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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7 22:3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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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薇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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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24小时

最后24小时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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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5本书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谨以此书

献给我亲密无间的战友们——

每一位直面病痛、绝不气馁、永不放弃的患者

和所有

曾经做过、正在担当或即将成为医务工作者的可爱伙伴们

有这样一则小故事。

一位职场精英被医院诊断为绝症,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

痛定思痛,他顿悟。

于是,他洗心革面,在工作中与同事们和睦相处,不再锱铢必较;下班后拒绝所有应酬,尽量多在家里陪着妻子和孩子共享天伦;回家乡探望父母,送上一切能想到和买到的礼物。

三个月后,他带着了断一切的觉悟回到医院。医院竟然对他表示深深的歉意,因为他之前的癌症诊断是误诊!

命运发生了逆转,一切皆大欢喜。

他因意外捡回生命的希望和美好的未来,而原谅了医院对他的误诊,并且在最豪华的饭店里,邀请亲朋好友和同事们共同庆祝自己的新生。

席间,觥筹交错,大家无不开怀畅饮、欢颜相庆。大多数人喜欢说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祝福语言,偏偏他五岁的女儿很认真地问道:“爸爸,原来你不是只能活三个月啊,那你究竟能活多久呢?”

此语一出,四座沉寂。

是啊,一般情况下,大多数人都知道自己是哪年哪月哪日出生,但又有谁知道自己会在哪年哪月哪日死去呢?

是不是非得等到自己离去时,才后悔之前每一天的作为呢?

难道不可以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心无旁骛地认真活着,然后在新的一天来临时,将昨日的所有清零,重新再来吗?

生命中,其实真的只有今天是真实的存在,昨夜已逝,明晨无期,唯有眼前的今天才是永恒。苏莫遮14月16日农历三月十五星期三清晨7时微云“现在真是一年里最美的季节啊……”站在窗前的苏莫遮,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从住院部十二楼透过厚重的玻璃窗望下去,满目尽是黄绿绯红。

昨夜似乎有过一场春雨,但这雨似乎过于腼腆了,悄无声息地适可而止,只留下一个被精心打扮、洗过擦过的崭新天地。天透明而纯净,云纤薄如蝉翼,水湛蓝且无波。

附近建筑物的五彩楼顶,俯瞰之下都变成了长方形或正方形的小小积木,被春风吹醒的擎天老树与细嫩幼枝,也成了一团团深绿浅翡的毛茸茸的“小绒线球”,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拥堵着的斑斓车队仿佛是被淘气的孩子随手放置的模型玩具,就连那条著名的穿越城市的大河竟也成了蜿蜒飘逸的彩色丝带……目力所及的城市,就像一个被玻璃罩覆盖的魔幻八音盒,如童话世界般单纯、美丽。

苏莫遮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换上了略显肥大,呈现出微粉色的白大衣,据说这是医院后勤部门专为儿科医生护士选择的颜色,主要是为了有别于成人医疗世界中单调的素白。他的思绪也瞬间切换到现实中来——按轻重缓急排序,住在加五床的小姑娘可能快不行了,在母亲也表示同意的前提下,需要尽快帮助小姑娘完成昨天夜里她突然向值班医生提出的最后心愿,协助联系并办理捐献眼角膜的相关事宜;住在六床的小宝宝如果依旧高热不退、精神萎靡,应当再次动员他的家人,争取同意为患儿进行腰椎穿刺检查以确诊;住在八床的男孩体温已经平稳,复查的血培养和免疫结果也应该出来了,如果一切顺利,也许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虽然法定的上班时间是早晨8点,但是实际上绝大多数医生会在7点30分便抵达住院部自己的办公室,苏莫遮更是早已养成了7点准时到岗的习惯。作为一名儿科重症病房的主治医生,提前了解病房现有的每个患儿的情况,对今后作出准确判断、及时处理和有效治疗非常有帮助。这个习惯,自上班之日起,他已坚持了整整8年。“吱呀”一声,就在苏莫遮换好白大褂,拉开办公室大门的一刹那,当晚负责在病房值夜班的医生徐曼芳,满脸是血尖叫着扑了进来,和苏莫遮撞了一个满怀,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走廊转角处便出现了一个高大但有些佝偻的身影,那个人的脚步并不快,甚至每前进一步都会伴有金属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刺耳的拖拉声,脚下留着两行泥印,右手还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子。

没有时间思考,苏莫遮立即闪身把徐曼芳推进了医生办公室,顺势将门关好。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他尽量用冷静的声音告诉她:“马上打电话叫保安。”不过说实话,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小大夫能够听懂多少,甚至有没有听见,他根本不能判断,也不能做任何的指望。

当与来者相距不足五米时,苏莫遮认出对方是加五床小姑娘的父亲,他不禁叹了口气,看来和平解决问题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他知道这位父亲曾经遭遇过严重的车祸,身体残疾不说,精神也出了问题,所以从孩子住院到病危,几乎所有“做主”的事情,都是由孩子的母亲出面。“您好,您是王先生吧?”苏莫遮把音调略略压低以显得语气平静,并同时努力挺直腰杆,让自己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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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分的身躯尽量显得更高大些。

对面的高大男子有些迟疑地停住了脚步,手里紧紧握着的斧子微微晃动着,将走廊里略带鹅黄色的灯光的碎影,折射到身边雪白的墙壁上。

苏莫遮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他右手持斧,而徐曼芳当时应该只是满脸血迹,很可能是由于某种原因,年轻的小大夫激怒了眼神散乱的父亲,于是顺手掴了她一巴掌,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刻意寻仇滋事,那么就应该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至于演变为一场暴力血案。但如果真是这样,他随身携带斧子,又是基于什么理由呢?“王先生,我是病房的主治医生……”苏莫遮余音未落,对方似乎浑身一震,两步上前,僵硬的左手一下子抓住了苏莫遮的右臂,几乎将他整个人拽到眼前,这样,苏莫遮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如垂死的鱼一般突出的、充溢着绝望和痛苦、布满血丝且浑浊不堪的眼睛,里面空洞地映照着写着苏莫遮姓名的工作证件胸牌。“苏……莫……遮……哦哦。”他的喉咙里伴着痰液咕哝着,一字一顿地念着,随后好像认出了医生,又或者想起了什么,略歪着头,慢慢说:“苏医生,我……我……其实我是来……”话音未落,他松开了苏莫遮的胳膊,左手笨拙地伸向怀里掏着什么。

苏莫遮暗地里活动了一下被抓得酸痛的右臂,心里顿时觉得踏实了许多,看来他真的不是专程来找麻烦的。

抬起头,苏莫遮才发现楼道拐角附近,已经聚集了多位其他患儿的家属——佳佳的父亲、闫晓静的父母……他们都面露惶恐之色,仿佛随时准备冲过来,帮忙“制服”这个手持斧子的“行凶者”,看来自己的人品还算不错嘛。想到这里,苏幕遮不禁微微露出了笑意。

然而就在此时,加护病区传来一位护士焦急的声音:“加五床患者呼吸困难、心跳减慢,快叫徐大夫!”

