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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小柔

出版社：文化发展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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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试读：

时间，是特别容易被我们忽略的东西。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是反过来的，我们非常轻易就被时间忽略了。所以，我们在生命的这条河里，刻舟求剑。

大家手机里的拍照软件已然全部替换为“美颜”模式，显得瘦、看上去美是唯一标准。我们习惯了修完图再发朋友圈，显得时光的痕迹在我们身上很不明显。其实，肩周炎、颈椎病或者其他亚健康疾病，已经在暗示我们：在时间这条河里，我们已经过了很久。

我最害怕大夫一边翻着病例，一边冷冰冰地问自己的年龄，因为所有的美颜模式会瞬间被戳破。我们在这段数得过来的光阴里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所以我很珍惜每一个过去不再来的日子，就像珍惜那条已经被拖上岸的“刻舟”，它记录着我在这条河里的故事。

人间太嘈杂。有时候会怀念在新西兰的日子，没有网络，连人都没几个，满眼只有大片大片的风景，把孤独和美揉在一起。没人的地方正适合我——随便把车停在树林里，循着海浪声就能找到海。肯定会有个小木牌儿上写着海滩的名字，但在我眼里都是字母，叫什么都一样。海鸥多得像在热锅里翻滚的汤圆，一眼望去全是小白点儿，海岸上一坨一坨光溜溜的，居然是东一只西一只的海狮，它们闭着眼在太阳底下睡得像个醉汉。我光着脚站在海水里，感受着空灵和辽阔。海鸟的叫声，海浪轻抚的荡漾，其他的，就是我自己的呼吸了。

后来海滩上又来了一个人。他举着个收音话筒，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们彼此对视而笑，他就远了。

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时间被放大。海天用颜色代替了钟表的指针，看一眼，就知道，此时该往回走了。

安静，能让一切变得透彻。

不仅仅有“从前慢”，其实现在也可以慢，只是我们身边都是催促的声音，我们也就习惯了被催促，同时也去催促别人，没人有静待花开的耐心。

他们说互联网时代讲究的是效率速度和执行力，可我就是个给时代拖后腿的人。我心猿意马，磨磨蹭蹭。我对世界的很多角落充满好奇，动物、植物、石头、泥土等等，它们没有语言，只用变化诉说时间还有来历，坦诚得毫无心机。我觉得，我怕话都少了，因为语言没用了。我不过是目前灵长类的最高级，一个物种而已。“我们常常对现实力不从心，幸好，还有那些无用的美好，宽慰每一个人。”我就是那每一个分之一。我讲着自己日子里的故事。

这里攒着十几年的时光。整理书稿的时候，简直就像阅读自己的生活档案：在某一年发生过什么大事，在某一时刻发生了什么小事，全都扑面而来。

你跟着这些线索，是不是也能回想起自己的这十年？比如，非典那年你是怎么过的？你追过哪届世界杯吗？十年前当你动了买房子心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时候的房价吗？你还记得自己年轻了十年的样子吗？你觉得自己比十年前胖了还是瘦了？

跟着时间，回去。

单位楼下有一个花鸟鱼虫市场，规模特别小，但卖花的挺多。我就是在闲逛的时候看见摆了一地的小花盆，地上扔着的纸壳子上歪歪扭扭写着“栀子”。繁茂的花骨朵被绿色的叶片包裹着，捧在手里就是一把茁壮的生命力。当即就把它买下来，摆在书桌前，绿油油的一簇。五天过去了，花骨朵掉了几个，一副坚决不开的态度。下午出去了一趟，再坐回桌前，白色的花瓣摇曳而出，满屋子清淡香气。到了晚上，我细细地看着这盆栀子，它默默地为你打开花蕾，就那么简单地又开了一朵，花蕊处泛着清新的香甜。

原来时间落在了花上。

此时，我的桌前小小的栀子开着，台灯上站着四只监督我工作的鸟，楼道里偶尔传来咳嗽声和细碎的脚步声。此刻，生活不是风情画，是日常，一切显得那么风平浪静。

静待花开，在光阴里照顾好自己。你怎么有的孩子

结婚生子，顺理成章。一般顺理成章的事都特别容易，可偏偏到王瘦溜这儿就变成了难事。因为她老公是几代单传，结婚一个月之后婆婆就开始关心起王瘦溜肚子的动静，只要见面就开始说，小区里谁的儿媳妇怀孕了，谁的孙子特别聪明。家庭成员集体看电视，但凡画面里出现孩子或者奶粉广告，老太太就开始啧啧称叹，弦外之音弄得这刚过门的小媳妇非常不快。

家庭气氛异常严峻，让本打算先玩几年再要孩子的小两口改了战略计划，反正孩子早晚得生，及早不及晚，好歹还能消停看几年电视。

自打王瘦溜下决心怀孕，这一个月一个月过得飞快，她整天坐公交车听着没完没了的“今天做手术明天就上班”的便宜流产广告就闹心。三个月后给我打电话，上着班语气异常焦急：“问你个事！你怎么有的孩子？”我立刻五雷轰顶，这大白天哪有说这个的！而且打盘古开天辟地就有的事，根本没任何技术含量啊。王瘦溜说生孩子的压力太大，他们两口子时不时总能为点小事吵起来，一吵就往外扔狠话：“咱明天就医院检查去，看看到底谁有病。”

我立刻来气了：“谁说结婚仨月没孩子就得不孕不育啊，医院就等你们这些傻闺女自投罗网呢。”我用很长的一段时间给王瘦溜加油鼓劲儿，让她打心里势在必得，不能总给自己灌输“又没怀上”的负信息。王瘦溜是个特别懂话的人，跟打了鸡血似的挂了电话，当即把自己调整到另外一个轨道上了。

王瘦溜开始吃叶酸，吃得月经来得非常凌乱。为了跟上身体的脚步及时掌控自如，她打淘宝上批发妊娠试纸、纸杯，投资倒也不大，60块钱90多条。一般人都是在特殊时期试一下，吃个定心丸，赶上王瘦溜这种求子心切的，每天得用两张，一早一晚跟吃药那么准时准点儿。王瘦溜说，经常半夜憋尿醒了就去厕所拿试纸测一下，出来盹儿也醒了，躺那光剩惆怅了。但早晨雷打不动，还要再去验一下，万一呢！

为了增加心理暗示，王瘦溜管老公称呼“先生”，意思是赶紧生。王瘦溜一家都被怀孕的强大气场包围了。她婆婆把王瘦溜放家里的卫生巾全给送人了，王瘦溜问起，婆婆说：“你不需要这个！”和先生去超市购物的时候，王瘦溜想买几包卫生巾放家里备着，她先生说：“我觉得你这个月不需要这个！”可尽管一家人都认为这月该有成绩了，王瘦溜的“坏消息”还是来了，她先生还得大半夜砸小卖部的门购买卫生用品救急。

忽然有一天，王瘦溜在日历上画了个重重的红圈，然后打电话咨询我：“这月日子过了，还没来，你说我是不是赶紧去医院立个本儿，要不生的时候没床位了。”我说：“没那么快立本儿吧，怎么也得过了三个月，你这才过仨小时，在家再观察观察。”但王瘦溜怀揣胜利的喜悦还是去了中医医院。她故作镇定地向号脉的老大爷说明了情况，并试探地问：“您说我没来，还会来吗？”这接头暗语一般的对话是很有深意的，大爷左右手的腕子都摸过一遍以后沉吟良久说：“你不像要来的，回家等信儿吧！过几天来立本儿。”意味深长啊！

