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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5 23:4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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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松鹰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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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的复仇(死亡通知书上演杀人预告)

杏的复仇(死亡通知书上演杀人预告)试读:

引子

在一刹那间,胡国豪觉得自己的头没入了浪中。他呛了一大口海水,咸咸的,带着一种腥味。平日在海里游一两个小时,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但今天怎么这样吃力呢?

那天际飘浮的白线不是防鲨网吗?只要游到那里就安全了!

胡国豪挣扎着想浮出水面,但是脑袋沉沉的,嘴里又呛进一口海水。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娘的!我这是在哪里?难道真是地狱?

朦胧中他看见一条大白鲨从背后游来,眼睛盯着他,缓缓地张合着大嘴。他拼命地挥动着两臂,想泅向前方,但每个姿势都像电影里的慢动作似的虚幻无力,越是挣扎身体越往下沉。在他的记忆深处,依稀浮现出十几张少男少女青春的面孔,笑得靓丽而苍白……

他好像看见了火,熊熊火焰在眼前蔓延,似影似幻。

一股淡淡的青烟袅袅而起,像墨汁一样在海水里扩散开。

接着的画面渐渐模糊……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视网膜白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那团他永远拂之不去的阴霾,变成了黑黢黢的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他感觉到死神正向自己走近。一阵晕眩,仿佛听见一个来自天穹的声音在说:“他闭气了。”

胡国豪只觉得心脏在猝不及防之间痉挛起来,终于沉了下去……

这是他最后的一点意识。第一章 小梅沙迷雾1

小梅沙。迷人的海滩。

这里是深圳的旅游胜地,素有“东方夏威夷”之称。每到周末,都会有大批游客拥到这里度假休憩,踏浪嬉水。

傍晚时分,散落在海边沙滩的露营帐篷,更是小梅沙的一道风景线。帐篷有穹形的、三角形的,一顶接着一顶,红色、蓝色、黄色,从远处看去宛如夕照中绽开的鲜花,彩色缤纷。游客只花八十元就可以租一顶帐篷,比住四五百元一晚的海景宾馆便宜,又富有浪漫情调,尤其受年轻游客或度假情侣的欢迎。当夕阳西下时,游人们纷纷在沙滩上支起帐篷,沐着海风,或载歌载舞,或枕涛而眠,实在是件快事。

6月25日清晨,大约6时许。天刚破晓,两个情人模样的男女从一顶蓝帐篷里探出身来。男的戴着眼镜,穿一条牛仔裤,腆着啤酒肚。女的穿黄色短袖T恤衫,白短裙,模样不漂亮,但很年轻。走出帐篷,男的亲昵地搂着女的腰肢,脸上写着一夜欢情的满足和愉悦。女的推了他一把,嘴角露出羞涩的微笑。两人是昨日下午结伴来小梅沙玩的,啤酒肚是一家电脑公司的经理,女的在公司里做文员,按时尚的说法是男的小蜜。

昨夜风情,余味未尽。他们缠着手臂,在灰蒙蒙的晨曦中沿着海边散步。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沙粒上,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海浪轻轻吻着沙滩,留下一圈白沫。

大海一片宁静。远处的墩洲角碣石在薄雾中隐约可见。“这大鹏湾真美哦!”女的赞叹道。“祝福你,你永恒的大海!你的涛声好像是我的乡音……”

啤酒肚张开双臂,口气夸张地吟出一句诗来。“你在发神经呀?”女的揶揄地瞅着他笑。“嘿,是海涅的诗。”“海涅是谁哟?”“海龙王的儿子,你都不知道?”啤酒肚嬉皮笑脸地说。“去你的!没正经的。”“是德国的大诗人,《赞海》看过吗?”“没有……”“下次我找来给你看看。”“我不看。”女的说。“你别整天看村上春树,其实挺无聊的。”“我就喜欢村上,他写的《舞!舞!舞!》好美啊!”女的说。“又是那个‘羊男’,古里古怪的。”“反正我喜欢。”“哦,你瞧……”这时,啤酒肚指着天空。

女的抬起脸,几只白色的飞鸟悄然在头顶上掠过。“好漂亮的海鸥。”她眯着小眼睛说。“又开黄腔!你仔细看,是鹭鸶。”

那些白鸟飞的姿势很舒缓,两只长腿伸在尾后。“鹭鸶怎么飞到海上来了?”“它们也要舞!舞!舞嘛!”啤酒肚打趣。“去你的!”“那边树上有鸟巢。”啤酒肚指指海滩尽头处,那里是百米高的崎头岭,山影郁郁葱葱。

鹭鸶发出几声鸣叫,向山岭方向飞去。

崎头岭的山脚下,是小梅沙的一个景观“情人小径”。沿着倚山傍海的情人小径,经过一株参天大榕树,可以漫步登上坡顶的观音崖。从观音崖再往下走十多步,踱过一座小木桥,就是观海的好去处墩洲角。

他们随着鹭鸶飞的方向朝西走去,身后沙滩上留下一串新鲜的脚印。

伸进大鹏湾里的墩洲角碣石,在晨雾中渐渐清晰。

快走到沙滩尽头的码头时,两人蓦然站住了。

从远处看去,距码头石桥下不远的沙滩上,好像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趴着,头朝着岸上的方向。旁边是一堆嶙峋的礁石,礁石紧邻着石块垒砌的堤,离沙滩约有一人高,上面就是情人小径。

啤酒肚和女伴好奇地走近石桥,才意外发现这男人有些异样。

此人只穿了一条红色游泳裤,俯卧在沙滩上,两腿向两边伸开,赤着脚。看样子像是凌晨涨潮时被潮水冲上来的,头枕着右手臂,面孔朝下,看不清脸。

啤酒肚蹲下身,伸出手指在男人的鼻孔前探了探,已经没有气息。

再摸摸男人的手臂皮肤,早已冰凉。“已经……死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女的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男的看看四周,没有人影。“我们报不报警?”他征求她的意见。“你说呢?”女的有点迟疑。

如果警方把他俩作为目击证人,两人的隐私就会暴露无遗。“还是报案吧。”啤酒肚下决心说。

女的犹豫地点点头。

两人匆匆地跑回岸上,找到挂着“小梅沙旅游中心管理处”木牌子的白屋,叫醒了值班管理员。“昨夜沙滩上有个游泳的淹死了!”啤酒肚大声说。“什么?昨夜有人淹死了!”管理员揉着惺忪的眼睛,大吃一惊。

为了保证游泳者的安全,小梅沙海滨浴场沿沙滩一线设有几处瞭望塔,上面有救生员值班瞭望。当然这也并不是绝对的保险,偶尔也有出事的情况。特别是下海游泳的人多得像下饺子时,救生员的眼睛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再加上救生员又不是二十四小时昼夜值班,喜欢夜泳的游人,风险自然要大些。除非是游泳的好手,或者是裸泳爱好者,没有谁会一个人披星戴月地在海里夜游的。

管理员立即打电话向派出所报了案。

十五分钟后,派出所两个穿制服的民警赶到现场。

由于发现尸体的沙滩位置靠近码头,已超出海滨规定的泳区范围,两人立即将情况向上级公安分局做了报告。半小时后,Y区公安分局刑警队长崔大钧带着几个刑警和技侦人员驾车赶到。他们到达海边后,立即用黄色警带封锁了现场。蓝白色捷达警车就停在上面情人小径的栏杆外。