加护病区监护室门外,加五床女孩的母亲发出了悲戚的啼哭声;

走廊深处,医院的保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距离相对最近的几位患儿家属,已经摩拳擦掌地从走廊转角处向这边走来;

最要命的,是身后办公室的门,被听到护士呼唤的徐曼芳大夫拽开了……

时间仿佛瞬间倒流了几分钟,原本情绪已经稳定、一只手还在衣襟里的那位父亲,猛然像受伤的野兽般,抡起斧子,朝苏莫遮身后的徐大夫劈了过去。

身后传来医生办公室门玻璃爆裂的声音……

上大学时,医科大学开学总比别的学校早一两周,放假则晚两三周。不过,纵然是繁重的学业、密集的课程,也阻挡不了同学们邂逅爱情的脚步。一天,教授在课堂上,用仿佛看着无药可救的患者一样的目光扫视着大家,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们诸位,最好把谈没有美好结果的恋爱的时间,用来锻炼锻炼身体,学习格斗技巧或训练跑步的耐力。多年以后,你们总会遇到某一时刻,然后回想起今天我说的话,对我由衷地表示感激——遇到想打你们的家属,打得过就格斗,打不过就赶紧跑!”

一向对老师言听计从的苏莫遮,还真去学了格斗技巧,更令他想不到是,此时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咣当……稀里哗啦……啊……”一连串的杂音响彻病房,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苏莫遮向左闪身、跨步,用右手压住对方右肩,右腿顶住对方的胃部,然后将其撂倒,劈手夺过斧子。

随后赶到的家属和保安,将这位可怜的父亲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十几个核桃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乒乒乓乓地洒了一地。

来不及向帮忙的人们致谢,苏莫遮立即奔向加护病区的监护室,边跑边戴口罩和帽子,他心里惦记的,是那个已经病危的小姑娘。身后则是抹着眼泪、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奔跑的徐曼芳。

清理呼吸道、心外按压、静脉给药,在苏莫遮的指挥下,一系列抢救措施很快有序地完成了,看着监视器上再次显示趋于平稳的各项生命体征,苏莫遮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看了看身边惊魂未定、脸上还有掌痕和血迹的徐曼芳,正要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站在身后的夜班护士周萌突然惊叫起来:“呀,苏医生,你的后背有玻璃碴,还有血!”

这时,苏莫遮才突然觉得右背有些刺痛。

原来,刚才那位父亲拿着斧子劈向徐曼芳的时候,因为苏莫遮的擒拿术而失去了准头,砍到了医生办公室门上镶嵌的毛玻璃上,玻璃瞬间粉碎,破碎的玻璃碴四处飞溅,有几块扎进了苏莫遮的后背,但他因为急着要去监护室救护孩子而浑然不觉。而徐曼芳呢,因为对之前那个巴掌记忆犹新,打开门一见到那张面孔便向后跳了一大步,因此才没有被伤到。“别担心,没什么事儿。”苏莫遮看了看手表,语气轻松地说,“快七点二十了,这里稍微处理一下就没事了。周萌,你把刚才我口述的用药名称和剂量告诉小徐。徐大夫,你先把这些抢救用药和治疗记录补一下,然后去洗洗脸。我得去和家属谈谈病情,八点钟咱们还得准时交班呢。”

打开监护室的大门,却见黑压压地围着一群人。

女孩的母亲满面泪痕、嘴唇颤抖,看到苏莫遮,不停地鞠躬道歉:“苏医生,对不起,真对不起,孩子他爸是个疯子!”而被几个保安扭着双臂却依旧不肯离开的父亲,正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嘴里喃喃地表示想从门缝里看一看生命垂危的女儿。其他的家属们正在相互讲解、诉说这个不寻常的早晨发生的事件里,自己亲眼看到或知道的一些细节。

苏莫遮心里叹了口气,对几个保安说:“谢谢你们及时赶到,帮我们处理了这个意外事件,不过因为这位家属的孩子病情非常危险,能否麻烦你们帮忙陪着他在这里等等我?”

几个保安连忙表示没问题,随后便半拉半拽地把父亲领到了离感控门稍远一点的地方停下,将走廊让了出来,孩子的母亲垂着头也跟了过去。

苏莫遮走进病房的治疗室,闻讯赶来的医院夜班巡视护士长正等在那里,准备为他处理背部。可不知为什么,总有一些事情影影绰绰地困扰着苏莫遮,令他有些心神不宁。取出嵌在身体里的玻璃碴,用生理盐水冲洗、酒精消毒、止血、包扎……后背开始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

处理完伤口,正在系白大衣扣子的苏莫遮,突然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微微点头,原来他一直在问自己孩子的父亲冒冒失失地来到病房,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而关于斧子的问题,他也终于想清楚了。

加五床的患儿王馨恬,小名恬恬,十天前因“脑瘤伴呼吸困难”从小儿神经内科转入小儿重症病房。小姑娘今年虚岁十岁,在当地小学上二年级。光看孩子的名字,就知道她的父母绝不是目不识丁之人。

的确,据王馨恬的母亲说,孩子的父亲曾是镇上的才子,但才华不能当饭吃,有时候甚至还会成为“生存的累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戴着一副眼镜。太爱读书对于需要在土里刨食的旧式农民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眼看着孩子要上学了,开销变大,再单纯指望着地里的收成,就连活着都开始变得艰难。经夫妻俩一商量,似乎只有外出打工这一条活路了。于是,孩子的父亲独自到外地打拼,留下母亲带着年幼的馨恬在家。可惜钱没挣多少,孩子的父亲却在一年多前遭遇了车祸。不仅如此,撞伤他的人肇事逃逸,事后虽费劲地找到了那个人——却发现对方竟也是一个打工者。微薄的赔偿金如同杯水车薪,而小馨恬的父亲腿骨骨折落下了残疾,成了跛脚,更要命的是那留在脑子里的血块和异常的精神状况。

慈爱的父亲从此成变幼稚且易怒的家伙,前一分钟还抱着双膝如孩子般天真无邪地笑着,后一分钟则变成了摔盆打碗的凶神恶煞。大多数时间,他会呆呆地蹲在墙角,出神儿地瞪着微微外斜的眼睛,有些凌乱地看着窗外。每到此时,小馨恬都非常难过,因为她记得,爸爸原本最喜欢在闲暇时,捧着厚厚的书认真地阅读。

生活的遭遇使得小馨恬变得格外懂事。她会耐心地给行动不便、脑筋不灵光的父亲洗脚,努力地帮着母亲下地干活,甚至还省吃俭用,自己想办法挣钱补贴家里。随着时光的流逝,小馨恬父亲的情况慢慢稳定下来,发病间歇,甚至能清楚地认出自己乖巧的女儿,还会充满怜爱地抚摸孩子的头,而这也是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刻。

偶尔,状态极佳的父亲还会悄悄地把小馨恬叫到一旁,偷偷地从怀里取出一两个剥了外壳的核桃仁,放到女儿的小嘴里,然后眯起眼睛,微笑地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非常认真地说:“核桃仁最有营养,能补脑子,恬恬吃了就更聪明了。”

可是,厄运就是不肯放过这家人。大约半年前,小馨恬便时不时地觉得脑袋不舒服,但她却一直忍着不说,她怕失去来之不易的念书的机会,更怕给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爸爸妈妈再添麻烦。直到一个月前,小鑫恬头疼欲裂,哇哇呕吐,晕倒在学校里,妈妈这才知道孩子病了。

