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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6 06: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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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蒲松龄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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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聊斋

白话聊斋试读:

内容简介

《聊斋志异》是清代蒲松龄的短篇小说集,借描绘狐仙鬼怪,反映人间百态。按内容大致分三类:第一类作品无情地暴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鞭挞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同情善良人民的痛苦遭遇;第二类作品尖锐地抨击了科举制度的弊端及其对人才的摧残;第三类作品深刻地反映了封建婚姻制度的罪恶,歌颂了青年男女的真挚爱情。《聊斋志异》是中国古典文学中一部杰作,自问世以来,在历代读者中产生了广泛而又深刻的影响。

原著者简介

蒲松龄

字留仙,别号柳泉居士,山东淄川人。生于一六四〇年,卒于一七一五年。他出身于没落地主家庭,才华盖世,但始终没有考上举人,长期在家乡做塾师,一生郁郁不得志。他创作了大量的多种形式的文学作品,其中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成为中国文坛的不朽名著。

改编者简介

杨凌

女,一九四二年生,河南某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二十岁开始发表散文、小说、评论等文艺作品,已达二百余万字,并出版专著多部。

致读者

清初,征服者对于被征服者施行残酷的镇压和奴役,罗织文网,文字狱屡息屡起,文学创作也备受摧残。蒲松龄就生活在这个时代,他的《聊斋志异》也是这个时期文学上最丰硕的收获。

蒲松龄诞生在山东淄川一个没落地主的家庭,家徒四壁,十分贫困。成年分家之后,或给官僚作幕宾,或在地主家中教书,长期靠微薄的收入勉强维持生活,以致到了六十岁,还要为一日三餐到处奔走。

他从幼年起,受家庭影响,羡慕功名,醉心科举。十九岁开始应童子试,考中县、府、道三个第一,可谓旗开得胜。以后却不断遇到挫折,命运不济。过了不惑之年,两次到济南应试,都名落孙山。到了五十多岁,犹不忘进取。七十二岁那年,他还赋诗抒怀,把自己怀才不遇、屡试不第看做是终生的遗憾,既感到愤怒,又感到悲哀。

冷酷的现实使蒲松龄逐渐清醒过来,不幸的遭遇使他经常接近下层人民,亲身体验到政治黑暗和民间疾苦,写下了一批为民请命、反映现实的文章,《聊斋志异》便是其中最有价值、最有成就的作品。这部短篇小说集以简练的文笔、短小的形式,表达了重大的内容,描绘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涉及到社会的各个方面,广泛而深刻地反映了现实生活。由于统治者的严密控制,他不得不使用曲笔,隐晦地表达他的理想和感情。因此,书中他描绘了大量的狐仙鬼怪、花妖树精,借以影射芸芸众生和世间百态,奇思妙想,更增添了作品的艺术魅力。《聊斋志异》无疑是接受了魏晋志怪小说和唐宋传奇的影响,但又有很大的创造和发展,作者注重人物性格的刻画、素材的选择、情节的曲折、写法的变化多端,紧紧吸引读者,充分发挥了我国短篇小说传统的民族特点。此书自问世以来,长盛不衰,读者日众。

除了《聊斋志异》外,蒲松龄还创作了多种体裁的作品,特别是写出了大量通俗易懂的“俚曲”。他用民间流传的曲调,写成叙述体或者戏剧体,可唱可演,雅俗共赏,最能代表他创作的特色和成就。

画壁

江西人孟龙潭客居京师,一日与同住的举人朱某游一寺庙,殿宇和僧舍都不甚宽敞,唯有一个外地老和尚挂单在内。他见客人光临,整衣出迎,并引导客人到处游览。他们走进大殿,正中塑有志公像,两壁壁画尤为精妙,人物栩栩如生。东壁画的是天女散花,里面有一位梳着双鬟的少女,拈花微笑,二目传情,欲语还羞。朱举人聚精会神地看了很久,不觉心驰神移,飘飘然像腾云驾雾般到了壁上。眼前重楼叠阁,已非人世,有一老和尚身披袈裟高高地坐在座上说法,围观的人很多。朱某也跻身人群中听讲。一会儿,像有人暗中扯他的衣裳,回头一看,却是那位拈花少女,正笑着走开。朱某不由自主地跟上前去,经过曲径回栏,进入一间小屋,踟蹰不前。少女回过头来,远远地摇着手中的花向他招呼,他这才壮着胆子上前。小屋中寂无一人,朱拥抱少女,也未遭拒绝,两人同上巫山。许久,少女关门离开,嘱咐朱某不要出声,夜间她会再来看他。

这样过了两天,一些女伴发觉朱某,取笑少女说:“肚子内的小郎已经很大了,还梳着双鬟学处女吗?”她们捧着玉簪、耳环,催她上头梳髻,少女含羞不语。有一女伴说:“姊妹们,不要停留过久,使人讨厌。”大家笑着离去。朱某见她梳着高髻,乌云低垂,比少女装束更加可爱。四顾无人,渐渐进入佳境。正当两人缠绵之际,忽然听到靴声铿铿,锁声锵锵。随即有威喝、辩说声。女子受惊起床,与朱向外偷看,见众女伴围着一个穿着金甲的使者,他脸黑如漆,手里拿着槌和镣锁,问:“都到齐了吗?”答:“到齐了。”使者又说:“如果藏着下界凡人,大家应该检举,切莫自找麻烦。”大伙同声说:“没有。”使者用老鹰般的目光,四面搜索。女子吓得要死,面如死灰,慌忙对朱某说:“你快躲到床下。”一边说一边推开壁上小门,仓促逃走。朱举人伏在床下,连气也不敢喘。一会儿听到靴声来到房内,然后又出去。良久,喧闹声渐渐消失了,心才慢慢地安定下来。但门外仍有往来说话声。由于在床下蜷缩已久,觉得耳内有蝉叫,眼里要爆出火花,简直无法忍受。他担心再出意外,只好等待少女回来,甚至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这时,孟龙潭在殿中,转眼不见朱某,疑虑地问引路老和尚,老和尚笑着说:“他听说法去了。”又问:“什么地方?”答:“不远。”过一会儿,老僧用手指弹弹墙壁,说:“朱施主,怎么久游不回来?”眨眼间只见壁画上有朱的影子,站在那里,好像侧耳听着。和尚又叫:“你的伙伴久等了。”话未完,朱某从墙上飘然而下,落地像木头一样呆立着,双目无神,浑身瘫软。孟龙潭大吃一惊,仔细盘问,才知他伏在床下,听到大声呼唤方走出来探听动静。大家看看壁画中拈花人已经螺髻高高翘起,不再是垂髫少女了。朱某惶恐地跪在老和尚面前请求解释,老和尚笑着说:“幻由人生,老僧无法解释。”朱举人心灰意懒。孟龙潭却又惊又叹,两人彷徨无主,只得起身告辞,走出庙宇。

王六郎

淄川北乡有个姓许的渔民,每晚携酒来到河边,边喝酒边打鱼。饮前总要对着河水奠酒祷告:“河里的淹死鬼请来喝酒吧。”别人撒网一无所获,他却总是满载而归。

一天晚上,老许正在河边自斟自饮,忽然来了个少年,在附近转来转去。老许请他喝酒,少年欣然同意。可是,那一夜没有打到一条鱼,老许很不快活。那少年站起身说:“我到下游去为你赶鱼。”一会儿便回来说:“大批鱼已经来了。”老许果然听到鱼儿欢蹦活跳的声音,一下网就捞起了好几条尺把长的鱼,高兴地向他表示感谢。送他鱼他也不肯要,说:“屡次叨扰你的美酒,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每天都来喝酒赶鱼。”老许回答道:“今夜是初次共饮,为何说多次叨扰?如果你肯常来,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无法答谢你的盛情罢了。”分手时,老许请教他的姓名,少年说他叫王六郎。