这时,天已经微亮了。但雾还没有散去。

远处的露营帐篷群沐浴着熹微的曙光。

海滩上只有早起的零星游客在远处拾贝壳。

崔大钧三十五六岁模样,夹克衫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白底条纹T恤,他身高不到一米七,但目光犀利,给人一种威压感。他向啤酒肚和女伴询问了发现尸体的过程,并叫助手、青年警官王小川做了笔录。女警官姚莉伫立在崔队的一旁,关注着目击证人的陈述。

派出所的两个民警,站在围成弧形的黄色警带外面负责警戒。

崔队询问完毕。小川警官叫啤酒肚和女伴在记录上签了字。“如果以后需要进一步了解,我们会与你们联系的。”

两个目击者点头。

崔队说完,然后放行让两人离去。

现场勘查。一个身穿有“刑警”字样背心的高个儿,从黑色摄影包里取出相机,从不同角度拍照。

死者年龄约莫五十七八岁,穿一条显眼的鳄鱼牌红色游泳裤,中等个子,体态微胖。尸体俯卧的地方,是一处平缓的沙滩,旁边是礁石,距情人小径的路基很近。海水涨潮涌上来的白沫,距尸体的两脚有四五米远。

沙滩上除了那对目击证人践踏时留下的新鲜痕迹,没有发现其他脚印,若有也会被涨潮的潮水淹没了。附近也不见死者的衣物等物品。再远些的地方,是一座从码头伸进海里的长长的石桥。海水涨至接近桥面。海浪打在石缝里,发出有节奏的轰鸣。

法医田青蹲下来,透过秀琅眼镜镜片仔细观察尸体的背部和后脑勺,并用手指轻轻按压。当田法医把死者翻过来检查时,有人才发现死者似曾相识。

死者的宽脸膛和鼻端上沾着沙粒,脸色灰中发紫,嘴唇也呈紫色。“有点像地豪置业的胡国豪总裁。”

胖墩的青年警官王小川自言自语道。“你认识这个人?”崔队疑惑地瞅着他。“在电视里见过,就前晚播的《地产风云人物》,还有他的特写镜头哩。”小川说。

穿刑警背心的高个儿对准死者面部,拍了几张照。“我好像也见过这人的照片。”女警官姚莉探过头来。“是很像”,崔队仔细端详死者面孔,觉得震惊,“这怎么可能呢!”2

胡国豪是深圳有名的房地产大鳄,统领着地豪置业有限公司这艘南方地产界的航母。作为岭南有影响的大富豪和企业家,他的一举一动都为媒体所关注。他是深圳市政协委员、广东省优秀企业家,曾入选中国南方地产界十大风云人物。

如果死者真是胡国豪,那可是爆炸性新闻。

崔队打开手机,拨通114台。“喂,请问地豪置业有限公司总机号码?……哦,谢谢。”

崔队立即拨打地豪总机。电话拨通了,但没有人接。

再拨,仍然是无动于衷的等待音。

第三次拨通,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哪里?……”女接话员的声音像是刚睡醒。“喂,是地豪置业吗?请接总裁办。”“对不起,今天休息,办公室没人。”对方懒懒地答复。

崔队脸色难看,气呼呼地吼道:“你们这么大一家公司,星期天没有人值班吗?”“哦……你请稍等。”

电话大约转到值班室,一个男中音接的话:“请问你有什么事?”“我是Y区公安分局,有急事要与胡国豪总裁联系。”崔队试探地问。“噢,今天是星期天,胡总不在办公室。”“那请问怎样才能够和他联系上?”“唔”,对方稍微迟疑道,“我告诉你他司机的手机号码吧……”

两分钟后,崔队与胡国豪的司机小刘联系上。“是刘司机吧,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谁啊?我在贝岭居家里。”“我是Y区公安分局刑警队崔大钧,有紧急情况要找胡国豪总裁。”“哦,胡总昨天去大梅沙了。”“大梅沙?什么时候去的?”

果然是胡国豪!崔队与小川交换了一下眼色,表情骤然紧张。“昨天下午,是我开车送胡总去的。……”

大梅沙是大鹏湾另一处海滨浴场,紧邻着小梅沙。椐小刘提供的信息,胡国豪是24日下午去大梅沙游泳的。胡国豪周六常去大梅沙海滨游泳,有时约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同行,有时是独自一人。晚上通常在大梅沙豪景大酒店过夜,星期天下午返城。昨天正好是周六。胡国豪下午3点一刻乘黑色奔驰到达大梅沙海滨,小刘开的车。豪景大酒店的房间是预定的。当天下午小刘即返回城里,说好今天下午4点,再开车去大梅沙接胡总。“你们胡总可能出事了,你马上开车到小梅沙来!”“小梅沙?”司机反问了一句。“对,小梅沙海滨。”

说完,崔队合上手机,指示小川和姚莉:“你俩马上去大梅沙豪景大酒店查查!”“是!”两人拔腿朝岸边奔去。

这时天已大亮。海滩上的人多起来。

有游客好奇地向这边围拢过来。派出所的俩民警把围观者挡在黄色警带以外。

崔队看了一下手表,心想:要不了半天,这小梅沙淹死人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鹏城。

大约半个小时后,小刘开着奔驰急匆匆地赶到小梅沙海滨。他脸色苍白,神色紧张,穿一件火红色翻领T恤衫,与现场气氛有点不协调。

经他辨认,死者的确是胡国豪。小伙子表情有点怪怪的,喃喃地念叨:“胡总喜欢在晚上游泳,他说晚上的海水特别清凉……”“胡国豪的游泳技术怎么样?”崔队问他。“胡总水性很好,在海里游个五六公里都没有问题。”“也就是说,他可以从大梅沙海滨一直游到小梅沙来?”“应该没问题。”“那他怎么可能会溺水呢?”田法医问。“是呀”,小刘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迟疑地说,“不过……胡总有心脏病史。”“有心脏病史?……”崔大均若有所思。

这时,小川开着捷达警车和姚莉从大梅沙赶回来。

车刚在情人小径停稳,小川就翻过栏杆跳下来向崔队报告。“崔队,在大梅沙豪景大酒店,我们查到胡国豪的登记记录和一些重要情况。”“好,说说看。”崔队示意他和姚莉到旁边。

小川报告说,据宾馆服务员介绍,胡国豪住的204号套房是星期五预定的,星期六下午3点20分胡国豪入住。豪景大酒店距海滩只有一箭之遥,是观海和游泳的最佳宾馆,虽然房租昂贵,胡国豪却是这里的常客。据说胡国豪出手大方,爱和女服务员开玩笑,宾馆的人许多都认识他。当时有人看见胡国豪进酒店,直接从旋梯上的二楼。另据大梅沙海景餐厅一个叫阿玉的服务员提供的线索,傍晚7点左右,胡国豪曾经和一个高个子朋友一起用餐,还聊了一会儿天。后来胡国豪先离开餐厅,那个高个子在原处坐了十分钟后也走了。“查清楚那高个子是谁了吗?”崔队问。“查清楚了”,小川有点喜形于色,“是大东房地产公司的老总洪亦明。”“能够肯定吗?”崔队追问。“能”,姚莉补充说,“餐厅的前台领班白小姐认识洪亦明,他和胡国豪都是豪景大酒店的常客。”“很好”,崔队嘉许了一句,问道,“有没有人看见胡国豪晚上7点后在大梅沙游泳?”“傍晚大梅沙海滨游泳的人很多,没有人注意。”小川回答,“我们查问了衣物寄存间,没有发现胡国豪的衣物,也没有其他游客遗留的东西。”