王瘦溜还没走出医院楼道就已经向十个人汇报了战果，一句“我可能怀孕了”换来的是人民群众雷鸣般的掌声与祝贺。据说王瘦溜打了一下午的电话，然后特别隆重地叫了西餐外卖，奶油啊、芝士啊，但凡能补钙的都点！怀孕了必须补补身子加强营养，不能亏着。她先生一反常态还没到下班点就赶回来了，看见她正倒在沙发里无所事事地看电视强烈制止，说情节紧张影响胎儿发育，像喜羊羊与灰太狼这样的动画片也不能看，因为里面有暴力情节，只能看看海绵宝宝和花园宝宝，不用走脑子还有助胎教的片子。

他先生很主动地睡到了沙发上。哪承想，根本就没耗到大夫说的“等两天”，后半夜大姨妈就来了。王瘦溜这个失落啊，向亲人哭诉。亲人们斩钉截铁地说：“那种不负责的医院以后坚决不能去了！”

而王瘦溜的求子路才刚刚开始。我以为您是孕妇呢

据说王瘦溜为求子在家摆风水阵。我去参观了一下，几乎打进门就得蹦着走，桌子椅子全跟木牛流马一般挡着道儿，只能拿脚踹。进卧室一看，床头摆了八个孩子的写真照，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要不知道的，准得以为这是打拐办。王瘦溜扭头跟我说：“回头把你们孩子照片送我一张啊！每天我们睡前跟选美一样，看好看的孩子养眼。”我扫了一眼满床头的童男童女，特疑惑：“你不会是妖精变的吧？”

王瘦溜在要孩子这件事上表现得非常坚定不移。因为身边大环境里有诸多婚后未育人士，所以彼此鼓励，互相扶持。比如在同事的推荐下花好几百进了个高科技设备：口红排卵测试仪，靠查看唾液的分子形状来分析排卵期。每天晨会前，几个女同事轮番对着测试仪啐唾沫，跟多恨这个单位似的，然后挨个儿排查玻璃片里那些跟雪花模样的东西，仿佛在看万花筒。

高科技设备不止这一个，为了严防死守，王瘦溜端正态度，提前进入状态。一到了晚上就露出肚子，跟做B超似的在肚皮上抹一层膏状物，把接收器贴在上面，戴好耳机，拿起麦克风，你知道她这是在干吗吗？她说随时在跟宝宝通话。一个星期以后，她就把家里家外那点儿破事全跟肚子念叨了。

身边的朋友让她带得全都把她当已经进入了准妈妈状态对待，送的胎教盘品种繁多，王瘦溜每天晚上比上班还忙，先看胎教书，然后跟肚子说话，再听高雅音乐。胎教音乐都很特别，海浪拍岸哗啦哗啦，同时还有冒泡泡的动静，以及小孩突然哈哈笑，并且重复着小声小调地叫“妈妈”。这动静明显让屋里的气氛很诡异，她那独自在客厅里玩游戏的老公大声说：“这是吗声？太瘆得慌了。”王瘦溜说，跟肚子说了一个月的话，最后什么效果也没有，就放弃了。

我把手边生孩子养孩子的书全施舍给王瘦溜了。她说她正在看一本高档育儿杂志，除了出落得跟个育儿专家似的，王瘦溜还告诉我，那杂志里的婴儿车大部分是童车里的劳斯莱斯，全十好几万一辆。成天瞅这样的书，真励志！如果你以为王瘦溜只看育儿书那就太低估她了，她手边还有撕不烂的童书、卡片以及绿色玩具，因为外国专家说，胎教时给肚子里的小生命看这些东西，孩子生出来也会有意识。王瘦溜是个执着的人，从来不会因为肚子里啥都没有而耽误胎教。她给自己安排了教程，第一天看五张，第二天看十张，周末看彩色水果、蔬菜卡片。我真佩服她，太能坚持了，为教育一个有文化有修养的肚子而持之以恒。

王瘦溜的口头禅是：“万一有了呢！”就因为这一万中的万一，王瘦溜生怕亏着肚子里的孩子，每月只要一怀疑自己怀孕，就开始配营养餐。每次吃的时候还得看动画片《加菲猫》，越吃越带劲，订最大号的比萨，一般一家三口儿吃还能剩两角的量，她一个人能全吃了。有一次请她吃自助餐算开眼了，搁咱都是喜欢什么吃什么，王瘦溜是摆什么吃什么。牛奶、奶茶、橙汁、西瓜汁等，只要你敢摆，她就敢喝，先一样来一杯尝尝。各种稀饭、各种粥一样一碗，从西点到炒面，有时还得再夹几个灌汤包。面包不但要抹黄油，还得夹芝士、煎蛋、火腿等辅料。看见酸奶必须喝一杯，边喝边在心里告诉自己酸奶是助消化的，吃进去的都能消化掉。直到用餐结束，还得打一壶柠檬茶捎着，等溜缝儿用。

因为长期励志的结果，王瘦溜变瓷实了，衣服都是A款，加上肚子，很有孕妇风韵。因为肚子凸出，她嫌穿裤子太勒，成天穿个秋裤外套高筒袜，上面很宽松。她每次买衣服只选“胖嘟嘟”牌，这衣服牌子也够可恨的。T恤衫她只选180的，有富余量这样还能显得瘦点儿。有一次她去买衣服，王瘦溜对售货员说：“有肥点儿的吗？因为我准备要孩子，怕以后胖，不能勒着肚子。”那售货员也真对得起她，脑子都没走：“我以为您就是孕妇呢！”

为了有个好心情，王瘦溜衣柜里一水儿的鲜艳衣服，说这样可以让心情愉快。首饰也全是丁零当啷的，说走在路上一响，别人就知道有孕妇来了，不容易撞着。

当人痴迷于一件事，真是容易走火入魔啊。往事像七分熟的大腰子

王瘦溜邀请大家去她家做客。如今还饱有住大杂院情怀的人不多了，串门儿这个词都快绝迹了，所以我坚决得去捧场。

地铁坐到头儿，又打了一辆车，我坐在那一个劲儿感慨：“哎呀，这路真宽，一点都不堵车。”司机诧异地斜了我一眼：“姐姐，这都到郊区了。你串亲戚吧？”瞧人家问这话，跟我戴了花头巾挎了一篮子鸡蛋似的。我说：“串个门儿。”车东拐西拐，到了一个特别雅的小区里，跟门口的菜市场浑然不是一个世界啊。还特别洋气，净是土坡儿和假人假牲口，在王瘦溜的楼洞口戳着一棵老么高的椰子树。我们不由得感慨，在这儿生活，真有品质。

别说，王瘦溜家里也很洋气，满墙的油画，去厕所的过道跟艺术长廊一样，连大白影壁墙上也全是一句一句的英语。屋子很大，阳光明媚，我们这些串门的人，民间惯了，冷不丁一到艺术世界特别手足无措，没完没了地问：“换鞋吗？”“能坐吗？”因为地下铺的都是澳大利亚的牲口皮，纯羊毛，剪剪就能一人来一副鞋垫儿。

