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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18 08:3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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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似海

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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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昌的大腿(仙风侠骨英雄泪)

韩昌的大腿(仙风侠骨英雄泪)试读:

韩昌的大腿

(仙风侠骨英雄泪)作者:秦似海排版:吱吱出版社: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出版时间:2017-06-02本书由浙江出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韩昌的大腿“你有没有见过韩昌的大腿?”“我听说韩昌是个男人,范老板真会开玩笑,我对男人的大腿怎么会有兴趣。”“据说青城七寇名震川西,敌不过韩昌的一条腿。锁喉枪杨七,杀人只用一枪,这几年来买卖虽然做得不多,却也算是一流高手。我以为他很有把握杀得了韩昌,想不到他还是不行。”

说话的这人面无表情,样子有点雍肥,皮肤蜡黄。他右手戴着一只鹿皮手套,坐在檀木椅上很细心地修剪着自己左手的指甲。轻描淡写的语气,配合他一身华贵的貂绒绸裳,高傲而且冷静。

他叫范空承。福源行的大老板。他今天把柳无心找来,就是为了请柳无心到福源行来认一个人。那个人现在正躺在范空承府上,入睡的姿态相当的安详,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却是因为胸口上有个浅浅的脚印,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当柳无心看见躺在地上的这个人时,心很乱,头有点疼。他有点想哭,却不想在福源行的大老板面前失礼。当然,柳无心非常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人一向不愿跟贵族权势来往,他怎么会躺在福源行?为什么他不是站在福源行?

范空承突然问:“柳先生难道没看出来?”

柳无心道:“看出来了,人已经死了。可我就是有一点没想出来,杨七为什么要去杀韩昌?”

范空承笑了笑,道:“当然是为了钱。”

柳无心苦笑道:“他当然不是只想去看看韩昌的大腿吧。”

不管地上这个人对韩昌的大腿到底有多少兴趣,但现在有一个让柳无心无法逃避的事实就是,他这位朋友只怕是永远都不会再站着陪他说话,坐着陪他喝酒了。

在寿昌县柳无心只有他一个朋友,他是个杀手,他就是杨七。

跟杀手交朋友虽然不是件好事情,但却并不麻烦。两个都是做杀手的朋友如果混在一起,比一个人独处时更来的轻松愉快。两个人可以不用多说一句废话,两个人可以喝上两天两夜的酒,两个人可以一起杀人。两个人可以一起花钱。两个人可以一起找女人。

两年前杨七曾替柳无心挡了一刀,柳无心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还他这个人情,今天之所以会来见范空承,就是为了想知道杨七是怎么死的。杨七的独门锁喉枪霸道无比,挥洒淋漓,枪枪夺命。跟他认识这么久,不见他出过什么差错。为什么这次居然会失手?本来柳无心跟范空承井水不犯河水,但却对杨七的死因感到非常的好奇。当他看见杨七胸口那道浅浅的脚印,对铁腿韩昌也就有了很浓厚的兴趣。

柳无心跟杨七做了多久的朋友已经快不记得了。

三天前柳无心还跟杨七在八仙楼喝酒,想不到三天后,他居然得到的这么一个坏消息。

当柳无心记起他跟杨七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低声轻叹了口气。他与杨七朋友一场,两年前的那一刀人情总是要还的。

只是柳无心几乎对韩昌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就有点沮丧。

柳无心苦笑道:“韩昌的事情我不太清楚。说句实话,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范空承有点意外,奇怪地问:“千面杀手,一剑穿心。你柳无心在寿昌也混了多年,你怎么会没见过韩昌?”“来这里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要认识韩昌。再说了,我外号就叫千面杀手,认识我的本来就不多,我没见过的人也不少。”

范空承若有所思,很仔细地打量着柳无心。淡淡道:“这么说来,我也忘记到底见过先生没有。”“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范老板是寿昌县名人,我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混混,四海为家。就算范老板真的见过我只怕也会忘记的。”

范空承呵呵一笑,道:“不管你有没有见过他,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情。要杀韩昌真的不太容易,有人说走夜路容易,杀韩昌难。铁腿韩昌的一双腿,并不是浪得虚名。”

