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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7 18: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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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托马斯·沃尔夫,刘积源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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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与河流(套装共2册)

时间与河流(套装共2册)试读:

译者序

托马斯·克莱顿·沃尔夫(Thomas Clayton Wolfe,1900—1938)是20世纪30年代美国著名小说家。他短暂的一生也是奋斗、拼搏的一生。不管是成名前还是成名后,失意和惆怅的情绪始终伴随着他。他去世时尚不满38岁。他的作品贴近生活,有感而发,朴实奔放,具有浓郁的抒情色彩。评论界对他的小说创作形式褒贬参半,但是他独特的抒情风格和隐喻式的表现方式使其作品具有鲜明的个性,具有史诗般的色彩。

1900年10月3日,沃尔夫出生于北卡罗来纳州西北部的一个山区小城阿什维尔。在他年幼时,该地区开始兴起了地产投资的热潮。沃尔夫的母亲朱丽娅E.沃尔夫在当时就已经是一名很在行的地产投机者,他的父亲威廉·奥利弗·沃尔夫则是一位精力充沛的墓碑雕刻匠。不过,他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对待家人态度粗暴。沃尔夫以极大的热情和幽默的笔触把父母亲再现在自己的文学作品中。11岁时,沃尔夫开始在当地上私立学校,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成了家里唯一享受此待遇的孩子。他在16岁时进入北卡罗来纳大学。在大学里,他学习非常用功,并在写作方面崭露头角。他开始向学校校刊投稿,不久就成了校刊的编辑。在他20岁毕业之际,他决定上哈佛大学继续深造。后来,他在哈佛大学师从乔治·皮尔斯·贝克尔教授学习剧本创作。虽然沃尔夫对场景、人物和剧本写作有独特的天分,但是纽约戏剧协会始终拒绝采用他的剧本。1924年他开始任教于纽约大学,在华盛顿广场校区断断续续教了6年书。1924年秋天,他前往欧洲继续写作。1925年8月,他遇到了艾琳·伯恩斯坦——一位戏剧服装设计师。两人遂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恋爱。1926年7月,他们在英格兰旅行时,沃尔夫开始创作后来名为《天使,望故乡》的小说。1927年底,著名的斯克里布纳出版公司决定出版他的这部长篇自传体小说。出版前,编辑珀金斯对他的作品进行了大量的删减和调整,两人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小说出版后大受欢迎,这使沃尔夫信心大增。1930年3月,托马斯·沃尔夫获得古根海姆基金,前往欧洲进行了为期一年的旅行。之后,他回到纽约,并移居至布鲁克林区继续写作。在接下来的5年里,他日夜奋战,创作了大量中、短篇小说,完成了长篇小说《时间与河流》以及《网与石》的大部分。1935年,他出版了短篇小说集《从死亡到早晨》。由于多种原因,沃尔夫于1937年同斯克里布纳出版公司中断合同,并和哈泼兄弟公司签约,年轻的爱德华·阿斯维尔任沃尔夫新作的编辑。1938年初,他重新投入到狂热的写作中,逐渐感到身心疲惫,遂决定外出旅行。不幸的是,他在旅行途中染上了肺炎,于1938年9月15日病殁。他的早逝是美国文学界的一大损失。

托马斯·沃尔夫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他的长篇小说包括《天使,望故乡》(Look Homeward, Angel,1929)、《时间与河流》(Of Time and the River, 1935),以及两部长篇遗作《网与石》(The Web and the Rock, 1939)和《无处还乡》(You Can’t Go Home Again,1940)。中、短篇小说包括《远山》(The Hills Beyond)和《从死亡到早晨》(From Death to Morning)等。此外,还有几个剧本。沃尔夫的四部长篇小说都是以他个人的生活经历为基础的,不论是《天使,望故乡》《时间与河流》中的尤金·甘特,还是《网与石》《无处还乡》中的乔治·韦伯,都明显带有作者本人的影子。这几部作品都是在他自己生活经历的基础上完成的,了解了他的生活经历,也就大体上掌握了作品的主要线索。《天使,望故乡》这部小说的叙述主线就是尤金·甘特的成长过程,以及他试图摆脱占有欲极强的母亲精神支配的过程。小说中有很多主题,比如孤独、死亡、时间等。这些主题在其他著作中也频繁出现。该小说是沃尔夫所有作品中自传性最强的一部。书中的人物和实际生活中的人物基本吻合。沃尔夫以自己的家庭为基础,然后经过选择和修改,塑造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和可信的故事。但是,他在表达自己对家庭、社会的态度时,表现出来的不仅是他独特的艺术才华,而且也反映了他对每个人类个体和人生的哲学性思考与理解。

