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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7 23:4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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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遂涛

出版社:知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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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杉棺木

紫杉棺木试读:

寻人启事

那一年我去绍兴旅游,逛完鲁迅故居,在咸亨酒店,我叫了一碟茴香豆,又要了一壶黄酒,找了一张靠窗的座位坐下。我在中学课本里学过《孔乙己》这篇文章,知道孔乙己就喜欢这样喝酒,不过他是站着且穿长衫的唯一的一人。我不穿长衫,却可以坐下慢慢就着茴香豆喝酒。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喝黄酒,茴香豆的味道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我这么做,只是想混在人群中驱除那一点寂寞。

选择这样一个场所确实是最合适不过,鲁迅故居早变成一个热闹的旅游景点,游人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给人的感觉,像是置身一个热闹的菜市场。咸亨酒店里人也不少,大多可能也是读了鲁迅先生的文章要来体验一下做孔乙己的感觉。我进去的时候,桌子已经全部坐满了,我正在彷徨,刚好有一桌人起身,才给我让出一个位置。我在座位上坐下,刚打开酒瓶,倒出一杯酒,正端起要喝,突然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过来问我,“请问这里有人吗?”他指着我对面的位置。我说没有。他说谢谢,把双肩包放下,算是暂时占住了那个位置。我冷眼瞅他,他看起来比我小几岁,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没有惯常游客的那种喜庆,反倒显得疲惫和忧伤。

我问他,“你也是一个人?”

他回头看我,“是。”

我说,“要不,这样吧,我也是一个人,咱们两个就拼桌吧,我请你喝酒。”

他眼睛亮了一下,忙不迭地说,“好啊,那我再去买几个菜。”

他又去点了两个小菜,我们两个就相对喝了起来。

他问我,“你怎么也是一个人?”

我说习惯了,“我喜欢一个人到处乱跑。你呢?也是一个人旅游?”我反问他。

谁知我的话音刚落,他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扑哒”一声滴在他面前的酒杯里,他也不去管。

我一下子有点不自在,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伤心事,有点后悔不该自作多情。一个人在外面,我是尽量避免麻烦的。“怎么回事?你说说。”我试图劝解他。

他又默默流了一会儿泪,慢慢地眼泪止了。他擦擦眼睛,看着我说,“我不是来旅游的,我是来找我女朋友。我女朋友家在这里,可是她家里人不让她见我。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了,她现在连我电话也不接了。我正犹豫着是不是回去。”“你是哪里人?”我问他。“福建福鼎。”“哦,那个地方我知道,有个著名的景点叫太姥山。我在电视广告里看到过。”

我对他表示同情,但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举起酒杯,示意他碰一下,他木然地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干了”,我说,“大丈夫何患无妻。”说完,我一仰脖干掉了。

他也把酒杯放到了唇边,可是不知是我的话触动了他,还是想到明日就要伤心离开,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为了掩饰,他也一仰脖,把他那杯掺着眼泪的酒喝光了。

然后他原原本本地把他和那个绍兴女孩子的恋爱故事讲给我听。在我听来,他的故事跟大多数年轻男女的恋爱故事并没有两样,但是在他眼里,似乎格外不同。我边喝酒边听,中间我打断了他几次,又去买了几瓶酒,他想抢着去买,我拦住了他。我们把买的酒全部喝光了。等到我们摇晃着出门时,都已有几分醉意。

在门口我跟他握手再见。他请我有空去福鼎玩,他可以陪我去爬太姥山,带我去白水洋。我也请他有空到甘肃,我会带他看看著名的敦煌莫高窟。然后我们就分手了。分手之后我才想起,我们都没有留电话,我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不在乎。

回到酒店,我晕晕乎乎地爬上床,中间醒过来两次,一次是口干想喝水,一次是头疼,去卫生间吐了一次,结果除了胆汁,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胃里恶心,但就是吐不出来。头又晕又疼。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黄酒了。

我最后一次醒来,感觉好受了一点,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我却再也睡不着。我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满满当当全是陈雨雁的照片。我一张一张划拉着看,她每一张都笑靥如花,很多都是在鼓浪屿海边拍的,我越看心里越难受,终于抑制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她离开我后,我半夜里哭过很多次,但都没有那天晚上那么痛快、那么彻底。哭到后来,我听到隔壁有人在敲墙壁,“半夜三更哭什么哭,让不让人睡觉!”我没有想到酒店的隔音那么差。

我和陈雨雁是在厦门打工时认识的。在此之前,我谈过几个女朋友,都是打工时认识的,一个是在东莞,一个在惠州,还有一个是在中山。我离开甘肃老家,先去的就是广东,在那边我有很多老乡,一个工作干得不如意,就换一个地方,连带的连女朋友也换了。这并不是因为我花心,而是我们的关系本就不牢靠。我们都是以解闷的态度在处的。在惠州认识那个,她在老家已经有男朋友了,过完年就不再来了,说是要结婚生子。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些,她对我隐瞒了,当她发现我是认真的时候才对我说。我知道后痛苦过一段时间,但还是原谅了她。我们又接着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过年回家的火车票也是我熬夜排队帮她买的。我把她送上了火车,然后永远告别了。在东莞认识那个是在服装厂打工,长得很漂亮,我认识她不久她就辞职了。我问她辞职之后干什么,她回答得闪烁其词。一会儿说再想想看,一会儿又说先回家歇一段时间再出来找工作。我承诺她回家时一定去火车站送她,可是我再也联系不上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有人告诉我她去夜总会当小姐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很痛苦,但是很快也就忘记了。

我不停地跳槽,除了我自身的原因之外,还因为我打工那些工厂动不动就破产、裁员。最倒霉的一次是,已经到了月底,正要领工资,第二天早上,突然发现老板带着老板娘全部蒸发了。我在广东打了几年工,除了往家寄的钱之外,几乎什么也没存下。我对广东这个地方越来越失去兴致,就在我意兴阑珊,再不走就要出事时,一个中学时要好的同学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的QQ号,给我留言,让我跟他联系。我按照他留的电话号码给他打过去,原来他在福建厦门。他问了我毕业后这些年的情况,我如实说了。我也问他,他说他也是换过很多地方,最后觉得还是厦门不错,于是就在那里长久干下去了。他说得我心里痒痒的,我让他也帮我留意一下,如果有合适我的岗位,我也过去。他二话没说就爽快地答应了。过了没多久,他就打过来电话,说帮我找到一个工作,让我赶快过去。我说给一起打工的几个老乡听,他们都劝我不要过去,他们说现在工作哪里那么好找,小心是传销。他们的提醒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我实在不愿意继续在广东待下去,我愿意冒这个险。所以我还是把工作辞了,卷了铺盖,连夜买了一张去厦门的汽车票。