范空承是福源行的大老板,出身名门贵族,家产万贯。这几年来,福源行几乎垄断了江浙川闽所有的丝绸和票行生意。长江以南做生意的没有不知道范空承这三个字的人。他跟官府衙门关系很好。在寿昌境说话相当有分量。不仅府尹知县对他敬畏三分,连寿昌县的乡绅富豪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亲信。所以说范空承只要动动小指头,就会有很多人来为他卖命。

韩昌只是个捕头,范空承有什么理由要去杀一个捕头?而杨七为什么要去接这笔生意?这些柳无心都不愿意再去想。他看得出来,范空承对杨七的死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虽然范空承一直认为柳无心是个不错的杀手,但柳无心却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有时候我也觉得奇怪,他的腿其实跟常人没什么两样。为什么青城七寇会败在他的腿上?”“青城七寇以菜刀魏季为首,听说他十五岁那年开始,一直都是刀不离身。一把菜刀已练得炉火纯青,横行川西。他怎么会跟韩昌有过节?”

范空承道:“因为菜刀魏季杀了宋将军。”“范老板说的可是怀庆的宋清远?“嗯。”

柳无心问:“是为何故?”

范空承冷笑道:“就为了只价值连城的碧玉樽,宋清远十多年前曾杀魏季一家五口。而碧玉樽本是魏季家传之物,杀他并无不妥。只是韩昌一向与贼寇为敌,宋清远又是他拜把兄弟,扫平青城七寇便理所当然是他分内之事。”“江湖上的事情很难解释得清。我们做杀手的也早就有这样的准备。”

范空承叹了一口气,问:“你说杨七的锁喉枪与魏季的菜刀比,哪个厉害一点?”“我没见过魏季的刀法,不敢妄言。”“可我实在想不出杨七有什么理由会失手。”

柳无心有点黯然,心里有几分隐隐不安;范空承和韩昌这二人一个是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的人,一个是根本就不想去了解的人。他们之间的恩怨纷争跟自己有何关系?倘若柳无心真的要去杀韩昌,又有几分赢的把握?韩昌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也许这些杨七应该知道。但杨七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柳无心有点紧张,突然就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他会不会有第三条腿?”

范空承很酣意地盯着柳无心看,眼神很老练。他的脸上一直露着很平静的笑容,好像他知道的事情很多,对他自己所做的每件事情都非常的有把握。一个人对于自己的信任也许这就是他最成功的地方。黑白两道都能吃的这么开的人,也不是浪得虚名。

范空承说话的声音很沉浊:“他脚下经常穿着一双平底绢布鞋,底垫很厚,面料考究。鞋面跟他的衣服一样,没有一点灰尘。而这双鞋他好像已经穿了很久,没人看他换过。虽然有很多人想要韩昌的命,但据我所知,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八个一流高手死在他一招之内。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我曾经派人盯了他一个月,对他那双腿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还是一无所知。只有一件事情非常奇

怪,他穿着这么一双鞋子好几天,却是换底不换面。”“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韩昌这个人很爱干净。”“我也这么想,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女人,也有的就像你这样的人,喜欢杀人。”“那韩昌就喜欢换鞋底?”“不对。如果你仔细注意他的鞋,你就会明白很多事情。”“我只对杀人有研究,对大腿和鞋我都没有兴趣。”

范空承呵呵一笑,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我,道:“当你看见韩昌左边的鞋比右边的那只鞋厚了一厘米,你就非常感兴趣了。”

以范空承现在的实力,他可以找到比柳无心更好的杀手。

虽然柳无心能一剑穿心,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去穿透韩昌的腿。

韩昌的大腿一直是一些人的话题。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们谈论的是个女人,但他却是个男人。

一个男人如果有一双腿让很多男人都津津乐道的话,那这个男人真的会有吸引很多人注意的地方。人们会去注意他的腿,他的言行,甚至他的性命。寿昌境内肯定有很多人都想去摸摸韩昌的大腿。

柳无心不是女人,所以他也不能近距离地接近韩昌三厘米。柳无心也很想知道韩昌的大腿究竟有什么地方这么吸引人,韩昌是不是真的有第三条腿?虽然这只是猜想,但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就在第二天一大早,柳无心就在醉烟楼找了个好位置,从这个角度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韩昌的家门。每次杀人之前,柳无心都有一个习惯;他会观察这个猎物三天。在这三天里,柳无心会很安静地等,等一个可以杀这个猎物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等不到,柳无心决不肯动手。所以他的开销很大,开价也就很高。“我没有把握。”“是不是我出的价钱不够高?”“那倒不是。寿昌县能值三千两的人不多。”