第二部小说《时间与河流》是《天使,望故乡》的姊妹篇,在情节上延展了尤金·甘特的人生旅程和精神轨迹。大学毕业后的尤金,离开故乡来到梦寐以求的波士顿,跟着著名的海彻尔教授学习戏剧创作,从此开始了雄心勃勃的追求。在失去了最初的新奇感之后,他找到了富有价值的友谊。他与海彻尔的助手——年轻、有教养的弗朗西斯·斯塔维克结成好友。之后,他尝试过剧本创作,渴望一展才华,但未获成功。后来,父亲死于癌症,经过短暂的奔丧,他重新北上,并在一所大学开始担任英语教师,度过了一段颇有浪漫气息的时光。后来,他经过准备,远赴巴黎和欧洲各地旅行。他在巴黎和斯塔维克再度相会,并认识了一位来自波士顿的美国姑娘,两人很快坠入了爱河。后来,他发现斯塔维克是个同性恋者,而那位美国姑娘待人欠缺真诚,于是便离开了他们,独自在欧洲旅行。最后他的钱全部花光,不得已只能回国。归程途中,他在船上和一位颇有名气的舞台美术设计师伊丝特·杰克相识,并为第三部作品的开篇埋下了伏笔。《时间与河流》出版后,有人把沃尔夫称为“意在使他的创作范围涵盖整个国家,具有国际性的一流作家中的第一个美国作家”。著名作家凯鲁亚克深受这部作品的启迪,并创作了文学名著《在路上》,因为《时间与河流》的主人公一直处于不停的奔波中,有人甚至把这部作品称作“车轮上的小说”。《网与石》的主人公乔治·韦伯继续了前两部小说主人公尤金·甘特的成长历程。整部小说仍然具有自传的性质。乔治·韦伯(又名蒙克)和伊丝特·杰克偶然相识,然后相恋。青春与爱情推动着乔治投入到紧张的写作和教学工作中去。但是,他们之间的争吵和分歧又迫使他远走欧洲。他只身来到德国,在慕尼黑因与别人殴斗而受伤住院。他回首过去,内心有所醒悟。作品花较多的笔墨描述了乔治的父母和他在利比亚希尔地区的童年生活以及山区的风土人情。同时还讲述了他读大学时发生的一些事件。从这部作品开始,沃尔夫逐渐把关注的焦点从人的内心世界转向外部世界,开始着力描绘整个美国社会。作者在第17章这样描述乘坐三等舱的下层民众:“这是一个卑微、随便的群体,有年迈的犹太人、意大利劳工、德国屠夫、嫁给美国人的英国中产阶级妇人——他们仅仅是三等舱里的普通人的一小部分,这种人在人行道上、地铁里随处可见,他们购买廉价的舱位往返于茫茫大海探亲访友,这些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构成了一张密集的网,这张网将地球上所有普通的丝线编织在一起。”在这部作品中,作者似乎借“网”来象征笼罩着现实世界的“普遍的罪恶意识”,从而将人类的孤独、寂寞和苦难喻作“岩石”。《无处还乡》是编辑从沃尔夫手稿中整理出来的最后一部小说,情节续接第三部长篇《网与石》,但内容却相对独立。故事讲述主人公乔治·韦伯返回纽约后,与伊丝特·杰克重修旧好。但时隔不久,舅舅拍来电报说姨妈病故,他便匆匆赶回利比亚希尔参加葬礼。同年他的第一部小说出版,由于乔治在小说中真实地描写了自己的家庭以及故乡父老乡亲的真实事件,因而受到亲朋好友的愤怒与责难。这一事件不仅给他带来了无穷的烦恼,也使他明白了人们是多么害怕面对真相。这时,他与杰克之间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他决定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开始在各自的世界生活。在编辑爱德华多方面的帮助下,他在布鲁克林一间陋室里拼命写作。后来在欧洲他遇见了美国著名小说家麦克哈,从他身上乔治明白了名利的无益。值得注意的是,在小说中,作者费较多笔墨描绘了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时期普通人遭遇的困境与苦难,借主人公之口表达了对德国及犹太人的态度:在这之前,乔治曾多次去过德国,对德国人及日耳曼文化颇有好感,但当他看到纳粹的邪恶本质,看到火车上那个犹太人旅伴被德国警察带走时,他原来的想法彻底消解了。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新的看法,而这一顿悟对乔治而言具有重要意义。“小说书名中那一声呐喊‘不能再回家’并未使他消沉,而是鼓舞他更努力地寻找心目中的美国。”在小说最后, 乔治通过回顾过去,将他与爱德华之间分歧的原因作了说明,阐述了一些个人的思想与人生感悟,读起来既亲切又很自然。《托马斯·沃尔夫中短篇小说集》精选了《从死亡到早晨》、《远山》等集子中内容最为精彩、意蕴较深的篇目。《从死亡到早晨》是托马斯·沃尔夫生前出版的唯一短篇小说集,共收录14篇作品。这部短篇作品集是斯克里布纳出版公司为响应长篇小说《时间与河流》的出版而结集出版的。在发表处女作《天使,望故乡》之前,沃尔夫曾应编辑之要求,对该书的初稿作了大量的修改、删减。其实,有些被删除的内容写得相当精彩,只是因为它们和小说的主题、总体框架不相关才被忍痛割爱。于是,作者借《从死亡到早晨》出版之际,将《天使,望故乡》中删减下来的精彩片段加了进去。《远山》是一部杂集,于1941年出版,当时作者已经去世两年。这部集子收录了作者晚期的一些作品,同时也收录了早年散见于各种刊物的文章。

托马斯·沃尔夫的短篇小说和他的长篇小说之间既有相似点又有不同之处。他在短篇小说创作中仍然保留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写作手法。虽然这种方法引起了许多误解,甚至批评。编辑阿斯维尔曾说过:“世上再没有谁会像他那样写作了,他的写作手法几乎完全包含了他的优势和劣势,包含了他在探究人性根源方面取得的辉煌成就,他描绘了美国真正的声、色、味、情,也透露出他对难以捉摸、神秘的人际交往和社会百态的长久关注。”

托马斯·沃尔夫的语言透出一种天真和朝气,时而像抒情的小诗,时而像疯狂的呓语。这种恣情狂放、气势磅礴的风格在南方作家中绝无仅有。沃尔夫的写作带有冲动性和强迫性。所以他实际写的文字要比出版出来的多得多。

第一部作品《天使,望故乡》出版后,有很多评论家对他驾驭小说的能力提出了质疑。有人认为他的作品内容庞杂而臃肿,语言冗长而啰唆,缺乏严谨的形式。在撰写第二部作品《时间与河流》的六年时间里,他开始关注作品的结构与形式。在《时间与河流》出版前,他发表了一系列中短篇小说,这些作品获得评论界的一致好评。但是《时间与河流》正式出版后,他再一次迎来了批评界的质疑和指责。1936年,沃尔夫出版了文艺随笔《一本小说的故事》,该书坦诚、详细地讲述了《时间与河流》的创作过程以及他的文学观点和创作方法。但是,美国学者伯纳德·德沃托却认为,这本书恰好证明了人们对沃尔夫能力的质疑:沃尔夫虽然有写作的才华,但是他没有控制和驾驭这种才华、使其达到高超艺术境界的能力。之后,当这些质疑沃尔夫的评论家看到沃尔夫的作品仍然具有相当数量的读者时,他们便采取了一种置之不理的态度。很多20世纪50年代出版的美国文学评论几乎不再提及他。W. H.奥登曾把沃尔夫的作品贬低为“华丽的垃圾”,而路易斯·温特迈耶则附和地认为沃尔夫“徒有热情,但缺乏语言的组织”。这些持批评观点的人普遍认为文学作品具有一定的结构形式和写作原则,作家应该遵守这些形式和原则。

虽然沃尔夫迎来了各种各样的质疑与批评,但是大多数评论家仍然对他的创作给予了肯定。瑞士人克劳斯·拉姆布莱希特在一篇文章中指出:“在美国文学史上,托马斯·沃尔夫是一位堪与惠特曼、约翰·多斯·帕索斯等人相提并论的作家,事实上,他算得上是美国文学界的新代表,是美国的普鲁斯特……。”此言不虚,沃尔夫那极富抒情意味的散文体写作手法、青春似火的创作热情都是独一无二的。他的语言毫无羁束,一泻千言。在整个写作生涯中,他始终保持着这种生机勃勃、狂热、不知疲倦的人生激情,即使在他心情苦闷、饱受情感折磨的时候,他青春的烈火似乎永远也没有熄灭过。他对社会画面的描绘非常直白,手法也十分多样,字里行间充满了极具讽刺性的评论。有时候,为了表达自己的狂热感情,他会一口气写上十几页甚至几十页来抒发情感,每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语言就会极富诗情。虽然有些人认为这样做会冲淡小说的情节,使小说显得有些臃肿。事实上,他的大段抒情对小说故事的情节起着一种烘托和深化的作用。正是通过这样的描写,沃尔夫在保证小说情节完整的同时,也尽情地展示了自己的才华。所以说,如果少了这样的语言,沃尔夫还是沃尔夫吗?