盛情好客的王瘦溜在厨房忙乎。我则游手好闲地到处闲逛，耳边传来王瘦溜老么远的叮咛：“我们家乱啊，没来得及收拾。”我心话儿，咱不怕乱，我们就是来添乱的。她的书房里全是书架，一看就是文化人，上面摆满了没撕塑封的书，我们不由得赞叹，太有文化了，逮吗书存吗书，拿下来也就看看封面。

最有意思的是书桌上摆了俩脑袋，跟打午门外刚拾来的似的，活灵活现。我举着手机正想拍下来，一瞬间电话响了，给我吓得！跟我一同巡视的还俩男的，俩人还商量：“你说，把这头扭过来，那面有脸吗？”另一个说：“你把假头套戴自己首级上，就有脸了。”这间屋子真悬疑啊！最有趣的是，书架的空当处摆满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照片，都穿着旗袍。我大叫：“你屋里那陌生女的是你吗？”厨房里传来肯定的声音，王瘦溜说：“这屋子风水好，打住进来，我长了三十斤，而且每天都长肉，订做的旗袍都不能隔夜，因为今天试完，明天就穿不进去了。”

这门儿串的，大家立刻就沉默了。

王瘦溜做的是西餐。一人面前摆一大盘子，上面冒尖的通心粉。我以前也做过这个，都是把通心粉煮熟了再加食材炒。王瘦溜是把煮好的通心粉放盘子里，上面浇卤儿，还配的菜码。我们心存感激，人家把饭给我们都做熟了，就闷头吃吧。正吃着，王瘦溜问我：“你吃出外国味儿了吗？”大家集体点头。一大哥没话找话地问：“这么好吃怎么做的啊！”语气里都透着股言不由衷的劲儿。王瘦溜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我拿黄油炝的锅，炼乳下的卤儿，还浇了老多芝士。”听完，我觉得我吞咽都有些困难。吃得叫渴，问有水吗。王瘦溜很兴奋地奔厨房，我大呼：“你不是要做罗宋汤吧！”她赞美了我的智慧，我冲进厨房：“你别那么麻烦了，喝白水就行了。”王瘦溜说：“罗宋汤不麻烦，把我的卤儿兑点儿水就得了。”

餐毕，我们千恩万谢出来了。路上，我问那老几位“你们饿吗”，这些不诚实的家伙满不是在人家餐厅拍着肚子说“吃得真舒服”的样子了，一呼百应要去吃烤串儿。都不用看菜谱就点上了，砂锅醋椒豆腐汤、羊油串、肉头汤、烧饼。几个男的又要了几串腰子，最后叮嘱小伙计：“腰子，我们要七分熟的！”

看他们吃那腰子，边吃嘴角边淌血，真受不了，我说：“回首往事，真恶心啊。”另一个人接：“就像这七分熟的羊腰子。”

以后不能随便串门儿了。幸亏我不是你婆婆

王大硕生了娃，热情洋溢地给我打电话问我曾经坐月子的感受，我明显知道她是实在闷得慌想找人说话，所以干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倒下：“有什么憋屈尽情跟姐说吧，让我感受一下生活的美好。”“王大硕说话频率跟游戏里“祖玛”嘴里吐的那些大球似的，咣当咣当，话题凌乱。后来我总结了一下，所有事件都跟她婆婆有关，新时代的儿媳妇要民主要自由的劲头被王大硕发挥到了极致。每句话，她都反问一遍：“要是你，你受得了吗？”我心话儿，幸亏我不是你婆婆。

事情是打不让家里出声音开始的。因为新生儿对声音非常敏感，一点儿声音都会让他看上去好像吓了一跳。对于这个问题，王大硕的态度是，尽量不要制造大的噪声，但是家里正常生活不能被影响，日常的声音需要孩子来适应。可是她婆婆却不这么认为，杯子撞击桌面的声音、锅碰了灶台的声音、碗掉进水池子的声音……这些动静在婆婆耳朵里跟炸雷似的，她非常生气，老太太觉得为了孙子难道你们就不能注意一点儿吗？弄得小两口整天在家跟俩鬼似的，到哪儿都像飘过去一样，那叫一无声无息。

偶尔有朋友串门，说话要很轻，婆婆没让大家传纸条就不错了。有一回，一个朋友去厕所用了抽水马桶，厕所传出来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的孩子，大硕婆婆牙缝里发着啧啧啧的谴责声，跟消防员一样冲入事故现场。朋友走后，婆婆开始全面系统地教育儿媳妇该如何对待新生儿。

终于王大硕实在憋不住了，她说：“家里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没准孩子以为咱们这是聋哑人之家呢。”

当女人生完孩子，女人就成了牲口。这么说，是因为溢奶是你根本无法控制的。直到今天想起这一出儿，我还觉得很惶恐。女性之所以伟大，也体现在这了，喂奶这事让你无所畏惧。想当年，孩子打肚子里出来不会吃奶，我这自动造奶机像两挺上满子弹的机枪，顶上堂却打不出子儿。因为持续高烧，一位神秘的揉奶师来了，一楼道的人都在病房里围观那老太太的盖世武功。最后一招最绝，我跟个大奶牛似的，揉奶师拿一碗，一会儿就一大海碗。人潮如织，赶上早点摊儿了。人没自尊，但很自豪。

我问起王大硕，她更起劲儿了。她说她奶太多了，每天富余好几碗。她婆婆嫌浪费，咕咚一仰脖全喝了。后来大硕觉得都便宜老太太不甘心，于是把自己的鲜奶调成面膜妙手回春。

好牛出好奶。我记得我那时候上班一大书包胸罩和棉垫，谁也别跟我提孩子，一提就条件反射，机枪自动扫射，多厚的衣服全牺牲了。所以几乎是隔两小时就得去厕所换一次，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王大硕的命运不比我好多少，她喂奶的时候七大姑八大姨都在旁边围观支招。有一回，孩子正进餐呢，另一边的机枪受刺激开始自动发射了。这时候大硕婆婆手疾眼快，用两根手指头特别从容地堵上枪眼，然后说：“溢奶的时候就要及时堵住，堵一会儿奶就回去了。”王大硕这个别扭啊，躲也躲不开，被二指禅定在那儿。

王大硕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这是结婚之前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没有人有异议，她也心安理得地继续过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日子。孩子出生后，她慢慢也开始自觉地做一些家务，例如洗宝宝的衣服，做简单的饭菜，刷碗，收拾屋子……一开始，婆婆还抢着不让她做。后来，不会做饭不会照顾人就变成了她的短板。

婆媳是最完美的假想敌。彼此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引起敏感一方的不爽反应。我问过好多儿媳妇，大部分人的回答都是其实跟婆婆并没有太大的矛盾，但是就是不喜欢听婆婆所谓的指导和建议，不喜欢自己的老公和儿子被婆婆干涉。新时代，婆媳都在进化。孩子，你幸福吗

我们应该蹲下来轻声问孩子：“你幸福吗？”

在网上看见幼儿园老师因为孩子答不上问题就能立即狂扇几十个耳光，气还没消，又目睹女老师双手拎着孩子的俩耳朵愣把小男孩给平地揪起来了，还另有老师笑着拍照。有网友回复：“我要是有血性的父母，我就……”我们骨子里的血性，确实都被激怒了。为什么总有个别老师一次一次挑战我们的容忍底线？

