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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5 18: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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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史蒂芬·霍金,列纳德·蒙洛迪诺

出版社: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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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设计

大设计试读:

译者序

《大设计》是霍金在其《时间简史》之后最重要的著作。这本书的主题是理解生命、万物和宇宙的存在。它凝结了作者自《时间简史》出版之后20多年间,对科学和哲学的探索成果,以及对这些学科的未来展望。这本书是蒙洛迪诺协助完成的。

由于近现代科学尤其是量子论的发展,哲学界已不可能跟得上科学的脚步。当今不存在像康德、庞加莱和罗素这样的人物。近30年前霍金提出了量子宇宙学的无中生有的场景,其后有识之士一直追问,为何是有非无?宇宙何以存在?我们何以存在?

人类花费了几千年才从神话的朦胧走向理性的澄明。智慧生命逐渐意识到,宇宙整体及其万物是由规律制约的。这种决定论的观点似乎使自由意志无容身之处。幸亏对于极为复杂的系统,人们可以也必须采用有效模型。比如,心理学就是对于人体的有效模型,而自由意志可被镶嵌其中,从此诗意栖居世间,情感抚慰人心,艺术之花绽放。

霍金认为实在不过是一套自洽的和观测对应的图景、模型或者理论。霍金将其称为依赖模型的实在论。如果两种图景满足同样的条件,你就不能讲哪种更实在些,你觉得哪种更方便就用哪种。如果没有一种理论满足这些条件,那么宇宙就消失了。自在之物在这里是多余的。这样,科学甚至数学研究既可看成发现,又可看成发明,由此澄清了许多研究者似非而是的迷惑。这种新观点还使科学和哲学中的许多长期争论的问题成为伪问题。

宇宙和万物的演化不只经历一个历史,它们经历所有可能的历史。费恩曼的量子论的历史求和表述与依赖模型的实在论相协调,而与旧实在论相抵触。量子论只有在经典的近似范围才和旧实在论协调。惠勒把这些观点应用于宇宙尺度,于是因果的差异就消失了。过去和将来一样不是被确定的。

人类从蒙昧走向文明是一部伟大的史诗:牛顿的经典力学、法拉第和麦克斯韦的电磁学、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量子论、弱电理论、色动力学、大爆炸模型、无边界设想、超引力、超弦,直至迄今终极理论的唯一候选者——M理论。M理论中的时空是十一维的,当其中七维蜷缩成内空间后,留下各种四维时空及其表观定律。

M理论可以在无边界宇宙的框架中预言众多不同的宇宙及其表观定律,但只有极少数适合我们的存在。在观察者存在的条件下,寻求最大概率的无边界解便得到我们宇宙的历史。观察者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万物之灵参与创造不仅将来的而且过去的历史。

正是因为这样,由我们的存在条件导出的结论和从表观定律导出的相一致。宇宙似乎特别宠爱观察者。这激起了斯宾诺莎、爱因斯坦和千千万万探索者的宇宙宗教情感。

宇宙中的凝聚物的能量被引力势能平衡,所以宇宙的总能量为零,由此万物不能无中生有,而宇宙却能。真正的太初黑洞必须让宇宙携带其同步才能创生。如果M理论最后被接受为终极理论,那我们就寻找到了大设计。

2006年夏天霍金第三次访问中国,并于6月21日在北京举行记者招待会。为了避免记者提问的无聊和空泛,我为之代拟问题,其中包括下面这一道。

问:“你能对宇宙和我们自身的存在作些评论吗?”

答:“根据实证主义哲学,宇宙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存在一个描述它的协调的理论。我们正在寻求这个理论。但愿我们能找到它。因为没有一个理论,宇宙就会消失。”

这恰巧是本书的主旨,本书正是对他回答的圆满阐述。由此可见,他在本书表达的思想早在2006年夏天就已经相当清晰了。

我们似乎处于科学新变革的前夜,这个变革将和哲学的变革同时到来。吴忠超2010年8月26日杭州望湖楼第一章存在之谜

我们个人存在的时间都极为短暂,其间只能探索整个宇宙的小部分。但人类是好奇的族类。我们惊讶,我们寻求答案。生活在这一广阔的、时而亲切时而残酷的世界中,人们仰望浩渺的星空,不断地提出一长串问题:我们怎么能理解我们处于其中的世界呢?宇宙如何运行?什么是实在的本性?所有这一切从何而来?宇宙需要一个造物主吗?我们中的多数人在大部分时间里不为这些问题烦恼,但是我们几乎每个人有时都会为这些问题所困扰。

按照传统,这是些哲学要回答的问题,但哲学死了。哲学跟不上科学,特别是物理学现代发展的步伐。在我们探索知识的旅程中,科学家已成为火炬手。本书的目的是给出由最近发现和理论进展所提示的答案。它们把我们引向宇宙以及我们在其中的位置的最新图像,这种图像和传统的,甚至与仅一二十年前我们画出的图像都大相径庭。尽管如此,新概念的最初梗概几乎可以追溯到一个世纪之前。

根据宇宙的传统观念,物体沿着明确定义的途径运动,而且具有确定的历史。我们能够指定其每一时刻的确切位置。尽管对于日常的目的这种描述已是足够成功,但在1920年代,人们发现,这种“经典”图像不能解释在原子和亚原子的存在尺度下观察到的似乎奇异的行为,而必须采用一种称为量子物理的不同的框架。结果发现在预言那种尺度的事件时,量子物理特别精确,而且在应用于日常生活的宏观世界时,还重复了旧的经典理论的预言。然而,量子物理和经典物理乃是基于物理实在的非常不同的观念之上。“……而那是我的哲学。”

量子论可以用许多不同方式来表述,但是理查德·费恩曼给出的表述大概是最直观的。他是一位多姿多彩的人物,在加州理工学院工作,并在不远处的脱衣舞厅作鼓手。按照费恩曼的说法,一个系统不仅具有一个历史,而且具有每种可能的历史。在寻求答案的时候,我们将仔细地解释费恩曼的方法,并使用它来探讨这种思想,即宇宙的本身并没有单一的历史,甚至也没有悠然独立的存在。这听起来似乎是激进的思想,甚至对于许多物理学家而言也是如此。的确,正如当今科学中的许多概念一样,它似乎违反常识。但是常识是基于日常经验之上,而非基于通过一些无比美妙的技术被揭示的宇宙之上,这些技术中有一部分使我们得以深入窥探原子或者观测早期宇宙。

直至现代物理的出现,一般认为有关世界的一切知识都可以通过直接观测而获取。事物就是它们看起来的样子,正如通过我们的感官而觉察到的。但是现代物理的辉煌的成功显示,情况并非如此。现代物理是基于诸如费恩曼的与日常经验相抵触的概念之上。因此,实在的幼稚观点和现代物理不相容。为了对付这样的矛盾,我们将采用一种称为依赖模型的实在论的方法。它是基于这样的观念,即我们的头脑以构造某种世界模型来解释来自感官的输入。当这样的模型成功地解释事件时,我们就倾向于将实在性或绝对真理的品格赋予它,也赋予组成它的元素和概念。但是在为同样的物理场景作模型时,也许存在不同方法,每种方法使用不同的基本元素和概念。如果两个这样的物理理论或模型都精确地预言同样事件,人们就不能讲一个模型比另一个更真实;说得更确切点,哪个模型更方便我们就随意地使用哪个。