第二天,老许把打的鱼卖了买成酒,傍晚来到河边,王六郎早在那里等候。两人开怀畅饮,接着便赶鱼打鱼。以后天天如此,一连过了半年。

一夜,六郎忽然对老许说:“自从相识以来,你我情同兄弟,可惜不久就要分手了。”说话时神情十分难过,最后才说:“以咱俩的情分,说出来你也不会惊慌吧。分别之际,不妨对你讲老实话,我是个鬼。几年前,因为好酒贪杯,喝醉了失足淹死在这里。以往你捕鱼比别人多,就是因为我在暗中帮助,借此报答你以酒相奠。明天,我的罪孽已满,会有个替死的来,便要投生到别处。今夜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所以心中难过。”老许乍听少年是鬼,不免觉得恐怖。但两人相处日久,情投意合,也就不再害怕了。想到马上就要分别,也不禁十分伤感,依依惜别地斟满一杯酒劝他道:“六郎,喝吧。分手固然叫人伤心,但是你的劫难已过,重新托生,却值得祝贺。”于是两人开怀畅饮一番,老许顺便问他什么人来替死,六郎说:“请老兄明天到河边来看,晌午时分有一个女子渡河,便会落水淹死。”两人喝到鸡叫才洒泪告别。

第二天,老许等在河边观看,果见有个妇人抱着婴儿前来跳河自杀,婴儿抛在岸上,四肢弹蹬地哭叫。妇人在水中时而沉下,时而浮起,忽然水淋淋地爬上岸,稍为休息,抱着小孩走了。当妇人落水时,老许不忍,有心救她,但又想这是六郎替身,只好作罢。后来见到妇人自己上岸,又有点怀疑六郎的话不灵。

夜间,老许到老地方捕鱼,少年又来了,说:“妇人本可代替,但是我可怜她怀抱中的小孩。为什么为我一人,送掉两条性命呢?所以放弃这次机会。以后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人来替代我,也许是我们缘分未尽吧。”老许感叹地说:“老弟一片仁慈之心,定能感动老天爷。”于是他们每天又像过去那样相聚共饮。

过了几天,六郎又来告别,老许以为又有了新的替身。六郎说:“不是!不是!上次我的一片好心,果然为上苍所知。现在派我做招远县邬镇土地神,明日即须赴任。你倘若不忘旧日交情,今后可前往探望,别因路途遥远就忘记了我。”老许高兴地说:“可喜可贺!本来正直可以为神。我一定会去看望你的。但是,仙凡相隔,如何可以相通呢?”六郎临别又再三叮嘱:“不用担心,只管去。”

老许回到家,就准备行装去招远。妻子劝阻说:“两地相距几百里,即使找到了地方,你怎么去和泥塑的土地神对话?”老许执意探友,终于到了招远。询问当地居民,真的有个邬镇。寻到邬镇,住进客馆,问土地祠在哪儿?店主不禁大惊,说:“客人姓许吗?”老许说:“是,你怎么知道?”又问:“贵处是淄川吗?”回说:“是,你又怎么知道?”客馆老板不再答话,匆匆忙忙跑出去。一会儿,男人抱着孩子,女人探头门外,前前后后来的人挤满了屋子。老许更惊讶了。众人告诉他说:“早几天,我们梦见土地神说:‘我的朋友老许,最近会从淄川来,大伙可替我好好接待他。’所以我们在此恭候已久。”老许也感到奇怪,特往土地祠致祭,并祷告说:“自从分手,做梦也想到你。这次我远道而来,蒙你托梦预告父老乡亲,使我感激万分。我惭愧没有携带什么礼物奉献,只有一杯薄酒,你不嫌弃的话,请像过去那样干杯吧。”又焚化纸钱。猛然一股旋风从神位吹来,仿佛表示领略了朋友的情意,过了一会儿方散。

夜间,老许梦中见到六郎。衣冠楚楚,与往时大不一样。他说:“承你远来,使我喜极流泪。但职责在身,不便会面,虽近在咫尺,无异相隔千里,不免心下难过。此地居民,会送些薄礼给你,不过表示一点心意。等你启程回去时,我会来相送。”

住了几天,老许要离开回乡,大家殷勤挽留,轮番宴请,一天之内,好几家争着做东。走出村子,蓦地一股羊角风,相随十几里路。老许一再行礼,说:“六郎,珍重!不必远送。你居心仁爱定能造福一方,用不着老朋友多讲。”风盘旋许久,村人无不称奇。

老许回到家中,从此家道稍为宽裕,不再夜间捕鱼。后遇招远人,问起土地神,都说很灵验。

这件事,有人说出在章邱县石坑庄。不知道哪一说法是对的。

崂山道士

淄川有个王秀才,排行第七,本是世家子弟。少年时喜欢学道,听说崂山多神仙,挑着书箱,前往游历。

王七攀登上一个山顶,见有座庙宇十分幽静。内有一位道士坐在蒲团上,白发长垂两肩,但神采奕奕,气度豪迈非凡。便上前与他攀谈,道士精通玄理,王七请求为师。道士说:“恐怕你娇生惯养,不能吃苦。”王七坚定地答道:“能。”道士门徒甚多,傍晚回来,王七向他们一一行礼,便留住观内。

次日凌晨,道士叫王七前去,交给他一柄斧子,要他随大伙进山砍柴,王七恭敬从命。过了一个多月,他的手、脚都磨成厚茧,实在忍受不住,暗暗想下山回家。

一晚,王七回到观中,见师父正陪两位客人饮酒。此时天色已黑,没有灯烛,师父用纸剪成一面圆镜,粘贴墙壁。不一会儿,如同明月照射,满屋光亮,连一根头发都看得清清楚楚。门徒们伺候师父和客人,奔走不停。一位客人说:“这样好的夜晚,饮酒赏月,不可不共享此乐。”于是,从桌上取下一把酒壶,交给门徒说:“大家应尽量地喝,一醉方休。”王七心想:“门徒七八人,一壶酒怎能个个喝到?”大家分头寻找碗盏,抢先喝酒,生怕轮到自己时,酒壶已空。说也奇怪,一壶酒你斟我酌,总是不断流出。另一位客人说:“在月光照耀下面,这样默默地喝酒,未免乏味。何不把嫦娥请来?”于是,用一根筷子向月中抛去,只见有个美女从月亮中走出来,起初不过尺把长,落地后就和常人一样,长颈细腰,翩翩起舞,纵情高歌。歌喉珠圆玉润,余音绕梁。歌毕,美人盘旋一圈,跃登几上,又变成一根筷子,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师父和客人相视大笑。又有一客人说:“今夜真快乐,我已经喝醉了,你们在月宫为我饯行好吗?”转眼间三人已把酒席移到月中共饮。人人须眉毕现,犹如置身明镜。不久,月色渐暗,有一门徒点上蜡烛,只见师父一人独坐,客人都不见了。桌上吃剩的东西,依然存在;所谓月亮,只不过一张白纸而已。师父问大家:“你们喝够了吗?”门徒说:“足够。”师父挥手道:“够了就去睡觉,别耽误明天砍柴。”大伙答应着分散就寝。王七见此情景心里高兴,打消了回家的念头。