在作品中,沃尔夫无数次生动地再现了听觉的感受,把外部世界的各种声音完美地展现了出来。有时候,他会直接用一首诗来代替叙述,而且也取得了较好的效果。沃尔夫的文字不仅能够传达出事物的声音与画面,而且还能传达出事物的气味,所有的感官感受融汇在一起,给人一种全新的立体感。在《时间与河流》的第一部分第四章,他在叙述中穿插了大量的抒情内容。从表面上来看,这部分与小说的整体叙述并不和谐,有些内容既隐晦又支离破碎。因而有些读者认为这样会影响小说的叙述,从而质疑他对小说结构的驾驭能力。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些内容主要是描述主人公酒醉后的心情和感受,大段的抒情和破碎的语言的确能给人一种真实且逼真的感受。或许这一段文字正是沃尔夫在列车上喝完酒后立即写在笔记上的吧。

在他的小说中,优美的段落处处可见。例如:

我再次穿越所有时间和岁月——穿越荒凉冬日尽头的三月,穿越淡红色残阳的凄凉与悲怆,穿越四月魔幻般的绿色,穿越盛夏之际令人恐怖而窒息的具体地点,穿越十月落叶的气味与空气中木材散发出的烟雾。这些被遗忘的时刻与数不尽的片段,连同我所有巨大的记忆、多年前消失在山巅的声音、那些已然不在永不再现的亲属的声音,他们修建并长辞在那里的房屋、留有他们足迹的道路、姑妈芒向我讲述过去那些名不见经传者故事的时刻,此时一齐重现脑海。它们在我巨大的思想脉动中得以恢复,庄稼也浮现出来,一株株、一棵棵、一丝丝,直到完全、完整,并与滋养它们的大地(它们最后、有生命的部分)结合在一起。(《时间与河流》)

沃尔夫对英国著名作家詹姆斯·乔伊斯非常推崇。1926年他在欧洲旅行期间,曾两度邂逅了乔伊斯。虽然两人并不熟悉,但是短暂相逢的经历令沃尔夫非常难忘。沃尔夫在自己的创作中有意识地模仿了乔伊斯的写作风格,在《天使,望故乡》中,有很多段落都可窥见乔伊斯式的文风。尽管如此,学者米歇尔·埃沃顿认为:“沃尔夫虽然深受欧洲文学的影响,但是他的作品更多地反映了美国的文学传统。”事实上,他的第二部小说《时间与河流》在很大程度上与华盛顿·欧文与马克·吐温的写作风格十分接近。“《时间与河流》将自传体写作手法与马克·吐温在《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中的情节叙述与结构巧妙地结合起来。”他尽情地描写时间、死亡、孤独、睡眠、火车、河流、夜晚。这些极其普通的事物在他的笔下开始变得深邃而神秘。

有人认为,与其把沃尔夫称作小说家,还不如把他称作诗人。他是一位极其质朴、自然的诗人。他巧妙地将各种诗句、民谣运用于作品中,大大加强了作品的感染力。他对各种简单的声音或词汇情有独钟。在他的作品中,随处可见各种富有节奏的诗意表达。这种独特的语言特色和艺术风格极大地丰富了作品的意义,使作品在语言层次上呈现出含蓄隽永的美感和盎然的诗意,达到了理想的艺术效果。他的这种天赋或许部分源自家庭的熏陶,因为沃尔夫小时候经常听到父亲诵读莎士比亚的诗句,从小就培养了他对这种诗性语言的爱好和兴趣。沃尔夫本人也曾坦言,他对诗歌情有独钟。在其作品中,他旁征博引,有些诗句的运用恰到好处,充分地表达了具体的感受与心境。在《时间与河流》中,诗歌仍然处处可见。《时间与河流》的副标题是:追求青春梦想的传奇故事。在副标题下,他引用了一句话:“谁知道人的灵是往上升,兽的魂是入地的呢?”该句话出自《圣经·旧约·传道书》第3章第21节。接下来,他在向编辑珀金斯致敬之际引用了德国作家歌德的一首诗,这首名为《迷娘曲》的诗出自歌德长篇小说《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所有这些用典烘托出一种浪漫却坚定的气氛,把一个年轻人追求理想的炽热激情体现了出来。

沃尔夫还十分擅长直接运用打油诗或者讽刺诗来表达具体的情境。例如,在《天使,望故乡》一书中,孩子们用歌声来戏弄甘特:“甘特老头!

醉酒回家!

甘特老头

醉酒回家!”

另一首歌子也反映了孩子们的天真和顽皮:“相约在圣——路——易,啦——啦,

相会在博览会,

如若见到小伙姑娘们,

就说我一定会来。

我们一齐跳‘胡气咕气’——”

要想在作品中真正、如实地再现生活,作家必须经历并且了解那样的生活,他必须对各种各样的生活有所意识。沃尔夫有意识地关注了他周围的人以及周围的世界,并且以极其细微的、近乎自然主义的写作手法再现了这一切。但是他在写作的时候明显怀着一种幻想,这是他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因此幻想与现实之间往往有不重合之处。托马斯·沃尔夫的四部长篇小说虽然具有自传体的特点,但是作品的内容并非完全是作者的亲身经历,相反,几部作品中融入了作者大量的想象与虚构。有评论家认为,在想象力方面,沃尔夫堪与惠特曼相媲美。这话不无道理。虽然惠特曼与沃尔夫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前者逝世于1892年,而八年后沃尔夫才出世。但是他们两者之间的共同之处却不少。惠特曼的诗歌狂野、欢快,而沃尔夫的抒情性散文体作品同样显得狂放不羁、气势磅礴,具有明显的反传统特点。两位作家都深爱着美国,都对美国所展现的各种美好倾心不已。两人都用各自的诗性语言赞美了美国。他们赞美美国的经济发展和现代化的城市,美国就是人之自由精神的象征。在他的笔下,他尽情地抒发自己对美国的感受:奔流的大河、繁忙的港口、广阔无际的苍穹、各种肤色和种族的民众、高楼林立的城镇、充满现代气息的都市生活,等等。在《无处还乡》中,他用数十页篇幅描绘了美国及美国人的生活,在这一点上,他毫不逊色于惠特曼。虽然他的小说大受欢迎,但是由于他在作品中真实地再现了他所处的生活环境、人物与事件,许多家乡的乡亲和朋友都非常恼火,这件事情迫使沃尔夫开始深入地思考文学虚构与真实经验的关系。沃尔夫坚持认为:“作家若想创作出富有价值的东西,他就必须利用自己生活经历中的素材。”

他的作品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虚构的情节紧密地穿插起来,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比较如实地反映了美国社会的现实。沃尔夫深爱着美国,他远赴欧洲达七次之多,但是每每在他离开美国之后,他才更加喜爱美国,感到某种记忆或某种难言的力量一直驱使自己不断返回。在描写美国的时候,他往往会关注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细小方面,诸如“牛奶车开过街头的声音”等等。这些东西往往能勾起人们的回忆,读来清新自然,也容易打动读者的心。作为一名小说家,他把自己的直观感受倾注于笔端,用一种强烈的意识再现了自己对美国的认识和看法。和惠特曼不同,他没有使用太多赞美的字眼,相反,他甚至会在很多方面对美国提出批评,但是总体而言,他用含蓄、朴实、自然的语言表达了自己对美国的热爱。