在科学史上,从柏拉图到牛顿的经典理论,再到现代量子理论,我们发现了一系列越来越好的理论和模型。人们很自然地询问:这个系列最后会终结于一个将包括所有的力并能预言所有对宇宙观测的终极理论吗?或者我们将永远寻求越来越好的理论,但永远找不到不能再改善的那个?我们对这个问题尚无确定答案。但是如果确实存在一个万物终极理论的话,我们现在就已拥有了一个称作M理论的候选者。M理论是拥有我们认为最后理论所应具备的所有性质的仅有模型,而在下面的讨论中,我们将大量地以之为基础的正是这个理论。世界地图需用一系列相互交叠的理论去描述宇宙,正如需用相互交叠的地图去描述地球一样。

M理论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一种理论。它是整个一族不同的理论,其中的每一种只在物理场景的某一范围很好地描述观测。它有点像地图。众所周知,人们用一单张地图不能展现地球的整个表面。通常应用于世界地图的麦卡脱投影使遥远的北方和南方的面积显得越来越大,而且不覆盖北南两极。为了如实地绘制整个地球的地图,人们必须利用一组地图,每一张地图覆盖有限的范围。这些地图相互交叠,在交叠处,它们展现相同的风景。M理论与之类似。M理论族中的不同理论可显得非常不同,但它们都可认为是同一基本理论的一个方面。它们是基本理论的一些只适用于有限范围的版本——例如在能量这样的量的很小范围。正如麦卡脱投影中交叠的地图,在不同版本交叠之处,它们预言相同的现象。然而,正如不存在很好地描绘整个地球表面的平坦地图一样,也不存在很好地描绘在一切情形下观测的单一理论。

我们将要描述M理论如何可能为创生问题提供答案。根据M理论,我们的宇宙不是仅有的宇宙。相反地,M理论预言,众多的宇宙从无中创生。它们的创生不需要某种超自然的存在或上帝的干预。毋宁说,这些多重宇宙从物理定律自然地发生。它们是科学所预言的。每个宇宙在后来,也就是说,在像现在这个时刻,即在它创生许久之后,具有许多可能的历史和可能的状态。这些状态中的大多数完全不像我们观察到的宇宙,完全不适宜于任何生命形式的存在。只有非常少的一些可让我们这样的生物存在。因而,我们的存在从这个大量集合中只选取出那些和我们的存在相协调的宇宙。尽管在宇宙的尺度下,我们是弱小和微不足道的,然而这使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成为造物主。

为了最深入地理解宇宙,我们不仅需要知道宇宙是如何行为的,还需要知道为何。

为什么存在实在之物,而非一无所有?

我们为什么存在?

为什么是这一族特殊的定律而非别的?

这是生命、宇宙和万物的终极问题。我们将试图在本书中回答这个问题。不像在《银河系漫游指南》中给出的答案,我们的答案不会简单地为“42”。第二章定律制约

斯克尔狼将恐吓月亮

直到它飞往忧戚之林;

海逖狼将追逐太阳,

它与瑞德威特尼尔沾亲。——《格里木尼尔之歌》,北欧史诗《埃达》旧版

在北欧神话里,斯克尔狼和海逖狼追逐太阳和月亮。当狼抓住任一个,就会出现日食或月食。当这发生之际,地球人就急忙尽量制造噪声,希望将狼吓跑以拯救太阳或月亮。在其他文化中也有类似的神话。但是过一段时间后,人们一定意识到了,不管他们是否四处大叫大闹,太阳和月亮都会很快地从食中出现。过一段时间后,他们一定也注意到,日食和月食并非随机地发生:它们以规则的自我重复的模式发生。这些模式对于月食而言是非常明显的,尽管古代巴比伦人并未意识到月食是太阳光被地球遮挡所引起的,他们依然相当精确地预言月食。而因为日食只能在地球上大约30英里(1英里=1.609千米)宽的通道上看到,因而预言日食就更加困难。尽管如此,这模式一旦被理解,它就很清楚地表明日月之食并不归因于超自然存在的一时兴致,而是由定律制约的。

尽管我们的祖先在预言星体运动中取得了一些成功,他们却不能预言自然中的大多数事件。火山、地震、风暴、瘟疫,长到肉里去的脚指甲,似乎所有这一切的发生都没有明显的原因或模式。古人很自然地将大自然的暴烈行为归于一族顽皮或者恶毒的神祇。我们通常认为灾难是人们不知怎么触犯了诸神的征兆。例如,大约公元前5600年,俄勒冈的玛扎玛火山爆发,好多年岩石如雨点般下落,火山灰烧得通红,引发多年落雨,最终水充满了今天被称作克雷特湖的火山口。俄勒冈的克拉玛特印第安人的传说与这一事件的每一个地学细节都相符合,只不过把一个人描绘成灾难的原因使之增加了些许情趣。人们的自责心这么重,总能找到方法去自咎。在那个传奇中,地狱的首领劳迷恋上克拉玛特首领美丽的女儿。她狂傲地拒绝了他,劳为了报复就以火来毁灭克拉玛特。据说幸运的是,天堂首领苏克尔怜悯人类,就和他的地狱对手作战。劳终于受伤,后退至玛扎玛山中,身后留下一个巨大的洞,也就是最后充满了水的火山口。日食古人不知什么引起日食,然而他们注意到其发生时的模式。

古人对自然方式的无知,导致他们去发明神祇对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作威作福。因而存在爱和战争之神;太阳、月亮和天空之神;海洋和河流之神;风雨雷电之神;甚至地震火山之神。当神高兴时,人类便享受好天气、和平,并免于自然灾害和疾病。当他们不高兴时,干旱、战争、瘟疫和传染病就降临人间。由于人类看不到自然中原因和结果的联系,这些神就显得不可思议,而人们被玩弄于其股掌之上。但是时到大约2600年前,出了个美里塔司的泰勒斯(约前624~约前547年),事情开始改观。自然遵循着一致的可被解释的原则的思想产生了。这就开始了利用宇宙概念来取代神权统治的长期过程。这个概念是:宇宙是由自然定律制约,也是按照我们将来总有一天能读懂的蓝图创生的。

从人类历史的大事年表看,科学探讨只是一个非常新近的努力。我们物种智人是在大约公元前20万年起源于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书写语言仅可回溯至大约公元前7000年,是农耕社会的产物。(一些最早书写的刻石是有关每位居民的啤酒每日定量。)古希腊伟大文明的最早书写记录可回溯到公元前9世纪。但该文明的高峰“古典时代”是在几个世纪之后到来,始于比公元前500年略早一点。按照亚里士多德(前384~前322年)的说法,大约在那个时期,泰勒斯首先发展如下观念,即世界可被理解,我们周围的复杂事件可被归结成较简单的原理,并不诉诸神秘或神学的解释而得到阐明。