又过了一个月,道士仍未传授半点方术,王七实在苦得难受,心里不愿再坚持下去,只好向师父告辞,说:“弟子走了几百里路,拜师受业,两三个月过去了,不过朝出暮归,砍柴而已,弟子在家从未受这种苦。”道士笑着说:“我早说过,你吃不得苦,如今果然如此。明早送你走吧。”王七说:“弟子操劳了许久,纵然不能得到长生不老之术,请仙师传授点小小方术,也算不辜负此行,好吗?”道士问:“你想学什么?”王七说:“每见仙师行走时穿墙过壁,我只要学到这种本领就行了。”道士笑着答应他,告诉他口诀,要他自己念完,就喊:“进去!”王七面对着墙壁不敢撞。道士又说再试试,王七慢慢走到墙下犹豫不前,道士说:“低下头就可进,不要迟疑。”王七退了几步,然后跑步向前,到得墙壁,虚若无物,回头一看,身子果在墙外,十分高兴。忙进去向师父道谢,师父说:“回家后要洁心自持,否则不灵。”第二天给他路费,打发下山。

回到家,王七炫耀说自己遇到了仙人,学会一种道术,坚壁无阻,取人物品犹如探囊取物。他妻子不信,王七就做给她看。离墙数尺,猛撞而来。结果头碰硬壁,蓦然扑倒在地,额头上立刻肿起一个大包,老婆讥笑他吹牛,王七气得大骂杂毛老道没有良心。

叶生

淮阳有一读书的后生姓叶,文章诗词,乡里无人可比。但他时运不佳,每次考试都名落孙山。关东人氏丁乘鹤当时在淮阳做知县,很欣赏叶生的文章。与他见面交谈后,更为器重。要他搬进县衙读书,经常以钱和粮食周济他家里。试期到了,丁知县竭力向学台推荐,期望殷切。省试后,找他的试卷来看,边读边赞赏。不料放榜后,依然榜上无名。叶生回到家,深深感到辜负了知己,精神受到沉重打击。人也消瘦了,成天昏头昏脑,如痴如呆。

丁乘鹤知道后,立即召见他,多方安慰。叶感激得直流泪,丁更为同情。约他任满后同到京都。叶心中十分内疚,回家后闭门不出,不久竟病倒了。丁时常派人探望。无奈服了许多药,一概无效。这时,丁因与上司不合被免职,准备离开淮阳。写信给叶生说:“我很快就要还乡。所以迟迟未启程,是为了等候你。你一到,就出发。”信送到病榻时,叶生流着泪对来人说:“重病一时好不了,请丁公先走吧。”丁听了于心不忍,继续等待。

过了几天,守门人忽然通报叶生来了,丁非常喜欢,一边迎接一边问候他。叶生说:“我因病劳您久等,心中十分不安。如今可以勉强追随。”于是收拾行装上路。丁到达家乡,要儿子拜叶为师,早晚在一起读书。

丁公子名在昌,十六岁,还不会做文章。但很聪明,什么书读两三遍就能记住。不到一年,就能执笔为文。加上父亲的关系,很容易考取了秀才。叶把自己一生中精心草拟的八股文章全部教丁公子读熟,省考时,七个试题,没一个不命中的。因此,考取第二名。丁乘鹤对叶生说:“你把自己写的文章,随便拿出几篇,就使小儿成名。以你的高才,却屡试不第,真是无可奈何!”叶生说:“这是命运。借公子的福气,为满腹锦绣文章吐一口气,让天下的人知道我倒霉半辈子,不是因为本领不如人,也就满足了。何况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无憾,又何必一定要自己博得功名,才算是出人头地呢!”

丁公因叶离家已久,恐怕耽误岁考,劝他回去省亲。叶不乐意,也就不再勉强他。叮嘱公子到京城会试时,代叶出钱捐个秀才。

丁公子在京又考中了进士,授官为部主政,和叶一起到任。隔一年,叶生参加京中乡试,总算中了举人。适值公子奉命到南方办水利,对老师说:“这次去南方,离贵乡不远,您又有了功名,正好衣锦还乡。”叶生也很高兴,选定日子一同出发。抵达淮阳境内,公子备好马匹,派仆人护送叶生还乡。

一到家,叶生见门庭萧条,不免悲伤。慢慢进到庭院,适值叶妻拿着簸箕出来。见到叶生,丢下东西就跑,吓得要命。叶说:“我今天已发迹了。三四年不见,怎么就不认识了呢?”妻子站得远远地说:“你早死了,怎说已经成了贵人?只因家里穷,儿子还小,所以这么久没有安葬入土。眼前老大也成人了,最近就送棺材进山。求你不要现形吓人!”叶生听罢,很难过。进到室内,看到灵柩,往地下一扑,就灭迹不见了。衣帽鞋袜像蝉蜕般遗留在地上,叶妻不觉抱衣大哭。儿子放学回家,见门前马匹行李,问清来历,奔告母亲。母亲把刚才所见讲给儿子听,又向随来的人仔细打听,才知事情原委,丁公子听说,也流下眼泪,并立即赶到叶家凭吊,出钱营办丧事。临行又赠送一笔钱,要叶的儿子读书,还请求学台给予照顾。一年后,叶子中了秀才。

画皮

太原王某,一日早出来散步,遇一女郎,手拎包袱独自一人在路上走,但却走得很慢。王匆忙赶上,见她才十五六岁,长得很美,心里说不出的喜欢。问她:“为什么大清早一个人走?”她答说:“人家心情不好,你我素不相识,何必多问。”王说:“你把忧愁说出来,也许可为你效劳。”女郎露出可怜的样子说:“父母贪财,把我卖给一个富翁。大老婆非常妒忌,早晚非打即骂,实在忍受不下去,所以逃出来了。”王问:“走到哪里去?”她说:“没有一定。”王说:“我家离此不远,请去暂住,如何?”女郎听了很高兴回答愿意。于是,王代她提包袱,领回家中。

入门,女见屋内无人,问:“为何没有家眷?”答说:“这是书斋。”女说:“这里很好。如果你同情我,想救我,必须保守秘密。”王答应她,竟与她同居,无人发现。

几天后,王稍微透露给妻子知道。妻姓陈,怀疑女子是阔人家的小老婆,劝丈夫送她走,王不理会。

一天,王在路上和一道士相遇。道士上下打量,感到惊奇。问他:“你近来遇到过什么吗?”王说:“没有。”道士说:“你身上尽是邪气,怎说没有?”王极力为自己辩白。道士临走,说:“你已经受迷惑了!世界上竟有死期来临还不觉悟的人。”王知他话中有因,怀疑到女子身上。但又想:明明是个美人,哪里会是妖怪?也许是道士想借除妖,骗几个钱吧。走到书斋见门拴着,不能进去,心有所疑,就翻墙而入,但房门也关紧了。悄悄走到窗下偷看,见一恶鬼,脸碧绿色,牙齿像锯,人皮铺在床上,手里拿着笔正在人皮上描画。一会儿,鬼把笔抛去,将人皮披到身上,顷刻化成漂亮女郎。王吓得要命,连忙爬到外面,急急忙忙追赶道士。可是,不知道士在哪里。找来找去,最后在野外相逢。王“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哀求救命。道士说:“好吧,我替你赶走她,其实这鬼也很可怜,好不容易才找到替身,我也不忍伤害她的命。”说着,把手中拂尘交给王,要他悬挂卧室门上。并告诉他有事可往青帝庙来找。