那个同学在车站接我。我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你说的不是传销吧?是传销我可不干。”那个同学捶我一拳,笑道,“老同学了,我会坑你?看你警惕心大的。”确实不是传销,但是那个工作并不是很适合我,干了一段时间,我瞅准一个机会,就又跳槽了。

相比广东,厦门的工资不算高,但是强度也没有广东那边大。更重要的是,厦门这个慢节奏的小资城市适合我。第一天,我那个同学就带我去了环岛路海边,在白城我看到了我向往已久,据说是全中国最漂亮的大学——厦门大学。高考填志愿,我连着三年第一志愿报的都是厦门大学,可是三次我都落榜了。我的语文老师最为我可惜,因为在他眼里,我算是一个才子。我的语文成绩在全校都算高的,可是我的英语和数学实在太差。

在厦门大学门口,我拍了好几张照片,盘算着该给谁寄去一张。虽然没能读厦门大学,到厦门大学看过也算是了了我一个心愿。

工作之余,我会一个人去海边逛逛,有时也约上我那个同学。在厦大旁边,还有好几家不错的书店,如晓风书屋、琥珀书店,没事时我也会去逛逛,买几本打折的文学书。有一次,我又到琥珀书店,看到门口有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二楼正在举行读书会,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免费参加,还有免费的饮品和点心享用。虽然不是冲着饮品和点心,但我还是上去了。上去一看,围坐着一群人正在听一个头发有点卷,个子矮胖的中年男人高谈阔论。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个女店员过来给我倒了一杯果茶。我把茶捧在手心,木然地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们是在谈论《2666》。这是一部厚厚的分成好几个故事的长篇小说。我听说过,但是没有读过。听他们讲,似乎写得很有意思。还有一个微胖、戴着眼镜、据说是个作家的人也谈论了半天。他谈起来也滔滔不绝,真想象不出他们怎么会那么有学问。我感觉真是眼界大开。我一直听到结束,听说他们还要聚餐,我才赶快溜了。到楼下,我问了店员,知道每个月这个时间都会组织一次,每次都围绕一本新书,下一次要讨论的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这并不是一本新书,但是因为刚刚出了新版,所以准备组织重读一遍。

我心中暗暗窃喜,我刚好读过《百年孤独》,而且读过不只一遍。这是我最喜欢的书之一。我还是在高中时读的,那时候能读得懂这本书的人寥寥无几。那本书是我从语文老师那里借的,借的时候他还有点舍不得,一再嘱咐我不要弄丢弄脏了。我去还书时,语文老师不相信我真的看完了,也不相信我能看得懂。他抽问了我几个细节,我都答出来了,他才相信。他笑着说,“我就说嘛,这本书也没有那么难懂,你看你不就能看懂?”因为这本书,语文老师对我刮目相看。后来我在一个旧书摊上看到一本封皮有点破损的《百年孤独》,和我借老师的那个版本一样,我就买了下来。我于是重读了一遍。后来我又买到一个不同的版本,据说这个版本比我原先读到的那个版本翻译得要好,我就又读了一遍,而且两本对照着读,但是读完,我觉得还是原先读的那个版本要好一些。

为了参加这次读书会,我又到书店买了一本新出版的《百年孤独》,利用业余时间重读了一遍。几年之后重读,仍感觉新鲜,读到精彩的地方,仍让人激动难捺。我是有点迫不及待等着读书会的到来了。到了那天,刚好休息,我早早就去了。我在楼下盘桓了半天才看到陆续有人进来上楼,我一直等到楼上快坐满了才上去。我又找到上次坐的那个角落,仍静静地旁听,但是我的心里很紧张,我在想我其实也是可以谈谈我的看法的。仍是上次那一群人,围坐在前面的都是一个个知识分子的模样。但是听了他们的介绍,才知道也并不都是作家、教授,有的是中小学老师,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报社记者、编辑,还有的是开公司做生意的,竟然还有一个是警察。听了介绍,我心里的忐忑才稍微平息一点。但是没想到坐在后排的也要自我介绍,一个个介绍过去,到我旁边,一个长得清秀文静女孩子说她在一个公司打工,我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她的脸放着光,透着一股干练。轮到我了,我说我也是打工的。我注意到她也斜过眼看了我一眼,但是很快就转过去了。

仍是坐在前面的人先讲,他们的口才都很好,谈起马尔克斯像是在谈他们的邻居、朋友,可以看得出他们对《百年孤独》都很熟。其中一个报社记者谈到他一个作家朋友,曾经把这本书从头至尾抄过一遍。他的这段话引起一阵惊呼。还有一个作家谈到了他和另外一个作家因为《百年孤独》产生的缘分,他在旧书店买到一本破旧的《百年孤独》,打开扉页,是那个作家签给他大学时女友也就是他现任妻子的赠言。后来他把这本书拿给了那个作家朋友,想物归原主送给他,结果那个作家朋友看后,笑着说也许留在你那里比留在我这里意义还要大一些。他们的谈话赢得了一阵又一阵掌声。但是我感觉他们并没有谈到这本书本身,他们更多谈论的是围绕这本书产生的逸闻趣事。前面的人基本上都谈过了,那个卷头发的主持人问还有没有人想发言,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那个主持人正想说要是没有人再谈我们就结束,我突然举起手要求发言。大家都吃惊地看着我,然后换上一副带着期许的微笑。我谈了我的看法,因为激动,我有点语无伦次,脑子里想得好好的,等到要表达时才发现表达起来那么困难。这使我更佩服那些坐在前面口才好的人了。我主要想说的是《百年孤独》中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正如许多论者已经提到的,我们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在拉丁美洲其实就是现实主义,并不存在为了魔幻而营造的魔幻。其实这种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也源远流长,远的比如说《西游记》,近一点的比如说《聊斋志异》,其实都可以算的。有人说莫言是受拉丁美洲特别是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影响,其实也可以说他是受他的山东老乡蒲松龄的影响。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但是简单的几句话被我分割得零零碎碎。讲完之后我尴尬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的反应。我不知道他们听明白了没有,也许听明白了,为了不使我太尴尬,主持人顺着我的话评论了几句,但是我感觉他对我的观点并不以为然。很快读书会就散了。我正想离去,那个文静的自称在公司打工的女孩子叫住我,说,“你刚才讲得很好。”我的脸立刻红了,忙挥舞着手说,“哪里,哪里,讲得不好。”“确实讲得很好,跟我想的一样。”“真的?”我有点受宠若惊。“你也是打工的?”她问。“是啊。”“我也是打工的。”她说。“我知道。”“我想这里面可能就我们两个打工的吧?”她笑着说。“你要去跟他们吃饭吗?”她指着那群已经下楼的人。“我不去了。”我挠着头说。“我也不去。跟他们在一起吃饭总觉得有点尴尬。我什么也不会说,只会听。”“哪里会?”“真的。我不像你那么会讲,还敢讲。让我讲,我会吓死的。”她笑着说。“我其实也很紧张。”我说。“看不出来呀,我觉得还蛮好的。”她是欣赏的口吻。“你也不去,那……我请你去吃饭好吗?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挺无聊的。”我突然大着胆子说。“好啊,可是哪里能让你请客,我们AA制吧。我也不想一个人吃饭。”她说。

我们去找了一家面馆,每人点了一碗面。我本想找一家好一点的,她不肯,说我们都是打工的,赚得不多,吃碗面就好了。我只得依了她。要买单时,她抢着要付她自己的,我不肯,抢着买了。出来时她嗔怪地看着我,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挺大男子主义的。”“怎么了?”我被她闹了个脸红,不知哪里得罪她了。“非要抢着买单呀。我觉得朋友之间AA制挺好的。”

其实我也觉得AA制挺好,但是我怎么好意思第一次就跟她AA制呢?