我可以容忍老师在外面开小班，我可以容忍老师对孩子有成见，但我不能容忍老师欺负幼小的孩子。

如果这只是极端的例子，我们还能松口气，但其实更多来自学校的暴力体现在日常的语言上、态度上和罚写作业上。我至今都能感受到内心来自年少时期对学校的恐惧，记得有一次因为没按定量完成词语的默写，老师命我匍匐在高于地面的讲台台阶上每个词再默写20遍，当时不懂得这是侮辱，只是觉得那么趴着很丢人，于是选择主动站教室外面，我的班主任说：“告诉你家长，别来上学了。”我真的在外面晃荡了一个多星期，直到被家里知道，我被重新押回学校，在老师的办公室发毒誓痛改前非。也许老师都忘了这些小事，但字字句句随时都能从我的记忆里刺穿痛楚。

几十年之后，居然在现在的学校里，因为英语作业没交上去，不管你的理由是没带，还是一时没找到，都一律被判定为没做。这样对抗老师指令的罪过就是，几个孩子集体蹲在讲台前补作业。孩子不久就蹲累了，于是跪倒一片。斗胆问问老师，你受得起孩子们的这一跪吗？

我对上学的体验就是，如果学习不好直接等同于你的品行不好。我的厌学情绪在很长一段时期体现在往考试卷子上胡写乱花上，那时候没有微博，如果有，我的卷子一定是转发率最高的。如果哪次特规矩地写了，并且得了高分，老师马上认为是抄的。我从始至终就没机会开口，所以，很从容地认了。直到高中的时候几何、线性代数等门门课程满分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自己还能是个好学生。

几十年之后，居然在现在的学校里，还在传承着古老的法则，在老师眼里喜欢打逗的孩子一定只能惹祸，不会做什么好事。“罚”字就是尚方宝剑，动不动就告诉你体育课甭上了，站墙角杵着吧，没人有工夫听你辩解。学校教你的，仅是懂得服从。集体主义教育则体现在，如果班里有谁在不该喧哗的时候出声，全班都回去抄写《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台灯下密密麻麻的千字书写，老师会看吗，那些要求小学生要做到的，您做到了吗？

尽管我小学时内心饱受摧残，却依然觉得还是我上学的时候轻松，那时候说逃学就逃学了，考试不及格也没事，不像现在95分以下就算跟不上，90分以下简直就无可救药了。我们那会儿有很多兴趣小组，每个人都可以上，不用花钱，我在科技小组成天满脑子想的就是创造发明。现在上兴趣小组要选举，轮不上的都改自习。我们那会儿下课就在操场上疯跑，不打铃不带回教室的。现在孩子下课除了上厕所能走动一下，其余时间都要待在教室，据说这样最安全。而珍贵的体育课，是最可有可无的。我们那会儿学习跟不上的人才去上小班，是为了跟上班里的进度。而现在，教研组的课题领袖能把数学题出得越来越高难度，奥数没了，改叫数学拓展了，你不上，对那些突如其来出现在日常考卷上的难题还真就抓瞎。

我特别想蹲下来问问孩子们，你幸福吗？你在学校幸福吗？我收集了大量属于今天孩子们的学习生活素材，并拍了照片，也许日后真能出本很苦涩的书。

我很感谢苦涩的小学时代，因为厌学给了我大量看闲书的时光，也是在那时候，我知道情绪需要自我拯救，内心乐观开朗是多么重要。我一直告诉我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爱你，我会跟你站在一起，而且，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前几天，一个朋友让我帮联系私立学校，我问他放着离家近的重点校不上干吗非花这钱呢？他说，我就想让孩子多玩玩，别写那么多作业，上初中也不参加什么小升初，让她妈直接带他出国生活，我就算这辈子当苦力了，我也得把孩子送出去。街坊邻居的孩子，成天背那么大的书包没黑没白地除了上学就是上小班，我都替他们累得慌。

选择逃离，难道这就是我们教育的最终目的？心想事成的力量

出版社特别喜欢出那些乍一看特别有道理、仔细一看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的书。那些书志在指导大家好好活着，同时有占卜未来的作用。我时不时会问一下出版社的人：“最近又出什么批八字的书啦？”对方赶紧纠正：“现在时髦了，都叫身心灵类图书。”我们的心灵被这些书指导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找不到北。

可是还真有一批热爱身心灵修炼的人，他们愿意用大量的时间观察自己，激发自己跟自然的联系，是特异功能爱好者。幸亏他们生活在新社会，搁以前估计就往迷信上归类了，动不动就使用意念。

我一度也用意念减肥来着，游泳吧，水太凉，跑步吧，呼哧带喘太累，打球吧，没伴儿，绝食吧，不忍心……所以，只有用意念这一条路了。我每天在脑子里很冷静地想，自己真瘦啊！身材真好啊！皮肤真光滑啊！这事美滋滋地发功了一个多月，最后没什么效果，后来问了问意念大师，他们说一个月太短，这事贵在坚持，必须经年累月地想，才能吸引来正能量。我心话儿，那样破罐子破摔的劲头，经年累月之后我不定胖成吗样了。

当我对意念这事都不怎么上心的时候，忽然各种励志的书籍视频扑面而来，身边的人开始对我进行新一轮的说教。

小石是个培训师。打年轻那会儿深受传销毒害，在买了好多没什么效果的化妆品后，耳濡目染练就了推心置腹的演讲能力。我倍儿喜欢听她说话，因为什么不着边的事，打她嘴里出来都能让你坚定不移地相信，人家东拉西扯引经据典特别有说服力。

前几天，她给我讲了“心想事成”的道理，小石说，人就是小宇宙，我们的念头和想法就是小宇宙向大宇宙发射出的信号，当你意志坚定地总想一件事的时候，这事就能发生。因为大宇宙无法分辨你是想要什么还是怕来什么，所以，必须只想好事。小石还举了个例子，是外国的，说有个人失业了，到处投简历也找不到工作，后来打算“心想事成”，每天穿得西服革履，按上班点儿出家门，逛游到下班点儿回来，而且晚上还要想想明天的工作计划，跟真在上班似的。半个月，奇迹发生了，有个大公司给这个人发来了邀请，他得到了想要的薪水和工作。

我托着下巴说：“这不就是做白日梦吗？中学时候我满墙贴着温兆伦、王杰的招贴画，也没见过真人。”

小石说，这叫吸引力法则，当你把想得到的想得越仔细，收到的也会越快，得让老天知道你要什么。而且，成功学里专门有一个术语叫“目标视觉化”，比如你想住别墅，有名车，就得把别墅和名车的画贴自己眼前，一睁眼就能看见，告诉自己，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我说：“这不是妄想症吗？我认识一大爷，成天指着抽屉说里面有个存折，上面有好几个亿，儿女一到，他就张罗给孩子们分钱。其实抽屉里吗也没有。”

小石当即阻止了我的念头，她说我这么想就不对，必须想好的，并且让我尝试着改变自己的生活。我觉得她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边回家我边琢磨，走得有点渴，搓着口袋里的打折券，想去肯德基买杯雪顶咖啡。但一抬眼，看见星巴克了，我犹豫了一下，对大宇宙说：“这才是我要的生活。”于是推门进去，咱不过七块五的日子，咱买杯喝的必须三十块钱起。