沃尔夫往往将景物描写与抒情紧紧结合起来,这是他的又一大特色。在《时间与河流》中,优美的景物描写与抒情处处可见。美国学者罗伯特·泰勒·恩赛也认为:“沃尔夫不仅对自然世界十分关注,而且还经常将人物置身于大自然之中,对人与自然的关系大加渲染。”沃尔夫在抒情时往往使用长而复杂的句式和结构,经常连续使用三个以上的名词或形容词。这些词汇表面上给人一种 唆、重复之感,但是仔细品味,读者就会发现这些词汇不仅意义相异,而且相互之间具有某种内在的互补性。显而易见,作者在写作时并非随意用词,而是精心构思而成。正如他的小说结构一样,这种风格看似轻率、缺乏约束,但是这正是沃尔夫独特的方面之一。他的这种语言特色和艺术风格极大地丰富了作品的意义,使作品在语言层次上呈现出含蓄隽永的美感和盎然的诗意,达到了理想的艺术效果。

沃尔夫擅长对人物进行漫画式的讽刺。这些讽刺对象在现实生活中大部分都能找到原型。有些是沃尔夫十分反感的人,有些是与他产生过矛盾的人,有些是他偶然邂逅过的人。总之,他会非常仔细地观察生活中的每个人,不仅观察那些他喜欢的人,而且还特别留意那些帮助过自己的人,或者自己厌恶的人。在《时间与河流》中,他提到了戏剧班的同学,提到了他们的空虚与平庸。这些讽刺穿插在人物的简短对话之中,把人物的性格与头脑的空洞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网与石》一书中,沃尔夫对虚伪、自负、挫败者给予了强烈的讽刺。玛格丽特·米尔斯·哈泼认为:沃尔夫喜欢鄙视市侩、蔑视权威,这种做法大大提升了他的品位,从而使自己沾上了贵族的气质。他的写作内容看似反映的是身边发生的小事情,但是从其内涵和作者的意图上来看,平凡的小事却超越了那个小环境,上升到了另一个境界。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使沃尔夫的写作风格、写作内容发生了变化。他的作品从关注个人转向了关注外部社会和经济问题。他虽然没有像亨利·米勒、斯坦贝克等作家那样站在更高的角度审视美国乃至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矛盾和问题,但他还是抨击了美国的社会结构,对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现象进行了质疑和揭示。

沃尔夫还喜欢运用戏仿、夸张等手法组织人物的对话,以达到讽刺人物的效果。例如,他在描绘巴斯科姆舅舅时就运用了夸张而诙谐的手法,读来既亲切又不失幽默。沃尔夫的讽刺往往体现在他对人物言语的口音和方言的敏锐把握上,他在小说中用斜体或省略突出了人物的方言,并以此达到深入刻画人物的目的。此外,他还喜欢用一种冷静、客观的手段呈现他对人物的讥讽态度。也就是说,表面看来他是在平静地讲述故事,无意表达个人的观点,但是仔细回味就能体会出其中的讥讽之意来。在《天使,望故乡》和《时间与河流》中,这样的例子有很多。下面一段文字表面上看来是在描写奥斯瓦尔德·泰恩·艾克的求学经历和住宿状况,但其实是想借此讽刺部分戏剧班成员头脑愚钝和缺乏才华。

奥斯瓦尔德·泰恩·艾克离开了他在赫斯特联合公司八千美金的工作,来到坎布里奇报名参加了哈彻教授有名的戏剧班,他已经攒了一笔钱——七百美金,这在记者这个行业中并不多见。他付完学费、注册费,以及其他会使他在大学研究生院出人头地的会员费后,还剩下不足五百美金。奥斯瓦尔德在坎布里奇租了一间阁楼,位于一座四四方方、脏兮兮的木屋内。葛罗根一家住在这里,他们是爱尔兰人。他得攀上一道像竖梯一样陡峭的、摇摇晃晃的台阶才能到达自己的屋子。他需要特别小心,以免他这个五尺五的瘦子碰到那堵同倾斜屋顶相连的白墙。奥斯瓦尔德房间的中央位置是这个矮子唯一能够站直的地方了,宽不足四英尺:前面只有一扇窗户,跟前摆着他的书桌。他有几把椅背挺直的椅子,一张白色的铁床摆在左侧的屋檐下,右侧的屋檐下立着几个书架。其实,剧作家往往是爬上床的,他读书的时候,只得像诗人一样跪着拜读诗作了。(《时间与河流》)

当然,沃尔夫的讽刺并非仅仅为讽刺而为之,读者往往能从其字里行间体味到一种淡淡的诙谐与幽默,从而更加深了对前者的理解。沃尔夫用语言准确地传达出了人物的性格、身份、气质,使人物对白听起来逼真、自然,富有感染力。他在作品中大胆使用了方言,从而使人物之间的对话显得真实、可信。同样,他也十分注重各种修辞手法的运用,最典型的就是隐喻和象征。例如:他把人类的发展与进步比作马背上的醉乞丐,虽然摇摇晃晃,但还是继续向前冲去;把具有悲剧命运的人物比作受伤的神;把希特勒比作神秘、黑暗的弥赛亚等。他在描绘的时候,十分注重人物的心理活动,同时兼顾了社会环境与外部世界对人物的影响,将人物的内心活动与自然环境巧妙地结合了起来,从而使读者在情感和心理上产生了一定的呼应与共鸣。

沃尔夫对各种技巧的综合运用,赋予了作品一定的思想内涵,同时打开了读者思想的闸门。他任由这种极富诗意的语言载着自己的思想自由飞翔,把小说创作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赋予小说一种全新的创作体验。

沃尔夫虽然出生在南方,具有地道的南方血统,但是有人认为他是一个流落异乡、背弃了南方传统的南方作家。也有人持相反的观点,认为他是南方作家的杰出代表。福克纳把沃尔夫列在诸多作家之首,认为他“情愿舍弃各种文体的束缚”,而罗伯特·佩恩·沃伦则认为他的语言“极其松散……虽然有时候写得非常出色,但多数情况都令人乏味,具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味道”。无论这两种观点如何争论,有一点毋庸置疑:沃尔夫的风格是独一无二的。这或许也是他的魅力所在,也是他对美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贡献。

虽然沃尔夫较少关注南方作家普遍关注的主题——家族、种族、土地、历史。然而他的根仍然与南方紧紧相连。他虽然在《天使,望故乡》和《时间与河流》中描写了尤金·甘特一家,但并未按家族主题展开叙事,并未过多地探寻家族历史,他笔下的人物和故事都建立在南方落后山区的传统故事之上。值得肯定的是,他在《网与石》中开始重新开启了另一个家族的序幕,写作角度也大有改变,但可惜他又迅速转入了现实之中,未能将乔伊纳尔家族主题深入下去。此外,他也喜欢描写南北战争,这是众多南方作家长期以来热衷的主题。南北战争也为许多南方作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写作素材。沃尔夫写过一些与战争相关的章节,其中短篇小说《奇克莫加河》最为出色。

在《网与石》中,沃尔夫通过描写几个来自南方的青年,反映了他们对待南方的态度。

他们很少想过重返故乡。至少,他们很少说过他们喜欢那儿。事实上,他们更喜欢这里——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像艾尔索普一样,现在已经陷入迷惑之中,早已对这个伟大的新世界产生了好感,已经把它当作自己的领地了,因为只有南方人会这么看——某种奇怪的、根深蒂固的自尊不让他们拥有它。现在,他们生活在传说之中:在眼前壮丽辉煌的刺激中,他们热衷于评论他们以前拥有的荣耀。“南方”——因为加了双引号的南方——现在已经成了一种被流放的荣耀,一种丰富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人类的价值方式,这是“这几位”永远都无法明白的东西。