在读书会介绍时她说的是网名,她说她是上网看到读书会的信息才过来的。吃饭时她告诉了我她的真实名字,陈雨雁。“你的名字谁起的?挺好听。”“你的也不错呀,张一行,听起来像是个僧人的名字,呵呵。”她打趣我。

我有点尴尬,“是呀,很多人都这样说。你记不记得,中学历史课本上有个唐朝和尚,就叫僧一行,测量了子午线长度那一个,当时很多同学就叫我僧一行。”“当然记得。你读大学了吗?”她问。“没有。”我沮丧地说,“考了三次都没考上,数学英语太烂了。你呢?”“我也没上。”“对了,你在哪个公司打工?”

她说了一个公司名,我没听说过。问她,她说我不会知道的,其实就是几个人的一家小公司,她在那里也是做一些简单的工作,工资不高,但是够她一个人用了。她想再干几年就回老家。“干嘛回去?”我问她。

她怪怪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我问到了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岔开话头。“你老家在哪里?”我问她。“湖南衡阳。”“可是你的普通话一点也听不出口音。”“我出来久了嘛。”“你能听出我是哪里的吗?”我问她。“不是陕西就是甘肃。”她说。“你真厉害。”我说。“我身边有甘肃人嘛,一听就听出来了。”

那天我们又聊了很久,最后才分手。我们约定下次还一起去参加读书会。后来我们又参加过几次读书会,慢慢觉得没意思了,主要是有些书我们都没读过,听又听不懂,插也插不上话。有些书读起来跟听起来也很不一样,比如上次他们讨论的那本《2666》,后来我找了一本读,结果读了不到五分之一就读不下去了。问她也一样。我们两个就约着去海边玩。我们经常去环岛路海边,去白城沙滩,去珍珠湾、玩月坡。我们还去鼓浪屿,在海边,我用手机给她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她都笑靥如花,看了让人有亲一亲的冲动。

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坦露过心迹。

一次她跟我谈起,她之所以愿意跟我在一起玩是因为我身上那股书生气吸引了她。“你不知道,在我身边,想找个人聊聊读书实在太困难了。”她向我抱怨。“我身边更是。”我说。“所以说我们两个是臭味相投。”她说着突然把一捧沙子撒在我身上。

我反应过来,也急忙捧起一把沙子去追。

我们在沙滩上你追我跑,一恍惚我真觉得我们就是一对情侣,就像我和在广东结识的那几个女朋友一样。可是我们又与她们不同,她们中间没有一个喜欢读书的,每一个谈到读书都觉得发困,只有韩剧和娱乐明星的八卦新闻才对她们的胃口。也许正是因为如此,离开她们我才不会觉得那么可惜。

她不一样。她跟我以前认识的打工妹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她是在公司,而不是工厂的缘故?但是我想原因不会这么简单。

后来她曾经带我去过她们公司一次,那已经是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了。她们公司确实不大,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文印店。她让我在门口等她,我就老老实实待在门口没有进去。看着门口进进出出衣着光鲜的人流,我突然为她感到心酸。我那时就发誓,如果我能娶到她,我一定要赚到足够多的钱,让她衣食无忧,可以真正像白领那样生活。

可是怎么赚钱呢?

我们是什么时候真正在一起的,我也说不上来,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很难找到一个标志性的节点。如果非要找一个,那就是她生日那天。她本来没有告诉我她的生日,是我从她的QQ资料里看到的,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真实的,比如我,QQ资料里填写的就都是假的——除了性别,年龄我写120岁,那是我希望自己能活到的年龄;生日我写12月25日,那是圣诞节,我希望自己是个圣诞老人;学历我写大学本科,我想这是现代社会对一个年轻人的起码要求;毕业学校我写厦门大学,这样至少可以稍微弥补一下我没有考上的遗憾。我看她的资料,学历写的是高中,性别写的是小魔女,年龄写的是23岁,都与她的真实情况相符,我就断定她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在她生日那天,我给她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在准备生日礼物上我不是很在行,我想还是老老实实买个蛋糕好。我去向阳坊订了一个12寸的蛋糕,花了我一百多块钱,其实两个人根本吃不了这么大的,但是为了让她高兴,我还是买了个大的。等到我把蛋糕捧到她眼前时,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刹那间我看到她的眼里在闪闪发光,我知道那是泪水。她忙不迭地问我,“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做梦梦到的。”我骗她。“你骗人。”她娇嗔着说。“我本来想今年的生日还是一个人过呢,你看,生日蛋糕我自己都准备好了。”说着她从包里掏出巴掌大的一个小蛋糕。“每年我都是这样过的,自己给自己过,我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也没人关心。我自己给自己点蜡烛,然后吹掉,心里知道自己又老了一岁。然后我给我妈打个电话,问我妈记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我妈有时也会忘掉。”“我小的时候,每个生日我妈都会记得,都会给我煮个鸡蛋。”她又说。“我也是。”我说。“真的?”“真的。”

我们去找了个餐馆,先吃饭,吃完饭她问我去哪里吃生日蛋糕。我很想带她去我住的地方,可那是个集体宿舍,我没钱自己租房子,她也一样,她跟别人合租。幸好厦门的夏天格外长,那时还不冷,我说要不我们去海湾公园吧,海湾公园很漂亮,还可以看到海,离我们吃饭的地方也不远。她说:“好啊,我还没去过呢。”我喜滋滋地带她去了。在海边,我们坐在台阶上,听着海浪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海岸,看着远处海面上亮着点点灯光的轮船,感觉世界是那么静谧。我们把蛋糕打开,把蜡烛点上,等她许完愿,我们一起吹掉。“你许的什么愿?”切蛋糕时我问她。“不告诉你。”她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知道?”“我也不告诉你。”“呵呵呵……不行,你要告诉我。”“你肯定是希望我成为你男朋友。”“你想得美!”