崔队神情有点兴奋。“这个洪亦明也许是在大梅沙见到胡国豪的最后一个人,尽快找他了解情况。”“是!头儿。”

收队时,崔大均说了一句:“但愿这只是一起单纯的‘溺水死亡’事件。”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头并不踏实。大梅沙海滨距小梅沙旅游中心有四五公里远。令人不解的是,为什么胡国豪的尸体会冲到小梅沙海角呢?而且,沙滩附近不见死者的其他物品,大梅沙寄存间里也没有找到他的衣物。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从大梅沙的海湾游到防鲨网以外,再因为心脏病突发淹死,尸体最后被潮水冲到邻近的小梅沙海滩。

转身离开沙滩的那一刻,崔队的目光停留在伸进海里的码头石桥上。一个疑问下意识地从他脑海里掠过:为什么陈尸地点离码头会这么近呢?3

广州白云宾馆。707房。

星期一。早晨8点,聂风准时被电话铃声叫醒。“先生,你的叫醒电话。”“哦,谢谢!”聂风打了一个哈欠,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

聂风是《西部阳光》杂志特稿部记者,刚过而立之年,皮肤黝黑,运动员体格,平头,一张敦厚的笑脸。他是四川C大新闻系高才生,兼心理学硕士双学位,颇受杂志社老总器重。

昨晚聂风加班到深夜,凌晨3点半刚把给《西部阳光》的特稿赶完。吴总编催办的任务终于可以交差了,他感到一阵轻松。难得到珠三角出差,今天约好去珠海看一个出版社的朋友,顺便再了解一下杂志的发行情况。《西部阳光》是西南一家新锐的人文综合刊物,大十六开彩印,海内外发行,颇有影响。吴总编是圈内有名的老报人,对稿件的质量一向要求很高。《西部阳光》独树一帜的办刊宗旨——“独家视点,全新观念,展现中国西部人文风采”,就是他提出来的。

聂风匆匆漱洗完,来到一楼白云轩餐厅吃早茶。

广州人喜欢吃早茶,名为早茶,实为吃早饭。各式各样的点心,装在一屉屉小蒸笼里,由笑眯眯的女服务员用小车推来,任客人挑选。揭开笼盖,热气腾腾的蒸点,琳琅满目,什么碧玉水晶包、虾饺皇、马蹄糕、马拉卷等。当然收费也挺气派的。在成都每天吃早餐,两个大鲜肉包、一碗热稀饭、一碟泡菜,总共才一元五毛钱。广州的早茶,随便点上一碗粥、两碟蒸菜、一笼甜点,一顿吃下来,少说也得三四十元。白云宾馆的房费不包括早餐,聂风赶写稿子入住后,只偶尔到此奢侈一下。

聂风走进餐厅,里面坐满了华衣美服的食客。有商务人员或四五人围聚,或两人对坐。吸着烟,一边打着手机,一边高谈阔论。也有男女老幼一家来吃早茶的,亲情融融,耳畔传来好听而难懂的粤语。

聂风在外厢的一处赭红色布纹椅坐定。一个穿细格上衣的女招待过来,递上长条形的茶卡单。“先生要喝什么茶?”

聂风打开卡单,瞄了一眼,乖乖:

金牌铁观音,138元/每位;

人参铁观音,60元/每位;

世纪皇茶,38元/每位;

……

聂风不动声色地翻到第二页,点了最普通的“高山铁观音”,标价10元/每位。后来他才知道,其实不另外点茶也是可以的。

待茶上来后,女招待把一张浅黄色菜单放在桌子上。上面印的各式品种琳琅满目,价目明白无误。聂风用圆珠笔打钩,随便点了几样早点,有皮蛋瘦肉粥、椒丝蒸凤爪、豉汁蒸排骨和小包一笼。

不一会儿,菜点送齐。聂风大口地吃起来,椒丝凤爪味浓可口。

邻座的墙边立着一个报架,上面放着本地和港澳的报纸。

聂风喝着皮蛋瘦肉粥,顺手取下报架上的一份广东的早报,浏览起来。

南方的报纸比内地的立意高,有文化内涵和经济意识,一向不靠花边新闻和拙劣的猎奇招徕读者,很受聂风欣赏。

今天头版的要闻有:

——“中国‘入世’多边谈判进入实质性阶段”;

——“‘风云’卫星成功飞上太空”;

还有一条是关于“人类基因图”的消息。报道称据美联社消息,两个美国研究组织将在明天联合宣布大体完成的“人类基因图”。专家形容此项研究计划是“生物学的阿波罗登月计划。”了解人类的基因组最终将带来新的灵丹妙药,生老病死之谜有望解开……

翻到第二版的“深圳新闻”,一条半栏黑体字标题跃入眼帘:

地豪置业总裁胡国豪游泳时意外溺水身亡

聂风的目光凝固了。从报上看到地豪置业总裁的死讯,使他感到非常意外,甚至难以置信。因为就在四天前,聂风还面对面采访过胡国豪。

他放下手中的粥碗和报纸,急忙举手招呼服务员。“小姐,埋单!”

片刻,服务员递来账单,连茶费总共46元。

聂风匆忙付完款,大步走出白云轩。在对面友谊商店的路边报亭,买了几份深圳和广州的当日报纸。

急忙打开寻找,在显著位置都刊载了胡国豪意外死亡的消息,标题引人注目:

深圳大富豪胡国豪猝死小梅沙海滨,罪魁祸首为心脏病?

胡国豪去世,谁做地豪掌门人?

地豪集团董事长命丧小梅沙,留下诸多疑点。

……

报载消息称:“深圳地豪置业总裁助理钟先生昨日下午证实,地豪置业董事长兼总裁胡国豪先生于6月24日游泳时不慎死亡,终年五十八岁。据悉,胡国豪是在小梅沙防鲨网外海中游泳时意外死亡,但其死亡原因是因为溺水还是心脏病发作,目前专家尚在鉴定过程之中,并未做出最后确定。”

有一家报纸还配了一张胡国豪的肖像照片,胡国豪穿着西装,一头寸发,面带潇洒的微笑。

那种微笑潇洒之中带着调侃,聂风很熟悉。6月22日上午,他采访了胡国豪整整三个小时。采访的稿子今天凌晨刚刚脱手,标题为《南国地产巨头的西部战略》。胡国豪的收购宏图,他那一席涉及中国西部房地产开发的独到见解,以及这位地产大鳄的霸气,至今历历在目。这样一个活生生的重量级人物,怎么会突然撒手而去呢?

采访那天,胡国豪指点江山,谈笑自如,对地豪置业即将开发盐田海滨充满信心。虽然聂风在他的霸气中也隐隐感觉到有些压力或是疲倦,但丝毫觉察不到任何异样。

这样一个举足轻重的商界巨子,怎么会冒险游到防鲨网以外,最后让小梅沙的海浪吞没呢……

或许出于记者的职业习惯,聂风感觉胡国豪死得太突然。

顾不得早餐只吃了半饱,聂风匆匆回到宾馆707房。

他带着狐疑,拨通了深圳地豪置业总裁办的电话。“这里是地豪置业,请问哪一位?”