沃尔夫不仅讽刺了纽约的文人,而且还嘲笑了美国南方大学的重农派,取笑了南方的职业作家:

因此,南方新联盟优雅的年轻绅士们摆脱了他们身上毫无体面的枷锁,从他们唤醒的意识里抓住了幻象的最后一根蛛丝,傲然退回了南方,并在某所大学担任教职,安安稳稳地从事学术活动,他们借此可以按季度发行一些赞扬农耕社会诸多优点的珍贵小杂志。这些具有叛逆精神的人凭借其精妙的智慧不断地制定出他们这个圈子的规章制度和仪式——这些规章制度和仪式用一种非世俗的语言肯定了根本和渊源二者的世俗优点。

之所以说沃尔夫的创作既传统又反传统,是因为他在塑造人物、反映主题方面都与其他作家大相径庭,有人把这种独特的技巧视为他的缺陷或不足,其实不然,这或许正是他独树一帜之处。他在创作过程中,虽然不大注重结构,喜欢按照事件的发生次序娓娓道来,但他却能让读者的思绪紧随故事一起游走。虽然有时候读者的思绪会被大段的抒情所阻碍,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文字带给读者的那份震撼与美感,因为小说本来就没有既定的模式和规则,又何必苛求所有的小说都按同一个模式去写呢?译者2011年初春[1]谁知道人的灵是往上升,兽的魂是下入地的呢?

献给

麦克斯韦尔·埃瓦茨·珀金斯

一位伟大的编辑,一位果敢、诚实的人。他在本书作者面临痛苦、失望、怀疑的时刻,能一直陪伴他,使他打消了放弃的念头。笔者满怀希望、衷心地将这部名为《时间与河流》的作品,献给这位无畏、坚定的朋友。本书的每一章都倾注了他的付出、耐心与关切,没有这些,它也就无法得以呈现。[2]“克力同,我亲爱的朋友克力同,请相信我,这似乎就是我听[3]到的,正如科瑞本特听见空中传来的长笛声一样,这些说话声一直[4]响彻、回荡在我的耳畔,别的我什么都听不见。”

你知道吗,那柠檬花开的地方,

茂密的绿叶中,橙子金黄,

蓝天上送来宜人的和风,

桃金娘静立,月桂梢头高展,

你可知道那地方?

前往,前往,

愿跟随你,爱人啊,随你前往!

你可知道那所房子,圆柱成行,

厅堂辉煌,居室宽敞明亮,

大理石立像凝望着我:

人们把你怎么了,可怜的姑娘?

你可知道那所房子?

前往,前往,

我愿跟随你,恩人啊,随你前往!

你知道吗,那云径和山冈?

驴儿在雾中觅路前进,

岩洞里有古老龙种的行藏,

危崖欲坠,瀑布奔忙,

你可知道那座山冈?

前往,前往,[5]

我愿跟随你,父亲啊,随你前往!

[1]出自《圣经·旧约·传道书》第3章第21节。

[2]克力同:苏格拉底的一位好朋友。

[3]科瑞本特:自然女神希布莉的随从。

[4]出自柏拉图《克里同篇》。

[5]原文为德文,这首名为《迷娘曲》的诗歌出自歌德长篇小说《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杨武能译。第一部俄瑞斯忒斯:愤怒前的逃离

永远流浪和重归故土……播种,开花,成熟,收获。大的花,富丽的花,陌生而未知的花。

疲倦的人将在何处休息?内心孤寂者将在何时返家?什么样的门为流浪者敞开?在什么地点,在哪一片土地上,在什么时候?

在何处?内心疲倦者能在何处永远居住下去?厌倦流浪的人能在何处找到清静?烦乱、狂热、焦虑的人能在何处永远平静下来?

谁拥有大地?难道我们需要大地就是为了在那里流浪吗?难道我们需要大地就是因为我们永远平静不下来吗?不管谁需要大地,他都可以占有大地:他可以在大地上获得清静,他可以在一小块地方安顿下来,可以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永远生活下去。

他迈进上万条喧闹的街道,在混乱和恐惧中不断找寻,他是否需要上千条舌头来表达自我的感受?他将不再需要舌头了,对于沉默和大地,他将无需舌头:他扎了根的嘴唇里吐不出一个字来,毒蛇冷酷的眼睛将透过他脑壳的眼窝向外窥视,滋生出藤蔓的心里不会再有呼喊了。

大狼蛛正在腐朽的橡树上爬行,蝰蛇的胸膛贴在地上,发出咝咝的声音;酒杯掉在地上,然而大地将永远长存。爱情之花正在荒野里绽放,榆树根弯弯曲曲地伸进了埋葬于地下的情人们的尸骨。

僵硬的舌头说不出话来,疲倦的心开始腐烂,一张张无知的嘴巴在埋葬的肉体间爬行,但是,大地将永远长存;毛发像四月的植物在埋葬的胸膛上生长出来,死亡之花将从脑壳的眼窝里生长出来,永不枯萎。

噢,爱情之花,她强有力的嘴唇将我们喝下去,沉入死亡之中,在一切遥远和转瞬即逝的事物里,她是我们两万个日子里的魔女,她的亲吻会使头脑发疯,会使心脏扭曲、破碎,然而她却自鸣得意,自豪而喜悦。不朽的爱情,孤独且痛苦地留在荒野里。我们大声呼唤你:你并未从我们的寂寞中离开。1

大约十五年前,即本世纪一十年代末的一天,四个人一起站在西部卡托巴山区一个小镇的火车月台上。这个小车站,其实只是一个较大市镇的郊区附属车站,市镇位于一处高地的隐蔽处,朝西北方向延伸出一二英里远。这座小站近年来已成为旅行者来往于东部城市的一个繁忙的中转枢纽。事实上,这个车站目前的客流量比该镇西面两英里处的中心车站还要大。基于这个原因,大量的旅客蜂拥至此。从言谈举止来看,他们平静、有所压抑的兴奋情绪似乎使这个十月中旬慵懒的午后显得生机勃勃,几乎感觉不到火车来临之前的那种刺激与紧张。

旁观者可能会从他们围聚在一起的神态产生某种复杂的感受——这是一种既陌生又亲切,既具异域特征又具本地特色,既有都市意味又有乡下情调的复杂感受。这不是火车经过后,卡托巴车站的月台上常见的那种典型人群。这是一群民族混杂、肤色各异的人群,具有一种世俗、精明的强烈气息,人们会在本地人和外来人口聚集的地方感受到这种时尚的混合元素。这种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在阿尔特蒙镇一英里外的地方有一处著名的度假胜地,车站月台上的这群人很可能就来自那里。但是所有这些既像陌生人又像当地人的人,都因某段共同的经历聚集在此处,这是所有美国人生活中始终最为关注的那件事——等候火车的到来。