我们沉默了,直到蛋糕切好,开始吃起来,才再次有了笑声。“说真的,你许的什么愿,能不能偷偷告诉我?”我说,我很好奇。“人家说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说。“真的?”“真的。”

我不再问。然而她却忍不住了,还是告诉了我。“我希望每年的生日都能像今晚这样快乐……”“这么简单?”我有点意外。“还有,就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

我的眼泪突然冒出来了。我伸过去拉她的手,她的手缩了一下,没有再往回收,我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我感觉她的身子开始颤抖,手上在冒汗,我以为她冷,靠过去,把她搂在了怀里。

那天晚上我们在海边坐到了很晚,直到路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了,我们才回去。在海边,我们就一直搂抱在一起,我亲吻了她的嘴唇、她的舌头,她的舌头是那么有滋有味,怎么品尝也品尝不够。

从那天晚上起我们开始以恋人的身份出现。我们像其他热恋中的人一样有空就凑在一起,只是我们没有钱,我们没有能力去那些需要花钱的场所,我们就去免费的海边、公园。幸好这个美丽的城市不用花钱的地方还不少,我们有时还一起去看免费的展览、听免费的讲座,为了纪念我们的初识,我们还又去了一次琥珀书店,参加仍在继续的读书会。

可是我们不能谈到婚姻,一听到这个话题她的头就大了,她说她家里人不会同意她找一个外省人的。她父母已经好几次让她回老家了,说她已经老大不小,不能再这样在外面漂,该回去找个人嫁了。“你没跟他们说你已经找到男朋友了?”我急了。“我哪里敢?我要是说了,他们肯定立刻就把我叫回去了。”

我听了很沮丧。“你家里呢?你家里同意你娶一个外地的?”“他们管不了我,我自己做主。”我气哼哼地说。

她沉默了。

我也没有说话,其实我心里也在打鼓。我父母以前也曾警告过我不要找一个外地的,“生活习惯不一样也还罢了,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你去人家那边还是她跟你?人家跟你她父母同意不同意?你去人家那边你爹娘谁养?”以前这些话我听了也就听了,并没往心里去,因为那时还没遇到这样具体的问题。虽然在广东有交过几个女朋友,但都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只有面对陈雨雁,我才迫切地感觉到这就是我一辈子孜孜以求、想找的那个女人。现在我不能不承认父母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我并不会那么轻易屈服。“嫁给外地人怎么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在厦门安家……”“在厦门安家?你疯了,你知道现在的房价是多少钱吗?我们干几辈子都买不起,除非一辈子租房……”“租房就租房。”我赌气。“租房也租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事情上她总是说丧气话。一开始我还觉得她蛮能干,是个挺有主见的女孩,交往越深,我越发觉,从本质上,她还是一个心性不那么成熟的小女孩。“那你说怎么办?”我把问题推给了她。

她再一次沉默了。

自从这个话题抛出来,每次在一起,到最后总会纠缠到这个问题上去,每次都谈得不欢而散。于是我们决定不再谈这个问题,但是回避并不是办法,在心里我还总是忍不住会去想,越想我越觉得绝望。“办法总会有的,不要着急。”她看我心事重重,安慰我说。“我怎么能不着急,很快就要春节了,我希望这个问题在春节里能够解决。”“春节怎么解决?除非你不想过年了。”她急了。“那你的意思就是一直拖着啦?”“我哪里是那种意思……”她急得想掉泪。

我们最后商定的结果还是趁春节回家,把这个事情跟父母讲了,争取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如果父母实在反对,那只好不管不顾,自己在外面安家了。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想必他们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主意打定之后,我们松了一口气,我们决定在春节回家之前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好好享受这一段美好的时光。

时间过得真快,很快春节就要来临了。我陪她去超市买了些鼓浪屿馅饼,自己也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去给家人吃。在送她上火车前,我又一次叮嘱她,一定要顶住压力,记住我们的约定,随时保持联系。我告诉她,我这边一定没问题,关键是她。

她点点头,说:“嗯。”“记住了?”我不放心。“记住了。”

可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再一次叮嘱她,“不管结果怎么样,一定每天至少打一个电话。”

她说:“嗯。”

我这才放她上车。可是她一离开我,我就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仿佛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面一样。我想追上去,可脚上像生了根。我的目光紧紧黏在她的背上,直到看不见她。等车离开,我走出车站,站在浩大的广场上,突然一阵悲伤袭来,我忍不住哭了。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一看是她的。刚接通,就听见她热乎乎的气息,她说:“我已经在想你了。”

我哽咽着说,“我也是。”

她说:“你哭了?”

我说:“没有”。可是眼泪还在脸上爬。

那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才又说,“你保重。”

我说:“嗯,你也是。”

她又说,“我刚才在想一件事,很可怕……”“什么事?”我急忙问。“你说万一要是我爸妈不同意,不让我再去厦门怎么办?”

我感觉像是被雷突然轰了一下,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那你逃也要逃出来。”

她像是被我的声音吓坏了,嗫嚅着说,“我只是说万一……好的……”

挂掉电话,我越想越觉得不安。我想再给她回拨过去,却发现手机已没电了。回到宿舍,我像是要死去了一样。我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天黑。晚上醒来,我看看手机电已充满,我给她打电话,问她到哪里了。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情才慢慢好转过来。她给我解释,安慰我,说她一定会努力说服父母。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她一再向我保证。

我们直打到她的手机快没电才挂掉。

那天晚上我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或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我像过电影一样把我们认识以来的每个画面都过了一遍,不时嘿嘿地笑笑,室友听不过去了,说:“张一行,你发神经了?”我仍旧嘿嘿笑笑,一点都不在意。

等我上火车时她已回到家了。在火车上我不时拨打她的电话,她一开始还很有耐心,但每次刚说几分钟就跟我说,“不说了,我妈在旁边,先挂了。”说着就挂了。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我心里总要失落半天。但是我并不怪她。

回到家我小心寻找时机想把这件事提出来,可是爹妈一直不给我机会。刚回去那几天,亲戚朋友络绎不绝地来拜访我,问我在外工作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也给他们的孩子介绍介绍。我被这些事弄得很烦。我问陈雨雁,她说她也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快点找。”我们相互打气。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跟妈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把这件事说了。我刚说完,她的眼睛就瞪大了。她说:“啥,你找个湖南的?湖南哪里的?”我说衡阳的。“衡阳在湖南哪里?”我手头没地图,无法给她指出准确的位置,只好告诉她:“反正就在衡阳,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小子才喝了几天墨水,就看不起你妈了?”她呵斥我。“不是。”我无奈地辩驳。“离咱这儿有多远?”“得有几千里地吧?”我说,其实我也不清楚。“到底几千里?”妈问得很细。“我也不清楚。”“不清楚你还找那么远的人。”妈又斥责我。“这跟多少里地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妈在胡搅蛮缠。“关系大了,”妈说,“那么远串趟亲戚都难。”“串什么亲戚?”我嘟囔着说。“你看你这孩子!”妈又气了。“姑娘多大?”妈又问。“二十三。”“比你小两岁,倒是刚好。”“那你是同意了?”我惊喜道。“我又没说我同意,”妈说,“人家家里几个孩子?”“就她一个。”“哦。”妈沉思了。“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呀?”我急了。“这事我说了不算,跟你爹说去。”妈说。

我气得转身就走。谁知道妈背后还有话,“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找骂,你爹肯定不同意。”

我还是去找了爹,爹果然不同意,说:“咱这儿没有女娃吗?你找那么远?”