首次预言公元前585年的日食是泰勒斯的功劳,虽然他预言的高度精确性也许只是碰好运的猜测。他是一位模糊的人物,没为后世留下自己的任何著作。他的家是名叫爱奥尼亚地区的知识者中心之一。爱奥尼亚被希腊殖民,它的影响从土耳其最终及于意大利那么远的西方。爱奥尼亚科学是以强烈兴趣来揭示基本规律以解释自然现象为特征的努力,是人类思想史上的一座巨大里程碑。他们的方法是理性的,在许多情形下得到令人惊异地类似于今天我们用更复杂方法使自己相信的结论。它代表了一个伟大的开端。但岁月更迭,爱奥尼亚科学中的许多都被遗忘了——只好重新发现或发明,有时甚至不止一次。

在传说中,今天我们称为自然定律的最早数学表述可回溯至一位名叫毕达哥拉斯(约前580~约前500年)的爱奥尼亚人,他借了以其名字命名的定理而闻名于世:直角三角形的斜边(最长的边)的平方等于其他两边的平方和。据说毕达哥拉斯发现了乐器中弦的长度和声音的谐波组合的数值关系。用今天的语言,我们可将此关系描述成在固定张力下弦振动的频率——每秒振动数——与弦长成反比。从实用的观点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低音吉他的弦必须比通常吉他的弦要长。毕达哥拉斯也许并没有发现这个——他也没有发现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定理——但是现存的证据表明,人们那时就获知弦长和音高之间的某种关系。若如此,可以将那个简单的数学公式当做今天我们称为理论物理的第一个事例。

除了毕达哥拉斯弦长定律,古代人正确通晓的物理定律只有3条,那是由阿基米德(约前287~约前212年)详述的。阿基米德是古代最杰出的物理学家,远高过所有其他人。三条定律,用今天的术语讲,杠杆定律解释了,因为增加力臂与重臂之比将一个力放大,所以用小的力可以举起大的重物。浮力定律是说,浸入液体的物体,都会受到一个向上的作用力,力的大小等于物体所排开的液体的重量。而反射定律断言,一束光和镜面的夹角等于其反射光束和镜面的夹角。但是阿基米德没有把它们称作定律,他也未就有关观察和测量对它们做解释。他反而将它们处理成仿佛是在一个公理体系中的纯粹数学定理,该体系很像欧几里得为几何创立的那个体系。爱奥尼亚古代爱奥尼亚的学者是最早通过自然定律而非神学或神话来解释自然现象的人。

随着爱奥尼亚影响的扩散,其他人继起,看到宇宙具有一个内部秩序,这秩序可能通过观测和理性得到理解。阿那克西曼德(约前610~约前546年),这位泰勒斯的朋友或许学生,论证道,由于人的婴儿诞生时处于无助状态,如果第一个人作为婴儿不知怎么在地球上出现,他就存活不了。阿那克西曼德推理道,因此人应是从其幼年更能吃苦耐劳的其他动物进化而来。这也许是关于人类进化的第一个暗示。恩培多克勒(约前490~约前430年)在西西里观察到使用名叫漏壶的工具。它有时被当做长柄勺使用,就是一个球体,顶部有颈,开口;底部有一些小孔。把它浸入水中,灌满水,封上瓶颈,可以将漏壶从水中提出而不让水从小孔流下。恩培多克勒注意到,如果你在将漏壶浸入前把颈封住,它就不能充水。他推断一定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防止水通过小孔进入球内——他发现了我们称为空气的物质。

大约同时,出生于北希腊爱奥尼亚殖民地的德谟克里特(约前460~约前370年)正思考着当你把一个物体分开或切割成小块时会发生什么。他论证道,你应该不能将这个过程无限继续下去。他进而假定,每件东西,包括所有的生物,都由不能被分开切割成部分的基本粒子构成。他把这些终极粒子命名为原子,起源于希腊语中的一个形容词,意思是“不可分割的”。德谟克里特相信,每种物质现象都是原子碰撞的产物。根据他的被称为原子论的观点,所有原子都在空间中到处运动,除非受到干扰,否则将无限地向前运动。今天这个思想被称作惯性定律。

我们只不过是宇宙中的普通栖居者,并非存在于它的中心而优越地成为特殊生物,这个革命性的观念是由最后一批的爱奥尼亚科学家之一,阿里斯塔克(约前310~约前230年)首先提出的。他的计算只有一项留存下来,那就是他对在月食时仔细观测地球落在月面上的影子的大小进行的复杂几何分析。他从其数据中得出结论,太阳一定比地球大得多。也许由小物体应该围绕着庞然大物公转而非相反的思想启示,他成为第一个作出如下论断的人:地球不是我们行星系统的中心,相反,是它和其他行星围绕着大得多的太阳公转。从意识到地球只不过是另一颗行星到我们的太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观念,只有一步之遥。阿里斯塔克觉得,情况就是如此,并且相信我们在夜空看到的恒星实际上只不过是遥远的太阳而已。

古希腊哲学的许多学派各拥有不同而且经常相互矛盾的传统,爱奥尼亚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家。可惜的是,爱奥尼亚人的自然观——自然可通过一般定律得到解释并且归结为简单的一族原理——只在几个世纪间发挥了强有力的影响。一个原因是爱奥尼亚理论似乎经常未给自由意志或目的,或者神干涉世界运行的观念留下余地。这些惊人的遗漏使许多希腊思想家极度不安,今天也仍使许多人不安。例如,哲学家伊壁鸠鲁(前341~前270年)基于如下原因反对原子论:与其成为自然哲学家天命的“奴隶”,不如追随神的神话。亚里士多德也拒绝原子的概念,因为他不能接受人是由无灵魂无生命的东西组成的思想。爱奥尼亚人关于宇宙不以人为中心的观念是我们理解宇宙的里程碑,但是这种思想直到几乎20世纪后的伽利略才复活,而不再被抛弃,并被普遍接受。

尽管古希腊人关于自然的猜测极富洞察力,他们的大多数思想作为现代的科学还不够格。一个原因是希腊人还未发明科学方法,他们发展理论并不作为实践验证的目标。这样,若一位学者宣布直到一个原子和第二个原子碰撞之后它才不沿着直线运动,而另一位学者则宣布直到它撞到一个独眼巨人之后它才不沿着直线运动,就不存在客观方法来解决争端。另外,在人类的律条和物理的定律之间也没有清楚的区分。例如,在公元前5世纪,阿那克西曼德写道,万物都从一种初等物质产生,并返回其本源,以免它们“因其恶行被罚”。而根据爱奥尼亚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约前540~约前475年)的看法,太阳如此这般行为,否则的话,正义女神将会把它毁灭。几百年之后,大约在公元前3世纪产生的希腊哲学斯多葛学派对人间律法和自然定律作了区分,但是他们将他们认为普适的人类行为规范——诸如崇尚上帝以及服从父母,包括到自然定律的范畴。另一方面,他们经常以法律的术语描述物理过程,并且相信它们是需要被实施的,尽管被要求“服从”规律的物体无生命。如果你认为使人去服从交通法规很困难,那就去想象说服小行星去沿着椭圆轨道运行吧。