听接话人的口音,像是胡国豪的秘书阿英。“你好,我是聂风。”“哦,你好。”阿英的声音有些勉强。“报上登载的胡总出意外的消息是真的吗?”聂风问。“是……真的。”“怎么会突然淹死呢?”聂风不解。“我们都觉得意外,好像……警方……”

胡国豪的死讯得到了确认。但阿英的答话有点闪烁其词,可以想见她对这次意外事件一定也很震惊。“警方有正式结论吗?”聂风敏感地意识到什么。“好像……”

又是“好像”,究竟是疑惑,还是有难言之隐?

聂风挂断了电话,再问也无益。他沉思了片刻,决定立刻赶去深圳。

聂风给珠海出版社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老兄,很抱歉,有一件突发的急事,今天珠海去不了啦。”“什么事这么急哟?”“电话里说不清楚,以后我再解释吧。”“又是什么独家新闻吧?”朋友的职业敏感。“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是和我的特稿有些干系。”

接着,他拨通吴总编成都家里的电话,报告稿件昨天夜里已经完成,并且发E-mail传回去了。聂风的稿件几乎每次都是头条。

吴总编在电话里显得很兴奋,朗声表扬道:“太好啦,正好赶上这期发稿!回来我请你吃老妈火锅。”“老妈火锅就免了吧,只要老总稿费从优就行啦。”聂风半真半谑地说,编委会每次都要打压他的稿酬。“这没问题,特稿特酬嘛!你什么时候回来?”“本来准备买明天的火车票,不过现在情况有变化……”“有什么新情况?”吴总编似有察觉。“现在还说不清楚,明天我再向你汇报吧。”

聂风放下话筒,收拾行装,退了房。然后在宾馆门口叫了一辆的士,赶到广州火车东站。半个小时后,他搭上从天河开出直达深圳的T757次特快列车。

窗外掠过羊城灰色的建筑和错落起伏的高架桥。

在列车的“隆隆”声中,聂风的脑海里不时闪回四天前在地豪采访的情形。

聂风清晰地记得见到胡国豪的情形,尤其那间足有两百平方米宽的豪华办公室,给他留下的印象十分强烈。进入胡国豪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有种走进殿堂的感觉。在内地,恐怕一个省长的办公室也不可能这么有派头。

办公室的如意纹地毯,四壁的布纹装饰,都很高档。

胡国豪坐在大班台后面的黑色真皮沙发上,轻松地接受聂风的采访。

他穿一身深蓝色西服,没系领带。那虎鼻,和那粗犷的宽脸,有点咄咄逼人,但他谈笑风生,不拘礼节,反而给人一种粗野中带着亲切的感觉。在他的身后,挂着一幅地豪大厦的全景巨照。左右两厢的玻璃橱柜里,摆着一些奖杯和书籍。大班台案头有镀金笔座、台历、黑色录音电话。案前卧着一座漆黑发亮的非洲木雕鳄鱼,微张着大嘴,栩栩如生。

胡国豪向聂风介绍了地豪置业的规模和成功之路。地豪的前身是海南一家房地产小公司,在激烈的商战中,艰苦奋斗,敢闯敢拼,才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谈起当年在海南的发迹,胡国豪流露出一种毫不掩饰的骄傲。“十年前我和朋友在海南做房地产时,海南一共有一万五千多家房地产公司,他娘的!那情景简直像赶集似的,天上掉下一个馍都会砸死几个房地产老板。”

胡国豪说话带着河南口音。他挥动拳头,像是要把那个“馍”打飞似的。“可是到后来只有几百家活下来了,我们就是这几百家中的之一。哈哈!我就是命大。”

胡国豪的嘴角浮现出得意的微笑,潇洒中带着调侃。

谈起中国西部房地产开发,他认为现在正是进军西部的最好时机。中国的房地产经过十年的大发展,已经进入规模经营的成熟期。外地开发商进入西部市场是迟早的事,而且谁先进入谁先获利。要获得西进的成功,关键是两点:一靠雄厚资金,二靠品牌。他透露了地豪置业雄心勃勃的购并设想,第一步是拿下盐田临海区的“田东坝”。“那块地皮绝对会增值!”他那对透着狡黠的小圆眼睛,射出亮光。

第二步就是向西部发展。“你不是说成都没有标志性建筑吗?我就在人民南路广场建一座西部地豪大厦,怎么样!”

这是聂风第一次领略成功的民营企业家的气派和魄力,这是一个房地产巨子活生生的面貌和风采。可以明显感到他掌控着整个集团。

问起业余爱好,胡国豪说他喜欢游泳、跑步,但从来不打高尔夫球。“那玩意儿是斯文人玩的。”

在采访快结束时,秘书阿英推门进来。她递给胡国豪一杯水,提醒他吃药。“胡总,该服药了。”

胡国豪从桌上一个小药瓶中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扔进嘴里,然后从阿英手里接过水杯,“咕”的一大口把药咽了下去。“阿司匹林,包治百病。”他自嘲道。“胡总感冒啦?”聂风问。“不是,胡总有心脏病。”阿英接话。“医生说我有冠心病,瞎扯蛋!你看我像吗?”“不像。”聂风说的是真话。第二章 地豪大厦1

地豪置业大厦。二十四层的蓝色玻璃墙大楼在阳光下闪着神秘的光泽。

聂风快步走进大厅,发现已有二十多个媒体记者捷足先登。

不过,这些无冕之王都被拦在一条红色软绳护栏前,显得有些无奈。

一个扛摄像机的电视台摄像模样的大个子,嘴里嘟哝着:“又不是军事要地,为什么不让采访噢!”在他旁边的一个披肩发的女记者,正和保安在交涉。

胡国豪的意外去世,引起业界的极大震动。仅在一天之间,关于胡国豪死因的各种传言不胫而走。新闻媒体自然格外关注,都想得到独家的第一手消息。但是地豪置业的态度异乎寻常的谨慎。

两个穿保安制服的门卫站在护栏内,态度很不友好。

来采访的有各方面的媒体记者。除了省市的报社、电台、电视台,还有闻讯从外地赶来的媒体。集团公司似乎对记者们讳莫如深,一律拒绝接受采访。

这时,大厅左边的一个电梯门打开。一位中等个子,身穿咖啡色西服、系黑领带的男人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像是司机。有人认出他是地豪置业的副总裁周正兴。记者们一窝蜂围了上去。“周总,胡国豪的死因确实是游泳意外吗?”“外面传言胡国豪死得很离奇,请问是真的吗?”“请问,胡国豪突然去世,地豪置业谁接替他做总裁?”“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有急事要赶去市政府。”

周正兴红黑的脸膛上露出虔诚的微笑,一面点头道歉,一面疾步向楼外走去。

聂风与周正兴擦肩而过。聂风对周的第一印象是耿直、朴实,但又有点大智若愚的感觉。“周总,为什么胡国豪会半夜里到小梅沙游泳喃?……”

