就是一个卑微的宫女而已,虽不懂得国家大事,但也晓得,京师是我们的栖身之本,京师一旦有不测,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贞儿自然是盼着我们大明的军队打胜仗的,也免得我们普通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了。”

成敬却正色说:“贞儿虽是宫女,却也有男子的见识呢。”

万贞儿福了一福,依旧谦顺地说:“成公公谬赞了,贞儿心下惶恐。贞儿就是一个弱女子,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呢?”她不愿多说,成公公哪里又知晓她的儿女私心呢?

一有机会,万贞儿就问梅林姑姑:“如海哥有消息了吗?”

梅林姑姑说:“我也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呢。吉人自有天相,我这侄儿当年在瘟疫中逃得一命,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胜利归来的。”

十一月二十八日,梅林姑姑带来了确切的好消息,窦如海平安报捷,不仅打了胜仗立了功还升了职,从神机营右哨军三司之一的把牌官升到了神机营中军四司之一的监枪内臣了。

窦如海托人捎信说,现在军队在休整整编,待一切安定下来后,他会抽时间来看望姑姑和贞儿妹妹的,嘱咐二人不要担心。

万贞儿大舒了一口气,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心想佛祖保佑,日夜在佛祖面前烧香祈祷没有白费,如海哥终于平安回来了!他升不升官无所谓,只要平安就好!

万贞儿现在终于彻底地理解正统皇帝北狩被俘后,钱皇后为何如此日夜悲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就如同她对窦如海上前线打仗的心情一样,心里真正地牵挂想念一个人,才会日夜为其操心忧思,辗转难眠。

窦如海终于平安回来了,而钱皇后日夜挂念的正统皇帝却依旧被也先掳去了大漠,他还能平安回到中原故土吗?

京师保卫战大捷,景泰帝终于坐稳了龙椅,两宫太后、皇后也大松了一口气,大明王朝终于免除了一场劫难。万贞儿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和全国的普通百姓一样也都暗自庆幸,终于免除了一场战乱的颠沛流离之苦。

连万贞儿这些后宫的普通宫人都知道,捍卫京师大捷的最大功臣就是兵部尚书于谦大人。如今景泰帝和两宫太后都很倚重他,他也成了景泰朝的重臣,说话很有分量。

蒙古瓦剌部这次大败,依旧掳着正统帝去了北方。听说瓦剌内部已经开始派人求和,上圣太后也和一帮大臣开始操劳迎太上皇回朝的事。这事,据万贞儿自己的观察,景泰帝和吴太后并不很情愿、积极,积极的是孙太后和一帮旧大臣。景泰帝和吴太后自然是担心正统帝回朝后,他们母子俩的帝位和后位不保。

但要迎太上皇回朝的那一派大臣也言之凿凿:“如今朝廷打了大胜仗,一雪前耻,怎能让堂堂一朝之尊的太上皇还继续忍受流落北疆蛮夷荒地之苦?这也无法告慰大明列祖列宗啊!”

所以孙太后这一派和景泰帝那一派就保持着拉锯战,不相上下。关键时候,朝廷的功臣、重臣兵部尚书于谦发话了,他主张还是要迎回太上皇朱祁镇,朱祁镇被迎回后,依然当“太上皇”,并不会危及景泰帝的皇位。

这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法子,加上于谦是孙太后和景泰帝都器重、倚重的大臣,因此,迎太上皇回朝的事情也终于开始露出眉目了。

从万贞儿自己内心来说,她肯定是希望迎太上皇回朝的。她现在是端本宫的人,服侍的主人小太子毕竟是太上皇的亲生长子。有太上皇在,小太子将来登基继承大统的希望和机会就多些。否则夜长梦多,要是让杭贵妃那样嚣张跋扈的人当了皇后,她的儿子当了太子,他们端本宫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瓦剌打了败仗,既失去了明朝历年赏赐的大量物品,又失去了与明朝做生意的机会,真是得不偿失。也先就想以手里俘获的朱祁镇为筹码和明朝谈判,想尽量得一些好处。

在孙太后的干预和于谦的建议下,当今皇上景泰帝派出右都御史杨善、工部侍郎赵荣率随行人员出使瓦剌。

杨善是个能说会道的文臣,他出使瓦剌,孙太后托他带去了不少金银珠宝。钱皇后不仅捎去了不少自己和宫人亲手缝制的给朱祁镇御寒的皮袄棉被,更是几乎把皇后居住的坤宁宫搜刮了遍,筹措了大量礼金以把太上皇给“赎迎”回来。

但当今皇上要迎回太上皇的意思并不那么强烈。万贞儿听乾清宫的公公们私下议论,使臣带去的皇上敕书里并没有逢迎太上皇回朝的言语和意思,朝臣们进言给太上皇带去过冬的衣物也没被皇上允准,皇上只赏赐了带给瓦剌国师也先的礼物,并没有赏赐迎太上皇回朝的礼物。

景泰元年的八月,端本宫里那几株桂花树散发着馥郁的清香,万贞儿和叶菊心分到端本宫快一年的时候,北狩被俘近一年的太上皇朱祁镇竟然被出使瓦剌的使臣杨善和赵荣给迎回来了。

消息传到后宫,宫人们无不惊疑惊喜兼具。孙太后居住的仁寿宫里变得喜气洋洋的,一向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坤宁宫竟也破例挂上了红灯笼,钱皇后喜极而泣地谢天地谢菩萨,她不分日夜的祷告终于见到了成效,皇天算是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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