这段时间,孩子父亲的神志还算清楚。经过镇里医生的初步检查和指点,拿着东拼西凑的钱,穿着家里最整齐的衣服,一家三口来到了这所声名赫赫的三甲医院,头部CT结果显示孩子患有脑瘤,需要尽快住院。因为经济拮据,他们选择了住在医院附近的出租屋内等待手术。然而,谁也没想到病情竟然恶化得如此之快,经进一步的详细检查,会诊专家得出的结论是,小鑫恬的病已经失去了外科手术的机会。

明明是春风拂面的季节,出租屋内的一家三口却觉得寒冷刺骨。看着孩子经常喷射般地呕吐和被病魔折磨得一天天衰弱下去的模样,夫妻俩痛不欲生。他们商量了一个通宵,最终决定让孩子住进医院的小儿神经内科病房,哪怕花光全部的钱只是缓解一下女儿剧烈的头痛也值得。

住院后,最初几天经过脱水、降颅压治疗,小鑫恬的情况有所稳定,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小姑娘很快又出现了视物不清、呼吸节律不规整等更加病危的表现,因为随时有呼吸心跳停止的可能,只得由小儿神经内科转入了重症病房的加护病区。

孩子转到重症病房那天,恰好是星期六,值白班的医生是病房里最年轻的医生齐杰,而苏莫遮则是全院儿科病房的二线医生。

按道理说,重症病房的住院患者,本不应该有家属陪伴,但儿科重症病房却与成人的有所不同。因为患者是不懂事的孩子这一特殊性,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周转,便于患儿的康复,儿科重症病房被划分为三个分区。距离病房大门最近的,是普通陪伴病区,每个房间里都住有两到三位患儿以及陪伴他们的家属。距离病房大门最远的,是高级陪伴病区,每个房间里只有一位患儿及其家人。这两个病区都是为重症患儿度过危险期后慢慢康复所设置的。而距离护士中心站最近的,是介于普通陪伴病房和高级陪伴病房之间的真正的重症加护病区,家属们常称之为监护室,这里不仅带有双重隔离感应式自动门装置,而且专门接收生命垂危的重症患儿。

小馨恬转来时,因为呼吸困难,需要气管插管,呼吸器辅助呼吸,因此直接被送进了重症加护病区的加五床,在这里,苏莫遮第一次见到了小姑娘。

神志不清的小馨恬仰卧着,一张苍白消瘦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远比同龄孩子发育落后的小小的胸廓,随着呼吸器的每一次给气而有规律地起伏着。看着她纤细的手腕和因做农活留下的满是细碎伤口的小手,苏莫遮的心里倍感痛苦。尽管苏莫遮从不认为医者真的拥有救人生死的超凡能力,他的内心深处始终认为医者能做的、该做的,是尽己所能,留住不该离去的人,而让不得不离开的人少有痛苦、更有尊严。但每次见到救治无望的患儿,他还是会被一种几近灭顶的无力感吞噬。“我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不那么辛苦,快乐地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日子。”苏莫遮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暗暗地想着。指导齐杰调节完呼吸器的参数,等孩子的脸色逐渐有了些许红润后,苏莫遮又一页一页仔细地翻阅起小馨恬的住院病历。

当他走出加护病区的监护室,准备巡视其他病房的患儿时,赫然看到小馨恬那六神无主的母亲和恍恍惚惚的父亲,正战战兢兢地蹲在加护病区的自动门外,他们褴褛的衣衫和仿佛将要失去一切的表情,令苏莫遮的印象极为深刻。“我已经提醒他们很多次别蹲在那里,会影响病房的医疗工作,但他们就是不听。”值班护士无可奈何地抱怨了一句。“没关系,”苏莫遮轻声说,转而对地上蹲着的两个人安慰着,“孩子现在的情况比较平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你们要不要到投宿的旅馆休息一下?”他记得病历上夫妻俩留下的地址,应该是医院附近的一个非常廉价的地下室出租屋。

孩子的母亲年纪并不大,眼角却堆满了渔网般的细碎皱纹,她使劲摇着头,却说不出半个字。孩子的父亲就像犯了错的孩子,规规矩矩地蹲在爱人的身边,用一双微微外斜的眼睛,从下向上翻看着苏莫遮,但却让人感觉他是在看更高处的屋顶。

无奈苏莫遮伸出双手,把两个人半拉半搀地扶进了医生办公室。于是,孩子的母亲开始断断续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家里过往遭遇的不幸,孩子的父亲则低着头,时而使劲搓着骨节粗大的双手,时而用力挠着立在脑顶的蓬乱头发。等到他们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苏莫遮尽量用平缓的语气,交代了孩子病情的危重,并请他们在齐杰拿来的转科记录上签字。

原本按照医院例行的规定,凡是转科到小儿重症病房加护病区的患儿,家属都要先补齐住院押金,至少五千元,但苏莫遮却用眼神制止了正要提醒他们交钱的齐杰。其实刚才翻阅病历时,苏莫遮就已经注意到,小馨恬在小儿神经内科已经拖欠了几千元的住院费,但他并不想触及这个话题,无论如何,还是先救命再说吧。以现在的状况,这对夫妻怎么可能再拿得出几千、上万元呢?

没想到,当苏莫遮再次提出请夫妻俩去地下室出租屋休息时,小馨恬的母亲呜咽着说:“大夫……我们……已经……没钱了,出租屋已经把我们轰出来了……可我实在舍不得放弃孩子这条命……也不放心离开这儿啊。”“没钱了”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苏莫遮的心坎上。比起社会上某些有门路、有社会地位,却要求医院开方便之门的特殊人物和那些以对医疗处置不满为借口,而赖在医院里有钱不交的医闹,这对穷途末路的夫妻竟然如此实在、淳朴。如果他们天天就在楼道里将就,很可能孩子还没熬到最后的时刻,他们的身体就已经被拖垮了。苏莫遮默默地走到医生办公室的电话机前,拨通了医院大院里的一家小旅馆的前台电话。“喂,我找张经理……您好,张经理,我是儿科重症病房的苏莫遮大夫,请受累给我这里的一位患儿的父母安排一间客房,谢谢了!”