举着到外边，一口下去，跟喝了麦乳精味似的。为了坚定自己过有点文化的日子，我盯着杯子上的LOGO告诉自己：“这才是我要的生活！”因为咖啡上边还挤了好多奶油，那个腻啊，还糊在杯子顶上，要都扔了觉得怪可惜的，于是，我站在大马路上，拿吸管儿挑着往嘴里扒拉。本来还想把杯子拿回家励志用，但后来黏糊糊地弄我一手，在我见到下一个垃圾箱的时候毫不犹豫就给扔进去了。

转天，小石一大早电话我，说在肯德基。我奔过去向她汇报我首次“心想事成”的感受。点了杯咖啡，人家服务员说，可以再给我个汉堡，不要钱，因为是早餐时间。我立刻特别高兴。见到小石的时候她盘子上也堆着一堆白给的东西。

小石继续冥顽不化地向我推广她的成功学。她说：“咱俩哪天去趟海信广场，认认那些牌子去，那是咱要过的生活。”我说：“那咱买吗？要是需要践行，我就不去了。”小石说，不买，就是看看，然后想想这些衣服是咱的。

我觉得我都要晕倒了。那还去海信干吗，直接去银行得了，看着金库想，这些都是我的，全归我一个人花。

对于这样的成功学，我用了一上午时间进行批判。耗到中午了，我们在那儿把白给的汉堡吃了，六块钱又吃又喝，蛮好，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我擦着嘴问小石，你还要用冥想改变生活吗？咱不是巫师，哈利·波特都没这法力。想得到，我们必须付出努力，这才是最质朴的成功学。人就不能意气用事

人就不能意气用事。可是脑子一热的时候常常想的是有求必应，对于这一点，赵文雯已经无数次恨铁不成钢地随手拔我们家的花花草草，然后把矿泉水瓶子塞我手里，让我楼道里普度众生去。

可是，当有多年不见的旧友突然有事相求怎么好意思说“不”呢，况且回回添油加醋都把我出面或不出面的结局描述得很壮观。比如有个刚跳槽到广告公司的同学冒出来说：“我们一客户特别喜欢你写的东西，老总想请你去他们那参观一下。你受累去一趟，我这月广告定额就有着落了。”我咒自己正在感冒，过了几天电话又打来了，问题严重到我不去她这月工资就泡汤的地步。我问：“那是什么公司啊？”她说：“房地产。”我接着问：“那房子便宜吗？”她说：“看跟哪儿比，反正比存骨灰贵多了。”真幽默，贞子都快打电视里爬出来了，有这么对比的吗。我特别多余地又问了一句：“多钱一平方米啊？”她说：“你先去看看，如果有需要你直接跟老总提啊。”我更得寸进尺地没话找话：“有一楼带小院的吗？”她说：“全是一楼带小院。”我直嘀咕，这开发的吗楼盘啊。我那同学声音淡定：“他开发的是墓地。”

此时，我能骂大街吗？一个干陵园的邀请我去参观吗呢？那同学见我急眼，急忙说搁以前皇帝也就这规格，挑选风水宝地。况且墓地增值速度更快，因为人买不起房可以租房住，但死了不能先埋别人家，必须死得其所。理财课明显对我不起作用，我说：“那老总盖一大片一楼带小院的房产，成天盼着人死，这内心得多强大啊！”鉴于我实在没有参观墓地的雅兴，断然拒绝了。没几天，同学又来电话，说那老总一定要请我吃饭。我说：“你一个月工资多少，这个月的我管了。”这事实在是越想越瘆得慌，我都怀疑是不是鬼打墙了。

此事过去数月后这位同学再次附体一样冒出来了，说她们公司承揽了一个婚博会，所有跟婚庆有关的名车、钻戒、婚纱等国际名品都会参展。我问这跟我有啥关系，她说领导要求必须有签售环节，显得有文化，同学里只有两个人出过书，所以就算作家出席，这事就圆满了。我当时就想，以前我学习那么次，怎么就不能留级呢，非跟她当同学！

被忽悠去的情感作家在我前一天签售，她是这么描述当时场面的：签售居然是在一个高出地面很多的T型台上，钻过粉红气球的拱门，在舞台正中有个破课桌。她抱着自己打家苦呵呵扛去的50本书，尴尬地坐下了，若干拎大兜子拾广告要小礼品的老头老太太围着舞台转，终于有个大爷猫着腰上台了，情感作家急忙站起身，大爷说：“你是那谁谁吗？”情感作家备受鼓舞说：“您看过我作品？”大爷说：“我看你脸盘子像！”这时，有小丑在后面吹起了大泡泡，情感作家实在无聊跟小丑瞎搭搁：“你真能吹。”小丑说：“我这套设备五百多呢！”就点儿肥皂水，简直太能吹了。为了打破尴尬，我那同学带领手下买了几本书上来找情感作家签字、拍照，造成盛况空前火爆的假象。临了儿，情感作家抱着自己的一堆书打T台上往下跳，书哗啦一下全撒了，立刻不知道打哪儿来围上来一堆人抢着问：“是免费发书吗？”

因为有她的事迹打底儿，我就抱着文化下乡的心态去了。婚博会很隆重，一进去就有一拨又一拨人把我往怀里拉，让我去照婚纱照，还有让我了解钻戒的，以及装修婚房的打折情况。

我到台子那一看，节目单竖在那儿，我前面是小丑表演，后面是激情肚皮舞，太扯了这活动。快到我上场的时候，我打人堆后面偷偷观望了一下，台下围着那些人啊！我还感动了一下。再走近一看，好么，是打架的，里面还有穿警服的。我给我那同学打了个电话，她说：“我同事被人打成重伤了，在交涉，现在充电器也没电了，签售不了。”我高兴地都快跳起来了。

生活里，学会对半生不熟的人说“不”需要勇气，但该说的时候必须说，不能意气用事。鸟人鸟事

很多人想不通我为什么喜欢养鸟，就跟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愿意养鱼一样。一个朋友弄一大水族箱，成天费电，制氧机总是咕嘟咕嘟没完，跟要熬鱼汤似的。那些鱼，死了一批又换一批，每次去她家，鱼缸里的主家儿都不一样，按风水学讲，这缸也算一凶宅了，成天死鱼。

还是鸟好，至少能交流。而且在一个特别热的天，我们家还没电了，在彼此汗流浃背地对视的时候，我做了个决定——“放鸟！”红脸巴夫妻和王大王二，四只鸟一看笼子门开了，小眼睛滴溜一转，跟挤地铁似的争相往外跑。为了显示它们能飞，忽闪着翅膀就满屋乱飞，情绪极其激动，红脸巴长得跟大老鹰似的，眼神儿却不济，飞两圈就砰的一声撞玻璃上了。掉地上的小家伙儿，挺着胸脯喘着粗气，走两步，接着展翅高飞。

我对儿子说：“怎么样，自然风，比电扇强。”

红脸巴是一对凤头鹦鹉，再长长，个头儿出落得跟只大公鸡差不多了。网上尽有显摆自己家鹦鹉才艺的，比如扯破锣嗓子唱段《黄土高坡》，或者听杰克逊的歌跟着抬脚丫子踩点儿，可我们家鸟自学了一套小流氓口技。只要一见人，就开始吹口哨，它们估计以为这是礼貌呢，你要不搭理它们还好，只要一搭茬儿，俩鸟就开始用没变好声的嗓子嘎嘎大笑，我在家的这点行为它们全学走了。