观察者很清楚地感到,这四个站在站台一端的人——其中的两位女人、一位少年——具有血缘关系。陌生人马上就能看出,那位少年与年轻女子乃姐弟关系,而那位年长一点的女性则是他们的母亲。这种关系可以通过他们的语气、皮肤、年龄、精神状态、气质、性情等方面看出来。母亲身材较小,但却长得强壮、结实。她虽然已近花甲之年,但是头发依旧乌黑,脸上洋溢着生机与活力,皮肤平滑,几乎没有皱纹,犹如少女的面容。她的头发从前额朝后梳起,高而浓密,既亮泽又无修饰之感。她长着褐色的眼睛,神色疲倦而无力,但却给人一种体贴、若有所思的感受,这一切使她看起来像孩子一样直率、严肃、天真,同时也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强烈的睿智与正直。她的皮肤如同凝脂般白皙、柔嫩,除了她宽大、肉感的鼻子呈现红色以外,整张脸毫无杂色,给人一种奇怪的阳刚感。

陌生人第一次看到她,会在某种程度上觉得她只是某个普通人家的女人,而她的脸却具有某个群体的人特有的神情。他可能会断定这位妇女还有兄弟,如果他能见到他们,他会发现他们长得像她。然而,这种男性化的特征并非一种性别特征,因为除了男人般的大鼻子外,她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人,只不过更具有某个群体的特征和鲜明的个性——强烈的男性气质罢了。

这位女人留给人的最后印象可能是:她的生活可能高于或超出某种道德的评判,不管她的生活轨迹、生活经历如何,不管她犯过何种错误,多么贪婪、无知或粗率,不管她的行为对她人造成何种痛苦和糟糕的后果,她的生活都以某种方式超越了这些偶然的时机、经历和事件,这位妇女就像孩子,就像河流,就像雪崩或任何形式的自然力量一样难以指责。

两位女性中年轻的那位三十岁左右。她身材高挑,接近六英尺,四肢松松垮垮的,显得高大而瘦长。很明显,这两位女性活力十足,从母亲身上似乎源源不断地迸出冷静、不竭的力量,女儿明显是一个高大而冲动的人,具有惊人却任性的活力。她们随时准备为那些渴望获得她们伟大情感的任何人、事业或目标全身心地、狂热而慷慨地付出努力。

这两位妇女的差异也反映在她们脸上。母亲的脸,虽然极具柔韧性,但还是像受了惊吓的动物一样,眼神从一个目标迅速移向另一个目标,她以令人吃惊的灵活性噘着、活动着自己饱满娇美的嘴巴,表明她正在不停地在思索着什么。然而,这是一张极具耐心、坚韧、冷静气质的女人的脸。

那位年轻的女子有一张大大的脸庞,高高的颧骨,显得落落大方,而且她已经流露出了烦躁、不安的神色。有时,她的脸上会明显透出一种极其苦恼、狂躁、精神濒临崩溃的神情,有时候会露出极不耐烦、不安的神情,似乎马上就会筋疲力尽,会因过度紧张而彻底崩溃。然而,一眨眼工夫,这张憔悴、紧张、苦恼、几近疯狂的面容已罩上了宁静、睿智、平和的表情,这副表情使她的面容神奇地浮现出平静、灿烂的美感。

此时,她们二人以各自独特的方式饶有兴趣、专注地观察着月台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她们见多识广、好做评论、善于思考,对这一地区每个人的历史都了如指掌。“哎呀,是的,孩子,”母亲一边不耐烦地说着,一边迅速地扫了一眼正在谈话的人群,“……你听我说!我应该没记错吧?……那些不正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人吗?……艾玛·斯马瑟斯不正是我小时候的朋友吗?……那个孩子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的孩子。他是艾玛·斯马瑟斯初婚带来的孩子。”“哦,这对我来说可是个新闻。”年轻女子回答,“我从不知道史蒂夫·伦道夫结过不止一次婚,我一直以为那一帮都是伦道夫夫人的孩子呢。”“嗨,当然不是了!”母亲不耐烦地大声说道。“她除了露西尔以外,再没别的孩子。其余的孩子都是艾玛生的。史蒂夫·伦道夫娶她的时候已经四十五岁了。他一直鳏居多年……可怜的艾玛在生伯妮斯的时候死了……没有人认为他会再婚,也没有人想到这位女人竟会生出孩子来,因为她几乎和他一样老了……嗯,一点没错!你知道的,在她未出嫁之前,她是一个寡妇,她是在前任丈夫死后没多久从西部某个地方搬到这里的……哦,从怀俄明州、内华达州或爱达荷,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搬来的……她碰见他的时候,按俗话说,既没有怀过孕、也没有孩子……直到她嫁给史蒂夫。露西尔出生时,那个女人足有四十四岁了。“嗯!……嗯!”年轻女子心不在焉地低声咕哝着,语气中流露出专注、入迷的兴趣,她朝那一伙人远远望去,若有所思地用她干瘦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大下巴,“这么说,露西尔就是约翰的同父异母的姊妹了?”“哎呀,当然了!”母亲大声说,“我还以为人人都知道呢。露西尔是这个女人唯一的亲生孩子。其余的都是艾玛生的。”“啊,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个新闻。”年轻女子和刚才一样慢慢地说道,“这还是我头一回听说……你说露西尔出生时,她已经四十四岁了?”“嗨,她足有那么大年纪了,”她母亲说道,“据我所知,她可能比这还老呢。”“嗯,”年轻女子说,然后转过身看着沉默的丈夫巴顿,口中发出一声嘶哑的笑声,“这不正好说明,哪里有生命哪里就有希望,不是吗?所以,振作起来,亲爱的,”她对他说,“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呢。”尽管她流露出大大咧咧、逗弄说笑的神色,但是她清澈的眼睛里仍然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难过之情。“机会!”母亲强调地大声说道,轻轻地噘了一下嘴,露出不屑的神色,“……哎呀,当然有机会了!如果我有你这么年轻,我会生出一打来呢……这是毫无疑问的。”她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噘着嘴唇,突然嘴角闪现出一丝狡猾的微笑,扭头看着那位少年,用狡猾、逗弄、神秘的语气对他说:“你听着,孩子,”她说,“……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总以为你是最后、最小的孩子,对不对?”“嗯,难道不是吗?”他说。“哼!”她边说边露出一副轻蔑、神秘的微笑和神态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哦,我的天!”他叹息道,然后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姐姐,“更多的秘密!……我即将发现的下一桩秘密就是在我出生后,又降生了五组三胞胎,……哎呀,好了,妈妈,”他不耐烦地大声说。“不要成天吊人胃口了……究竟是什么秘密……到底有多少秘密?”“哼!”她轻轻露出一副逗弄、轻蔑、意蕴深长的笑容。“噢,我的天!”他再次叹息道,“……她以前没有对你说过吗?”他再次恳求似的看着姐姐。