王不敢进书斋,夜里睡在内室,把拂尘挂在门上。大约一更时候,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声,王心中害怕,叫妻子去看看。只见女子来了,望着拂尘不敢进屋,站了许久,咬牙切齿地恨恨而去。过了一会儿又来,骂道:“道士吓我,我总不能把吞进口的东西吐出来。”边说边把拂尘取下毁了,闯到床前,剖开王生的肚子,抓起心来就走。王妻大哭,丫鬟点烛一照,王已死去,满床鲜血,吓得都不敢出声。

第二天,王的弟弟二郎赶去告诉道士。道士发怒说:“我可怜这女鬼,谁知她竟敢这样大胆。”随即同二郎来到王家,女子已不知去向。道士抬头四望,说:“幸好走得不远。”又问:“南院是谁家?”二郎说:“我住在那里。”道士说:“鬼在你家。”二郎大惊,以为不会有这样的事。道士问:“有生人来过吗?”二郎答说:“我清早去青帝庙,不知道,可回去问问。”不一会儿,他回来说:“果然有。早晨来过一老妇人,要求在我家做仆人,妻子没有拒绝,现在还留在那里。”道士说:“正是这个妖怪。”于是同去。道士手执木剑,站在庭院中间,叫道:“孽鬼,快还我拂尘来!”老妇人在室内吓得脸色大变,出门想逃,道士迅猛追击,妇人往地下一倒,人皮哗的一声脱下,立刻变为厉鬼,躺着作猪叫。道士用木剑砍下它的头,顷刻身体化为浓烟,遍地乱滚。道士取出葫芦,拔下塞子放在烟中,瞬间已把烟全吸进去,道士收好葫芦,看那张人皮时,眼眉手足,无不齐全。道士像卷画般把人皮卷好,放入口袋。正要告别,王妻陈氏跪在门口,哭着请他把丈夫救活。道士说我无此能力,陈氏哭得伤心,伏地不起。道士想了想,说:“我的道法不深,确实难以起死回生。我指给你一个人,也许他能救。”陈氏忙问是谁?道士说:“市上有个疯子,常常睡在粪土中。你去求他,他如果侮辱你,千万别生气。”二郎也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与道士作别后,陪着嫂子进城,原来这是一个乞丐,正在路上唱歌。只见他满身污秽,鼻涕有一尺多长,简直不能接近。陈氏走过去跪下,乞丐笑道:“爱我吗?”陈氏苦苦哀求,他说:“怪呀,人死了,要我把他救活,我又不是阎王。”说着,用赶狗棍打她,陈氏只得含泪忍受。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一堵墙。乞丐咳痰唾涕成把,举到陈氏口边,说:“吃下去!”陈氏满脸通红,十分为难。但是想起道士所说的话,咬一咬牙,吞食下去了。觉得喉咙里有像棉絮一样的东西格格而下,停在胸部不动。乞丐大笑着,说:“美人儿真的爱我啊!”说完,起身就走进庙中,无踪无影。前前后后,遍寻未见。

陈氏怀着羞愧回到家里,想到丈夫惨死,自己当着众人吞食痰唾,真是奇耻大辱,伤心极了,恨不得立刻死去。想要收拾丈夫尸体入殓,家里的人谁都不敢靠近,陈氏一边抱尸拾肠,一边号啕大哭,声音也哭哑了,突然一阵恶心,胸中停结的东西直往上冲,哇的一声涌出,来不及看,就跌进丈夫的胸腔,原来是一个颗人心,在胸腔不住地跳动,热气腾腾。陈氏心中非常奇怪,想也不想,赶紧用手把胸腔合抱。稍微一松手,热气就从指缝中溢出,于是随手把布撕成带子,紧紧捆住。尸体慢慢转温了,陈氏盖上被子,坐在床边守着。半夜掀被一看,丈夫有了呼吸。天亮时,活了过来。他说:“真像做梦!但肚子隐隐作痛。”再看,划破的地方已经结痂,不久痊愈。

陆判

陵阳人朱尔旦,字小明,性情豪放,但天生迟钝,虽勤奋好学,却始终未取功名。

一日,与同窗好友聚饮。有人开玩笑地说:“你素有豪名,如能半夜到十五殿左边走廊下把判官背来,大伙设宴请你。”原来陵阳有座十五殿,神鬼皆木雕,栩栩如生。东廊有判官站立,面带绿色,满脸红须,形状很可怕。有人夜里从那里经过,还听到有拷打的声音。凡是夜晚路过的人,无不毛骨悚然。所以大家拿这事难为老朱。老朱笑一笑,起身就去。不久,在门外大声地叫道:“我把判官老爷请来了。”一会儿,朱把判官背进来安放桌上,敬酒三杯。大家吓得面色苍白,请求老朱快快背走。朱又把酒浇地祷告说:“弟子无礼,请大老爷不要见怪。寒舍离此不远,如果高兴,今后请光临共饮,千万别见外!”说完,又将判官背了回去。

第二天,大伙果然请他喝酒,喝到天黑方回。但酒兴未尽,朱回家继续挑灯独饮。忽然有人掀帘进来,一看,正是判官。老朱起身施礼说:“啊,想必是我要死了。前晚冒犯,今天来问罪么?”判官摸着胡须微笑,说:“不!前夜承蒙盛情相邀,今夜有空,特来赴约。”朱听了很高兴。让客入席,亲自洗杯筷碗盏,并生火烫酒。判官说:“天气温暖,可以冷饮。”朱遵命,把酒壶放在桌上,跑去告诉家人,准备好下酒菜。妻子听说是判官来到,害怕极了。劝朱不要出来,朱不听,等着把菜肴果类凑齐,端到堂上。对饮几杯,于是就问判官姓氏。判官说:“我姓陆,无字。”又和他谈论书本上的事,无不对答如流。朱问:“会八股文吗?”陆判官说:“稍稍能够分辨优劣。阴间阳世所读的书大致相同。”陆的酒量很大,连饮十杯,若无其事。朱因白天喝过,回来又喝,不知不觉醉倒,伏在桌上睡了。一觉醒来,灯光昏暗,鬼客已经走了。

从此,每隔两三天,判官就来喝一次酒。他俩情谊一天天加深。有时喝到夜深,共眠一床。朱捧出自己写的文章请教,陆也不客气地用红笔涂抹,一篇又一篇,都说写得不好。

一夜,朱又喝醉,径自睡去,陆仍自斟自饮。忽然朱在醉梦中感觉五脏六腑有些疼痛,睁开眼却见陆判官坐在床前剖开他的肚子,拿出肠胃一一清理,他吃惊地说:“你我无仇无怨,为何杀我?”陆笑着回答说:“不要怕,我正在替你换一副聪明一点的五脏肚肠。”说完又慢慢把内脏放进去,然后缝好,最后用裹脚布把腰缚紧。料理完毕,床上并无血迹,朱略略感觉腹部麻木。见陆把一个肉团放在桌上,便问:“这是什么?”陆说:“这是你的心。文章写得不好,就是因为心窍闭塞,刚才在阴间从千万颗心中挑选最好的与你交换。必须用你的去补足缺数。”说完,掩门而去。