天什么时候亮，它们什么时候叫，比闹钟准多了。因为红脸巴跟泼妇似的成天瞎嚷嚷，王大王二变得沉默了，每天就闷头吃，一口栗子就一口西瓜，不多言不多语。红脸巴仗着自己有带钩的嘴，不知道打哪天开始，自己会开门了。而且就跟它们家有多值钱东西似的，谁最后离开笼子谁负责关门，走得悄无声息。每次我看见它们的时候，不是站在窗帘盒上就是把自己挂在窗帘上，特别招欠地用钩嘴磕上面的光片，没几星期，打北京扛回来的高级窗帘吗装饰都没有了，就剩块布。

让我妈最忍受不了的是，俩鸟拿我们家窗台当大森林了。回回我妈来，都看见俩鸟站在花上挨盆咬叶子，那些倍儿贵的，为了看花的闻味儿的花花草草，全让俩大鸟给干掉了。为了教育它们，我摆了几盆仙人掌。红脸巴倒也不傻，离老远绕着走。有一回自己撞窗户上掉花上了，仙人掌把小胸脯扎流血了，之后，摆什么花再也不敢咬了。

红脸巴前世估计是个小混混，因为它们不但每天得好吃好喝的，还得在固定的时间出来玩，你要不让它们出来，俩家伙扯脖子喊，你越有事打着电话它们越来劲。尤其自己出来腻味了，就站王大王二家门口，拿嘴开人家门去。

有个朋友说，它们家鹦鹉会说一句话：“胖子，回去！”胖子是他们家的狗，因为家里人总说这句，鸟记住了。看见狗一出来，就喊：“胖子，回去！”狗脑子还是不好使，一听语气，闷头就趴那儿了，特别听鸟的话。

那个朋友认为，我们家鸟可以往大仙儿方向培养，测个字，叼个签儿什么的。我说，要是我们家这鸟出去给人算命，听完人家身世又吹口哨又狂笑，非被攥死不可。一只鸟，却有着拿人找乐的态度，那哪儿成。

现在，红脸巴夫妻正在边听歌边嗑瓜子，时不时拿鼻子跟着哼哼几下。看不惯好基友

饱暖思淫欲。红脸巴两口子大冬天的在窗台上特别高调地谈恋爱，公鸡打鸣是有时有歇的，可鹦鹉一放开嗓子，你不拍笼子它就没个完。而且红脸巴因为常年练口技，正经鸟叫已经不会了，经常我妈在厨房待会儿就大声问：“这是你叫呢，还是鸟学你呢？”红脸巴吹口哨能一吹一上午，中间还不歇气儿，学艺非常下功夫。可有这欣赏水平的母鸟不太多，红脸巴成天绕着母鸟大献殷勤，点头哈腰，为人家叨毛，叫声古怪。母鸟就跟压根儿没看见一样，该干吗干吗，急眼了就啄它一口。

别说母鸟烦它，王大王二这两只小黄雀都烦它们了，只要隔壁一求爱，这边笼子就开始打架，互相咬。王大霸占着食罐，跟黑社会似的，只要王二靠近，它就摆出一副大老鹰的横劲儿，张着嘴，气势汹汹。吓得王二跟个猴子似的只能扒着鸟笼子向外张望，而且睡觉也不让它站架子上，生生把一黄雀挤了成蝙蝠，每天晚上都看它把自己倒挂在笼子上，就那样还得把小脑袋插翅膀里，难度真够高的。

谈恋爱上瘾的红脸巴我是不敢往外放了，因为这俩家伙正换毛，一出来就可劲在屋里飞，追跑打斗毫无家教。赶上有串门的进屋，它们就飞得更欢实，人还没坐住，头顶上就开始飘鸟毛，弄得我还得打客人的头发上肩膀上胡噜。恋爱中的动物智商也挺低的，红脸巴飞的时候也不抬头，咚的一下就撞墙上了，我打地上跟捡个山芋似的，给吹吹身上的土。串门的客官伸手想表示一下自己的善良以及对动物的热爱，摸了一下它的大尾巴。红脸巴哪干啊，心想，凭什么你摸我？回头就是一口，小嘴跟订书器似的，肉立马开了。客官也急了，一把下去，红脸巴大长尾巴下来了。客官摊开手，好几根大长羽毛，他无奈地看着我。我大方地说：“送你回去做把扇子吧。”

一个没尾巴的公鸟是没有魅力的，可红脸巴不懂得照镜子，总以为自己就是鸟中的王子，依然不分时间段地怪叫。直到把王大逼急了，自己拉开笼子门飞到隔壁房顶子上一痛喳喳喳，红脸巴哪见过这阵势，都看直眼了。王大在平息了一场别人的爱情之后，在花花草草上跳跃。我看了它们的自治区一眼，就出门买菜了。正跟卖土豆的划价呢，电话响了，我儿子说：“王大自杀了，你快回来看看还有救吗？”我觉得我整个就是飞回去的，跑得那叫快。满脑子盘算，是装死？是气性大？可人家鹦鹉谈恋爱也没抢它媳妇，这较什么真儿啊？

进家一看，还真是，王大特别安详地躺在花花草草上面。我儿子说，它去世的时候身边没人，只有三只鸟。等它招呼王大的时候，发现它已经躺倒在鲜花翠柏间了。儿子蹲着问我，用不用报警。我说这事连居委会都不管。可到底是怎么死的，太蹊跷了，毫无征兆。儿子说：“也不知道王大还有什么遗愿。”我说，估计唯一的愿望就想把隔壁那对儿拆散了。

一个朋友打电话问我干吗呢，我说：“王大走了。马上出殡。我最后一个首饰盒子也贡献出去了。我左手拎刀右手捧着首饰盒子抓着把掉把的炒菜铲子，在楼下松树底下刨坑。你过来送王大最后一程？”朋友大笑说：“你简直把你们小区当陵园了，又埋耗子又埋鸟。”我刀劈斧剁地铲出一块墓地，把看不惯同类恋爱的王大下葬。

这事对红脸巴没造成任何阴影，该怎么闹怎么闹。而王大的去世激发了王二的智商，它打心里感激我，认为是我替它除了一害，让它终于饿了能吃饭渴了能喝水睡觉的时候不用倒挂。所以王二几乎跟我形影不离，我回家门还没关好，它就打笼子里飞出来迎接。只要一抬手，两只冰凉小脚丫就来了。王二最大的能耐是解扣儿。以前我对乌鸦为喝水往瓶子里扔石子的童话很不屑，我觉得那是人编出来的，但自打我看见王二能把我系得好好的塑料袋的扣儿拿嘴结开，就服了。我儿子说，咱以后解鞋带都不用自己猫腰了。离家出走的艺术家

大下雨天儿，我妈心血来潮擦玻璃，那高兴劲儿似乎只能靠干活发泄了，嘴里还哼哼着“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金色的朝霞在我身边飞舞，脚下是一片锦绣河山……”外面哗哗的，听得我这揪心啊，让她下来，她说：“下雨天儿多凉快啊！就得擦玻璃。”倒是不用怎么往玻璃上喷水了。

窗户大肆敞开，原本摆在窗台上的花盆、鸟笼子什么的都放厅里了。我家的飞禽王大王二从来都是放养，因为他们认家，平时除了喜欢去鹦鹉红脸巴两口子的笼子处串门，一般就在花花草草里待着，它们以为那就是栖身的大森林了。可我妈在雨天倚靠在窗户框子上进行才艺表演，把飞禽惊着了。王二什么时候飞走的都不知道，我儿子土土喊王大的时候才发现那只黄雀没了，可是，这时候我妈一点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沉迷于内心的高兴事儿上，边唱边擦，窗户越划拉越模糊。也就是在这时候，王大也不愿意了，直接就打我妈手底下飞走了。老太太转过头说：“这鸟毛还挺软乎。”