那个电视台披肩发女记者追上去问。

周正兴的背影摆了摆手,钻进一辆黑色奥迪。司机砰地关上门,车子绝尘而去。

周正兴的神情举止虽然匆忙,但聂风感觉他并不显得失措,相反倒像是从容不迫。“这是一个人物。”聂风脑海里留下一个印记。

大厅里暂时恢复了沉寂。

记者们继续在红色软绳护栏前守候。怨声起伏。

蓦然,仿佛有口琴的声音从大厦底层传来。那琴声的旋律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非常好听又有些伤感。聂风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谁在吹口琴,也没有见到喇叭或是播放音乐的录音机。他有些奇怪。

这时,地豪总裁助理钟涛带着两个办公室人员,出现在大厅。他穿一身铁灰西服,系碎花深色领带。紧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手里小心地卷着一张黄纸。

记者们围了上去,纷纷举起手中的话筒和袖珍录音机。

钟涛在软绳护栏前停了下来,声音平和地应对记者们的提问。他看上去四十出头,人很精干,剑眉狮鼻,两眼炯炯有神,腮帮子蓄着淡淡的络腮胡,给人厚道、稳重的印象。

钟涛对提问者的态度相当友善。他解释说,集团刚开过紧急董事会,目前公司的经营一切正常。但由于公司处于非常时期,上上下下正忙于胡总的善后之事,有怠慢之处,希望媒体界朋友理解和包涵。

在大厅的一侧,两个办公室人员把一张告示展开贴在大理石墙上。

有记者围了上去。

黄纸黑字,墨迹还未完全干:

告示

集团总裁胡国豪先生于6月24日晚游泳时因心脏病发作不幸去世,终年五十八岁。本集团全体员工对其溘然早逝无不表示震惊和深切的哀悼。

胡国豪的去世是地豪置业的巨大损失,但公司的发展战略不会因此而改变。目前公司的营运均正常进行,董事会将尽快提出合适的接任人选,提请公司股东大会和董事会选举决定。

胡国豪的追悼会定于7月2日上午在深圳殡仪馆举行。

地豪置业董事会办公室

6月26日“7月2日就要举行追悼会了?”“就是这个礼拜日哟!”

有记者脸上露出困惑。人们显然感到追悼会的时间过于仓促,或许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聂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地豪置业像是急于要把胡国豪这件事了结。如果从公司的利益考虑,要把总裁意外去世造成的震动和影响减低到最小,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但胡国豪的死因总觉得有点扑朔迷离。按报上消息透露的情况,胡国豪的死因究竟是因为溺水还是心脏病发作,尚未最后确定。但《告示》里却明确公布是因心脏病发作身亡的。

清晨读到的报道内容,他也发现有几处细节有蹊跷之处,耐人寻味。

例如,胡国豪分明是在大梅沙海滨游泳,为什么胡的尸体会出现在四五公里以外的小梅沙海滩呢?

还有,发现尸体的沙滩附近并没有死者的其他物品,在大梅沙豪景大酒店204套房和海滨寄存间里,也没有找到胡国豪的衣物。“集团欢迎今天在场的记者朋友参加胡总的追悼会。”

钟涛提高嗓门宣布。有的记者散去。

这时,聂风走过去招呼他。“钟助理,你好。”“哦,是聂记者!”

钟涛和他握手。

聂风上个礼拜采访胡国豪,就是钟涛安排的。两人有一面之缘。“那篇采访记已经脱稿了,总编叫我再核实几个数据。”

聂风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唔,应该没有问题。”

钟涛说。

他给门卫打了个招呼,陪着聂风走进大厦电梯。

高速电梯在二十四层停住,黑底碎金纹装饰的不锈钢门打开。

走出电梯,钟涛把聂风领到装修豪华的会客室。

两人在褐色真皮沙发入座。沏完茶,钟涛向聂风简要地介绍了情况。他的话不多。

经法医验尸确认,胡国豪死亡原因确为游泳时突然心肌梗死,溺水而死。死亡时间大约在24日晚午夜时分。在尸体的左胸部位有一条划痕,约三四厘米长,有点像锋利的岩石划伤的。警方初步确定,胡国豪是在游泳时因心肌梗死淹死,再被海水冲到小梅沙海滩的。

聂风问了几个问题。“胡国豪常去大梅沙游泳吗?”“常去。”“他的水性怎么样?”“集团的人都知道,胡总水性很好。”“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溺水而亡的。”“可以这么认为。”“胡国豪在死前几天里有没有什么反常情况?”“反常情况”,钟涛注视着聂风,“聂记者指的是……”“比如情绪方面”,聂风解释,“或者有没有会见过特别的人……”“应该没有。”钟涛做思忖状。“唔。”聂风点头。

这时,有人敲会客室的玻璃门。

钟涛开门,见是胡国豪的秘书阿英,穿一身鸽灰色职业装,神情有些黯然。

她瞟了一眼沙发上的聂风,对钟涛说:“警方他们又来了解情况。”

聂风向她点头打招呼。“你好!”“哦,你这么快就到了。”阿英很随意地应了一句。

钟涛起身,把警方来人迎进会客室。

领头入座的是刑警队长崔大均,表情严肃,目光犀利。两位穿警服的年轻警官殿后,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出头,胖嘟嘟的,像是刚出道的新手。女的模样文静,个子小巧玲珑。

阿英给三人端来纸杯盛的热茶。“我们是例行核实一些情况”,崔队与钟涛寒暄后问,“现在公司日常工作由谁负责?”“是周副总,不过他刚去市政府汇报去了”,钟涛答道,“上午集团召开董事会请朱姐参加了,她还在公司。”“朱姐?”崔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是胡总的太太朱美凤,胡总在世时她很少到地豪大厦来,也从不过问公司的事。”

阿英向崔队解释。

崔队注意到了在座的聂风,调头问钟涛:“这位是?”“他是《西部阳光》杂志的特约记者。”钟涛介绍。“我是聂风。”聂风面带微笑,起身友善地伸出手。

崔队冷着脸没有理会,聂风乖乖地收回手,似乎并不介意。“对新闻媒体,我们一律无可奉告。”崔队居高临下地说。

聂风的右手食指在腮边挠了挠,脸上露出滑稽的表情。“上星期聂记者刚采访过胡总,他只是来核对几个数据。”钟涛替聂风圆场。“噢。”崔队态度依然有点傲慢。

坐在他右边的男警官,皮球脸,向聂风投来会意的目光。

聂风朝他点头致意。“你是四川人吧?”皮球脸轻声问道。

听这年轻警官的话音也是“川普”味,聂风笑起来。“我们是老乡哦!”聂风与他套近乎。“我叫王小川,是重庆人。”他与聂风好像挺投缘。“别闲扯啦!”崔大均挥手制止小川,然后告诉钟涛,“我们想和朱美凤谈谈。”2

胡国豪太太朱美凤是一家私营美容院的经理,很有气质,衣着也很有品味,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非常漂亮,公司的人都称她为“朱姐”。

在总裁办公室一角的会客区,她与警官们见了面。一圈米黄色真皮沙发,围着凝重的长方形玻璃茶几。旁边立着一株在广东写字楼常见的发财树。

朱美凤坐在正面的长沙发上,崔队和姚警官坐在她对面。茶几上摆着一个进口的水晶玻璃烟缸。小川拿着笔记本,笔直地坐在侧座单沙发上。“我们想了解一下胡国豪总裁生前的一些情况,麻烦你啦。”崔队客气地说。“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们尽管问吧。”朱美凤很配合。“听说胡总有心脏病史,对吧?他平常都服些什么药?”崔队问。“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老胡有心脏病,不过老胡本人从来不当回事……”“‘不当回事’是什么意思?”坐在侧面的小川警官插话。“他老说自己是铁打的金刚”,朱美凤瞟了小川警官一眼,口气揶揄地说,“这不,再是铁打的金刚也趴下啦。”