这个传统继续影响着许多世纪后接替希腊人的思想家们。13世纪早期基督教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约1225~1274年)采纳这个观点并利用它来论断上帝的存在,他写道:“很清楚,无生命的物体并非偶然地而是有意地到达其终点……因此,有一位智慧的造物主,他命令自然的万物走向其终点。”甚至晚至16世纪,伟大的德国天文学家约翰斯·开普勒(1571~1630年)还相信,行星具有感觉并且有意识地遵循运动定律,它们的“头脑”理解这些定律。

自然定律必须被有意服从的观念反映了古人专注于为何自然如此这般行为,而非它如何行为。亚里士多德是拒绝科学必须主要以观察为基础的思想的那种方法的主要动议者之一。无论如何,古人进行精确测量和数学计算是困难的。我们算术中如此方便的十进位记法只能回溯至大约公元700年。正是印度人为使那个学科成为有力的工具迈出了巨大的第一步。直到15世纪才出现加减的缩写。而在16世纪之前,等号和能计量到秒的时钟都还未出现。

然而,亚里士多德并不认为测量和计算中的问题是发展能够产生定量预言的物理学的障碍,毋宁说,他认为它们没有必要进行。相反,亚里士多德根据一些满足自己心智的原则建立起他的物理学。他隐匿不讨其喜欢的事实,并且把努力集中于事情发生之因,用相对少的精力去精确地详述所发生的。当亚里士多德的结论和观察差别显著不能忽视时,他的确去调整结论。可是那些调整通常只是做些特别解释,只比把矛盾之处贴上纸条糊起来略好一点。以那种方法,不管他的理论多么严重地偏离实际,他总是能改变至恰好似乎足以摆脱其冲突。例如,他的运动论指明重物以和它们重量成正比的恒速度下落。为了解释物体在下落时很清楚地增加速率,他发明了新的原理——当物体靠近其静止的自然地方时,它更喜悦地前进,也就是加速。今天,这个原理用来描述某些人似乎比描述无生命的物体更合适。尽管亚里士多德理论通常只有很小的预言价值,他的科学方法却支配了西方思想界几乎2000年之久。“如果在长期统治期间我学会了一件事,那便是我们正在被放在火上烤。”

希腊基督教继承者拒绝宇宙由中性的自然定律制约的观念。他们还拒绝人类在宇宙中不占有优势地位的观念。尽管中世纪并没有一个连贯的哲学体系,但基调是宇宙只是上帝的玩具小屋,而宗教是远比自然现象更有价值的研究对象。按照教皇约翰二十一世指示,1277年巴黎主教滕皮尔居然发表了应当予以谴责的219项错误或异端的清单。自然遵循定律的思想是其中一项,因为那与上帝的万能相冲突。有趣的是,数月后,教皇约翰的宫殿屋顶坠落将其砸死,这正是由于引力定律的效应。

17世纪出现了自然定律的现代概念。开普勒似乎是第一个在现代科学意义上理解这个术语的科学家,尽管正如我们说过的,他仍保留有物理对象的泛灵观点。伽利略(1564~1642年)在其大多数著作中不用“定律”这个术语(尽管出现在那些著作的译本之中)。然而不管他是否用了这个词,他的确发现了大量定律,并且提出了两个重要原则,一个是,观测是科学的基础;另一个是,科学的目标是研究存在于物理现象之间的定量关系。而第一位明确并严格地表述如我们理解的自然定律概念的是勒内·笛卡儿(1596~1650年)。

笛卡儿相信,所有物理现象都必须根据运动物体碰撞来解释,物体由三个定律——牛顿著名的运动定律的前身——来制约。他断言那些定律在所有地方和所有时间都有效,并且明确说明服从那些定律并不意味着这些运动物体具有精神。笛卡儿还理解我们今天称作“初始条件”的重要性。初始条件描述的是我们试图作出预言的任意时段之初的一个系统的状态。在给定的一组初始条件下,自然定律确定一个系统如何在时间中演化,然而若无特定的初始条件,演化就不能被指定。例如,如果在零时刻处于正上空的鸽子释放某物,那个落体的路径就由牛顿定理所决定。但是在零时刻,鸽子是静立在电线上还是以每小时20英里速度飞行,其结果将大为不同。为了应用物理定律,人们必须知道系统是如何出发,或者至少在一确定时刻的状态。(人们还可以利用定律在时间中将系统向过去演化。)

人们既然重新相信存在自然定律,于是便试图将那些定律和上帝的概念相调和。按照笛卡儿的观点,上帝可随心所欲地改变道德原则或者数学定理的对错,但不能改变自然本身。他相信,上帝颁布自然定律,但不能选择这些定律,因为我们所经验的定律是仅有的可能定律,他才挑出这些。这似乎有损上帝的权威,但笛卡儿又论证说,因为定律是上帝自性的反映,所以是不能改变的,由此来躲避触犯上帝。如果这是真的,人们也许会认为,上帝仍然具有创生种种不同世界的选择,每一种对应一套不同的初始条件,但是笛卡儿又否认这个。他论断道,不管在宇宙开端物质安排如何,随着时间推移,它就会演化成和我们一样的世界。此外,笛卡儿感到,上帝一旦让世界启动,他就再也不管它了。

艾萨克·牛顿(1643~1727年)采取类似的观点(有些除外)。正是牛顿使其三大运动和引力的科学定律的现代概念被广泛接受。这些定律解释了地球、月亮和行星的轨道以及潮汐现象等。他创立的若干方程以及其后我们由此而推出的精巧的数学框架,今天仍被讲授。无论是建筑师设计大楼,还是工程师设计轿车,或是物理学家计算如何把登陆火星的火箭瞄准目标,都要使用这些东西。正如诗人亚历山大·蒲伯说的:

自然与自然的法则隐藏在黑夜里,

神说:“让牛顿降生吧!”