范空承眯着小眼睛看着柳无心,笑道:“韩昌绝对值这个数。”“三千两银子有一大包,我怕我拿不动。”

柳无心想到杨七的死,不太愿意接这笔生意。虽然作为一个杀手,杀人不需要什么理由,但杀手也有脾气。有时候他们的情绪也会很低落。三千两银子柳无心可以花上好几个月了,可他从来不会去想应该怎么去花。因为他知道,这笔钱没这么容易花。也许柳无心会跟杨七一样的下场,这跟赌博一样,赌的是运气。唯一不同的是,有人赌的是钱,他们赌的是命。做杀手的不爱赌博,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范空承似乎对抗无心的话不以为然,他淡淡地道:“你难道不想给杨七报仇?”“我就这么一个兄弟,这仇一定要报。我虽然没见过韩昌,但他很多事情我都听说过。杨七已经死了,在他之前已经有七个人死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这第九个。”

范空承的语气很硬,有点不高兴:“可惜,这笔买卖柳先生你非接不可。”“为什么?”“韩昌是县衙捕头,领的是朝廷俸禄。我出价买凶这件事情如果让官府的人知道,范某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所以如果你不去,为了安全,我可能会出三倍的价钱买你的人头。”“你就当我从来没见过你,行不行?”

范空承呵呵笑道:“当然不行。”

范空承不是省油的灯。

有时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有钱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穷人不行。柳无心只是一个杀手,杀手能做的事情好像天生就只会给别人卖命,从开始做杀手的那一刻起,命就不属于自己。干这行的人到处都有。柳无心只是其中的一个佼佼者。

杀人这种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他也想过有一天会被人杀。杀的人多了,手也有不听使唤的时候,有好几次杀人的时候,柳无心发现他的手在发抖,看到血他的胃就开始难受。但柳无心不承认这是手软的表现,一个杀手如果在杀人的时候有手脚发软的毛病,那他的事业就已经快濒临结束了。

柳无心的事业跟他的生命一样重要,结束了就什么都没有。

他很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用去想还有没有钱买酒,不用担心朋友突然人间蒸发,更不用担心哪天一觉醒来,脑袋就碰到了脚。

可有些事情柳无心还得去做。因为他还得继续生活。

江湖上有很多事都让人琢磨不透。世道波折,穷人比有钱人多。而像柳无心这样穷困到已经潦倒的人,为了生活这两个字,就开始做杀手。

他喜欢自由,不喜欢约束。在他刚出道的那个时候,有很多朋友都去了王侯相府做门客,而柳无心之所以不去的原因,也就只有一个理由:“我就算做饿死鬼,也决不做豪门狗。”

范空承这次找到柳无心,不知道是范空承运气不好,还是柳无心的运气太差。

每日午时左右,韩昌都会到街对面王老头的铁铺店里,坐下来喝上几杯酒,聊上几句话。王老头通常都会跑到醉烟楼来砌上一壶刀子烧,倒一掌酒水洒进炉中,火势便凶起,映红了二人的脸。

韩昌好像很开心,他的脸上一直都挂着很亲切的笑容。据说韩昌的人品不错,嫉恶如仇,寿昌境内曾是盗贼横行,百姓深受其苦。但自从韩昌来了之后,寿昌县就太平了许多。

韩昌还有一个让人猜不透的地方,就是他从来不近女色。纵是绝色美女对他秋波暗送,他也无动于衷。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不喜欢接触女人,那他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没有人能接近韩昌三步之内,要想知道韩昌大腿的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女人。偏偏韩昌对这方面没有兴趣,所以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韩昌的大腿到底有什么秘密。唯一的一件事情大家都一致认同,他还活着。

有时候有些男人就算没有女人,照样活得逍遥自在。韩昌能活到现在,不是他的运气。一个人的习惯有时候是致命的地方,而韩昌这个习惯却让他活得这么久。柳无心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这个世上自从有了女人,事情才这么多?