我说我爱她。

爹说:“我才不管你爱不爱,我就是不同意。”“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我说,“我铁定了心了,这一辈子就娶她,别的谁我也不要。”“行啊,你出去打了几年工,翅膀硬了,爹的话也不听了。”爹气得想拿扫帚打我。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梗着脖子,等着他打。我的眼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说我不是孩子了,我现在是大人,我有权利自己做主。我妈看势不对,上前夺了爹手里的扫帚,劝爹,“又不是孩子了,还说打就打?”

爹说,“他就算再长二十岁,也是我生的娃,我还打不得了?他除非不认我这个爹。”说着气哄哄出去了。

晚上我没有吃饭。我妈给我端过来我看都不看。我爹骂我妈,“你不用管他,饿死他!”

妈看看我又看看爹,暗暗责怪我,“你这个孩子,就不知道顺着你爹。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我梗着脖子说:“我不用他为我好。”

我妈一听,叹口气,不理我出去了。

我给陈雨雁打电话,把我这边的情况跟她说了,她一直默默地听着。我安慰她,没关系,“我爹就这脾气,我早料到了,他最后肯定还是会听我的。你那边呢?说了没有?”“还没呢。”过了片刻她才回答。“怎么还没说?”我有点急了。“你也得让人找到合适的机会呀!”她说。

我无语了。“那你快点,假期眼看就要结束了。”“嗯,”她说,“不说了,挂了,我妈在看我呢。”说完电话就挂掉了。

挂完电话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既为自己发愁也为她发愁。我又跟爹冷战了几天,我仍然绝食,说爹不答应我就不吃饭。妈急得头发都白了一片,央告这个央告那个,求我,说:“我的小祖宗,你倒是先吃饭呀,吃完再好好商量,身体饿坏是一辈子的事。”我仍坚持,“他不同意我就不吃。”爹气得勃然大怒,骂我,“不用管他,饿死他,只当我没生这个儿子。”没有几天,我就饿得身体开始发飘,头晕,我觉得前心开始贴后背,肚子里咕噜噜乱叫。特别是一开始,特别难忍受,但是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爹终于妥协了,但是前提条件是陈雨雁要来我们家。我虽然心里打鼓,但仍同意了。当即我就给陈雨雁报告了这个好消息,但是她听了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兴奋,当她听说我是用绝食赢得的胜利时,哭了,说:“你这个大傻瓜!”

我兴奋地说,“饿几天算什么,值了。”

我又问她,“你呢?你那边怎么样了?说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还没说……”“怎么还没说?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我当即急得跳了起来。“我明天就说……”她有点吞吞吐吐。“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我说。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晚上,我给她打电话,却没人接。过了一段时间我再打,还是没人接。我猜想她是不是电话没带在身上,还是不方便接。到了更晚一点,再打过去,电话却关机了。我的心猛地一下凉了。我再拨一次,确实是关机。既然关机就说明她有看到我的电话,她为什么不给我回,还把电话关机?难道是……我想到肯定是她跟她父母说了,她父母不同意,还把她手机收起来了。肯定是这样。我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没有她的电话,我就没办法跟她联系。第二天、第三天,再给她打,仍是关机。我上QQ,看到她也不在线上。我给她留言,她也没回。

就这样一连过了好几天,她的电话仍然关机。眼看假期结束了,我和她约定过回去的日期。联系不上她,我只好先回厦门。到厦门,刚放下行李,我就去了她工作的地方,想看看她是否已回来。在路上我想象了很多次,我刚到她们公司门口,就见她喜盈盈地站在门口接我。可是那注定是一场梦。她还没有回来。他的老板也在找她,给她打电话。也是关机。

我只得一个人落寞地回到住的地方。我感到自己快要发疯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住地给她打电话、发短信,在QQ上给她留言。不住地往她公司打电话,问她回来没有。可每次总是失望。我干起活来越来越无法集中注意力,好几次差点出事故,主管批评过我好几次,最终一次把他惹恼了,他说:“你要是再这样不用心,就不用来了。”

我确实不想再做下去了,我要去找她。可是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没有她家的具体地址。我只知道她是湖南衡阳的,衡阳哪里却不清楚。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找不到她。我去她公司问,同事们都说不知道,也是只知道她是衡阳的。他们让我去问公司老板,看看他那里有没有登记。我找到他,他一开始不肯查,说那是员工的个人隐私,不适合给别人。我说我是她男朋友。“可是我不认识你。”他说。“我以前跟她一起来过你们公司。”“我没见过你。”“你行行好吧。”我差一点要给他跪下了。“我们公司有规定的……”他为难地看着我。

我千求万求,他总算答应了,但是查了半天,却告诉我没有登记她的详细地址。“怎么可能?”“不好意思。”

那天我晕晕沉沉地回到宿舍,我抱着侥幸心理再次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结果被告知这个号码已经停用了。我欲哭无泪。我思想斗争了半天,结果一把拽过行李包,胡乱塞进几件衣服,就出了宿舍。我本想坐公交车去火车站,等了几分钟,没有等到,直接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到火车站,我买了一张最近去湖南衡阳的火车票。在候车室候车时,我突然感到一阵茫然,不知道到了衡阳去哪里找她。

在火车上我基本上都是在发呆。我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情景,现在想起来感觉那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我掏出手机,打开,扑面就是陈雨雁的照片,照片上她正在冲我快乐地笑,可是我看了直想哭。我把相册打开,里面都是我为她拍的照片,一张都没删,都保留着,我一张一张看过去,情不自禁地用手摸着她的脸,流泪。对面一个小女孩吃惊地看着我,她妈妈把她揽过去,把她的头强扭到一边,不看我。

出了衡阳火车站,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最后我只好走到哪里算哪里。看到陌生人,我都想问问他们是否认识一个叫陈雨雁的女孩?但是每一张脸都那么冷漠,让我张不开口。天黑下来时我住进一个小旅馆。放下行李我又出去乱走,在一个小酒馆前我停住脚步,我进去叫了一瓶啤酒,又叫了两个炒菜,一个人慢慢地喝。喝完又叫了一瓶,又叫了一瓶,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我究竟喝了多少瓶。我只记得那个又黑又胖的男老板一直坐在我旁边盯着我看,店里客人不多,他显得有点无所事事。后来他又给我递啤酒时就跟我搭讪,问我,“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

我说是,说着又喝下一杯。“老家是哪里的?”他又问。“甘肃庆阳。”“哦,离这里蛮远的。是来旅游?”“不是,找人。”“找人?找什么人,找到了吗?”他显得很好奇,顺势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没有。”我又倒了一杯啤酒,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来,也喝一杯,我请你。”我说。“谢谢。”他举起杯子跟我碰了一下,又冲里面喊了一声,“炒个班椒炒麻拐”,然后站起来取了一副碗筷。过了一会儿,一盘热菜又上来了。“这盘菜算我的。”他说。

我没说话,又跟他碰了一下,仰脖一口干掉了。“你说你来衡阳找人,找什么人?”他又问。“女朋友。”“怎么?找不到了?”