于是,一切都是光明。

今天大多数科学家会说,自然定律是一种规则,这种规则乃基于一种观察到的规律性,并能超越它所据以得出的直接情景而提供预言。例如,我们也许注意到,在我们生命的每天早晨,太阳都从东方升起,并提出“太阳总是从东方升起”的定律。这是一个概括,它超出我们对太阳升起的有限观测,并做出将来的可检测的预言。可是,像“这个办公室中的电脑是黑色的”这样的陈述,就不是一条自然定律,因为它只与办公室内的电脑有关,也并未做出诸如“如果我的办公室买一台新电脑,它必然是黑的”这种预言。

我们现在对术语“自然定律”的理解是哲学家长期争论的议题,它是一个比人们初想起来更微妙的问题。例如,哲学家约翰·W·卡罗尔把“所有金球的直径小于1英里”的陈述和诸如“所有铀235球直径小于1英里”的陈述进行比较。从我们对世界的观察得知,没有金球可比1英里更大,并且我们相当自信永不可能。尽管如此,我们没理由相信,不可能有这样的金球,所以该陈述不算是一条定律。另一方面,因为根据我们有关核物理的知识,一旦铀235球长到大约超过直径6英寸(1英寸=2.54厘米),它就会在一次核爆中自毁。因此我们确定,这样的球不存在。(尝试去制造一个也不是个好主意!)所以,“所有铀235球的直径小于1英里”的陈述可被认为是一条自然定律。这种区分关系重大,因为这阐明了并非所有观察到的概括都可被认为是自然定律,而且大多数自然定律作为更大的相互连结的定律体系的部分而存在。

自然定律在现代科学中通常用数学来表述。它们既可以是精确的,也可以是近似的,但它们必须毫无例外地被遵守——如果不是普适的话,至少在约定的一组条件下必须如此。例如,我们现在知道,如果物体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运动,牛顿定律必须被修正。然而我们仍然认为牛顿定律是定律,因为对于日常世界的条件,即我们遭遇到的速度远低于光速时,至少在非常好的近似下它们是成立的。

如果自然由定律制约,就产生3个问题:

1.定律的起源是什么?

2.定律存在任何例外即奇迹吗?

3.是否可能只存在一族定律?

科学家、哲学家和神学家以不同的方式讨论这些重要问题,对第一个问题,传统答案——也就是开普勒、伽利略、笛卡儿和牛顿的答案是——定律是上帝的杰作。然而,这只不过是将上帝定义为自然定律的化身。除非人们将其他某些属性赋予上帝,比如,上帝就是旧约中的上帝,利用上帝来回应第一个问题,只不过是用一个神秘来取代另一个神秘而已。这样,如果我们在回答第一个问题时涉及上帝,真正的要害将随着第二个问题而来:是否存在奇迹,也就是对于定律有例外吗?

关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意见明显分歧。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这两位古希腊最有影响力的著作家认为,对于定律不存在例外。但如果人们采纳圣经的观点,那么上帝不仅创造定律,而且可应祷告者的祈求而制造例外——使致死的病症逆转,提前结束干旱,或者重新把棒球游戏恢复为奥林匹克项目。和笛卡儿观点截然相反,几乎所有的基督教思想家都坚持上帝一定能够暂时中止定律以完成奇迹。甚至牛顿也相信某类奇迹。因为一个行星对另一个行星的吸引会引起轨道的扰动,这种扰动会随时间而增大,而使行星要么坠入太阳,要么被甩出太阳系,所以他认为行星轨道是不稳定的。他相信上帝必须不停地重置这些轨道,或者“为天钟上弦”以免其松弛。然而,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侯爵(1749~1827年)——通常被叫做拉普拉斯——论断,扰动会是周期性的,也就是以重复的循环为标志,而非积累的。太阳系因此会自我调整,因此不用神的干涉即足以解释它为何维持至今。

拉普拉斯正是清楚地提出科学决定论的第一人:给出宇宙在一个时刻的状态,定律的完备集合就能完全确定其未来和过去。这就摒除了神迹或者上帝主动作用的可能性。拉普拉斯表述的科学决定论就是现代科学对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事实上,它是现代科学整体的基础,是贯穿本书的一个重要原则。如果一个科学定律,只当某种超自然的存在决定不干扰时才成立,则不成为科学定律。意识到这一点,据说拿破仑问过拉普拉斯如何把上帝嵌入这个图像,拉普拉斯回答说:“阁下,我不需要那个假设。”

由于人在宇宙中生活并和其中的其他物体互相作用,科学决定论对人也应成立。然而,许多人在接受科学决定论制约物理过程的同时,由于他们相信我们具有自由意志,故认为人类的行为应当例外。例如,笛卡儿为了保存自由意志的观念,断言人的精神是与物理世界不同的东西,而不遵循物理世界的规律。以他的观点,人由两种成分组成,身体和灵魂。身体只不过是寻常的机器,但灵魂不服从科学定律。笛卡儿对解剖学和生理学非常感兴趣,并认为叫做松果体的位于脑中心的微小器官是灵魂的主要所在。他相信,松果体是所有思想形成之处,是我们自由意志之源泉。

人拥有自由意志吗?如果我们拥有的话,它在进化之树的何处发展而出?蓝绿藻或者细菌具有自由意志吗?抑或它们的行为是无意识的并处在科学定律的王国?是否只有多细胞有机体,或者哺乳动物才会有自由意志?我们也许会认为黑猩猩在大口咀嚼香蕉时,或者一只猫撕碎沙发时是运用自由意志,那么只有959个细胞构成被称作秀丽隐杆线虫的简单生物又如何呢?也许它从未想过:“那里就是我要去吃的味道讨厌的细菌。”可是它对食品也有明确的嗜好,要么满足于乏味的饭食,要么按照新近的经验去寻找更可口的东西。这是在运用自由意志吗?“我认为你应该在第二步这里更明确些。”

尽管我们感到我们做什么都自有主意,我们对生物分子基础的理解表明,生命过程是由物理和化学定律制约的,因此也是像行星轨道那样是被确定的。新近的神经科学实验支持这样的观点:是我们肉体的大脑,依据已知的自然定律,而非存在于那些规律之外的某种作用,决定着我们的行动。例如,对进行非全麻脑外科手术的病人的研究发现,用电刺激脑部的适当区域,可以使病人产生移动手、臂或脚,或者嚅动嘴唇并且说话的意欲。如果科学定律确定了我们的行为,就很难想象自由意志如何生效,这样我们似乎仅仅是生物机器,而自由意志只不过是幻影而已。

在承认人的行为的确由自然定律确定之际,似乎得出如下结论也很合理,即:以如此复杂的方式并具有这么多的变量来确定结果,致使实际上不可能做出预言。为此人们会需要人体的一千亿亿亿个分子的每一个的初始态的知识,并且去解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方程,那要花费几十亿年。对手要打你时,只怕有点来不及闪避。

因为用基础的物理定律去预言人的行为如此不切实际,我们采用所谓的有效理论。在物理学中,有效理论是一种框架,被创造来模拟某种被观察的现象,而不用仔细地描述所有的基本过程。例如,我们不能准确地解制约一个人体的每个原子与地球上的每个原子的引力相互作用的方程。但是对于所有实用的目的,一个人与地球间的引力只需寥寥几个数值,诸如人的总质量等,就可以描述。类似地,我们不能解制约复杂的原子和分子行为的方程,但我们发展了一种称为化学的有效理论,在未解释相互作用的每个细节的情形下,它提供化学反应中原子和分子如何行为的解释。在人的情况中,因为我们不能解确定我们行为的方程,所以我们利用人拥有自由意志的有效理论。研究我们的意志以及所引起的行为的是心理学。经济学也是有效理论,它基于自由意志的观念以及如下假设:人们估计可能的不同行动过程,并且选择最佳者。那个有效理论只能适度成功地预言行为,正如我们都知道的,这是因为决定经常是非理性的,或者是基于对选择后果的有缺陷的分析。所以世界才这么一团糟。