听她这话,让人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嘲讽和无奈。似乎朱美凤对丈夫的死并没有多少悲痛,说不定这个胡国豪在家里也是霸气十足的主儿。“那他服什么药吗?”姚警官追问了一句,她的态度沉稳机敏。“有阿司匹林,一天四粒。还有两种叫什么‘酒石酸’、什么……‘乐克’,名字我忘了,老胡没服几天就停了。”

小川在本子上记录着。

阿司匹林是一种典型的扩张血管药,临床常用于预防心肌梗死,或脑缺血发作,这和警方掌握的情况吻合。

崔队颔首,表示明白了。“胡国豪有失眠症吗?”姚警官又问。“这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吗?”朱美凤抬起美丽的眸子,审视着女警官。“是这样,我们法医在他的胃液和血液里检测到阿司匹林和安眠药成分”,崔大均解释说,“阿司匹林的成分和你说的差不多,不过安眠药的浓度明显超过了一般含量。”“老胡确实爱失眠,晚上经常服安眠药”,胡夫人口气平和地说,“有时彻夜难眠,心里烦躁,多服几粒也是常有的事。”“胡总平常服的是什么安眠药?”姚警官问。“以前服过‘利眠灵’,后来不大管用,就改服‘冬眠灵’了。”

姚莉和崔队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唔,是这样。”崔队释然。“胡太!”小川警官还想问什么,崔队示意制止了他。“谢谢你的配合,胡太!”崔队客气地对朱美凤说,“我们对胡总的意外去世表示哀悼,以后需要了解情况,我们会再找你。”“好,没有问题。如果没有事,我现在回去了。”

朱美凤高雅地点点头,起身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待朱美凤走出办公室后,小川低声咕哝道:“师父,怎么你不让我再问了?”“还问什么?明摆着是心脏病突发嘛”,崔队训斥自己的徒弟,“你小子不要好大喜功,把简单的问题给弄复杂了!”“我瞧这个胡太死了老公,并没有多伤心的样子。”小川似乎不服气。“她伤不伤心,要作秀给你看呐?大款的太太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崔队顿了顿,一本正经地问面前的年轻警官,“你知道深圳这座天堂有多少怨妇和二奶吗?”“不知道。”小川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但朱美凤肯定是其中的一个。这不结了吗!”“你说她是一个‘怨妇’?”“未必她是‘二奶’?你小子的脑子怎么少根弦!”崔队抢白道。“唔。”小川警官挠挠后脑勺,仍然一头雾水。

姚警官捂着嘴笑。“我认为,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基本可排除胡国豪不是‘游泳意外死亡’的因素。”崔队沉吟道,“除非……”“除非什么?”小川警官期待地问。“除非发现有新的疑点。”姚警官抢先回答。

崔队没有吭声。“明白了,头儿!”小川恍然。3

待警方的人都离开地豪大厦后,聂风在会客室向阿英详细了解到事情的某些内幕。

阿英全名叫冯雪英,是一位漂亮的白领丽人,广州J大公共关系专业毕业生,未婚,给胡国豪做秘书已有四年。此刻,她的眼圈有点红肿,脸色苍白,表情失落。看得出,她对胡国豪意外去世的悲伤和震惊是真的。直觉告诉聂风这位心理学硕士,从胡国豪身边最接近的人和仰慕者口中,也许可以得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隐情。

关键是要创造一种坦露心事的气氛。一个人处在痛苦和失落的孤独中,是需要向人倾诉的。但她一般不会向熟悉的人谈,甚至不会向亲人吐露。有时反而会向陌生人谈起,一个擦肩而过又不让人反感的陌生人,往往是最安全的倾诉对象。

聂风选择了一个有利的切入口,他从采访胡国豪的印象谈起。“胡总对西部房地产的开发见解,令人耳目一新,而且非常具有前瞻性,确实令人佩服!我采访过许多著名的企业家,像胡总这样有个性和魄力的并不多见。”

阿英抬起眸子瞅了他一眼。“这一期的《西部阳光》杂志,就准备用胡国豪的照片做封面。”聂风继续说,然后叹息了一声,“可惜胡总本人看不到了!没想到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也许是聂风的诚恳表示打动了阿英,至少是获得了她的好感。在聂风恳谈的牵动下,她随后谈了很多胡国豪的事情,话语中流露出对胡的死因的某种疑惑。“我总觉得,胡总死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呢?”“我只是感觉……”

在继续深入的交谈中,阿英无意间透露了一个情况。“胡总在出事前几天,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聂风问。“有一件事……”阿英回忆道。

事发前一天的早晨,阿英给胡总送文件时,发现大班台上有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红色的奇怪符号,形状像一个空心的“山”,但下面带弧形,所以又有点像“元宝”。在符号的下面有一排打印的数字,笔画很粗,有初号黑体字那么大。胡总当时刚进门坐下来,拿起纸瞄了一眼那个符号,表情起初有些困惑。他眯缝着小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排数字,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立刻把纸收了起来。“是什么样的纸?”“一张普通的纸,像是A4打印纸。”阿英说。“你记得那排数字吗?”聂风追问。“我只瞟了一眼,没怎么在意。好像最后三个字是791。”“791?……”聂风沉吟道。“你觉得胡国豪当时是什么心情?”“说不出来,感觉胡总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好像见到什么可怕的咒语……”阿英思索着。

暗藏杀机?——聂风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你给警方说过这件事没有?”他问。“没有。”“为什么喃?”“他们没有问起过”,阿英回答,“我不知道该不该讲。因为……”“那张纸不在了!”聂风接过话说。“对,胡总出事后我在办公室找过,但是没有找到。”“胡总的大班台抽屉呢?”“所有抽屉都找过了,没有。”“胡总办公室有保险柜吗?”“没有。”阿英答道。

聂风觉得她的口气好像有些迟疑。

但阿英接着补充了一句:“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

看她的表情,这句话应该是真的。聂风隐约觉得,她话中的“所有能找的地方”,似乎有所指。这只是感觉,他没有再问。此外,聂风感觉到阿英的情绪和话中有一种伤感。而且在伤感之外,好像还有点其他情绪,但是是什么,还说不准。“我能再看看胡总的办公室吗?”他礼貌地问。“可以。”

阿英带聂风到胡国豪的豪华办公室。阿英的秘书室就在相邻的外屋。

高档布料墙,如意纹地毯。木雕鳄鱼,水晶玻璃烟缸。一切依旧,但已经物是人非。大班台后面的高背沙发空着,墙上的地豪巨幅照寂寥地悬在高处。

原地巡视了一下,果然不见有保险柜。

透过宽敞的大玻璃窗,可以鸟瞰地平线远方的建筑森林,整个鹏城的楼宇尽收眼底。

四天前采访胡国豪的情景仍像在眼前一样。当时还有五六个人坐在外面大厅的皮沙发上,都是排队等候胡国豪会见或是要向他汇报工作的人。给人一个强烈的印象,整个地豪这艘航空母舰都在他一人的掌控之中。如今胡国豪已不在人世,走出总裁办公室,外面大厅显得空荡荡的。令人有种豪华似梦,世事无常的感觉。