柳无心一直在注意韩昌的脚。

他的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鞋很干净,没有灰尘。很难想象就是这双脚,扫平了猖獗一时的青城七寇。

午时的阳光很温暖,照在脸上,十分酣意。

柳无心从来没有午睡的习惯,但今天他特别的想睡觉。“当你看见韩昌左边的鞋比右边的那只鞋厚了一公分,你就非常感兴趣了。”

两只一模一样的鞋,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同。韩昌坐在凳上的姿势也很普通,右脚耷地,左脚很有节奏的在弹动,与王老头煮酒对饮,不时露出韩昌独有的微笑,心情相当放松。让柳无心感到很意外的是他笑起来居然有两个酒窝。

王老头的铁匠铺没什么生意,每天能跟韩昌喝上一两个时辰的酒,让王老头很开心。旺炉打铁这样的事情应该很枯燥,而王老头在寿昌县开了这家店铺已有很多年。如果生意一直这么冷淡,他怎么养家湖口?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为人忠厚老实,诚信待人。无论老少妇幼对他的印象都特别好。可柳无心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韩昌每日必来跟王老头喝酒,风雨无阻,这是为何?看上去他与王老头非亲非故,两人竟然这般融洽,好像有某种很难觉察的关系。

柳无心不得不佩服范空承的能力。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范空承之后,很快就有亲信来告诉他,范空承已经打听出来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王老头在寿昌县没有一个亲戚,唯一的远房表兄弟家姓沈,沧州怀源县人。四年前的冬天曾来过寿昌一次。“虽然你在杀手这行中名气很响,但在寿昌县见过你的人不多。”“这点我可以相信,韩昌肯定没见过我。他只跟贼打交道,对杀手他好像没什么兴趣。而我一年之中,最多做一桩买卖,韩昌绝对不会注意我。”“所以从现在开始,什么事情你都不用操心,你只负责搞定韩昌就行。”

范空承说这句话的意思,柳无心已经明白了。他不用问范空承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他也不用问范空承想干点什么。他只管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每个人都知道,杀人这种事情非同儿戏。要杀一个人,不仅要知道对方的生活习惯,性格脾气,平时都接触一些什么人;就连几时睡觉,几时吃饭都要了如指掌。范空承既然要杀韩昌,他应该什么都能想到。他既然能想到王老头这个缺口,王老头就必须死。

夜深而又闷抑。

空气阴寒。

街上死气沉沉,狗吠声起,急促中使人心浮不安。

炉中的火已经熄灭,残留几缕淡淡的青烟。

铁匠铺里早已经被范空承的人清理干净。他们用很快的速度搜走王老头几件日用衣物,将床被铺叠整齐。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扮演王老头的远房沈姓表亲。

柳无心除了会改变这张脸和杀人之外,没什么演戏的天分。但范空承很明确地告诉他;韩昌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尽量放松就好。范空承已经在街对面安排了一十五个高手,只要柳无心一发现有出手的机会,一剑刺中韩昌的大腿,其他的事情还是由他去做。范空承说话的时候脸上有兴奋的笑

容,虽然他已经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柳无心知道,三千两银子并不是这么容易赚的。

柳无心望着范空承狡黠的眼神,隐隐感觉到不安。

柳无心为什么会心神不定,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如果真像他猜想的那样,什么事情都在范空承的意料之中的话,估计韩昌这次是必死无疑了。

桌上还留着白天一壶来不及喝完的冷酒,一碟五香花生。

柳无心睡不着,想到明天就要刺穿韩昌的大腿,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走夜路容易,杀韩昌难。

难到什么程度?

柳无心没有去想这个程度到底有多难,范空承应该比他考虑得更多。

柳无心一直在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韩昌左边的鞋会比右边的那只鞋厚了一厘米?是什么原因会使两只脚鞋底薄厚不一?难道韩昌竟然是个瘸子?