第三个问题是讨论既确定宇宙又确定人行为的定律是否是唯一的。如果你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上帝创造定律,那么这个问题就变成上帝在选择它们上有无余地?不管是亚里士多德还是柏拉图,正如笛卡儿以及后来的爱因斯坦都相信的,自然的原理因出于“必然性”而存在,也就是说,因为它们是仅有的逻辑合理的规则。由于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定律的起源是逻辑的信条,他及其信徒觉得人们可以把那些定律“导出”,而不大关注自然实际上如何行为。这个原因,加上集中注意于为什么物体遵循规则而不在乎指明这些规则是什么,把他导向主要是定性的定律,这些定律经常是错误的,在任何意义上都证明没有多大用处,即使它们许多世纪以来在科学思想中占了统治地位。只是在很久以后,例如伽利略才敢于挑战亚里士多德的权威,并观察自然实际上的行为,而不是去考察纯粹“理性”说它应如何行为。

本书依据科学决定论的概念,它表明对第二个问题的答复是不存在奇迹或者自然定律的例外。我们还会回过头来深入地研究第一个和第三个问题,即定律如何出现,它们是否为仅有的可能定律。不过,我们首先在下一章中讨论自然定律所描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多数科学家会说,它们是一个外在的实在的数学反映,这个外部世界独立于观察者而存在。但是,当我们深思自己观察周围世界并形成概念的方式之际,我们会邂逅如下问题:我们真有理由相信一个客观存在的实在吗?第三章何为实在

几年前,意大利蒙札市议会禁止宠物的主人把金鱼养在弯曲的鱼缸里。提案的倡议者解释此提案的部分理由是,因为金鱼向外凝视时会得到实在的歪曲景色,因此将金鱼养在弯曲的缸里是残酷的。然而,我们何以得知我们拥有真正的没被歪曲的实在图像?难道我们自己不也可能处于某个大鱼缸之内,一个巨大的透镜扭曲我们的美景?金鱼的实在图像固然和我们的不同,然而我们能肯定它比我们的更不真实吗?

金鱼的实在图像和我们自己的不同,但金鱼仍然可以表述制约它们观察到的在鱼缸外面物体运动的科学定律。例如,由于变形,我们观察一个自由物体在一条直线上运动,会被金鱼观察成它是沿着一条曲线运动。尽管如此,金鱼可以从它们变形的参照系中表述科学定律,这些定律总是成立,而且使它们能预言鱼缸外的物体的未来运动。它们的定律会比我们参照系中的定律更为复杂,但简单性只不过是口味而已。如果一条金鱼表述了这样的一个理论,我们就只好承认金鱼看到的是实在的一个正确的图像。

托勒密(约85~约165年)在公元150年左右提出一个描写星体运动的模型,这是一个不同实在图像的著名例子。托勒密的研究发表在一部十三卷的专著中,这部专著通常以阿拉伯文题目《天文学大成》而众所周知。《天文学大成》的开宗明义就是解释为什么认为地球是一个球形的、静止的、位于宇宙中心,并与星空的距离相比是小到可以忽略。虽然阿里斯塔克曾提出过日心模型,但至少自亚里士多德时代开始,大多数有教养的希腊人都持有这些信仰。亚里士多德由于神秘的原因相信,地球应该位于宇宙的中心。在托勒密模型中,地球静止地位于中心,行星和恒星在非常复杂的轨道上围绕着它运行,这些轨道牵涉到周转圆,就像轮子上的轮子。

这个模型似乎是自然的,因为我们确实没觉得脚下的地球在运动(除了地震或者激情澎湃的时刻)。后来的欧洲学术乃基于传承下来的希腊之源,于是亚里士多德和托勒密的观念就成为多数西方思想的基础。天主教会采用托勒密的宇宙模型当做正式教义达14个世纪之久。直至1543年,哥白尼才在他的著作《天体运行论》中提出一个别样的模型。虽然他已花了几十年来研究此理论,该书在他逝世那年才得以出版。

像大约早17世纪的阿里斯塔克一样,哥白尼描写了一个世界,其中太阳处于静止,而行星以圆周轨道绕着它运转。尽管这个思想并不新,其复活却遭到激烈的抵制。哥白尼模型被认为和圣经相抵触,尽管圣经从未清楚地说明,但一向被解说成行星围绕着地球运动。事实上,在撰写圣经的时代,人们相信地球是平坦的。哥白尼模型引起关于地球是否静止不动的狂烈辩论。这场辩论于1633年因伽利略受到异端审判而达到高峰。他的罪名是提倡哥白尼模型并认为“在一种信念被宣布并确定为与圣经冲突之后,人们竟仍然可以把它当做可能的信念予以坚持并捍卫”。他被裁决有罪,判为终身软禁,并被迫宣布放弃原先的信仰。据说他低声嘀咕道:“可是它仍在运动。”1992年,罗马天主教廷终于承认谴责伽利略是错误的。托勒密宇宙按照托勒密观点,我们生活在宇宙的中心。

那么,托勒密系统和哥白尼系统,究竟哪个是真实的?尽管人们时常说哥白尼证明了托勒密是错的,但那不是真的。正如在我们的正常视像跟金鱼的视像相比较的情形,人们可以利用任一种图像作为宇宙的模型一样,对于我们天空之观测,既可从假定地球处于静止,也可从假定太阳处于静止得到解释。尽管哥白尼系统在有关我们宇宙本性的哲学辩论中作用很大,然而它的真正优势是在太阳处于静止的坐标系中运动方程要简单得多。

在科幻影片《黑客帝国》(Matrix)中发生了不同类型的另类实在。影片中的人类不知不觉地生活在由智慧电脑制造的模拟实在之中,过得平安而满意,电脑则吸吮着活人的生物电能(不管为何物)。这也许没那么牵强,因为许多人宁愿在网络的虚拟实在中消磨时日,像在网站“第二人生”中那样。我们何以得知,我们不仅仅是一部电脑制作的肥皂剧中的角色呢?如果我们生活在合成的虚拟世界中,事件就不必具有任何逻辑或一致性或服从任何定律。进行操控的外星人也许在看到我们反应时会觉得更有趣更开心,例如,如果满月分开两半,或者在这世界上每个节食的人显示对香蕉奶油饼的毫不节制的渴望。但是如果外星人实施一致的定律,我们就无法得知在这模拟的实在背后是否还有另一个实在。将外星人生活的世界称作“真的”,而把合成世界当做“假的”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如果——正如我们这样——在模拟世界中的生物不能从外面注视到他们的宇宙之中,他们就没有理由怀疑他们自己的实在图像。这是我们都是他人梦中幻影这一观念的现代版本。