她嘶哑地笑了起来,笑声古怪而高亢,带着嘲弄的假声,同时还用粗大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肋骨。“嘿,嘿,嘿,嘿,嘿,”她笑着,“还想听更多怪异的事吗,呃?你知道的还不足一半。她要讲的下一则是你排行十四。”“哼!”年长的妇女说道,然后噘了一下嘴,轻蔑地微笑着。“现在我要给他讲更多的!排行十四!啐!”她不屑地说,“……我可以告诉他……”“天啊!”他痛苦地叹息道,“我知道!……我不想听。”“咯,咯,咯,咯,咯。”年轻女子嘲弄地笑着,再次捅了捅他的肋骨。“不是的,”年长的女人继续有力地说道,“……根本不是!听着,孩子,我想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她说话的时候,她严肃的棕色眼睛紧紧地看着他。她抬起半握的手,手指向上指着,这是一个男性化的动作,给人一种懒散、漫不经心、自然、有力的感受。“……我要告诉你许多你从未听过的事。那年你已经好几岁了,孩子……哎,当时我把你们带到圣路易斯博览会……”说到这里,她的脸变得严肃而难过起来,她使劲噘了一下嘴,摇了摇头,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哦,一想起这个……想起我经历过的……哦,糟透了,糟透了,你知道的。”她神情黯然地低声说。“听着,妈妈,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想听这个!”他高声喊道,因恼怒和不祥的预感而情绪激动起来,“见鬼,难道我们就不能清静一会儿……即使在我离开之前也做不到吗!”他痛苦、不合逻辑地大声喊道。“老是这些令人厌恶、令人沮丧的暗示和真相揭露……这种彭特兰家族特有的、怪异的东西,”他大声喊道,“总是摆出一种神秘、恐怖、厌恶的神态!说什么……如-果-有-机-会-我-想-告-诉-你……”他断断续续地大声喊道。“谁在乎呢?关我什么事呢?他大声拼命地喊道,“我不想听这些……没有人在乎。”“哎呀,孩子,好了,我只是说……”她赶紧圆滑地解释起来。“好了,好了,好了,”他低声说,“我不感兴趣……”“可是,你听着,我刚才说……”她继续说。“我不想听!”他叫嚷道,“清静、清静、清静、清静、清静,”他扭头看着姐姐,用疯狂的语气低声说着。“在我死之前,让我清静一会儿吧。清静、清静、清静一会儿吧。”“哎呀,孩子,我肯定,”母亲为难地说,同时用责备的目光紧盯着他,“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简直就像个疯子,我肯定,你像个疯子。”“让我清静一会儿!”他再次咕哝着,同时粗野地把手伸进了头发里,“我乞求你、哀求你,在我死去之前让我清静一会儿吧!”“咯,咯,咯,咯,咯,”年轻女子嘲弄地笑了起来,一边用力地捅了捅他的肋骨,“疲惫者得不到清静,就像河流奔流不息,”她的大嘴流露出一丝懒散、不怀好意的幽默感。“现在你瞧见了,不是吗?”她边说边不怀好意、挑逗似的盯着他。“你现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不对?……你是幸运者!你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很聪明,所以可以离开这里去上大学……去波士顿……去哈佛……去任何地方……你算是离开了。你回家时只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你可知我是如何忍受这一切的?”她质询似的问。“我整天都得听这些……噢,整天,整天,整天呐!”她厌恶而绝望地说。“如果他们能让我一个人待上五分钟,我想我就能缓过劲儿来了,可他们总是没完没了,整天如此。你能明白,对吗?”

在完成这些激动的抗议之后,她沙哑而无奈地喘着气,马上又陷入一种明显、厌倦、沮丧、无奈的情绪之中。“哎,我知道,我知道,”她厌倦而冷漠地说,“……算了……说也没用……尽量充分利用你在这里的有限时间吧……我以前以为能解决这个问题……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她低声说着,虽然她无法解释这些毫不连贯、零乱词汇的逻辑意义。“啊?……你在说什么?”这时,母亲大声叫了起来,像动物或鸟儿一样迅速、吃惊、好奇地看看这个,然后又看看那个。“你在说什么?”她再次尖声说道,却没有人应答。“我以为……”

此刻,在这个奇怪、令人不安的瞬间,它揭示了某种盲目、混乱的目的,揭示了强大而模糊的冲动,饱受折磨的神经,编织他们生命之维的灵魂的悲剧性困惑。但是幸运的是,这个奇怪、令人不安的瞬间被月台上一群人的骚动打断了,被一阵哄笑打断了。他们三人一下子从难堪、困惑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吃惊地朝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这时候,他们又听到了响亮的哄笑声……是那种爽朗的“哈!哈!哈!”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富有感染力的活力与动物般的温和,月台上的其他人也都本能地面露微笑,然后充满深情地朝发出笑声的人望去。

一听到这笑声,年轻女子早已忘记了刚才的疲惫和沮丧、无奈的时刻,她的眼神中带着茫然却好奇的神色。她凝视着笑声传来的方向,同时自己也茫然地开怀大笑起来。她抚摸着自己的大下巴,整个姿势流露出若有所思的好奇:“哈!哈!哈……那个人是乔治·彭特兰……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一听到这笑声就知道是他。”“嗯,没错,”母亲轻快、满意地说道,“那人正是乔治。只要一听到他的笑声,在黑暗中都能认出他来……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经常这样……哎,自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和史蒂夫待在一起……噢,他们准会在什么地方钻出来,你知道的,比如从主日学校、教堂或者当布道者在信徒面前祷告时……正如人们常说的,你老远就能听到他洪亮、高亢的大笑声……不过,我不清楚他的这个特点是怎么遗传来的……我们家族的人都没有这个特点;我们都喜欢开怀大笑,可我从没听过哪个人像他那样大笑的……有一点可以肯定,威尔·彭特兰一辈子也没有那样大笑过……噢,佩特,你知道的!佩特!”……当提到嫂子时,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和怨恨的表情,声音中带着一丝抱怨、做作的味道,女人模仿她不喜欢的女人时常会用这种腔调。“有一次正当他在教堂门前大笑时,佩特一下恼怒了,她打算把那个孩子带回家,猛揍一顿……她对我说:‘噢,我简直想把他的脖子给扭断了!他让我们丢尽了颜面!’她说,‘要好好教训他一下才行,’她说,‘当巴恩斯博士今天早晨站在前面布道的时候,他猛地狂笑起来,我根本没听清牧师说了什么。’她说,‘我实在气得不行,心想如果手头有条鞭子,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她说,‘我真不知道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噢,她自嘲道,”年纪稍大的妇人模仿着那个女人讥笑、厌恶的口吻说道,“‘他不具有彭特兰家族的特点,我真不知道怎么生出了这么个东西……’‘现在,你听着,’我说,噢,我盯着她的眼睛……”这时老妇人疲倦、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儿,讲话之际伸出了半握的拳头,动作显得慵懒而威严。“‘听我说,我不知道那个孩子从哪里学会那样大笑的,’我说,‘但你肯定这并非从他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也不是从我知道的任何一位彭特兰家族成员那里继承而来……因为谁也不会那样大笑的……威尔、吉姆、萨姆、乔治、伊德、父亲不会那样笑,就连巴克斯舅舅也不会,’我说,‘不会,老比尔·彭特兰也不会,他是那孩子的曾祖父……因为我和他们相处过,听过他们的笑声。’我说。‘说到彭特兰整个家族,佩特,’……噢,我认为我对她讲得很直率,你知道的,”她微微笑了一下,饱满的嘴唇微微抖动着,“‘……说到彭特兰家族,佩特,我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因为我们在当地地位显赫,’我说,‘我们都觉得威尔娶一位克里斯曼家的女人为妻无疑是自贬身份!’”“噢,你不能那么说,妈妈,一定不能。”年轻女子说道,同时发出一阵嘶哑、反对、心不在焉的笑声,困惑、好奇地继续观察着月台上的人,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大下巴,认真地盯着他们,还不时滑稽、刻板地咧嘴笑着,有礼貌地躬身施礼,并低声说:“你好吗?啊哈!你好吗,威利斯夫人?”“哈!哈!哈!”洪亮、动物般友善的大笑再次响彻整个月台,这时乔治·彭特兰从他所在的人群中朝后茫然地张望着,他用力在他坚实的大腿上抓了一下。这是动物般本能、无意识的反应,是他极度开心时的习惯性动作。