自从四年前,苏莫遮从死神手里夺回了承包医院小旅馆的张老板独生儿子的性命之后,讲义气的张老板坚持许给他这样一个特权:如果儿科重症病房遇到孩子生命垂危而家境极为贫困的家属,只要是苏莫遮开口,张老板便会免费安排住宿。

这是苏莫遮第三次使用这个特权。

三天后,经过精心的治疗,小馨恬第一次闯过了生死关,恢复了神志和自主呼吸,并成功地拔除了气管插管,转到了重症病房里的普通陪伴病区。孩子的母亲喜出望外,一路小跑着赶过来帮着收拾东西、倒床,就连站在旁边抓着床栏杆的孩子父亲,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然而苏莫遮的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儿欣喜,因为他知道,这只不过是病魔“短暂的休假”而已。

尽管经历过气管插管后的声带多少有些充血受损,导致声音有些沙哑,但躺在床上的小姑娘,还是彬彬有礼地向每一位救护过她的医生、护士,表示了谢意。不知为何,小馨恬似乎特别喜欢用她美丽的眼睛“看”,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看护士给她输液,看医生们查房,看妈妈帮她擦拭面颊和身体,看爸爸坐在床边发愣……那双灵动的、充满智慧的眼睛,明亮得刺痛着每一个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的人的心。“能不能告诉爸爸能为你做点什么?”这个问题,小馨恬的父亲已经问过女儿无数次了,答案却总是女儿用充满笑意的眼神凝视着父亲噙满泪水的失神的眼睛。

苏莫遮一直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个秘密。

两天前,苏莫遮为她查体时,发现她努力睁大眼睛,但瞳孔却仿佛失去了焦距,病情再次加重,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这种情况并非源于眼睛的疾病,而是由于大脑枕叶对于眼睛看到的图像没有办法完成辨别,所以形成了视觉认识不能症。除此之外,很难说有没有因为肿瘤的破坏作用引发的象限性偏盲状况。这一切都在提醒大家,他们可能即将在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心境里,迎来与小馨恬告别的日子,而在孩子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却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昨天下班前,苏莫遮又去看了小馨恬,并叮嘱值夜班的徐曼芳医生,一定要认真观察孩子的病情变化。

经历了上一次的病情突变、生命垂危后,小馨恬的母亲已经完全明白并逐渐接受了孩子濒临死亡的现实。质朴的她特别感谢医院没有催缴过一次住院费,更对苏莫遮为他们安排了免费的住宿倍加感激,所以,当医生问及倘若孩子再次出现中枢性呼吸衰竭,是否要使用人工辅助呼吸器时,她沉默了半晌,随后坚定地表示了拒绝。“孩子的病在脑子里,瘤子越长越大,就算用了那个机器,能解决呼吸的问题,也解决不了脑子里的问题,自己受罪,还给所有人添麻烦……我们不用那个机器了,让孩子走得简单些吧!”小馨恬的母亲皱着眉,艰难地说出这些话,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更多了。

她不知道,自己低沉而细弱的声音,是怎样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位医生、护士的心。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当天夜里,小馨恬睁大失去神采的眼睛,向爸爸妈妈提出了一个要求,请求爸爸妈妈同意她将“眼睛”,捐赠给需要光明的人!

别看徐曼芳医科大学毕业已经快三年了,实际上依旧是个思想单纯、说话大大咧咧的人。听到小馨恬要捐献眼角膜,她被小姑娘的纯真与爱感动得无言以对,当时想也没想,赶忙抄起病房里的电话,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她最尊敬的师兄苏莫遮。

电话那端,是苏莫遮依旧冷静的声音:“好的,徐医生,今天早晨我会安排人第一时间联系市红十字会,妥善处理眼角膜捐献事宜,辛苦你要多巡视病房了。”“今天?师兄是不是睡糊涂了?”等挂断电话后,徐曼芳才意识到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就是徐曼芳特别佩服苏莫遮的原因之一,无论何时、无论何处、无论遇到什么事,他永远都能保持绝对清醒的头脑,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很难做到的事情了。

可谁能想到,清晨起来,本该是温馨感人的儿科重症病房,竟然瞬间演变成了乌烟瘴气的角斗场,那么这场匪夷所思的事件,究竟是怎么引发的呢?清晨7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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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多云

这是一座修建于市中心的,有着超过一百三十几年历史的老字号的公立三级甲等综合医院,院区内绿树掩映、碧水环抱。

虽然经过若干次维修和局部重建,医院古雅的建筑群仍依稀可见,迷人的哥特式风格,尖形拱门、肋状拱顶与飞拱,这些都与不远处的那座教堂相互呼应。

有人说,这座医院的建筑本身,就是岁月留给后来者瞻仰的一道深深的伤痕,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这座城市曾经沦为入侵者租界地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也有人说,这么多年来,幸好有了这座医院,这里不知道曾经存留了多少人被挽救生命的记忆,如今更已成为全市患者、尤其是饱受疑难杂症困扰的病人重获健康的福地。有时候,历史就是这样,如同一把双刃剑,从锋利到锈钝,总在被岁月的慢慢侵蚀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不过当最新建成的现代化儿科大楼矗立起来后,整幢建筑群就变得颇有些巴洛克风格的味道了,杂乱、混搭、不规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呐,在这样的黄金地段,能在如此拥挤的院内为新崛起的某一专科修建一栋大楼,已实属奇迹,而这奇迹的实现与张正英教授不无关系。

作为医院小儿内科学术带头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张正英教授已经年逾七旬,虽然数年前她便已经婉拒儿内科行政主任的职务,但她仍然舍不得离开这所她为之奋斗了近半个世纪的医院。如果不是七年前张教授妙手回春,将某位重要人物的孙子从多脏器功能衰竭的边缘抢救了回来,估计医院打算新建儿科大楼这件事也不可能被纳入全市二十件民心工程里去了。

由于年事已高,如今她会在每周的周一下午、周三上午、周四和周五下午来到医院。周一、周四专家门诊,周三查房,周五则是主持儿内科全科病例讨论会。其他时间,全凭老太太个人喜欢和安排,而她自己往往会选择跑到病房里,去看那些疑难杂症的患儿。

时至今日,医院的儿科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科室,而是在儿科下面划分为小儿内、小儿外、小儿眼耳鼻喉等科,然后再细分为新生儿、心内、免疫、普外、重症等若干个分科。看着自己的弟子们纷纷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专家、学者,张教授倍感欣慰。

不过每当她看到医院里熙熙攘攘就诊的人群时,又不禁心生感慨。现在的人们对健康真的是越来越关注了,只不过在这个关注的过程中,很有些不知所措。伴随着对生命长度更长和质量更高的美好预期,大家却迷失在充斥着推销包治百病的保健品节目的电视频道和电台波段里。面对被精心包装过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专家、名医”著书立说,夸夸其谈,如传销般卖力地推荐有用没用的真假药品和保健用品,没有医疗背景的老百姓又能看明白多少呢?

而且一旦真的感到不舒服,更多人宁愿涌向早已不堪重负的三甲医院而不会选择近在咫尺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这其间其实是有很多缘由的,也许很难一一列举,但至少应该包含这个原因,那就是,就目前的医疗服务能力和水平而言,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私人诊所、一级医院还远不具备和部属、省市级三甲医院一竞高下的实力,也就是说,患者在不同的地方,针对同一种疾病,得不到“同质化医疗服务”,那么基于对生命的珍惜和对小诊所的不信任,任你拼命宣传,他们怎么可能不跑到三甲医院来寻求更为专业、更可信赖、更为规范的诊疗和帮助呢?