天亮后,朱解开裹脚布,见伤口已经愈合,仅有一红线留存而已。自此,朱的文思如同泉涌,读书过目不忘。几天后再拿文稿给陆看,陆说:“可以了。但你福薄,不能做大官,中举罢了。”朱又问:“何时可中举?”陆说:“今年必中头名。”不久,朱果然府考冠军,乡试又夺魁。同窗友人向来嘲弄他,见了他考举人的试卷后,无不吃惊。细细盘询,才知有易心之事。大家求朱在陆判前说些好话,愿和陆结交。陆答应了,大家设宴款待。初更时陆判来到,双目闪烁如电,红胡子不断飘动,更显肃杀之气。大伙吓得浑身发抖,一个个悄悄溜走了。朱带陆到家里共饮。醉中对陆说:“挖肠洗肚,受惠已多。还有件事麻烦你,不知当说不当说?”陆问他有何吩咐?朱说:“心脏能易,面目想必也可改。我妻子很贤惠,而面貌却不美,烦你动动手术如何?”陆笑着说:“行!容我慢慢设法。”

过了几天,陆半夜来敲门,朱急忙起身请进。见陆衣襟中包着一件东西,忙问是什么?他说:“你的嘱咐,一时不易物色。刚才机会到来,弄来一颗美人头,可以满足你的要求。”朱一看,颈子上还有血。陆催促快快进去,不要惊动鸡犬,卧室门上了闩,陆顺手推开。朱夫人侧卧床上,陆把美人头交朱抱着,自己从靴中取出匕首,按着朱夫人脖子一切,便像切肉一样,把头切下,又从朱手里接过美人头,接合上去,看看是否端正,然后用手按摩,把枕头垫好。并叫朱快去把朱夫人的头埋起来,便从容而去。

朱妻醒后,觉得脖子有些发麻,脸上好像有什么粘着。用手一搓,竟是血块,非常恐惧。叫丫头舀水,丫头见她脸上到处是血,也吓坏了。夫人洗脸后满盆血水,丫头再看时,夫人面目全非。夫人自己照镜,不仅惊讶,而且感到莫名其妙。朱进来,说明缘故,同时端详夫人秀眉弯弯,一张鹅蛋脸儿带着笑容,活像画中美女。解开衣领,颈上有红线一圈。红线上下肉色完全不同。

原来,城里吴侍御有个女儿长得十分美丽,未曾出嫁已死去两个未婚夫,因此十九岁尚待字闺中。上元节游十五殿,被一无赖见到,探明她家住址,夜间翻墙进屋,企图强奸。小姐竭力反抗,无赖便把她杀了,吴夫人闻声忙起床去看,发现女儿身首异处,全家上下无不骇然。灵堂上,把头放在小姐尸体脖子边,所有的人,哭得死去活来。不料第二天揭被一看,小姐头颅已不翼而飞。主人鞭打丫头,责怪她们看守不力,被狗叼走吃了。吴侍御把这场命案告到官府,官府限令捉贼。三个月来,尚未破案。朱家发生换头的奇闻传来,吴侍御十分怀疑,派一妇人往朱家查看。那妇人进门一见朱夫人,吓得一口气跑回吴家报告真的是小姐。吴侍御听了,心里猜测是朱用妖术杀女。上门问朱,朱说是妻子在梦中换了头,连自己也不知原因。说吴的女儿是他所杀,实在冤枉。吴不相信,告到官府。官府先审讯朱家仆人,口供与主人所说完全一样,一时不能决断。朱只好求计于陆,陆说:“这事容易,我让吴的女儿自己说明白。”吴侍御当天夜里梦见女儿说:“我是苏溪杨大年所杀,与朱举人无关。朱因嫌夫人不美,陆判官用我的头和朱妻换了。这样,儿虽死了,头还活着。请不要两家为仇。”吴醒后告诉夫人,与夫人所梦相同。忙告知官府,经官府查问,果有杨大年其人,逮捕审讯,服罪结案。

吴侍御来到朱家,求见夫人。从此,和朱以翁婿相称。吴家并把朱妻的头与女尸合葬。

朱尔旦三次入京会试,都以犯规被罚出场,由此灰心,不再求取功名。又过三十年,陆说:“你寿命不长了,尚有五天。”朱又说:“能救吗?”陆说:“天命不可违。对乐观者来说生死如一。未必生是乐,死是悲。”朱点头称是。即日制备衣衾棺椁,到期穿戴整齐,安然告终。次日,朱夫人正在痛哭,朱忽然从外面进来。夫人害怕,朱说:“我虽做鬼,却与生前一样。考虑你寡母孤儿,放不下心,所以回家看看。”朱夫人哭得更加伤心,朱从旁安慰。夫人说:“古来就有还魂的说法,你既有灵,何不重生。”朱说:“天命难违。”又问:“你在阴司做什么?”朱说:“陆判官推荐我管理有关官司事务,有一定的职位,并不苦。”夫人还想说下去,朱催她快去准备酒肴,说:“陆判官和我同来,我们要像往日那样喝酒。”夫人照办。只听到两人谈笑如昔,直到半夜方休。从此,朱两三天回家一趟,顺便处理一些家务,夫妇情感依旧。儿子名玮才五岁。朱回家常抱着他玩,七八岁就教他读书。儿子很聪明,九岁就会作文,十五岁考取秀才,一直不知道父亲已死。儿子逐渐长大,朱回家也逐渐稀少。一夜,他对夫人说:“我们要永别了。上帝命我做太华卿,离家很远,事务又多,不能再来。”母子舍不得抱着他痛哭。他说:“不要这样。儿子已长大成人,家里也过得去,岂有百年不拆散的鸾凤。”又对儿子说:“要好好做人,切勿荒废了家业,十年后再见。”

后来朱玮二十五岁中进士,授专管册封的礼仪之职。他奉旨祭西岳,路过华阴,忽见高车,上张羽盖,随从甚多,直向他的仪仗队冲来。仔细观看时,车上却坐着父亲。于是连忙下车跪在路旁哭拜。父亲停车说:“你为官清正,我可瞑目了。”玮伏地不起,朱驰去不顾。才去几步,解下佩刀细看,十分精致,镌有一行小字:“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后来玮做到司马,有五个儿子,名沉、潜、汶、浑、深。某夜,朱玮梦见父亲说:“佩刀可给浑。”他立刻照办。后来浑做官到总宪,名声很好。

婴宁

王子服是山东莒县罗店人,父亲死得早。子服从小非常聪明,十四岁便考取秀才。母亲非常疼爱他,平日不许到野外游玩。幼时与萧姓女子订婚,未过门女的便死去,所以至今没有找到适当的对象。

上元节表兄吴生邀他一起去游玩,刚到郊外,舅舅家的仆人把表兄叫了回去。他乘兴一个人闲逛,见一少女,带一小丫头,手里拿着一枝梅花,容貌美丽,而且脸上带着微笑。王子服不由自主,眼睛一直盯着她看。女子对丫头说:“这个少年目光像贼一样。”把花抛在地上,笑着走了。王生把花拾起,失魂丧魄地回到家里,把花藏在枕下,睡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饭。母亲看着心里发愁。请道士来家做法消灾,毫无效验。眼看儿子一天天消瘦,请医生治疗,谁知服药后更加昏昏沉沉。母亲问他原因,一句话也不回答。

刚好吴生来家,母亲要吴偷偷地问他,王一见吴就流下了眼泪。吴一面安慰,一面询问。王老老实实告诉表兄自己那天的艳遇,并求他帮助。吴笑着说:“你也太傻了,这有什么不好办的,我代你去打听。步行野外,绝不是贵族人家女儿。如果尚未许人,很容易撮合。充其量多出点钱,必然成功。只要你病好,这事包在我身上。”王顿时欣慰地笑了。吴转告他母亲,并多方打听女子下落。但查来查去,查不出一点线索。母亲忧心如焚。