当第一缕阳光从大门缝隙里射进来时,柳无心就有种从未有过的压抑感,充实着他的身体。

他甚至闻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很熟悉,又很恐惧。

柳无心还能在这行里维持多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因为从他杀人开始手软的那一刻起,第一次出现了冷汗。他在害怕的困惑中感觉到这种职业带给他的压力。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出现像柳无心这种情况的人不多。他并不是怕死,而是怕对方杀不死。他对杀人和流血产生厌恶,他之所以害怕的真正原因就是这个。所有的杀手都明白这个道理:杀不死对方就是你死。

柳无心越来越愧恨自己的软弱,一个好杀手最具备的好素质就是不管杀人这件事情有多么的痛苦,在杀人之前应该先要想到被杀;在割断对方咽喉或者刺中对方胸口的时候,体会一种结束的快感。这种快感就像鸦片,充实了杀手的生活。

如果没有了这种快感在羁压着他,柳无心早已经是个行尸走肉。

他的头很疼,开始发胀。

亮灼的阳光使他睁不开眼,大街上仍然很冷清,路人很匆忙的行走,在这么闷地天气里,一刻都不想停留。

他看见一张笑脸,脸上有两个酒窝。

韩昌还是来了。柳无心真希望他今天不要来,但韩昌毕竟还是来了。“先生找谁?”

韩昌望了望屋内,皱着眉头问:“王老汉上哪去了?”“昨晚我连夜赶到寿昌,便是来通知表兄,表姑母病危,急的见他。”“哦?他连夜便走了么?”“正是。留着我帮他看着铺子。先生有什么要紧事情只好等表兄回来了我再与他细说。”

韩昌打量了柳无心一眼,笑道:“酒瘾发作,来寻王老头喝上几杯而已。”“先生请屋里坐。我这就去买些酒来。嗯……我对寿昌县不熟,不知道哪里有酒买的?”

韩昌道眯眼笑道:“有劳有劳,街对过有家醉烟楼,卖的是上好的烧刀。”

等柳无心去醉烟楼买了酒回来,却见韩昌正站在炉边发呆,神情有点异常。柳无心倒了一杯,端起来便给韩昌递过去。

柳无心离韩昌最多三步之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韩昌身上有股气势,柳无心根本就不能靠近他。

就在柳无心伸臂之时,脚下一滑,他的重心好像已经失去平衡,他的眼睛离韩昌的大腿只有一尺零三公分,他的左手很自然地就握住了韩昌的大腿。

有人说从来没有一个人摸到过韩昌的大腿,柳无心虽然不是女人,但他摸到了韩昌的大腿。

腿很硬,有点冰凉。

韩昌很客气的将柳无心扶住,脸上露着笑容。他好像并不在意酒水洒湿了他的鞋子,他一直盯着柳无心的手看,样子有点古怪。

柳无心尴尬地道:“乡下人鲁莽,先生勿怪。”

韩昌走到窗边,开了一扇窗门,望了望窗外。好像发现窗台上有灰尘,他便用食指轻轻地抹了抹。突然问:“兄弟姓沈?”“正是。老家沧州怀源县人。”“怀源离这里有多少路。”“不是太远。若是路上不耽搁,两天内便可以赶到。”“只盼王老汉这一去路上走得安心。”

韩昌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黯然,柳无心似乎从他话里听出了点什么。铁匠铺里光线阴暗。韩昌站在窗口,透着窗的缝隙深深地吸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王老汉在寿昌很多年了,无论白天黑夜,炉中的火从来没有熄灭过。如今人去炉空,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不安。”“先生过虑了。表兄虽然走得急了些,但只是一两天的路程,应该无碍。”

韩昌笑了笑,道:“沈兄弟倒是勤快人,昨夜刚到寿昌便将铺子收拾得这么干净。我记的王老汉特别的懒,数月里都不曾清洗过窗台。今日见铺里焕然一新,必是沈兄弟的功劳。”

柳无心心头一凛。韩昌身为捕头,无论是眼力上还是观察力上都是一流的。有很多很平常的地方,在韩昌眼里就变得不那么平常了。范空承安排的人破窗而入,一定在窗台上留下过痕迹。他们将窗台清理干净,反而显了蛛丝,将炉火扑灭却露了马脚。走夜路容易,杀韩昌难。难到了什么程度,柳无心心里已经有点眉目。

韩昌不语。负手对窗而立。

柳无心现在隔他五步,韩昌背对着他,如果他现在拔剑,以他的速度,韩昌绝无可能避得开这一剑。听韩昌刚才话里的意思显然对抗无心有所怀疑,但他为何背对抗无心?他不怕柳无心偷袭?还是他胸有成竹,可以挡柳无心这一剑?