至于儿科,就更是“重灾区”了。除了怕基层医疗机构“耽误”了孩子的病情,人们可能更渴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获得最佳的医疗待遇。除此之外,只要看上一两回病,孩子的体温仍然没有降到正常,大人们便如猫爪挠心般的慌了手脚。姑且不说人们现在对孩子本就格外宠爱,看不得他们受罪或稍微受点委屈,就以吃药来说,当孩子哇哇哭着拒绝吃药,有的家长甚至会直接要求给孩子“吊水”或“打针”。可长此以往,孩子们的体质又会遭受怎样的侵蚀呢?一念至此,张教授禁不住轻轻摇了摇头,满头的银发也随风轻轻晃动着,真不敢想象,以后的医疗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

等了一会儿,当拥挤的电梯抵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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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迈步走进儿科重症病房时,老太太不禁有些吃惊,眼前的场景真是一片狼藉。

护士长洪梅正指挥着病房的清洁工收拾医生办公室门前的一地碎玻璃,重症加护病区感控门外,一位痛不欲生的母亲几乎瘫坐在地上,木呆呆地站在一旁的应该是她的丈夫,却被几个保安牢牢地抓住胳膊,沮丧地垂着头,许多家属正围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时,苏莫遮医生从治疗室里走了出来,径直朝着重症加护病区外的夫妻俩走了过去,更令张教授吃惊的是苏医生的头发有些凌乱,白大衣上还有斑斑的血迹和几处伤口。“拿来吧。”苏莫遮站在恬恬的父亲面前,伸出了手。

这位父亲挣扎了几下,却始终无法挣脱保安们的控制。“没事的,大家放开手吧。”苏莫遮轻轻点了点头,于是尽职尽责的保安们,这才松开了一直抓着臂膀的双手。

闯祸的父亲如遇特赦,顾不得活动一下早已麻木的臂膀,再次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了怀里。这回,终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不大的手绢包,里面装着已经被压得粉碎,还带着体温、剥了外壳的核桃仁。

我猜苏莫遮师兄的父母不仅是文化人,而且还喜欢古诗词,要不然怎么会给他起了个词牌的名字呢?

在网上查了查,《苏幕遮》是唐玄宗时的教坊曲名,来自西域。双调,六十二字,上下片各四仄韵。那首著名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就出自范仲淹之手。有人考证说苏幕遮居然是波斯语的译音,原意为披在肩上的头巾?!

昨天中午休息时,忍了很久的我终于憋不住就此事向师兄求证,但他却半调侃半认真地告诉我,他叫“苏莫遮”,第二个字,不是“幕”,是“莫”,而且如果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忽略姓氏,直接取其本意,干脆叫他“没辙”好了。嘿,此语一出,当时身边的同事们便都笑出了声,徐曼芳更是把可乐从鼻孔里直接喷了出来。

虽然是在开玩笑,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师兄那深邃的眼神里,当时竟然有一丝说不出的感伤飘过呢?说实话,这世界上让我佩服的人不多!而身边值得我侧目的人更少!我可不是那些人云亦云的家伙,不过呢,要是这个医院里的大夫都像师兄这样,我觉得自己倒是还愿意将美好的青春岁月,在这绝不美好的洁白世界里消磨些时日。

我这话说得像不像绕口令?

主要因为我是一个纠结、追求完美的处女座……戴宇斐2上午8时

3

0分微云

儿科住院大楼十二楼的重症病房,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晨会交班。

这是每天早晨病房全体当班医护人员的必修课,由值夜班的护士和大夫,向当日上白班的所有医护人员介绍病房昨夜的情况,在床旁逐一讲解每一个患儿的病情变化,介绍夜里对病患采取的措施和用药,以便让接班者能全面了解情况,并进一步给予有效的处理。

尽管右脸依旧有些许被掌掴的印记,徐曼芳还是用清晰的思路、响亮的声音,汇报了夜班的值班情况。要是在往常,交班后大家肯定匆匆解散,分头行动,尽快为自己负责的患儿查体、调药、安排检查,尤其是像周三这样的大查房日。但今天,交完班后竟然没有一个人挪动身体或发出声音,大家似乎很有默契,都静静地站在原地。

徐曼芳叹了口气,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啊,刚才正事儿已经说完了,现在该和大家“分享”一下早晨起来的惊魂事件了。还没说话,她的鼻子发酸,眼圈已经红了。“昨天半夜,加五床患儿王馨恬突然让加护病区监护室的值班护士周萌叫她的爸爸妈妈。周萌和我商量怎么办,我觉得孩子可能快不行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告诉父母,就同意了。”徐曼芳深吸了口气,尽量不让泪水掉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说,“她父母换了隔离衣,我就陪着他们来到病床旁,没想到孩子竟然说她想捐献眼角膜。”

除了值班的周萌和当时就被徐曼芳的汇报电话从睡梦中吵醒了的苏莫遮,其他人都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大家不由得愣住了,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提出来捐献眼角膜?实在是太难得了!“当时我真的特别特别感动,急着跑到走廊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师兄,等回到加护病区,看到加五床的母亲紧紧握着孩子的手,一直在不停地流泪,而孩子的父亲好像趴在床头含糊地问孩子还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东西,不过我没听清孩子说了什么。”的确是这样,当时馨恬的父母表现得出人意料的镇定,好像对女儿的心愿早已有所察觉。“后来,他们夫妻俩就去病房大门外的楼道里了,不过听别的家属说,只有孩子的母亲守在门口,孩子的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等到快七点的时候,小馨恬的情况不太好,我赶忙叫孩子的母亲过来,想商量一下是不是要给孩子准备最后的……”话音至此,徐曼芳好像又想起了当时令她恐惧的场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脸颊也泛起一片潮红。

当时,正在和小馨恬的母亲商量事情的徐曼芳,突然发现小馨恬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了出来,双手重重地推开了重症病房的大门,他拖着跛脚,拎着斧子,笔直地站在加护病房门外,嘴里喃喃不清地说:“这个……核桃……给孩子……”“什么核桃?”我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你们家孩子都快不行了,这个时候了还有工夫吃核桃?”

就是这句话,激怒了情绪已经失控的小馨恬的父亲。“对不起,我错了。”一连串的泪珠溢出了徐曼芳的眼眶,模糊了视线,也打湿了她的白大衣,“是我没有考虑到家属的心情和他原有的基础疾病,说话太……简单粗暴了,还连累师兄受了伤……”

看着徐曼芳啜泣着道歉,张正英教授的心里五味杂陈。这孩子辛苦了一夜,就因为一句话处理不善,便引来了这场风波,自己还能说什么责备的话呢?“张教授,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做这么几件事,您看行不行?”苏莫遮接过了话头,认真地说,“我的建议是,第一,请戴医生尽快帮助家属联系市红十字会,完成眼角膜捐献的相关手续,绝对不要再让家属奔波了;第二,请护士长联络精神心理科的会诊医生来病房,帮忙调整加五床患儿父亲的情绪,其实他母亲也需要这方面的帮助,毕竟孩子快不行了;第三,请下夜班的周护士辛苦一下,用前几天科里给加五床王馨恬募捐的钱,帮孩子的母亲去挑几件患儿喜欢的衣服。以上的各项工作必须在九点钟之前完成,否则就会影响今天的大查房了。”苏莫遮朝张教授笑了笑,继续说,“第四,请徐医生给自己好好洗个脸,再找准新娘子姜医生借些化妆品拾掇拾掇自己,今天早晨我已经够倒霉的了,就别再用你那大大的黑眼圈和幽怨的小眼神儿往我的伤口撒盐了,成不?”