自从吴去后,王心情好转,饭量也有所增加,几天后,吴又来。王问他事情怎样?吴哄他说:“已经查明了。我以为是什么人,却是我姑妈的女儿,也是你的姨表妹,尚未订婚。虽然我们是内亲,婚姻上有点不合适,但只要把实情相告,定会如意。”王眉开眼笑,问女住在何处?吴信口答说:“在西南方山村中,离此大约三十里。”王一再拜托他玉成,吴拍胸脯担保。

不久,王身体逐渐恢复。看枕底,花虽枯萎,尚未凋零。拿在手中,浮想联翩,如见其人。许久不见吴来,写信去,吴却说有事不能来。王心里恼怒,闷闷不乐。母亲怕他旧病复发,赶着四处说亲,并和儿子商量,儿子摇头不同意。天天盼望吴来,却没有一点音信。转念一想,只不过三十里路程,何必依靠他人?把花放进袖内,偷偷走出大门。家中无人知晓。

王独自步行,因不知村名也无法向人问路,只有朝着南边山区走去。大约走过三十多里,见群山重叠,一片翠绿,羊肠小道行人绝迹,远远望见山谷下树林中似乎有个村落。下山入村,眼前几间茅屋,修整得干净幽雅。朝北一家,门前一排垂柳。墙内桃花、杏花开满枝头,鸟声悦耳动听,便以为是人家的花园,不敢贸然进去。回过头见对门一家,门前有块光滑的石头,便坐下休息。

一会儿,听墙内有女子喊:“小荣!”声音清脆。王子服正侧耳倾听,抬头见一女郎从东边出来,手拿杏花一朵,低着头准备插上鬓角。忽然看见王生,花也不插,含笑进屋去了。仔细看去,正是上元节途中所见那位少女。当即心花怒放,如获至宝。但是,凭什么才能进屋去呢?喊声姨妈吧,却又从无来往,万一搞错,无地自容。门里门外无人可问,他急得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在石边徘徊。一直挨到日落西山,连饥渴都忘记了。这时,女子露出半边脸来窥探,似乎惊诧他为何不去。忽然有一位老太婆拄着拐杖出来,对王说:“你是哪里人?听说从早晨你就到了这里,现在还不走。你想做什么?肚子饿了吧?”王赶快起身作揖,说:“我是探亲来的。”老太婆耳聋,未听到,他又大声重说一遍。老太婆问:“你的亲戚姓什么?”王答不出来。她笑着说:“姓名都不知道,探什么亲,我看你是个书呆子。不如跟我进屋吃一顿粗茶淡饭,家里有间房你可住一夜,明天回去,问清楚姓名再来吧。”王饥肠辘辘,而且进屋就可以和美人接近,心里自然是高兴得很。

王生进门只见白石铺路,两旁花瓣纷纷坠落地面,向西转弯,又有一门。豆棚花架,满布庭院。屋内墙壁粉得雪白,像嵌着明镜。窗外海棠连枝带花从窗口伸进。茶几、床铺、被褥,样样清洁美观。他刚坐下,觉得有人在窗外偷看。老大婆叫声“小荣”,命她快去做饭,丫头应声而去。王子服谈起家事,老太婆说:“你外祖父是不是姓吴?”王答说:“是!是!”老太婆说:“啊,是我外甥。你母亲是我妹子。多年来只因家里贫穷,又没有男孩子,所以没有来往。你长成这样大了,还不曾见过。”王说:“我这次就是找姨妈来的,匆忙中忘了姓氏。”老太婆说:“我姓秦,并未生育儿女。有个女儿是姨太太所生,她母亲改嫁了,便由我抚养。人还不笨,只是缺乏教育、贪玩,等一下叫她来见你。”片刻间,丫头摆上饭来,还特意杀了只鸡招待子服。老太婆知他饿了一天,劝他多吃。饭后,丫头收拾好餐具,老太婆命她:“叫婴姑娘来!”过了好一会儿,门外隐隐有笑声。老太婆说:“你姨表哥在这里。”门外仍在嗤嗤地笑。丫头把她推进,还掩口笑声不止。老太婆恼了,说:“有客人在,嘻嘻哈哈,成何体统!”女子忍笑站在一旁,王向她作揖。老太婆说:“王少爷是你姨妈的儿子,一家人不相识,真可笑。”王问:“妹子几岁?”老太婆没听清,王只得重复一遍,少女笑弯了腰。老太婆对王说:“我说缺少教育,这不是吗?今年十六,一点事也不懂,还和小孩子一样。”王说:“妹子小我一岁。”老太婆说:“外甥十七,不是庚午属马吗?”王点点头。又问:“外甥媳妇是谁?”王答:“没有。”老太婆叹道:“像外甥这样才貌双全,为何至今尚未订婚?婴宁也无婆家,两个倒是天生一对,可惜是内亲。”王不作声,眼睛看着婴宁。丫头在旁边轻轻地说:“两眼盯着人看,贼相未改。”婴宁听了勉强忍住,转身对着丫头说:“去看看碧桃开花没有?”立刻起身用袖子掩住口,走到门外才放声地大笑。老太婆也起身,嘱咐丫头把被褥整好,安置王就寝。口里还说:“外甥来趟不容易,须留住三五天再送回家。如果嫌寂寞,屋后有花园消遣,还有书供你读。”

第二天,王到屋后一看,果然有半亩地大小的一个花园,细草如毡,杨花铺路,花木环抱。他穿花散步,听到树上有声音,抬头见婴宁在上面。她一见王,笑得几乎跌了下来。王说:“快别笑,当心跌着。”她边笑边下树,离地不远,失手摔了一跤,笑才止住。王扶起她,顺便暗暗捏她手腕,女又忍不住大笑。王等她笑过,拿出袖中的花来,递给婴宁,女搭眼一瞧,困惑不解,说:“枯了,怎么还留着?”王说:“因为是上元节妹子抛下的,所以才留着。”女问:“留着有何好处?”王说:“表示相爱不忘,自从邂逅相遇,回家相思成病。自以为不久于人世,不料今又见到你,望你能了解我的一片心意!”女说:“这是小事,亲戚之间不必客气,等你回家时,叫丫鬟折一捆园里的花相送就是。”王说:“妹子真傻。”女说:“怎么是傻?”王说:“我不是爱花,是爱拿花的人。”女说:“既然是亲戚当然应相爱。”王说:“我所说的爱,不是亲戚之间的爱,是夫妻之爱。”女说:“亲戚之爱与夫妻之爱有何不同?”王说:“夫妻之爱,是同床共枕。”女低头默想许久,说:“我不习惯和生人睡在一起。”话未完,丫头悄悄来到。子服匆忙离去。

不一会儿,都到了女子母亲那里。母问:“到哪里去了?”女答在后园与大哥说话。母说:“饭早已做好,有什么话,说了这样久?”女答道:“大哥要和我睡觉。”王听了十分尴尬,忙用眼色阻止她说下去。幸好老太婆未听到,还在继续啰唆,追问讲些什么?王只得用别的话搪塞遮掩。一面小声责备婴宁。女说:“这些话不能讲吗?”王说:“这是背着人讲的话。”女说:“背别人,岂可背母亲。况且睡觉有什么讲不得。”王怪她傻得无药可医。