从这些例子中,我们可得到对于本书非常重要的结论:不存在与图像或理论无关的实在概念。相反地,我们将要采用称为依赖模型的实在论观点:一个物理理论和世界图像是一个模型(通常具有数学性质)和一组将这个模型的元素与观测相连接的规则的思想。这提供了一个用以解释现代科学的框架。

自柏拉图以来,哲学家们长期争议实在的性质。经典科学是基于这样的信念:存在一个真实的外部世界,其性质是确定的,并与感知它们的观察者无关。根据经典科学,某些物体存在并拥有诸如速率和质量等物理性质,它们具有明确定义的值。在这种观点里,我们的理论是试图去描述那些物体及其性质,并且将我们的测量和感觉与之对应。无论是观察者还是观察对象,都是具有客观存在的世界的部分,它们之间的任何区别都是无意义的。换言之,如果你看到一群斑马在停车场争夺一块地方,那是因为真的有一群斑马在停车场争夺那个地方。所有其他正在看的观察者都会测量到同样的性质,而且不管是否有人在看这群斑马,它们都具有那些性质。在哲学中,这一信念称为实在论。

虽然实在论也许是诱人的观点,然而正如我们将在下面看到的,我们有关现代物理学的知识使得要为它辩护变得非常困难。例如,根据精确描述自然的量子物理原理,除非并且直到一个粒子的位置或速度被一位观察者测量,这个粒子既不拥有确定的位置,也不拥有确定的速度。因此,说测量之所以给出一定的结果是因为被测量的量在测量的时刻具有那个值,那说法是不正确的。事实上,在某种情形下,单独的物体甚至并没有独立的存在,而仅作为一个众多的系综的部分而存在。而且,如果一种称为全息原理的理论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么我们以及我们的四维世界可能是一个更大的五维时空在边界上的影子。在那种情形下,我们在宇宙中的地位即类似于金鱼的状况。“你们两位有某种共同的东西。戴维斯博士发现了没有看到过的粒子,而希格伯发现了没有看到过的星系。”

彻底的实在论者经常争辩道,科学理论描绘实在的证明在于它们的成功。但不同理论可以通过全异的概念框架成功地描述同样的现象。事实上,许多已被证明成功的理论后来被其他基于全新的实在性概念之上的同样成功的理论所取代。

传统上,那些不接受实在论的人被称为反实在论者。反实在论者相信,经验知识和理论知识彼此不同。他们一向争论道,观察和实验是有意义的,而理论只不过是有用的工具,并不体现任何涉及被观察现象的基础的更深刻真理。一些反实在论者甚至要将科学限制于可被观察的东西。因为这个原因,19世纪时的许多人基于我们永远看不见原子而拒绝原子的概念。乔治·贝克莱(1685~1753年)甚至如此极端,他断言除了精神及其思想,没有任何东西是存在的。当英国作家兼辞典编纂家塞缪尔·约翰生博士的一位朋友对他说起不可能反驳贝克莱的论调时,据说约翰生的反应是走近一块大石头,踢它一脚并宣布:“我如此反驳他。”当然,约翰生感觉的脚痛也还是他头脑中的一个思想,所以他还未真正驳斥贝克莱的观念。但这一行为确实解释了哲学家大卫·休谟(1711~1776年)的观点,后者写道,尽管我们没有合理的理由相信一个客观的实在,我们也别无选择,只好权当它真是那样的。

依赖模型的实在论使实在论和反实在论的思想流派之间所有这类争议和讨论变得毫无意义。按照依赖模型的实在论,去问一个模型是否真实是无意义的,只有是否与观测相符才有意义。如果存在两个都和观测相符的模型,正如金鱼的图像和我们的图像,那么人们不能讲这一个比另一个更真实。在所考虑的情形下,哪个更方便就用哪个。例如,如果一个人处于金鱼缸内,那么金鱼图像会是有用的。但若是身处鱼缸之外,倒用地球鱼缸的参考框架去描述远在星河之外的事件,就会非常笨拙,尤其是因为地球围绕太阳公转并围绕着自己的轴自转,而鱼缸在随着地球运动。

我们固然在科学中制造模型,然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制造模型。依赖模型的实在论不仅适用于科学模型,还适用于我们所有人为了解释并理解日常世界而创造的有意识和下意识的心理模型。没办法将观察者——我们——从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中排除,认识是通过感觉过程以及通过思维和推理方式产生的。我们的认识——因而我们的理论以之为基础的观测——不是直接的,而是由一种类似透镜之物——我们人脑的解释结构塑造的。

依赖模型的实在论符合我们感觉对象的方式。在视觉中,人的大脑从视觉神经接受一系列信号。那些信号并不构成你会从电视接受的那类图像。在视觉神经连接视网膜之处有一盲点,还有你的视场具有高分辨率的部分仅处于视网膜中心周围大约1度的狭窄视角,这个范围的角度和你伸出手臂时大拇指的宽度一样。而如此送入你大脑的未加工的数据就像是有个洞一样古怪的图像。幸运的是,人脑处理那个数据,将两只眼睛的输入结合在一起,假定邻近位置的视觉性质类似,再填满缝隙并应用插入技术。此外,大脑从视网膜读到二维的数据排列并由它创生三维空间的印象。换言之,大脑建立心理图像或模型。阴极射线我们看不见单独的电子,然而我们能看到它们产生的效应。

在建立模型方面,大脑是如此称职,如果人们配上一种上下颠倒其眼中之像的眼镜,他们的大脑在一段时间后就会改变模型,使之重新看到处于正确方向的东西。如果之后摘下眼镜,在一段时间内,他们看到的世界是上下颠倒的,然后会再次适应。这表明,当一个人说“我看到一把椅子”时,他的意思仅仅是他利用椅子散射来的光建立一个椅子的心理图像或模型。如果模型上下颠倒,在他坐到椅子上去之前,幸运的是,他的脑子会改正那个模型。

依赖模型的实在论解决或至少避免的另一个问题是存在的意义。如果我走出房间而看不见桌子,我何以得知那桌子仍然存在呢?那么说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诸如电子或据说是构成质子和中子的叫做夸克的粒子存在是什么意思呢?人们当然可以拥有一个模型,在该模型中,当我离开时桌子消失了,而当我返回时,桌子又在同一位置出现了。然而那会是笨拙的。而如果我在外面时发生了某些事情,比如讲天花板落下怎么办呢?在我离开房间时桌子消失的模型下,我能够解释下次我进入时在天花板碎片之下损毁的桌子重现的事实吗?还是桌子留在原地不动的模型简单得多,并与观测相符。人们能问的,也就是如此了。

在我们看不见的亚原子粒子的情形下,电子是一个有用的模型,它能解释像在一个云雾室中的轨迹和电视显像管上的光点这类观测结果,以及许多其他现象。据说,1897年英国物理学家J.J.汤姆孙在剑桥大学的卡文迪许实验室发现了电子。他是利用在真空玻璃管中的电流来做称为阴极射线现象的实验。从实验中,他获得一个大胆的结论:神秘的射线由微小的“微粒”构成,这种微粒是原子的构成物质,那时原子还被认为是物质的不可分的基元。汤姆孙没有看到“电子”,他的实验也没有直接或清晰地证明他的预测。但无论应用于基础科学还是应用到实际工程中,都证明这个模型是关键的,而现在所有的物理学家都确信电子存在,即便看不到它。夸克尽管单独夸克不能被观测到,但是夸克的概念是我们基本物理理论的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