由于的确有很多工作刻不容缓,需要立即去完成,于是大家原本颇有些沉重的心情,一如深秋枝头萧瑟的黄叶,瞬间便被飒爽的金风利落地卷走了。其实,苏莫遮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刻,分别给大家安排一大堆的事儿做,采用的就是重点转移、概念偷换的策略,他非常了解身边这些“战友们”的特点——在多年临床的摸爬滚打中,几乎每一位儿科重症病房的医护人员,都形成了生命第一、急救为先的职业素养和工作习惯,无论平常是否有抱怨,是否有不平,一旦遇到火烧眉毛的大事,立即会将委屈、伤心等一系列负面情感抛诸脑后。这,正是他们可爱的一面。

看着大家纷纷行动起来,张教授像孩子似的眨了眨眼睛,满意地拍了拍苏莫遮的肩膀,可能老奶奶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伤口,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午8时50分多云

就在大家争取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取血的取血、改医嘱的改医嘱的时候,医院儿内科行政主任劳其安沉着脸、背着手、踱着方步缓缓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穿着崭新的白大衣,领口露着漂亮的青金石色领带的年轻男医生。

劳主任今天本来应该出门诊的,但途中碰巧遇到了医院两办的蔡主任,带着一位实习大夫准备送到儿内科来,找一个专业好好锻炼锻炼。虽然心里有一百八十个不愿意,他还是把这位脖子上如美剧里的医学专家般挂着高级进口听诊器的小大夫接了过来。

也难怪劳主任心里不满意,毕竟出专家门诊的收入还算不菲,而且与出诊时间的长度成正比,就凭他这双出了名的快手,说玄乎点,每分钟荷包里可都是能够进钱的呢。

院办主任对这位实习医生絮絮叨叨地介绍,他基本上一句也没听进去,幸亏最后一句听得真真切切的:“哦,忘了说了,这位同学叫侯泰,你没觉得他长得像一个人么?哈哈,你看有多巧,他是咱们医院侯书记的亲侄子咧!”

其实呢,这也是劳主任的特长之一,忽略次要部分和细节,凡事只要抓住重点即可。怪不得由两办蔡主任亲自护送呢,原来是位“太子”啊。

劳其安边走边在心里盘算着,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放到哪里合适呢?这种“太子”类的人物管起来最伤脑筋,说轻了完全没用,说重了保不齐会倒霉。经过非常缜密的思考,他决定把这个实习医生交给儿科重症病房的主治医生苏莫遮。“苏莫遮医生,你过来一下。”劳主任朝苏莫遮挥了挥手。

虽然劳主任的专业是小儿呼吸,但他对重症病房的苏莫遮并不陌生。那还是至少七年半之前的时候,苏莫遮曾轮转到儿科呼吸病房,别看当时小伙子年纪不大,却把患儿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不管病房里多忙多乱,劳主任都能安安稳稳地在门诊一坐大半天,其实那是因为有苏莫遮在病房里顶着呢,在这一点上劳主任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打心眼儿里欣赏这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本来他特别希望把小苏留在呼吸科,结果却被张正英捷足先登,招致麾下,成了重症病房的顶梁柱。“站在那边儿的是最近这批实习学生里的一个,叫侯泰,是侯书记的亲侄子,咱们得多关照点儿。”“那……您打算让谁带他呢?”苏莫遮沉吟着看了看正在东张西望,一脸意气风发神态的侯泰,低声问劳主任。

劳主任仔细想了想,说:“嗯,我看还是让姜艳带他吧,她是你们病房里现在年资最高的,又是科住院医师,论资历、论经验,应该都够。”

苏莫遮皱了皱眉,口气里有些反对的味道:“劳主任,最多还有一个月,姜艳的科住院就到期了,她打算一下科住院就结婚,现在让她带学生恐怕不太合适吧……”

劳主任翻了一下眼睛,咂了一下嘴儿,心想,唉,这个苏莫遮,哪儿哪儿都好,就是信息不灵、不懂得揣摩领导的意思,这样干活将来岂不是典型的受累不讨好,怎么会有发展前途呢,看来有机会我还真得好好开导开导他。

这孩子,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让姜艳带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多看、少干、别累着么?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姜艳可是未来的卫生局副局长的儿媳妇,万一侯泰有点什么事儿,领导责备大家的时候也得权衡一下,投鼠忌器,没准能网开一面吧。这些话,我还非得说出来么?“听我的,就让姜艳带他吧,姜艳休息的话让侯泰也跟着休息不就结了!”劳其安说完,转身直奔门诊而去。

正常情况下,实习医师都是集体到岗,经过医院院长、书记训话,各有关行政管理处室进行岗前培训,然后由科教处统一安排,分批次进入相关专业和临床科室的。这位侯泰实习医生却打破了所有的条条框框,直接进了临床科室。苏莫遮在心里叹了口气,作为病房的主治医师,安排实习医生的学习和工作自然是应该的,但像劳主任这样越俎代庖,足见侯书记的侄子在其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侯泰叫到一边,郑重地说:“侯大夫,从踏入医院病房的这一刻起,你就要时时刻刻告诫自己,你已经是一位实习医生了。请记住——”他加重语气说,“凡事一定多听、多问、多想,遇事千万不能擅作主张。不经过上级医师的允许,你没有任何权力独自开展诊疗活动,甚至不能随便和护士、患儿或家属说话——比如家属向你询问病情,或者护士问你用什么药之类的问题,你是无权回答的!要从一开始就养成良好的习惯,牢记‘认真、安全’这四个字,因为医生掌握的是人最为宝贵的生命,希望你能尽快了解这句话的分量!”

侯泰看上去倒是挺听话的,使劲地点着头,透过镜片能看到他机灵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手里还在不停地摆弄着垂在胸前那个崭新的听诊器,这种德国生产的听诊器大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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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美元一副,对于这位实习医生而言,绝对够得上五星级水准。“姜艳,”苏莫遮看着正忙着给二十一床患儿办理出院的准新娘,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特别不踏实,“劳主任让你带实习的侯泰同学,你可要严格把关,绝对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这可不是个轻松的任务,因为你是要对他的一切行为负责的。”

姜艳五年前毕业于本市的中医学院,不知基于什么样的考虑,或找了什么人,她居然跑到了这所市三级甲等西医综合医院的儿科来了,正在做儿科的科住院医师。

本来她每天上班应该比一般住院大夫提早三十分钟来病房的,不过再过些日子她就该结束科住院的工作了,况且几十天后她就要结婚了,再加上现在病房里年轻的主治医生苏莫遮,总是来得很早替她完成了许多工作,所以她居然已经变成了经常在早交班时,最后一个才到岗的人了。

要说生活上的姜艳可是个勤快人,大到选房订合同小到买牙签换筷子,结婚需要准备的一切琐碎事物林林总总全都由她一个人忙忙叨叨亲自操办了。没办法,谁让“准老公”的医疗器械生意太忙了呢!