我本不想告诉他,但不知怎的,就像打开了龙头的水管一样,一下子控制不住,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全告诉他了,还把手机打开,把陈雨雁的照片翻给他看。说到后来我开始哭,鼻涕混着眼泪,一抹一大把。

不知什么时候他老婆也站在旁边听,看我哭成那个样子,扯过一条手纸递给我,嘴里叹气,说,“唉,这个女孩子可也真是的。”

那个男老板劝我,“你这样盲目地找也不是办法,衡阳虽然不算大,但是没有地址去找一个人,怕也如海里捞针。”

他说的我都清楚,我仍在忍不住抽噎。“要不你去电台试试,”她老婆突然插嘴,“经常在电台里听到寻人启事,你不如去试试。”“对呀,这个倒是可以试试。”男老板一拍腿,也说。

那天晚上我忘了是怎么回到小旅馆的,睡到第二天早上头还在疼。我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想了很久,才慢慢回忆起来。第二天我又出去乱走,我试着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摇头说没听说过这么个人。到傍晚,我又想去那家小酒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循着记忆,但找来找去,总不对。到后来我就放弃了寻找。

我又盲目找了几天,看着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少,只得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去了电台。我在电台门口等了很久,说了半天,才有人放我进去。又问了半天,才有人帮我领到一个房间。有一个女主持人模样的人问了我一些话,她好像也被我感动了,眼眶有点红,鼻子一吸一吸的。她安慰了我半天,劝我先回去,说晚上会安排播出。等到晚上,我躺在小旅馆里,用手机找到她说的那个频道,一个节目一个节目地听下去,终于听到了。但是很短,只有几句话而已。她留了我的手机号码。但是一直没有人给我打电话。

等到我口袋里的钱只够买回老家的车票时,我只好离开了衡阳,这个既让我恨又让我眷恋的地方。回到老家,我像是大病了一场。我妈看到我吓了一跳,她说,“我的乖,你从哪里回来的?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病了?”她伸手要摸我的额头。我有气无力地挡住了她的手。我摇摇晃晃地进了我的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就再也不肯起床了。

我在床上一直躺了近半个月。每天都是我妈给我端饭。我爹气得在院子里大骂。我不回应,任他骂。我妈劝他,“少骂一点吧,孩子都这个样子了。”我爹说,“都是被你娇惯的,一点出息都没有。”

我承认我没有出息,但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把我杀了烧了我还是这样。我在心里想。想到陈雨雁,我的身体又是一阵子哆嗦,我用手抓着床单,拼命控制着自己不哭,但是没用,眼泪还是露珠一样滚落下来。

我妈已经知道我的事了。我边给她说边大哭,哭得泣不成声,我妈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肩膀上,用手抚着我的背,安慰我,“不哭,不哭,咱不哭。”

我在家待了半年多没有出门。后来我终于可以出门了,但是见谁都爱理不理。我爹总忍不住叹气,想骂我又憋住,换成了不住摇头。我后来又说要去打工,我妈不让,说“就在家待着,你妈养得起你。”我说“我想出去散散心。”我妈迟疑了一下,说,“那你去打工就老老实实打工,可千万不要再去找她。”

我说我不会再去找她。但实际上我还是想去衡阳找她。

后来我真的又去了衡阳一次,结果还是跟上次一样。但是这次我没有回家,而是又接着去打工。我已经不在厦门待了,这是个让我想起来就落泪的城市。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烙下了我们两个的印迹,我一个人去,我怕连那里的大海也会感觉孤单。

我后来又去过很多地方,但是从来没有再交过女朋友。我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开始一段恋情,也许就会抚平旧日的创伤,但是我怎么也无法开始。

忍不住的,我还是会经常想起她,陈雨雁,这个刻在我心里的名字。在绍兴遇到那个失恋的男孩之后,我决心把这段故事写下来。等我快写完时,我才意识到我为什么想把它写下来,我其实是在写一个寻人启事呀:

陈雨雁,女,28岁,湖南衡阳人,具体地址不详,婚姻状况不详……

写到这里我泪如雨下。陈雨雁,如果你看到这则寻人启事,请你联系我,电话号码不变。

我求求你了!

鼠患

早上起来,刘素娥照镜子,眼圈黑黑的,又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她还住在旧房子里,好像是清晨,她还年轻,起床,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不由一声尖叫,然而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她出去找把铁锨,将地上的死老鼠一个个铲起来——这个活本应是张建兴干的,但在梦里由她亲自做了——铲了一大锨,还没铲完。她本想将死老鼠倒进沤粪池,突然想到村里陈秉义家收死老鼠,就将它撂在了墙根处。她连着铲了三四锨,终于铲完。放下铁锨的时候,她心中充满了得意,看来这次买耗子药买对了。耗子药是几天前赶集时买的,一个外地人骑着一辆破永久车,车头挂着一只塞满了东西显得鼓鼓囊囊的老鼠皮。她本不想多买,那个外地人嘴实在能说,把药效夸到了天上,说得她心动了,想到家里老鼠多,就多买了几包存着,想着反正也多花不了几毛钱。

最近她一直做这个梦,不知何故。她给建兴讲,建兴没有兴趣听,脸上明显露着不耐烦。她发了一通脾气,索性就不讲了。她后来自己想,可能是这几晚住在临时搭盖的棚子里,又听到了老鼠扑腾的声音。早晚放药把你们都药死。刘素娥想,心底流过一丝得意的笑。

因为没睡好,心情就格外烦躁,一个早上都是在打骂声中度过的。她骂张建兴,骂两个孩子,还骂婆婆。除了孩子哼唧了两声,其他被骂的人都不作声,仿佛没有听到,任由她一个人骂得满街都是回声。吃完饭喂猪时,她用棍子敲猪的头,骂它光吃食不长膘,留着啥用,不如直接杀了。婆婆正坐在旁边洗衣服,听了脸色酱紫,但是仍没有吭声。