吃完饭,家里竟牵了两头驴子来接王。先是乡亲久不见子服,产生疑虑。村中寻遍未见,便到吴生家去问。吴想起过去讲的话,要王家的人到西南方山区去找。家人问了几个村子,然后来到这里。王子服正好出门碰上,于是进去向老太婆告辞,并且提出要婴宁同行。老太婆高兴地说:“我早有此心。自己年衰不能远行,你携带妹子去认认阿姨,最好不过。”说完,叫来婴宁,老太婆说:“大哥想带你同去,快去装束一下。”又招待王家的人喝酒、吃饭。然后送出门。说:“姨家富有,可以养些闲人。到了那里,不必急着回来。稍稍学点礼节,将来也好侍奉公公婆婆,要阿姨代你找个女婿。”两人走到山坡,回头还见老太婆倚在门边遥望。

到了家中,乡亲一见如此漂亮的少女,忙问是谁?子服说是姨妹。母亲说:“你表哥以前对你所讲的,全是捏造,我没有姐姐,哪来的外甥女。”问女,女说:“我不是母亲亲生,父姓秦,去世时我还在摇篮中,哪里记得。”母说:“我有一个姐姐,嫁给秦家,是事实。但死去已有多年,不可能存在。”追问女子母亲的模样及身上的特征,一一符合。母说:“是她,但她死去已久……”正说到这里,吴生来了。婴宁匆匆进入内室。吴询问事情原委,沉思许久,忽然想起说:“女孩叫婴宁,是吗?”王说是。吴连称怪事,说:“秦家姑妈去世后,姑丈一人独居,为狐所迷。狐生下一女,起名婴宁。在襁褓中,许多人都见过。姑丈死后,狐还常来看女儿。后来家人求道士用一张神符贴在门墙上,狐把女孩带走,再未出现。莫非是她?”大家半信半疑,只听婴宁在里屋嘻嘻地笑。母说:“这女子太憨。”吴要求见一面,母去催她见客,她极力忍笑,面壁多时,然后出来,拜了一拜,转身就走。进房后放声大笑,逗得所有妇女都笑了。

吴临走,说先到山村看看,顺便提亲做媒。寻到那里,并无屋宇,只有山花零落满地。回忆姑丈葬处,仿佛不远,但坟墓被荒草埋没,难以辨认,只好回来。王母怀疑女子是鬼,进房把吴在山中的见闻说给她听,她满不在乎。讲到她无家可归,她也不知什么是悲伤,一味憨笑。王母要她同家中小女同寝,天刚亮,便起床向母问安。针线刺绣也做得非常出色,只是爱笑,制止不住。不过笑得厉害时,也无损于美貌,邻居妇女,都喜爱她,争着和她做朋友。王母决定择日为儿完婚,却又怕她是鬼,偷看她在太阳光下有影无影,结果与常人一样。

吉日到了,婴宁穿着艳服,举行结婚典礼。因她笑得厉害,只有草草了事。王因她过于憨,唯恐把闺房之事泄漏,她却严守秘密。每逢母亲忧愁或生气,婴宁一笑就使王母恢复快乐。家里佣人偶犯错误,恐怕受罚,常求她到母亲那里说情,事情就过去了。婴宁爱花成癖,常去亲友家寻找珍贵花木,不惜重金,甚至典当首饰,用以购买好的品种。几个月中,庭院里甚至连厕所也栽满了花。院子后面有木香一架,与西邻相接,婴宁常爬去摘花。母见到就训斥,但始终改不了。一天,邻人的儿子见她惊为天人,目不转睛,婴宁也笑着望他,对方以为女有意于他,心都醉了。婴宁用手指墙下,对方误会暗示在墙下幽会,喜出望外。晚上来到墙根下,婴宁果然在那里,就施以非礼。谁知下体有如锥刺,疼痛难忍,不住地嚎叫。细看哪里有什么女郎,却是一段朽木,所接触的正是朽木一个眼孔。他父亲闻声赶到询问,他不肯说,只叫“哎哟”。他妻子来,才以实相告。点烛一照,原来朽木孔中有个巨大的蝎子。父亲愤怒之下,把朽木劈开,杀死蝎子。儿子背回去,半夜死了。邻人向官府告状,揭发婴宁是妖精。县官既爱王子服是才子,又知他品行端正,就说邻人蓄意诬告,应受责打。王子服代为求情,才开释回家。

母亲对婴宁说:“你这般憨狂,我早知道会乐极生忧。幸好县官英明,假使是糊涂县令,逮你上堂审问,那时我儿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婴宁立誓不再笑。母说:“人哪有不笑的,但笑要有时候。”可是,婴宁从此不笑,逗她发笑,也笑不出来。不过也未见她愁眉苦脸。

一晚,她对王流泪,王感到奇怪。她呜咽着说:“过去因和你相处不久,说出来恐怕你被吓住。如今,婆婆和你都十分爱我,就实话告诉你。我本是狐所生,母亲临去时,把我托给鬼妈妈,和鬼妈妈相依为命,长达十余年。我又别无兄弟可依靠,只有你。当时没有将鬼妈妈与父亲合葬,她在九泉之下常感孤寂。你如果肯花点钱,使鬼妈妈消除悲痛,那么天下养女儿的人,也不至于忍心把女婴抛弃或溺死。”王满口答应,但恐怕荒野中无法寻找坟墓。女说:“不必过虑。”于是择日夫妇带着棺材到山谷中。女在蔓草中指示挖掘,果见尸骨。女抚尸痛哭。然后将鬼妈妈与秦氏墓合葬。当时,王梦见老太婆来道谢,讲给妻子听。女说:“我在夜里见到她老人家,她嘱我别惊动你。”王惋惜未将老太婆留住。女说:“她是鬼,生人多,阳气盛,何能久住。”王又问小荣,女说:“她是狐,最聪明,母亲留她照看我,常去找食物喂我吃。我常在心里感谢她的恩惠。昨问鬼妈妈,知她已嫁人。”从此,每年清明节,夫妻同去扫墓。过了一年婴宁产一男孩。在母亲怀抱中就不怕生人,见人就笑,大有母亲风范。

聂小倩

浙江人宁采臣,为人慷慨豪爽而又公正廉义自重。他常对人说:生平不好女色,不见异思迁。一次,他有事到金华去,行至北郊,停在寺内休息。此寺有大殿、宝塔,十分壮丽。但是,茅草长得比人还高,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东西两边住和尚的房屋,空无一人。南边有小屋,新上了锁。再看看殿东角修竹如林,阶下还有大池塘,野藕正开着花。宁采臣心里很喜欢这地方幽静,恰值学使已经到了城里,来金华应试的学子很多,城里房价高涨,心想不如住在这里。于是随便走走,等候和尚回来。傍晚见一读书人来开南边小屋的门,宁赶去拜见,请求留住。那书生说:“这里没有主人,我也是暂时借住的。你不怕寂寞,就住下吧。早晚可相互请教。”宁十分高兴,动手铺草代床,架起木板作桌子。这天夜里,月光如水,两人促膝谈心,各通姓名,那位读书人自称姓燕字赤霞,说话诚恳、朴素。宁以为他是来应考的,但口音不像浙江人,一问,才知是陕西人。不久,无话可说,就各自就寝。

宁因为来到新地方,许久没入睡。听到北边房里有人说话,像是住有家眷。起身伏在窗下略略窥视,短墙外一小院落,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穿暗红色衣服、头上戴着银首饰的驼背老太婆。妇人说:“小倩为什么许久不来?”老太婆说:“可能是有相好的来了。”妇人又说:“她对姥姥有怨言。”老太婆说:“尚未听到。但她好像不高兴。”妇人说:“对这丫头不能太好了……”话未说完,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进来,形貌似乎很美。老太婆说:“背后莫说人,我两个正在谈到你呢。小妖精悄悄进来,幸亏未说你的坏话。”又说:“小娘子简直像画中的美人儿,假使我是个男人,也会被你迷住。”少女说:“姥姥不夸奖,还有哪个说我好。”以下就听不清楚了。宁以为是邻居女眷,躺下不再听。过了许久,再无声息。