比她晚两届的学弟戴宇斐,常在背后打趣说谁娶了姜艳可是福气,一个标准的贤妻良母!每当这时,徐曼芳便将大眼睛一翻,说,是呀,那这个人自己也得先每年挣他个几十万吧!于是伶牙俐齿的戴宇斐便立即闭上了嘴巴。

除去偶尔忍不住会戴在手上过过瘾的那枚璀璨夺目的钻戒外,现在姜艳身上最吸引人的大概就是她那个脑袋了,几乎每天都在悄悄地发生着新的变化——昨天刚刚择了眉、今天又打了耳洞、明天又约了烫发师傅……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她现在每天上班都好像刚打完败仗一般,丢盔弃甲,赶赶落落地踩着点儿来,再急急忙忙、慌里慌张地踏着点走,到了休息日便奔波于各大商场、家具广场、婚纱影楼之间……用她自己的“诊断”来说,目前正处于“婚前综合征”阶段。

看着现在脑后耷拉着连帽子都遮不住的满头卷发,苏莫遮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这几天你先多给他讲讲诊疗常规,带着他给病人查体,先不要让他干任何具体工作,不要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随后,苏莫遮又将侯泰郑重介绍给了护士长洪梅,并请护士长提醒护士们注意病房里多了一个实习同学。

总之,凡是能想到的他都做了,可有时候,命运就像是静静排列的多米诺,只要轻轻触碰第一枚骨牌,瞬间便摧枯拉朽的倾斜、连锁反应的碰撞与依次仰面的坍塌,成为注定将要发生的悲剧。上午8时55分多云间阴

治疗室里,戴宇斐用双手将三床患儿闫晓静侧卧在治疗床上的身体固定成弧线形,其实他感觉自己根本没有用力,因为闫晓静自己乖巧地用双手抱拢着蜷曲的双腿,弓起腰、闭上眼、抿着嘴,一动不动。

三床的管床大夫是徐曼芳。徐医生今天算是极不走运的滑铁卢日,不仅值夜班折腾了一个晚上,清晨遇到发飙的患儿家属,现在还碰到了给闫晓静做腰椎穿刺这件麻烦事。

腰椎穿刺并不算是太难的诊疗操作,既可用于诊断又可用于治疗。由于它能更为直观地确定患儿脑脊液的性质,从而协助医生诊断中枢神经系统炎症或出血性疾病,甚至对于血液病的脑部转移还可以进行药物鞘内注射治疗,因此被列为国家执业医师考试中实践操作部分的绝对备考项目,属于诊疗操作中的基础及重点。

为了安全有效地实施这项操作,医师必须充分了解并掌握腰椎穿刺的禁忌症、相关的解剖学,以便最大限度地减少并发症的发生,降低相关风险。徐曼芳的操作技术一直都很不错,但今天她却真的不行。

首先,由于早晨的变故,她没能趁着交班前的空隙吃早餐,现在空腹已经超过14个小时,肯定处于低血糖状态。其次,受到惊吓的她,即使刚才在大家面前承认了失误,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感到特别委屈没办法倾诉,心神不宁。第三,距离张正英教授规定的查房时间还有短短的五分钟,而几乎可以肯定五分钟自己做不完腰穿,就算张教授再怎么和蔼可亲,作为年龄相差快半个世纪的人,内心深处对前辈的敬畏根本无法消除,这下子又得挨批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今天是给闫晓静做腰椎穿刺啊!

闫晓静是谁?她可是做过无数回腰椎穿刺的“老病号”了。今年不过八岁多的闫晓静,被确诊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L1型已经两年多的时间了,经过联合治疗,病情缓解。其后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住院检查,根据她的病情,医生会选择是否需要采取鞘内注射——即针对腰部蛛网膜下腔给予化疗,以便防止白血病浸润脑脊液、侵袭脑组织,形成白血病性脑病。

定位,戴手套,消毒,铺无菌孔巾,打局部麻药……戴宇斐看着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慢慢地从徐曼芳戴着帽子口罩的脸上渗出、徐徐滑落。沉重的鼻息,让人觉得她非常紧张。是的,腰椎穿刺最主要的技巧就是定位和穿刺,定位必须准确,穿刺则要能感受到“落空感”。

这种所谓的“落空感”,若非亲自操作过的人很难理解,因为一次腰椎穿刺,穿刺针的旅程虽极为“短暂”,但却绝对“惊险”,看上去不过几毫米的厚度,实际上它要依次通过表皮、真皮、皮下组织、棘上韧带、棘间韧带、黄韧带、硬脊膜、蛛网膜后才能进入蛛网膜下腔,并位于马尾神经根之间。而当穿刺针通过黄韧带时,有经验的医师可以感觉到一种突破感,一如扎透了薄薄的皮衣的感觉,而这种突破感也是提醒医生穿刺已经到位。

但对于闫晓静而言,由于已经经历过若干次的腰椎穿刺,她的第三、第四、第五腰椎之间的解剖结构早已不同于普通孩子,黄韧带变得又粗又厚,腰椎穿刺针扎在上面感觉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给闫晓静做腰椎穿刺,对于病房里的每位住院医生而言都是最为憷头的事情,更何况是此时此刻这种状态的徐曼芳?

徐曼芳持针的右手明显在抖,离闫晓静的腰部越近,针头上下晃动得也就越厉害。这个时候,作为徐曼芳的同届同学,平日里嘻嘻哈哈总拿她开玩笑的好损友,戴宇斐觉得特别难受,不过他发现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因为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他的操作水平还真不如徐曼芳。

就在这个尴尬非常的时刻,一张陌生的脸探了进来。

一开始,侯泰的确按照苏莫遮的要求紧跟着指定老师姜艳,陪着姜艳一会儿跑到二十一床的床边,向家属交代出院后的注意事项,一会儿去看看加五床小馨恬的状况。不过当路过治疗室时,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你是谁?”虽然戴着口罩,不过戴宇斐冷冰冰的口气还是吓了侯泰一跳。“我是新来的大夫,我姓侯。”“侯大夫,你的帽子、口罩呢?”戴宇斐毫不客气地质问。

风头不对,碰了一鼻子灰的侯泰缩回脑袋正准备离开,戴宇斐突然大声说:“侯大夫,受累叫一下苏莫遮医生,你认识他么?就是那个高个子的男医生!”

侯泰连忙点头说:“我认识,我认识。”“下次别忘了,在儿科重症病房帽子、口罩得天天戴着!可不能没有无菌概念呐!”戴宇斐又大声地叮嘱。

侯泰吐了吐舌头,悻悻地从治疗室里退了出来,心里念着:“还以为儿科都是不懂事的小孩儿,在这里会比较清闲呢,怎么看来比成人病房还要忙呢!”

左手固定穿刺点,右手持腰穿针,进针方向略偏向于闫晓静的头部,敏捷而轻巧地刺入皮下,针体水平,穿刺针与脊背垂直呈90°,针尖斜面与脊椎平行,缓缓进针、停针,针头的斜面被转向头侧,徐徐抽出针芯,清亮的脑脊液便点滴而出。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钟,苏莫遮的动作流畅得如行云流水。

看到脑脊液痛快地滴出,戴宇斐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徐曼芳更是恍若见到了救星一般。执行完鞘内注射后,再次将针芯插入、起针,覆盖无菌敷料、胶布固定,苏莫遮修长的双手如磐石般稳固,动作像蝴蝶震动的翅膀般轻柔。

不知道什么原因,白血病的孩子似乎总是比其他患儿长得漂亮,人也出奇聪明。闫晓静有一双漂亮的杏眼,圆圆的小脸虽然缺乏血色,但却更显得白嫩娇弱。翻过身,慢慢躺平身子的闫晓静依旧闭着她那眼缝很长的杏眼,小嘴儿里却幽幽吐出来一句话:“到底是你们的师兄啊,就是和你们不在一个档次上,你们可真得和苏老师好好学习,让我这样的孩子也少受些罪吧!”虽然像小大人儿一般的早熟,但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一句话令在场的人忍俊不禁,却把徐曼芳弄得双颊绯红。