上午工地仍没来人,建兴昨晚去叫了,都说会来,但都没来。建兴知道还是钱的事。房子已经建到一半,没钱了,很多东西都赊欠着。钱不够就开始盖房,仍是刘素娥的主意,建兴一开始就不同意,怕的就是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但是他拗不过妻子。他知道刘素娥坚持盖房是为了跟大哥大嫂赌气,但她没想想大哥一年四季在外地打工,存下了钱。自己凭什么盖?这话他不敢讲,这是他的软肋。刘素娥骂他骂得最多的就是窝囊废,没出息——看看你哥!其实他哥也不容易,建兴知道,他曾跟他哥出去打过一段时间工,也是在一个工地,虽然钱不少,但活重,他身子瘦弱力气小,干不了。干了不到半年就回来了。为了这事,刘素娥差点跟他离婚。

刘素娥说她其实一开始就不该跟他。这话可能没错。她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与张建兴刚好相反。按说她应该生为男人。建兴那被她活活气死的爹生前多次说过这样的话,俺这儿媳妇不简单,俺家建兴这辈子少不了要受她辖制。建兴他爹之所以会说出这种话,主要是因为当时换表记谈礼金时是刘素娥自己出来跟他谈的。在他的经验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别人家,非被他笑掉大牙,可出在自己家,他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当时他就觉得这门亲事不能成,这个媳妇不是他们家建兴能够使唤得了的。但是回来跟建兴说,建兴却不吭气,他就知道坏了,这个傻小子没见过世面,见到的第一个姑娘就把他的心迷住了。

其实张建兴并不是被刘素娥迷住了,而是那时他格外想结婚,跟他同龄的人有的都有孩子了,他却仍是光棍一条。他知道自家的条件,说个满意的媳妇并不容易,既然对方不反对,他就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反对。然而等到成亲那天,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从来没有听说过,迎接新媳妇的车已经到家门口了,新媳妇却不上车,非要再多送一台洗衣机。那时洗衣机还金贵,一开始没谈到这个,现在突然张口要,迎亲的人都感觉很气愤。僵持了一段时间,迎亲的都是本家的,鼓噪着说没遇到这样的人,不行就不娶了。这当然是气话,也是看热闹的人说的话。建兴他爹虽然气愤,但想到已经送出去的彩礼,再想想如果因为一台洗衣机新媳妇娶不回来,传出去得多丢人,就急急凑了一笔钱,去镇上将洗衣机买回来了。

这还不算,新媳妇到家,当晚就跟张建兴干了一仗,当着众多客人的面与张建兴对骂。张建兴那时还年轻气盛,没真正领教刘素娥的厉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一句还一句地与刘素娥对骂,直到他爹闻声而至。建兴他爹过来一看,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气得浑身哆嗦,但是到最后他却狠狠给了张建兴一个耳光。就是这个耳光让事态暂时平息了,围观的人都在劝解,建兴他爹似乎止住了怒气,但仍骂张建兴是个没用的东西。张建兴被爹打得眼泪直冒,心里充满了委屈。刘素娥明白那一巴掌的含义,转身趴倒在床上,哭天抢地,说张家人欺负她。围观的人却直笑。

那天晚上刘素娥就要回娘家,虽然建兴他爹他娘一百个不高兴,仍千方百计把她劝住了。然而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回娘家了,一回去就不肯回来。建兴没有告诉他爹,他爹知道了骂他,建兴回嘴:“这样的婆娘不要也就罢了。”建兴他爹骂他:“你早些时干啥吃去了,现在明白了。”建兴羞愧得无话可说,只得在爹的支使下,硬着头皮去叫了几次,每次都被羞辱得灰溜溜地回来。建兴他爹听完仰天长叹,恨自家多灾多难。就在他也发狠准备让张建兴放弃时,刘素娥不知道怎么想明白了,突然在一个晚上由人通知让张建兴把自己请回来了。回来后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该怎样怎样,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建兴他爹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打算再追究,他猜想应该是她娘家有什么明白人说服了她,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刘素娥她娘。

建兴他爹见过刘素娥她娘几次,从说话上,觉得这个亲家母还算是通事理的人,只是不知怎么会养出这样不讲道理的闺女。刘素娥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就嫁在邻村,听人说也不是个善茬。建兴他爹劝建兴看好老婆,少让她跟她姐来往,据他推测,刘素娥受她那两个姐姐的影响可能比受她妈的影响还要大些。但是张建兴哪里有能力管住刘素娥的腿。

上午又去叫了叫,总算有几个工人答应下午来。刘素娥一肚子怒气,她不是生工人的气,而是生张建兴的气,连带生建兴他哥他嫂的气。建兴在城里打工不行,又跑回了村子,今天在这里干一点,明天在那里干一点,一个月赚不了几个钱,两个孩子跟着他,像是要饭的。大哥建国家的房子眼看着就竖了起来,还学着时兴,建了两层,下层四间,上层两间。上层那两间并不住人,放了麦子。麦子收完,直接背到房顶晾晒,晒干装袋,就直接放到了隔壁两间粮仓,看着惹人艳羡。房子的外墙也贴了白色的瓷砖,门楼建得跟二楼房顶差不多同高了,也贴着红色的瓷砖。大门是两扇铁门,完全打开,可以容汽车进出。那段时间,街人在她面前张口闭口都是建国家的房子多气派,问她进去看过没,屋里那摆设,也是按城里人的。她不接口,脸色难看,可街上的人似乎总视而不见,仍唠叨个没完。她觉得他们是成心气她。同样一个娘生的,为什么建国就盖得起房子,建兴就仍得住那破旧的老房子。

刘素娥觉得自从建国家的房子盖起来,建国媳妇的小尾巴就翘到天上了。见到她,总让她往家里坐。往家里坐什么呀,不过就是炫耀罢了。不过那还是以前的事,两人还说话,自从闹了几次别扭,现在见面就跟个仇人似的,连话都不说了。刚才路过建国家门口,建国媳妇正坐在门口喂孩子吃饭,孩子不吃,手里却拿着一根棒棒糖。见到她,脸一别,像没看到。她也装作没看到,要走,儿子看到了建国儿子手里的棒棒糖,突然要,刘素娥看到建国媳妇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嘲笑,但是她仍拉扯着儿子要喂饭,就像根本没听到建兴儿子的话一样。刘素娥心里一阵发狠,啪,一耳光就打在儿子脸上:“要什么要,不怕毒死你!”