他是一位强壮、英俊的青年,三十出头,长着乌黑的头发,结实粗壮的脖颈,宽厚的肩膀,像运动员一样充满活力。他有一张红色、性感、古怪、动物般富有激情的脸。当他敞怀大笑时,他红色的嘴唇之下暴露出两排洁白整齐、象牙般结实的牙齿。

可是现在,在他野蛮、粗鲁的大笑过后,乔治·彭特兰突然看到远处的一位母亲和孩子正向他挥手致意,于是便离开自己的同伙——一群身穿运动服、来自“乡村俱乐部”的青年男女——迈着懒散的步子朝亲戚走去,不时停下来向两侧的熟人致意,他显然深受大众的喜爱。

当他走近的时候,他再次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着打招呼。他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声音浑厚,这分明具有彭特兰家族感情饱满、幽默、自信、微妙、自负、得意的特点。“您好,伊丽莎姑姑,您还好吗?你好,海伦,你过得怎么样,呃?”他的声音洪亮、有力、阳刚,微微透出一丝责怪之意。他边说边把大手漫不经心地搭在巴顿的手臂上。“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他有些责怪地问道。“你们这些亲戚怎么不抽空来看看我们?前两天艾拉还问起过你们呢……她想知道为什么海伦不常去串门。”“哦,乔治,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年轻女子十分诚挚、热情地说。“休和我一直打算去看你们的,不止一百次了,可是整个夏天,那些讨厌的事情一桩接一桩没完没了。我要是能有片刻的清静就好了……要是我能暂时摆脱一会儿工夫就谢天谢地了……要是他们能让我一个人一次待上一个小时就万幸了,我想一个小时足能使我恢复精神……你懂我的意思吗,乔治?”她嘶哑而热切地问,想博得他的同情,并找回信心。“他们要是自己能动手做点什么事就好了——可是一旦有什么事情,他们全都会跑来找我……他们从不让我有片刻的清静……有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疯掉了……我变得古怪而可笑,”她意义含糊、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这个星期二或上个星期是否发生了什么,也想象不出来。”很快,她宽阔、憔悴的面容上罩上了忧郁、紧张、烦躁的神情。“这个夏天她一直压力很大,”巴顿用沉重、严肃的语调说。“这,这,”他谨慎地停顿了一下,竭力搜寻着下面要说的话,一边低着头,一边抖落了长雪茄上的烟灰,“这……让她够受的。一切都担在她的肩上了,”他用沉重、严肃的声调说。“我的天哪,乔治,究竟怎么回事?”她平静、直率地问,语气像是在乞求得到某种启发。“难道我们的生活就一直这样下去吗?我们难道就无法享受一丝清静和幸福吗?难道生活注定就是这个样子吗?现在我想问问你……这个世界上除了烦恼以外,有没有别的东西了?”“烦恼!”他嘲弄地说。“哎呀,我碰到的烦恼比你听过的还要多……我碰到的烦恼足以让几十个人活不下去……,可我觉得它们对我没有什么伤害,我并不担心什么……。所以你要像我这样才对,”他热忱地提出建议,“喂,不用担心,海伦!……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会好起来的,”他说。“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并不知道真正的烦恼是什么。”“哦,我没事,乔治……我觉得我可以忍受一切……一切别的事……除了爸爸以外……整个夏天我一直非常担心他,有三次我意识到他已离开我们了……老实说,我觉得每次都是我自己用尽全力和决心把他拉回来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她声音嘶哑而认真地说。“……我只是下定决心不让他走。如果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我相信自己可以想尽办法令其重新开始跳动……我会站在他身边,给他做人工呼吸……让我的血液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这样他的身体才能活动起来,”她边说边挥动着有力、紧张的大手,“只要让他活着,我可以想尽一切办法。”“她——她已经多次挽救了他的生命,”巴顿缓慢地说道,一边小心翼翼地轻轻掸掉了雪茄灰,接着低下头,搜寻着要说的话。“他——他早就是个死人了……要是没有她的话。”“是啊……我知道她挽救了他,”乔治·彭特兰用懒洋洋的语气认同地说。“我知道你对威尔姑父一片孝心……我想他也清楚这一点。”“我倒不在乎这个,乔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热切地说。“我的天!我想,如果我能挽救他的生命,我会十几次不惜放弃我自己的生命……但是那种极度的疲惫感……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晚上醒来后,总会想到他,不知道他在妈妈的屋子里是否一切都好……不知道他在那个冰冷的屋子里是否会觉得暖和……”“哎呀,别说了,孩子,”年长妇女匆匆说道。“去年整个冬天那个屋子里一直都生着旺火……那是全家最暖和的房间了,再没有比那儿更暖和的地方了……”

但她的话立即就被对方潮水般的言辞所吞没,席卷而走。“……不知道他舒不舒服、是否需要我……是否会再次出血……哦!乔治,一想到这些就使我感到很难受……那个可怜的人一直孤独地待在那里,任由可怕的癌细胞侵蚀肌体,他周围一直充斥着可怕的气味……他的衣服全都被腐烂的东西弄得硬邦邦的……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等待,等待,等待,年复一年,年复一年,不知他何时会死去。他一直处在奄奄一息的状态,会让你有一种永远持续下去的感觉……永无尽头……你永远不会有机会过自己的生活……没有片刻的清静、休息或幸福。我的天啊,难道一直就这样下去吗……难道我永无幸福的时候吗……难道他们一定要来找我吗?难道什么事都要让我来承受吗……你能否告诉我?”她的声音逐渐升高,变得狂热且绝望。她绝望而疯狂地盯着表弟,像是在恳求什么,她整个憔悴的身影因为狂热的情感而变得紧张起来。“这——这就是现在的烦恼,”巴顿说着,一边低下头,搜寻着要说的话。“她……她为每个人充当替罪羊的角色,她……她全都承担下来了……这就是让她感到沮丧的原因。”“我倒不在乎这个……如果能起什么作用的话……我的天哪,爸爸的生命对我来说,比地球上任何东西都重要……。只要他有一息尚存,我就会不惜任何代价让他活着……。但这种极度的疲劳,疲劳……等待,年复一年的等待,似乎一直萦绕在脑海里,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死……那是一种极度的疲惫,疲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乔治?”她嘶哑、热切、恳求地说,“你能明白,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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