时间刚刚好,将闫晓静送回病房,大家便分头收拾东西,纷纷奔向医生办公室。上午9时5分阴“苏医生。”为了不打搅张正英教授的查房,护士长洪梅从医生办公室破损的玻璃窗框处,向正在做查房记录的苏莫遮打着招呼。

苏莫遮立即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办公室。“怎么回事?”苏莫遮低声问。洪护士长年逾五旬,是小儿重症病房的元老级护理专家,能让她着急的事并不多见。“刚才急诊观察室转上来一个持续抽搐的孩子,”洪护士长尽量用简短的话语描述着,“患儿是带着静脉转上来的,交接记录显示急诊观察室已经给过安定了,经过绿色通道到咱们病房后孩子又抽上了,病房负责值班的戴医生又给开了静脉氯硝西泮、肌注鲁米那钠,可还是镇不住,而且现在孩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苏莫遮点点头,快步来到加护病区监护室的加七床床前,正在给处于癫痫持续状态的患儿查体的戴宇斐,看到苏莫遮后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宇斐,简单扼要汇报一下病情。”“孩子七岁,主因昏迷8小时,间断抽搐7次入院……”“有头部CT或MRI片子吗?”“在急诊观察室做过头CT,未见明显异常。”“体温?”“正在测,摸着没有发热。”“有没有中毒、外伤、蚊虫叮咬、传染病接触或既往抽搐史?”“否认。”“家属是否同意必要时使用辅助呼吸设备?”“同意,已签字。”“好,你先马上给他做个床旁心电图。”

戴宇斐忙着给患儿做床旁心电图时,一群家属蜂拥到加护病房的门口,其中一位身着紫红色线衣的中年妇女蓬头垢面地扑了进来,哭哭啼啼地叫着:“我可就这么一个孩子呀,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监护室门外的护工,赶忙把孩子的母亲搀了出去,就近搬了把椅子,半扶半架地把她托上去坐了下来。

苏莫遮边查看孩子的瞳孔、皮肤有无皮疹和出血点,边给患儿测量着血压。“体温?体重?”苏莫遮微蹙双眉,问道。“36.5℃,24公斤。”加护病房的护士曹雯立即回答。

面色如纸,一直在细小抽搐的孩子突然出现了不规则呼吸,血氧饱和度从92骤降到58,苏莫遮立即指挥:“准备气管插管,人工辅助呼吸器使用,建立双静脉通道,接心电呼吸血压监护仪。”

一群医护人员围着毫无生气的孩子火速展开救援。

戴宇斐迅速将孩子的枕头撤下、头摆正,站在孩子头顶部位的苏莫遮接过洪护士长递过来的喉镜,快速检查了光源和铜丝,并用石蜡油润滑着气管插管。随后以左手用喉镜挑开了孩子的舌根、充分暴露声门后,右手经孩子的右侧鼻孔,将气管插管以准确的角度和精准的弧度轻轻插入,随后经口用长镊子夹住管子对好气管位置:“不要着急,稳住。”他的声音十分镇定,但身手却异常敏捷,转眼间已经轻松地将涂过石蜡油的气管插管,经患儿的右侧鼻腔经过声门送入主气管。

戴宇斐心想,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愿意跟着师兄抢救病人的原因吧,他从不训斥或数落别人,这样活儿干得反而有条不紊,更快更好。“固定气管插管,测量外管长度,接上人工辅助呼吸器,叫放射科来病房急拍床旁X光片。”

旋即调节好了呼吸机参数,将复苏器接上气管插管,通过双侧肺部听诊,确定气管插管深度适宜后,戴宇斐将气管插管固定,连接上了人工辅助呼吸器。

加护病区的监护室里虽然忙得热火朝天,但却又显得那样的安静,除了监护仪的滴答声,几乎一片寂静。洪护士长带领着曹雯、陈绮珊、李丽、王佳灵等几个训练有素的当班护士完成着各种操作,执行着口头医嘱。她们的动作是如此娴熟,面对生死一线的孩子依旧处变不惊、井井有条,足见平日付出的辛苦和努力。也正是有了这样一支高素质的护理队伍,儿科重症病房才能够成为这所市级三甲医院响当当的一个一线品牌科室。

趁着这短短的间隙,苏莫遮仔细阅览了患儿的头部CT片子和床旁心电图,沉吟片刻,突然问:“宇斐,这个孩子是不是家住农村?”“呃?”戴宇斐一时没想明白过来这和病情有什么关系,随后如实回答,“对,是农村的。”“一根静脉点滴多巴胺,5%的葡萄糖100毫升,加多巴胺40毫克,液速12毫升/小时,目前血压50/20毫米汞柱,十分钟后再测。另一根静脉……”“用2比1液吗?”戴宇斐问道。“根据血气情况,纠正代谢性酸中毒。”苏莫遮继续稳稳地说,“别忘了准备乙酰胺。”“乙酰胺?”不仅戴宇斐一愣,就连洪梅护士长也有点出乎意料,要知道乙酰胺可是氟乙酰胺中毒时的专用解毒剂,难道……

苏莫遮看了大家一眼,接过刚刚递过来的血气分析结果:“是Ⅱ型呼衰啊。”他转身调节着呼吸机参数,同时继续指挥着大家,“护士长,下鼻饲给患儿彻底洗胃,第一管胃液连同3毫升血送毒物分析,急验电解质、血糖、心肌酶同工酶、BUN、肌苷、肝功能……一定要充分洗胃!”

所谓Ⅱ型呼衰,指的是同时具备低氧血症和高二氧化碳血症的呼吸衰竭,往往提示患者肺部通气和换气都存在障碍,病情危重。“血氧饱和度从58已经升到95了。”戴宇斐看着显示器,松了口气,但依旧有些不解地盯着苏莫遮,有些话到了嘴边却没有问出来。

苏莫遮微微笑了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指着孩子的心电图说:“看,这是室性早博,这里是室性扑动,这里还有一过性室性心动过速,而这个孩子的表现还有无热惊厥、不明原因的低血压,加上他的年龄,家住在农村、春季起病、起病非常突然、头部影像学检查正常……所以我现在高度怀疑他是氟乙酰胺中毒。”

经苏莫遮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们都不禁点头称是。

文献介绍,氟乙酰胺是一种有机氟内吸性杀虫剂,又名敌蚜胺、氟素儿,呈白色针状结晶、易溶于丙酮等,无味、无臭,易溶于水,有吸湿性,不易挥发。原本是高毒农药,具有内吸和触杀的作用,被广泛应用于除草或其他农业用途。也许正是看中了它的强烈毒性,因此经常被民间,尤其是广大农村地区的人们拿来配置灭鼠药,据说有很多名称各不相同的农药和灭鼠药都含有这种成分。

有专家称,从防病角度看,应在疾病流行的高峰前进行灭鼠,同时,为了节省物资、提高效果,国内投放灭鼠药的时间似乎大多选择在春秋两季,结果医院里因误食浸泡了氟乙酰胺的诱饵——苹果、花生之类的食物导致急性中毒的孩子,也最多见于3至5月和9至10月。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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