土土眼泪来得那叫快啊，仰脸问我妈：“鸟找不到食饿死怎么办？”老太太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声催促：“你们俩倒是赶紧下楼找啊！”其实我知道我妈巴不得鸟都飞走呢，它们总拿花枝子磨嘴，不让在花上待着就直接拆窗帘，特别拧。

我们忙不迭地拿着雨伞，我抓了把鸟食，土土认为得在鸟过来吃饭的时候把它们逮住，所以拿了把捞小金鱼的网子。我在心里想，鸟要是傻到这份儿上，我就算白培训它们了。我们仰脸看着树梢分析鸟会落哪儿，这时看见我妈站在窗户边指着另一个方向喊：“我看它们往那边飞了！”我和土土扭脸，但都认为我们家鸟就算再能飞，也赶不上鹰，哪能一下就跑出去两里地啊。看我们原地不动，老太太发令了：“你们俩倒是喊啊！”

土土嘟嘟囔囔：“王大王二又不是我们班同学，一听家长叫，就吓得赶紧回家。”尽管他有这样的怀疑，还是扯着脖子喊了起来。我们俩，一个中年妇女带一孩子，在一个雨天，甩着空鸟笼，举着捞小金鱼的网满小区勾魂一样地喊：“王大！王二！王大！王二！”我边喊，边想自己给鸟起的名字真好，起码能叫出口。不像有个朋友非给狗起了个歌星的名字，狗丢了都不敢喊，因为他们家狗叫“刘得华”。

在这里必须得说说寻找自由的俩鸟。王二是只黄雀，跟个小精灵似的长相俊秀叫声清脆，它最大的特点不是叫的好听，而是游泳游得好！我最喜欢看它游泳，一大脸盆水，就它那小身板儿，一叶轻舟似的，到水里就能漂起来。王二为了与众不同，一次又一次自己往水里跳，无论多宽广的水面都给你游好几个来回。开始我怕它淹死，差不多就出手相救，把它打水里捞出来甩甩，放太阳地儿晾晾，后来人家自己愣是能往外跳了。泳姿比我都标准，扎猛子进去，游两下一抬头呼吸，我掐了掐表，比鸭子游得快。

王大本是我解救的一只山雀，因为歪嘴，它每次喝水必须把半拉脸侧躺进水里，所以只要见它那小脸一半湿一半干，一边瘪一边鼓就知道这孩子喝水去了。它的绝活儿是剪纸！王大的嘴就跟把剪子似的，开始是撕我的书皮，扔地上的纸片都倍儿有形状，有几天我就发现这孩子的艺术才华了，它是按深色的线条撕，而且因为它的嘴歪，所以撕出来的弧度非常流畅，你要在单色的纸上给它画一个苹果，一会儿就给你撕出来了。

为了找回那俩大艺术家，我们在雨天，拿着它们熟悉的物品，一路叫着二位的名字，满小区都是“王大！王二！”的勾魂声。才艺表演必须一鸣惊人

特别羡慕那些不怵头起哄，让才艺表演的时候很大方地站那儿就能来一段的人。有一次儿子灰头土脸地回来，我一问，敢情是学校让每个人表演一下特长，对于一个画画永远没章法、讲笑话讲到一半经常自己先笑得说不出话、唱歌总跟念顺口溜似的、什么乐器也不会、任何奖项全无的小朋友，这明显很挫伤他的自尊心。但据说他还是上台了，给大家表演跳跳绳，没几十下就把自己差点儿绊个跟头，让下去了。

回家的时候跟我说，他特别荣幸，我心话儿，一小屁孩能有什么荣幸事儿啊，校长也不会接见他。他说：“我跟谁谁谁走了一路，她什么才艺都会。我简直太荣幸了！”儿子表现出了对艺术家女同学的无限仰慕。经过俩人的深入聊天，土土扫听出人家女孩是因为上了各种各样的小班才掌握了无数才艺技能。土土回来就让我也给他报小班，按艺术家女同学的模式来。

我一一给他分析，钢琴吧，太大，咱家根本没地方放，咱学点能随身携带的。他问学什么，我说：“口琴吧，揣口袋里就闯江湖了。”并且打抽屉里翻出我小时候的口琴，鼓着腮帮子一通吹，最后满嘴铁锈味儿。土土拿过口琴，闻闻，扔床上了说：“吹这个太费口水。”

正好朋友有把断了弦的吉他，我那么心灵手巧，把弦全装好，也算是件乐器了。然后土土把周杰伦的大宣传画贴满墙，这就要奔才艺之路去了。报了个吉他班，坐那一看，没一个他这么大的，老师以为我是学员呢。一上手才知道，这小朋友连琴颈都抓不过来。老师很认真，每次又弹又唱就教一首歌《春天里》，弄得我们俩每次边骑自行车边哼哼“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埋在，埋在春天里”。洒下一路歌声一片情。

因为我们不分场合地瞎哼哼，让我妈很不满意，她觉得我带着孩子上个小班学首自己咒自己的歌非常不吉利，坚决不让上了。她认为，才艺表演必须一鸣惊人。我说：“咱也不打把势卖艺，也不指望考试加分，玩玩得了。”可老太太往心里去了，满处打听哪儿有能一鸣惊人的才艺培训。

终于有一天，她早早就走了，再回来的时候包里塞了好几根儿长长短短的麻绳。饭后，她敲着碗对我们说：“你们都坐好了，给你们露一手！”我们异常兴奋，以为又有饭后甜点等新花样呢，一干人等悉数排着个，特别规矩地在沙发上坐好。我妈在包里一把一把地往外掏绳子，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明显准备不足就开场了。她抓着绳子自己躲进厨房鼓捣了一会儿，在里边自言自语：“表演都得在背人的地方先准备准备。”我们这才知道，她报的魔术班已经开课了。

我妈的汇报表演主要是针对家里这些未成年的孙男嫡女，她学成后在家里再给我们开培训班。我妈晃荡着三根绳子故弄玄虚，她每说一句，我们就热烈鼓掌，跟起哄似的。不过，说实话，她把一根绳子变成三根，又把三根绳子变回一根，而且绳子一会儿出现在她手里，一会儿出现在沙发上，还真神了。弄得大家群情激昂，都要拜她为师。

我妈说了，下次就教我们怎么在空杯子里变出酒，打袖管儿里飞出鸟，以及从手心里抽彩条旗。我问：“能把碎纸变钱吗？”我妈说，魔术不是魔法。倍儿有哲理。

才艺，这东西挺考验人的，各个家庭为了孩子都在自己对自己恶补素质教育。要发财了

新疆是个好地方。从早到晚三顿肉，吃得我打嘴角往外流羊油。补得有点儿猛，身子骨扛不住了，开始全身过敏，早晨一照镜子脸跟戴了大头娃娃的头套似的，就差脑门儿上点红点儿挥着三尺红绫上街扭去了。我赶紧给新疆的闺密打电话：“你知道我现在吗样了吗？”那女人热情地接着下茬儿：“你是邀请我去你的酒店蹭热水洗澡吗？”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的异形容貌。我说：“你有朋友这几天过生日吗？给我准备个拐棍儿和桃，我去给人家祝寿去，让他们都念你的好。”闺密说：“你脑门都那么大了？”我坚定地“嗯”了一声。