建国媳妇一听,脸色一变,站起身拉着儿子进家去了。两扇大红门在刘素娥面前咣当关上,像是在跟她示威。“牛什么牛!”刘素娥往地上吐唾沫,顺手又给了哭哭啼啼的儿子一巴掌。

建国媳妇跟刘素娥不说话,归根到底还是在房子上,但闹到最后却是因为建兴他爹的死。建国的新房子盖好,就从老房子里搬了出去,留下那两间老房空着,建兴他爹跟建国商量,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让建兴先住。建国没说二话,媳妇其实并不愿意,但最后也退让了。建兴他爹就把这个意思跟建兴说了,建兴自然高兴,谁知回头跟素娥说,素娥却一下子把脸拉了下来,骂他,“你也就配住人家不要的破房子,人家把痰吐到你脸上你还笑呢。”把建兴骂得晕头晕脑,不明白素娥为啥会不高兴。建国没盖新房子时,素娥一直谋算着人家那两间房子,现在人家让他们住,她却又不高兴了。

虽然不高兴,但还是住进去了,毕竟现实条件摆着。住进去,明显宽敞了许多,但素娥的心仍憋屈着。她张口闭口就是破房子,仿佛对这房子多嫌恶似的。但是因为这房子,刘素娥的心变大了,她想把建兴他爹他娘也逼出去,在这六间房的地基上盖新房子。这话她不能跟建兴说,建兴肯定不会同意,她就骂,天天把两个老人骂得跟小孩子一样。两个老人就在建国面前诉苦,建国孝顺,说:“要不你们搬到我家来住吧,反正房子也住不完。”建国媳妇听了不乐意了,说:“凭什么,他们住那两间房还是我们的。”就上门去要。两家人就干起来了。干完也就罢了,刘素娥发了狠,在院子中间砌了一道墙,把建兴他爹他娘还有建国的房子都砌在了里面,连个路都不留。建兴他爹一看,当即一口气憋了过去,救过来之后就病怏怏的了,拖了一年多,还是死掉了。

两家人的仇就这样结下来了。

建兴他爹死后,刘素娥就催促着张建兴盖新房。张建兴很作难,说着好听,怎么盖?盖房不是过家家,去哪里找钱?一千两千找找人还可以借来,这几万块去哪里借?就算有人有,凭他们这样的为人,也没人肯借给他们。

但是有一天他们突然就开始准备盖了。村里人都传言说建兴盖房子的钱是刘素娥讹诈来的。说是刘素娥在县城被一辆汽车擦了一下,她就躺倒在地上不起来,非要人家给她看。那是个城里人,有钱,送她去了医院,一检查,啥事都没有。她不行,非说受了内伤,万一将来伤了残了,非要人家赔钱。人家也同意了,掏了两千块钱给她。她不接,嫌少。后来就天天抱着小儿子去人家家里吃住,该吃饭了,人家做完饭她先盛,晚上睡觉就睡到人家床上。更恶心的是,还故意让儿子拉到人家的床上,让人家去洗。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那家人受不了了,叫警察来也解决不了,只得掏钱解决了事。具体掏了多少钱,说法不一,但总之不少,要不她哪里来钱盖房。关于这个说法,刘素娥气得在街上跳着脚骂,诅咒那些嚼舌根的,全家不得好死。“我们的钱就不是钱?我这都是跟我姐借的。”刘素娥跟一个平时来往较多的妇女说。那个妇女听了,笑笑,但并不相信。

钱终究还是不够,盖到一半就没钱了。刘素娥让张建兴去借。张建兴转了一圈没借到。刘素娥骂他,“你是不是男人,连个钱都借不到?”话题就又转到建国身上。说来说去,还是建国夫妻俩狗眼看人低,瞧不起他们,这下没钱了,可不被他们笑掉大牙。建国媳妇见到她,确实笑过几次,眉眼里带着嘲笑。刚才被孩子那一吵,更要被她笑到屁眼里,说起来似乎是连个棒棒糖都买不起!

想到这些,刘素娥就气。还没到家看到婆婆正出门,见到她就又躲回去了,心里就更气。看婆婆那鬼鬼祟祟的样,就知道是要去建国家。婆婆偏心,不就是建国从城里回来给她买了个电热毯吗?一直挂在嘴上。公公死后,墙就拆了。婆婆不敢走,仍住在旧屋里。旧房拆掉建新房,也没敢过去跟建国一家住,也住在棚里,有共患难的意思。建兴看不过去,劝她也不听,只一个劲儿抹泪。就这儿刘素娥仍有闲话,说的意思是棚子这么小,也没个眼色,不知道让个位置。婆婆听到了,跟建兴诉苦,说,“我这是左右不是人呀。”建兴听了不吭声,只一个劲抽烟。娶过媳妇才几年呀,孩子还那么小,建兴仿佛就老了,背也驼了,头发也白了,脸也皱了,身上的衣服穿得破破烂烂的,远看,就像个小老头,实际上算起来,也不过刚刚三十出头。

建兴他娘知道说这些给孩子听只会给他添堵,啥事也解决不了。不想跟他讲,但又忍不住会讲。她说,“再不说,就把你娘憋死了。”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偷偷跟建兴说。

下午总算来了几个工人,正在忙,突然街上小脚的刘三奶奶气喘吁吁跑来了,一跑一颠,几次差点崴倒。跑到近处,她仰脸冲着站在脚手架上的建兴说,“建兴,你娘呢?”建兴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说,“不得了了,你快去看看吧,你哥家的黑蛋出事了!”建兴停住手里的活,弯下腰问,“出啥事了?”

刘三奶奶说,“黑蛋犯病了,嘴里吐沫子,你嫂子吓得成啥……”

刘三奶奶的话还没说完,建兴一耸身就跳下了脚手架。刘素娥拉他没拉住,叫他,“你干啥去,不盖房了?”建兴犹豫了一下,说,“我过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跟着刘三奶奶就去了。

刘素娥想喝住他,想了想,却没说话。等到他远去,却一脚把一个装水泥的搪瓷盆子踢到了地上,盆子在地上的砖瓦间转了半天,才咣啷一声躺下。

等了半晌,建兴才回来,脸色黑黑的,回来转了一圈又要出去。刘素娥叫住他,“咋样?”建兴像是没听到,过了一会儿才嗡声嗡气地回应,“死了。”“咋死的?”“不知道。”

刘素娥没再问,仿佛早料到了。“我早说过他们家早晚得绝后。”刘素娥突然说。张建兴听了没有言语,但是等她再张口时,他突然发疯了一样冲她喊道,“闭上你那×嘴吧。”刘素娥一下子呆住了,等她明白过来,大吼一声就冲张建兴扑了过去,双手胡乱扑打,张建兴手忙脚乱地应对,还是被刘素娥抓出了几道血痕。

那天晚上刘素娥没有做饭,孩子也不管。到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后洗罢脸就骑车出门了。张建兴看到,拦住她,问她去哪儿?刘素娥让他让开。张建兴让开了条路,眼睁睁看着刘素娥骑远。

刘素娥是要回娘家。走到半路,想了想拐到了邻村的姐姐家。到门口,看到姐正要出门,姐看到素娥了,说,“我正要去叫你,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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