正要睡着,忽然有人进来,一看,正是北院那个少女。宁吃惊地问:“你来干什么?”女子说:“这样好的月夜,特来找你玩玩。”宁严肃地说:“你不怕人说闲话,我还怕人议论哩。如果偶然失足,便成了没有廉耻的小人。”女子说:“深夜无人知道。”宁大声斥责。女子还想讲什么,宁吼着要她快走,说:“要不然,我就叫醒南边小屋里的人来。”女子听了,很害怕地逃走了。走到门外,又转身回来,把一锭金子放在被子上。宁拿起扔在门外台阶下,说:“不义之财,别把我的口袋弄脏了。”女子惭愧地拾起金子,自言自语地说:“这汉子真是铁石心肠。”

第二天清晨,有个兰溪读书人带着仆人来应考,住在东厢房,夜间暴病死去,脚心有小孔,像是锥子刺的,还有鲜血流出。大家不明究竟。过了一夜,仆人也死了。症状和主人相同。晚上,姓燕的回来,宁问他,他认为是遇上了妖怪。宁性情耿直,并不放在心上。

夜里,女子又来了,对宁说:“我见的人多了,很少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你是好人,我很钦佩你,现在以实相告。我姓聂,名小倩,十八岁病死,葬在寺旁。被妖魔威胁,干下贱勾当。这不是我心所愿意的。今夜没有可杀的人,恐怕会有夜叉来取你性命。”宁害怕起来,问她怎么办?她说:“与燕生同室可免除大祸。”问她为什么不去迷惑燕生?她说:“燕是奇人,无人敢近他身边。”宁又问她是如何迷人的?她说:“和我苟合的人,我就用锥刺他的脚心。他昏迷不醒,再取血供妖魔喝。爱钱的就送他金子。其实那不是金子,是罗刹的骨头,可取人心肝。这两种办法,都是迎合一般人好色贪财的心理想出来的。”宁很感谢她,并问夜叉何时来?答是明晚。临走,她流着泪说:“我掉下了苦海,无法上岸。你是仗义之人,希望能救救我,把我的朽骨带走改葬,感恩不尽。”宁答应一定照办,问她葬在何处?她说:“记住,白杨树上有鸟巢的下面便是。”说完,踪影不见。

第二天,宁惟恐燕生外出,很早到他房里,请他喝酒,并观察他的动静,提出住在他房间,燕一味推辞。宁固执地请求,硬把铺盖搬进来,燕只得勉强同意。叮嘱说:“我知道你是个大丈夫,令人敬佩。不过我有些话,不便明言。希望你不要翻看我房里的东西,否则对你我都不利。”宁点头答应。

夜里,就寝前燕把箱子放在窗口。才躺下去,就鼾声如雷。宁心中有事,久久不能入睡。大约一更方过,窗外隐隐约约有人影,慢慢靠窗向内看,目光闪烁。宁吓得正要呼喊,忽然有东西从箱中飞出,好像一匹白绸子。碰到石窗格砰的一声响,又回到箱中。燕生起身,提起箱子,取出一件东西,在月光下嗅了一嗅,只见亮晶晶长不过二寸,活像一片韭叶。燕重新包好,放进箱子,自言自语地说:“什么老妖精,这样大的胆子,把我的箱子都弄坏了。”说完又睡。宁全看在眼里,非常惊奇,起身询问,燕说:“承蒙你看得起我,不敢隐瞒,我是剑客。今夜如果不是这石窗格挡住,妖精早死了。但也身受重伤。”问他藏起的东西是什么?他回答说:“是剑。刚才闻到一股妖气。”宁请求看看,燕坦然取出一柄小剑。宁对他更加尊敬。

早起,宁查看窗上果然有血迹。他走出寺,只见北边尽是野坟。果然有一棵白杨树上有鸟巢。宁在金华事情办完后,向燕告别。燕为他饯行,两人情谊深厚,燕取下一只破皮囊送他,说:“这是个装剑的袋子,你好好收藏,可以驱走妖魔。”宁想向燕学剑术,燕说:“以你的为人,本可以学。但你是富贵中人,不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宁托辞有妹子葬在这儿,挖出女尸,重加棺殓,乘船载回家。他的书斋靠近郊野,就把女子尸骨埋葬在书斋附近,祷告说:“我同情你孤孤单单,所以把你埋葬这里,离我很近,免受恶鬼欺负。一杯水酒,不成敬意,请勿嫌弃。”祷告毕,踏上归途时,后面有人说:“等等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倩。小倩高兴地向他道谢,说:“你的信义,使我永世难以报答。请把我带回家,拜见婆婆,我愿做个丫头服侍你。”仔细看她眉清目秀,肌肤红润,阳光之下更为娇艳。和她同到书斋,要她等候,先进去禀告母亲。母亲听了大吃一惊。当时,宁妻久病卧床不起,母亲要他在妻前千万别提。正说着话,女已进来,向母亲跪下。宁介绍说:“这是小倩。”开始母亲很怕,小倩说:“我孤孤单单,远离父母兄弟,承蒙公子恩德,愿服侍他、报答他。”母亲听她说话诚恳,模样又温柔美丽,才敢开口,说:“姑娘肯照顾我儿子,我很喜欢。但是,我只有这个儿子,还要靠他传宗接代,不能娶鬼为妻。”小倩说:“我不敢有二心,如不相信,我把采臣当做大哥,跟母亲在一起,早晚侍候,如何?”母亲同意。小倩又想拜见嫂子,母亲说她有病,不必了。小倩下厨做饭,穿堂入室,像是在自己家中。天黑了,母亲害怕,要她回去就寝,她知道老人的心意,乖乖地走了。经过书斋,想进去,又退出,像是害怕什么。宁出门招呼,她说:“房里有剑气,令人不寒而栗。我一路上不敢见你,就是这个缘故。”宁才清楚是破剑袋的关系,忙取下挂在别的房内。女进来坐在烛光下,默默无言。许久,问:“夜里读书吗?我小时候念过《楞严经》,如今大半忘记了。请代找一册,夜间无事时请大哥指导我读。”宁满口答应。她又坐下沉默不语,二更后还不想走。宁催促她离开。她难过地说:“我是外地孤魂,怕到荒坟里去。”宁说:“书斋没有两张床,而且兄妹之间应该避嫌。”小倩站起,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走出门去不见了。宁很可怜她,想留她住在别的床上,又怕母亲见怪。

小倩早晨向母亲请安,下堂操持家务,不辞辛苦,一心要博得母亲欢心。夜间告退,经过书斋,借烛光念经,见宁想睡觉时就离开。自从宁妻卧病,一切家务由母亲担任,疲劳已极。小倩来后,老人轻松多了,心里很感激她。加以日子久了,逐渐熟悉,也把小倩看作亲生女儿,居然忘记她是女鬼。夜里也不忍强迫她走,留她同宿。

小倩初来时,不吃不喝,半年后吃几口稀粥。母亲爱她,不轻易提到鬼,别人也不知晓。不久,宁妻去世,母亲想收小倩为媳,但又怕对采臣不利。小倩猜到了老人心事,乘机说:“一年多了,母亲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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