那女人战战兢兢地捋着门边进了屋，直接进厕所，就跟他们家没热水似的，在她关门之前，探头问我：“不会等我洗完出来，你在床上蜕张人皮吧？”她拿自己当法海了。这女人没带拐棍，居然带了几个蟠桃，哪有寿星佬儿托着蟠桃给人祝寿的！我直接就放自己嘴里了。

她扔给我一个去喀纳斯的行程表，问：“你去得了吗？”我哪能一直在酒店等着自己脱胎换骨，所以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把自己捂得跟木乃伊似的，混迹在散客团中。

一路都迷迷糊糊，茫茫戈壁没有风景就是唯一的风景，看得我眼皮都撩不起来了。忽然之间，导游开始跟全车人显摆自己的首饰，一边转着手腕上的镯子一边说：“宝石滩有戈壁玉，看你运气好不好。我这个就是在那儿捡的石头加工的。上次有人出三万我没卖，自己戴着玩呗。”估计全车人的盹儿都醒了，一个个纷纷把导游叫到身边，看人家镯子、手机链、玉坠，导游一边摘一边翻包，拿出她前几次捡的玉石用强光手电照，每照一次，大家都张着嘴发出一声“哇——”的赞美，确实那些跟上了油一样的石头非常剔透。不停有人问“这值多少钱”，跟拍卖会似的，耳边全是几万几十万的报价声。

要不是我整个脸裹着布，跟个劫匪似的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我也得把导游叫过来，我为无法汇入人民群众哄抬物价的洪流而悔恨。全车人把人家闺女的首饰都把玩一遍了，导游说：“我们马上就路过宝石滩了，如果大家想去咱们就停车，门票一个人120元，如果不去咱就继续开。”继续开？甭想！连老头老太太都摩拳擦掌了，什么喀纳斯，什么禾木，咱先发财吧。已经有人开始翻行李找大袋子了。途径一处胡杨林，都没人看那些驻守了戈壁三千年的枯木，大家就跟四十大盗似的就奔劫财来的。

大轿车门一开，老人和儿童像黑风怪，嗖一下就跑成了人影，估计逃生时都没这速度。大家尽量互相保持距离，划分地盘儿，越走越远。此时地表温度将近60度。人们像工兵一样全蹲在地上默默地刨，谁也不理谁。我忽然特别理解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了，体力是不值钱的，袋子里的东西才值钱。为了尽善尽美，我打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本打算拿手机里的手电照照，后来发现别人每捡起一块儿都得对着太阳照，依旧刺眼的扔进袋子，挡住光的扔地上。我长这么大都没如此执着地盯着太阳看过，虽然戴着墨镜，但我眼里依然闪着金光。这样，袋子一会儿就满了。我抬头看看大轿车，好嘛，离老远呢。在满地都是财宝的时候，脚下真是不知不觉啊！我喘着粗气，觉得皮肤已经在布里一层一层绽放了。好不容易到了车边上，靠在阴影里，导游过来挨个儿石头拿起来看，每看一块都啧啧称叹，我再低头的时候，那不是石头，那是好几百万啊！我马上给新疆的闺密发短信，告诉她我要发大财了。她说：“你病得太厉害了，我已经给你挂了专家号。”

我这一路没干别的，照完这块照那块，越照越满足，最后手机都没电了。终于回到乌鲁木齐，闺密接上我直接往医院开，我给她展示我捡的玉石，她瞄一眼说：“满戈壁滩玉石就摆那等你弯腰一麻袋一麻袋往家扛？”这女人为了打击我，故意让我从人民公园里穿行，走了没几步指着一小河沟的河床说：“你看看这是吗！”我定睛一看，全是我捡的那种石头，又油润又通透还圆。我不死心，又去了几个玉石加工店让他们鉴定，那些人跟约好了似的，全让我挑几块好看的放鱼缸里，其他的扔。只有我妈，鼓励我自己买个玉石加工机器，咱自己打磨。

后来，我在乌鲁木齐中医医院住了三天。同屋的一位老人知道我喜欢玉，特意让孩子带了一块让我开眼，我一句话就让她把玉石又揣回去了。我问：“奶奶，您这玉是打哪儿捡的？”她说：“买的！”感情是盆娇气的花

我从来不把自己标榜为情感专家，因为我总觉得感情就跟花开花谢似的，在都合适的时候一定会灿烂绽放，自然而然。当然，也有满枝花骨朵，你越养越掉，最后愣没一朵开的。感情简直就是一盆娇气的花，你根本就不能拿对待“死不了”的态度对待它。但这个道理不是谁都懂，以为什么花全都是给水就能活呢。

当张牡丹一脚踏进我们家大门，跟刚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回来似的，倒不是衣衫褴褛，是表情涣散。我说：“你被人抛弃了？”她瞪着眼睛突然高声问：“你怎么知道的？”吓了我一跳，我随口一说怎么就那么灵呢！张牡丹一边翻包一边说：“我刚离婚，证儿还没给第二个人看过。”我急忙倒了两杯白水：“证儿我不验了。先恭喜你，获得了人生最可贵的礼物——自由。别生气啊，千万不能自己喝毒药而指望别人痛苦。”对面那女的气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张牡丹成天穿得倍儿中国，打上学那会儿大家就以为她是少数民族的，身上布条全红红绿绿，我经常拿钢笔趁她不注意在后背题个款儿，这么多年过去，她还一如既往中国风，千层底儿偏带儿花布鞋，大肥裤褂，走起路来还探头探脑外八字儿，整个就是一皮影戏。

张牡丹是白富美，家底丰厚，如果打牌的话，人家手里攥的全是主牌。所以，张牡丹从来都认为感情就是盆好养的花，只要搬家里，它就能可劲儿地开，跟公孔雀一样。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她是个善良的人，特别善良，连谈恋爱这么斗智斗勇的事她都不愿意走脑子。

一个穿衣打扮那么有恒心的人，在感情上却习惯于百家争鸣。她的几任男友有的矮胖，有的瘦高，有的留八十年代大分头，有的谢顶，有的近视，有的小眯眯眼儿，我都不想回顾了。而谁都不知道，她在宿舍墙上贴了四年的郭富城大头照。这个喜欢天王的女人，现实与理想的距离是那么遥远，实在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张牡丹还有一个美德，是她特别愿意付出。搁我们这样的，被伤害一次以后，一定是咬牙切齿地十年生死两茫茫，她不是，她慈悲，同样咬着牙，还是默默付出，最后弄一群歪瓜裂枣的男的总围绕在她身边，张手找她要钱。

我经常问她，是不是要一种母仪天下的感觉，她说：“不是，有时候，我们做错事，是因为该用脑子的时候却动用了感情。”她感情太丰富了，所以脑子总是能闲着。

后来张牡丹结婚找的人看着还比较顺眼，她善良的品性又大爆发了，无边无际地付出，我觉得当他老公简直太幸福了，结婚跟买了月月盈利的理财产品似的。但凡是个节，就买礼物，实在没节了，她还能编出点儿什么结婚第188天、一起生活第11个月，等等理由。别以为她只花钱，人家还进厨房，做的菜没挑儿，跟书上印的大照片一样。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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