当晚,聂风向《西部阳光》吴总编报告情况。“你好!吴总,是我,聂风。”“啊,情况怎么样?”话筒里传来关切的声音。“情况扑朔迷离,需要进一步跟踪采访。”“那可不行,家里采访任务很忙。”吴总编不同意。“胡国豪死得的确蹊跷”,聂风竭力解释,“这背后很可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你想……一个地产大鳄突然去世,而又真相不明,这可是所有新闻单位紧追不放的题材哦。”

吴总编在电话那头犹豫着。“我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聂风加了点筹码。“那好,给你一个礼拜时间,写一篇追踪报道。”“一个礼拜可能不够,哪能这么快就破案呀!”“唔,……那就十天吧。”

老报头做了最大让步。“谢谢老总。我发回去的采访稿,您看到了吗?”“看了,挺不错!明天就发稿。”“我建议标题稍微改一下。”“改标题,为什么?”“最好加个副标题——胡国豪生前最后一次接受媒体采访。”“妙!这能更吸引读者的眼球。”

怪不得聂风深得吴总器重。第三章 三个受益人1

次日下午。Y区公安分局,六楼刑警队办公室。

案情分析会。十余名穿便衣的队员,围在条形会议桌的三面,崔队坐在桌首主持。

沿着办公室的两壁,右侧一溜桌子上并列着五台电脑,左侧立着一排装资料和设备的铁柜。墙壁上挂着大幅市区地图,屋角有饮水机和一架黄色体重秤。这里既是刑警队的大办公室,又兼案情分析的会议室。

崔大钧见人来齐了,宣布开会。“我们现在开会研究一下胡国豪意外死亡的情况,请大家积极参加意见。根据昨天现场勘查掌握的情况看,可以初步认定胡国豪是死于‘游泳意外’,属于事故死亡。但由于存在几个疑点,目前还不能完全排除‘非事故死亡’的可能。鉴于胡国豪是一个有社会影响的重要人物,分局领导指示抓紧进行初查,要求我们尽快查明真相。”

环坐在长条桌周围的刑警们,神情严肃。“初查工作由我负责,成员暂定姚莉和小川,需要时再增加。”崔队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道,“下面请小田先介绍一下验尸情况。”

刑侦技术处的法医田青坐在崔队的左侧,穿深蓝色T恤,秀琅眼镜,显得斯文而沉稳。他打开面前一个灰色塑料夹,抬头看了看大家,从容说道:“死者身高一百六十八厘米,头朝岸匍匐在沙滩上,上身赤裸,下穿红色鳄鱼牌游泳裤。检查死者胸部有尸斑形成,呈暗红色,指头重压褪色。死者眼角膜浑浊,双瞳孔散大约零点五厘米,眼结膜充血,可见出血点。此外,死者的呼吸道和肺内吸进大量海水,鼻孔有蕈形泡沫。蕈形泡沫是一种生活反应,它是生前溺死的一种典型症状。”

警官们专注地听着。

田法医是上海医科大学的本科毕业生,从事法医工作五年,很敬业。

他认真分析道:“根据尸表检验,可以初步确定胡国豪是死于溺水。死亡时间在24日晚上11点至25日凌晨1点之间。至于溺水而死的原因,最大可能是在游泳时心脏病突然发作。死者的面孔青紫,嘴唇发绀,指甲呈淡青色,这些都是心肌梗死的典型症状。据崔队他们调查,胡国豪生前确实患有冠心病,这也得到证明。所以胡国豪在海里游泳时因为突发心肌梗死导致溺死,是合理的解释。另外,死者全身无任何暴力性损伤。只是在死者左胸部乳头下方,有一处三厘米长的划伤,像是有尖的锐器所致。死者身穿的游泳裤,臀部左侧有条轻微的挂痕,用放大镜看像是新挂的。此外,没有其他异常发现。”“那个挂痕会不会是防鲨网挂的?”崔队问。“不是”,田法医回答,“我问过小梅沙旅游中心,防鲨网的材料是一种特制的绳子,不是铁丝网。”“唔。”崔队点头。

小川警官第二个发言。他穿一件米色T恤,一边说,一边比画着。“从现场勘查情况看,胡国豪的死因,的确如田法医所分析的。但是我和姚莉走访了大梅沙和小梅沙的相关人员,发现存在疑点。”

他简单叙述了走访大梅沙酒店和小梅沙周边环境的过程,提出一个重要质疑:

——胡国豪的外衣究竟到哪里去了?“据豪景大酒店服务员说,胡国豪在餐厅吃饭时穿的是橄榄色翻领T恤、白色休闲西裤。如果他是在大梅沙海滩下海游泳的,那他的T恤和西裤,要么脱在豪景大酒店套房里,要么会存在海滨泳场的寄存处。可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找到。”

小川环视众人,说出自己的判断——“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他的衣裤被人拿走了;另一种可能,胡国豪并不是在大梅沙下的海。”“这倒不是没有可能,他的尸体是在小梅沙海滩发现的。说不定他是在小梅沙下海的……”发表看法的是刑警队的靓仔郑勇。“这个可能性存在。”有队员附议。

坐在小川对面的姚莉,提出了疑问:“可是让人奇怪的是,为什么在小梅沙也没有找到他的外衣呢?”

她今天穿浅橘红色短袖衫、牛仔裤,端庄之中显出几分飒爽。“是呀……”郑勇托着下巴做思考状。“这是本案最大的一个疑点”,崔队说,“胡国豪的衣裤总不可能自己飞了。”

众笑。崔队又点燃一支烟,接着说:“另外,胡国豪的死因也有值得分析的地方,下面由小田说说验尸的疑点。”

田法医摸摸秀琅眼镜的镜框,先说明一句:“根据进一步的分析,我们发现有两个细节难以解释。”

他看着面前灰色塑料夹中的验尸报告,提出了疑点:“我先说说阿司匹林的问题。临床大量冠状动脉造影和尸检发现,许多急性心肌梗死患者,在冠状动脉里都发现有血栓。这表明血栓形成是急性心肌梗死的促发因素。阿司匹林最早是用来治疗感冒的良药,也有用来治风湿性关节炎的。后来,流行病学调查发现,长期服用阿司匹林的风湿性关节炎患者,极少得冠心病的。经过医学工作者的研究,才发现阿司匹林具有明显抑制血小板的作用。这以后,阿司匹林身价倍增,成为治疗冠心病的常用药品。”“我们从市总医院调阅了胡国豪的病历,发现他做过冠状动脉造影,确实有血栓记录。也就是说,他患的心脏病是血栓形成引起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问题是,从胡国豪胃里检测的药品成分,表明他一直在服用阿司匹林,而阿司匹林是一种很有效的血小板抑制药,为什么胡国豪还会突发心肌梗死呢?”“……”全场寂然无声。“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姚莉突然冒出一句。

看起来,她似乎有所发现。

姚莉停顿了几秒钟,环顾全场,然后抛出了她的惊人判断:“我认为存在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胡国豪游泳过于劳累,而导致心肌梗死突发;而另一种可能,就是遭遇了巨大的惊恐。”“哦?”众人哗然。“比如”,姚警官捋了捋额前的秀发,接着说,“遭到鲨鱼的突然侵犯或袭击……”“难道他胸口的伤痕,就是那个鲨鱼的牙齿咬的?”郑勇冷不丁插上一句。