我们也看不见夸克,它是解释原子核中的质子和中子性质的一个模型。虽然说夸克构成质子和中子,因夸克之间的束缚力随着分离而增大,因此孤立的自由夸克不可能在自然中存在,所以我们永远观察不到夸克。相反地,它们永远以3个一组(质子和中子)或者以夸克反夸克对(π介子)存在,而它们就像被橡皮带连接在一起似的。

在夸克模型首次提出之后的年月里,人们一直在争议一个问题:如果你永远不能分离出一个夸克,说夸克真的存在是否有意义。一些亚亚核粒子的不同结合构成了某些粒子的思想提供了一种编组原理,由此对其性质给予简单而吸引人的解释。但是,尽管物理学家已习惯于接受那些粒子,它们的存在仅由有关其他粒子散射数据中统计的哔哔声推断而来。但是,对许多物理学家而言,将实在性赋予一个在原则上也许不能被观测到的粒子,这个思想是太过分了。然而,这么多年来,随着夸克模型导出愈加正确的预言,反对的声音也随之消退。某种拥有17只手臂、红外眼以及习惯从耳朵吹出浓缩奶油的外星生物会进行与我们相同的实验观察,但不用夸克描述之,这是完全可能的。尽管如此,根据依赖模型的实在论,夸克乃存在于一个和我们对亚核子粒子如何行为的观察相一致的模型中。

依赖模型的实在论能够为讨论诸如下述之类的问题提供框架:如果世界是在有限的过去创生的,那么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一位早期的基督教哲学家圣·奥古斯丁(354~430年)说,其答案不是上帝正为问此类问题的人们准备地狱,而是时间乃是上帝创造的世界的一个性质,时间在创生之前不存在,他还相信创生发生于过去不那么久的时刻。这是一个可能的模型。尽管在世界上存在化石和其他证据使之显得古老得多,(它们被放在那里是用来愚弄我们的吗?)那些坚持创世记中的叙述确实为真的人很喜欢这个模型。不过,人们还能拥有一个不同的模型,在这模型中时间回溯137亿年到达大爆炸。那个模型解释了包括历史和地学的证据在内的大部分现代观测,它就是我们拥有的对过去的最好描绘。第二种模型能解释化石和放射性记录,以及我们接受来自距离我们几百万光年的星系的光这一事实。因此,这个模型——大爆炸理论——比第一个更有用。尽管如此,没有一个模型可以说比另一个更真实。

有些人支持时间能回到甚至比大爆炸还早的模型。目前还不清楚其中时间回溯到比大爆炸还早的模型是否能更好地解释现代的观测,因为宇宙演化的定律似乎在大爆炸处崩溃。如果是这样,那么去创造一个包含早于大爆炸的时间的模型就没有意义,因为那时存在的东西对于现在没有可观测的后果,如此我们不妨坚持大爆炸即是世界的创生这一观念。

一个模型是个好模型,如果:

1.它是优雅的,

2.它包含很少任意或者可调整的元素,

3.它和全部已有的观测一致并能解释之,

4.它对将来的观测做详细的预言,如果这些预言不成立,观测就能证伪这个模型。

例如,在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中,世界由土、气、火和水4种元素构成,而且物体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目的而行为。这个理论是优雅的,并不包含可调节的元素。但在许多情形下,它并未做出确定的预言,而当它预言时,又并不总与观测相一致。这些预言中的一个是,因为物体的目的是下落,因此较重的物体应下落得较快。在伽利略之前似乎没人想到过去验证这个预言。传说他从比萨斜塔上释放重物来检验它。这故事可能是伪造的,但我们知道,他确曾把不同的重物从一斜面上滚下,并且观察到它们都以同样速率获得速度,这与亚里士多德的预言相矛盾。

上面的标准显然是主观的。例如,优雅就不是容易测量的某种东西,但科学家们非常重视它,因为自然定律就是意味着把许多特殊情况经济地压缩成一个简单公式。优雅是指理论的形式,但它与可调整元素的阙如紧密相关,因为,一个充满了修修补补因素的理论不很优雅。套用爱因斯坦的话说,一个理论应该尽可能简单,但不能更简单了。托勒密把周转圆加到周转圆上,或者甚至在其上再加周转圆。虽然增加的复杂性可使模型更精确,可科学家不满意一个被扭曲去迎合特有的一组观测的模型;他们倾向于把它看成数据表,而非一个可能体现任何有用原理的理论。

在第五章中,我们将要看到,许多人认为描写基本粒子相互作用的“标准模型”不算优雅。那个模型比托勒密的周转圆成功得多。它在几个新粒子被观测到之前就预言其存在了,并于几十年间以巨大的精确性描述了极多实验的结果。但它包含了几十个可调节的参数,其数值必须为了配合观测而确定,而不是由理论本身所确定的。

关于第四点,当新的令人震惊的预言被证明正确时,总是给科学家留下深刻印象。另一方面,当一个模型发现做不到这一点时,一种普遍反应是说实验错了。如果证明不是那种情形,人们经常仍然不抛弃这个模型,而试图通过修正来挽救它。尽管物理学家执著地努力拯救他们所赞美的理论,但随着改动变得做作而且繁琐,理论因此而变得“不优雅”时,人们修正理论的热情也就消退了。

如果容纳新的观测所需的修正过分雕琢,这就标志着需要新模型了。稳态宇宙的观念是老模型迫于新观测而撤退的一个例子。1920年代,多数科学家相信宇宙是静止的,或者在尺度上不变。后来埃德温·哈勃于1929年发表了他的观测,显示宇宙正在膨胀。哈勃观察到由星系发射出的光,但并未直接观察到宇宙在膨胀。那些光携带特征记号,或曰基于每个星系成分的光谱。如果星系相对于我们运动,光谱就会发生一定量的改变。因此,哈勃由分析远处星系的光谱便能够确定它们的速度。他原先预料会发现离开我们运动的星系数目与趋近我们运动的星系一样多。相反地,他发现几乎所有的星系都在作离开我们的运动,而且处在越远的地方,它们就运动得越快。哈勃得出结论,宇宙正在膨胀。但其他人坚持早先的模型,试图在稳态宇宙的框架中解释他的观测。例如,加州理工学院的物理学家弗里茨·兹威基提出,也许由于某些还未知的原因,当光线穿越巨大距离时慢慢地损失能量。兹威基提出了一个能量损失对应于一种光谱的改变,它能够模拟哈勃的观测。在哈勃之后的几十年间,许多科学家继续坚持稳态理论,但最自然的模型还是哈勃的膨胀宇宙模型,而今它已经被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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