有人嬉笑。“严肃点!这是案情分析会。”崔队拍手喝道。“当然”,姚警官不动声色,继续谈道,“也不排除有遭到人为恐吓的可能,这恐吓的人应该就是凶手!我的发言完了。”

她目视着崔队,款款坐下。“谁接着说?小川,你怎么看?”崔队点名。“姚莉分析得有点道理。劳累、鲨鱼、凶手……但我更倾向是凶手。”小川旋转着手中的茶杯答道。“为什么?”崔队追问徒弟。“我也说不上,只是怀疑。”“怀疑不等于想当然,它需要根据。”“胡国豪胃液里有过量的安眠药残留物,就是疑点。”小川说。“小田,你解释一下过量的安眠药问题。”

崔队拍拍田法医肩膀。

田法医环视众人,解释起来。“在胡国豪胃液和血液里检测出过量的安眠药残留物,其成分是氯丙嗪,也就是冬眠灵。这是近十余年来广泛使用的非巴比妥类催眠镇静药。”田青谈到安眠药的名称、剂量等,“氯丙嗪属于一种强安定药,其主要作用为抑制中枢神经系统,急性中毒者开始有暂时的兴奋,继而嗜睡,共济失调,震颤,昏迷,呼吸减慢,以至发生重度休克或因惊厥而窒息……氯丙嗪的中毒浓度通常在每毫升五微克以上,严重时可因呼吸、循环衰竭而死亡。在胡国豪的血液里,氯丙嗪浓度为每毫升四点二微克,明显超过正常剂量,虽然尚未达到中毒量,但足以使其嗜睡、昏迷。”“但是,根据他太太提供的情况,胡国豪有超量服安眠药的习惯,胡的秘书阿英也证实了这点。”崔队说,“所以仅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说明什么。”“那就应该解剖尸体!”小川警官脱口而出。

在场的警官情绪为之一振。“胡国豪可是深圳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你小子想解剖就解剖啦!”崔队打压徒弟。“崔队,我觉得小川这意见应该考虑。”姚警官支持小川。“这我早想到了”,崔队说,“可是胡国豪太太不同意尸体解剖。”

非刑事案件的尸体解剖,通常需要得到家属的签字同意。“胡太不同意!什么理由喃?”“她说老胡既然已经死了,希望他全身而去,不忍心再糟蹋他的遗体。这话嘛也符合人之常情。”“除非她也认为胡国豪是死于游泳意外。”小川插话。“与其说是‘认为’,不如说她是‘相信’……”崔队似乎话中有话。“师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川不解。“你自己动脑筋想想看?”

崔队给对面的队员扔过去几支烟,顿时,会场有几根烟囱冒起白烟。这位刑警队长的烟瘾特大,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目光锐利地盯着小川。“你是说,她宁可相信胡国豪是‘死于游泳意外’……”小川猜测。“对,我有这个感觉。”这是崔队询问死者遗孀时的一种直觉。他总觉得,朱美凤说“他老说自己是铁打的金刚”那句话时,表情颇耐人寻味。“这是为什么呀?”“我们来分析一下哈”,崔队两眼炯炯地环视众人,“胡国豪死亡,谁是最大的受益者?”“………”众人面面相觑。“胡太!”有人喊道。

大家恍然大悟。“对,胡国豪拥有地豪置业54%的股份,他没有儿女,前妻离异,父母早年去世,所以胡一死,从法律角度讲这些股份就是朱美凤的了!”“哦!”齐声惊呼。“所以,不管胡国豪是不是死于‘游泳意外’,对朱美凤来说获利的结果是相同的。”“如果胡国豪是死于‘非事故死亡’,或者明确说就是‘他杀’,朱美凤应该是最大的嫌疑人,聪明的她肯定不会轻易同意解剖尸体”;崔队分析道,“如果胡国豪确实死于‘游泳意外’,她自然会认为解剖尸体没有必要。”“胡国豪的死,还有两个最大的受益者。”崔队继续说。

警官们全神贯注瞅着队长。“一个是地豪的周正兴副总裁”,崔队清了清嗓子说,“他是地豪的第二大股东,据公司的员工反映,他是集团里的本地派头头,一直觊觎着胡国豪的宝座,而且他与胡国豪在经营上存在重大分歧,坚决反对胡国豪投标‘田东坝’。”

小川警官接着介绍从地豪员工了解到的情况——

据说“田东坝”这块地有一百六十亩,位于盐田疗养院东侧,距海滨只有几百米,是一块风水宝地,价格低但风险也很大。因为盐田的交通是个老大难问题,年年有人提,每年都要被媒体曝光。交通问题不解决,直接影响到深圳东海岸的房地产开发。盐田与莲塘只隔一个隧道,每平方米房价却差了近一千元。胡国豪却执意要把这块地开发成大型“海景豪宅别墅住宅区”。

就在事发前几天,周正兴还同胡国豪大吵过一次。胡国豪在公司里大权独揽,富有冒险精神,周正兴为人低调,做事比较谨慎。平时他们只是面和心不和,但这次也许是因为经营策略的严重分歧,导致了两人公开冲突。

有人听见周正兴说:“‘田东坝’看起来是块肥肉,其实是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别说鸡肋,就是骨头我也敢啃!没有啃骨头的精神和魄力,哪来的成功!”“我不赞成拿公司的存亡去冒险。”“没有冒险精神,能有地豪的今天吗!”“反正我不赞成收购‘田东坝’。”周正兴态度强硬。“那好,交董事会表决吧。”胡国豪冷冷地说。

谈话破裂。周正兴悻悻地推门出来,正好撞见市场营运部黄宏利总监。黄宏利见他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第二天,胡国豪同周正兴大吵的事,就在公司里传开了。

小川警官解释:“根据地豪置业的情况分析,胡国豪意外死亡,最有可能继任总裁的人就是周正兴。”

崔队接着点出第三个“受益人”。“胡国豪的死,另一个受益人是大东地产的老总洪亦明,根据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他是24号傍晚最后一个见到胡国豪的人。更重要的原因是,大东地产是‘田东坝’的几个投标商中唯一可以与地豪匹敌的竞争对手。盐田那块地皮的拍卖竞投,业界普遍认为,最有雄心拿到的就是地豪和大东两家。胡国豪一死,‘田东坝’极有可能成为大东地产的囊中之物。”

刑警们的情绪个个兴奋起来。

案情分析会初步结论:如果胡国豪是非“事故死亡”,嫌疑人(最大的获利者)最可能的是三个——

1、胡国豪的太太朱美凤;

2、集团内部的副总周正兴;

3、胡国豪的商务竞争对手、大东房产公司老总洪亦明。

最后崔队做总结,布置下一步侦查工作。“为了进一步查清胡国豪的死因,我马上向局里请示,对胡国豪的尸体进行司法解剖。”

崔队合上笔记本,声音洪亮地部署任务。“小川和小姚紧急出动,查清朱美凤、周正兴、洪亦明三人24号晚11点到25日凌晨1点的情况,确认有无‘不在现场证明’。”“是!”小川、姚莉领命。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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