就这跟豺狼要抓一只兔子的道理一样。如果这只兔子突然不跑,背对豺狼镇定自如,胸有成竹,这只豺狼肯定会很奇怪。若是碰到胆小点的,反而是豺狼撒腿跑了。

柳无心盯着韩昌的背影,根本就没有拔剑的勇气。

柳无心想起杨七。

当柳无心最后看见杨七时,他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脸上还残留一丝微笑,死的很安详。范空承曾让柳无心看杨七的致命伤,在胸口有处红肿,手触时,柔软无骨,内脏皆碎。一招就能杀死杨七的人,江湖上并不多。而杨七之死并无痛苦,肌肉松弛,似乎没有激烈打斗过的痕迹,这点柳无心很想不通。如果韩昌一招就能把杨七搞定,那他的武功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韩昌突然冲柳无心笑了笑。

他倒了一杯酒,将嘴靠近杯口,却没有喝。柳无心看出来他心事很沉重,他虽然在笑,但极其勉强。

韩昌突然叹了口长气,说了一些让柳无心莫名其妙的话:“做捕头真的很不容易,而我做这行已经有七年零三个月。江湖中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我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完全靠运气。曾经有很多人问过我;怎么你会把入行到现在的时间记得这么清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柳无心摇了摇头,问:“先生是衙门里的人么?”

韩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衙门里的人跟平常人一样,也要吃饭睡觉。像我这样的人,过的生活比一个杀手好不到哪里去的。”

柳无心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他尽可能地装作听不懂韩昌话意的样子。一脸迷茫。

韩昌接着道:“杀手经常过着整日里担惊受怕,谨慎小心的日子。而我何尝不是这样。我能了解杀手的生活,但没几个杀手能了解我的生活。我虽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用的是朝廷俸禄,吃的是皇粮官饭。但我也是常人,有时候我也害怕。一个人结的仇家多了,麻烦就会特别多。如果说邪不能胜正,不是没有道理。但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很难分得出正邪的。就像我跟王老汉一样,一个杀手或者一个捕头可以没有女人,但不可以没有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柳无心看见王老头的第一眼,就感觉有点奇怪。他观察王老头铁匠铺已经有三天,在这三天里,他没有看见一个顾客上门来找王老头做过生意。一个生意这么冷清的铁匠铺,靠什么来维持生计?现在听韩昌这番话,果然是大有名堂。“我记得我刚入捕头这行之前,就已经认识了王老汉,这七年零三个月来,我只要人在寿昌,便来寻他饮酒。今天我人虽在,故人却走。我不知道我接下来的日子应该去做些什么。”

柳无心叹了声气,道:“先生休怪小的多嘴。”“但说无妨。”“先生对生活这般多的感慨,小的以为真的没这个必要。不管是做杀手还是做衙门捕头,都是混口饭吃,如今天下的大势,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先生还能有什么事可做?性命固然要紧,酒却不能不喝。”

韩昌打量了柳无心一眼,呵呵笑道:“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怀源人。范空承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一件事。因为我祖籍怀源。而且我还知道,从寿昌到怀源不止只有两天的路程,就算王老汉骑快马一路不停,也得三天后才能赶到。我从小在怀源长大,你无论是声音上还是外形上都看不出来你是个怀源人。”

柳无心其实早已有被韩昌识破身份的准备,韩昌说这话时,他并没有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在明眼人面前如果自作聪明的话,那真的是自讨没趣。

柳无心笑道:“原来先生跟王老头是同乡,怪不得我见你们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正是。换句话说,我的秘密只有王老汉一个人知道。他为我守了七年零三个月的秘密,我当然会照顾到他离开为止。”“什么秘密?”

韩昌举杯笑道:“很多人都想知道这个秘密,包括范空承。如果一个朋友为了另外一个朋友的秘密可以守这么长时间,我们应不应该为他干一杯?”“你也有不在寿昌的时候,那王老头日子怎么过?”

韩昌呵呵又笑,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什么可以令我担心的。”

有时候的确是这样的,对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无论你离开他有多远,你永远都不用担心他是不是会出卖你。

两个朋友之间不用太多的理由,不用太多的话语,有空就一起喝上一杯酒,没有比这个更能让我们体会到幸福的。

天高。云淡。风清。满腔热血的沸腾,忠肝义胆的洒脱,煮酒论英雄,诗琴觅知音。这是每个男人之间最容易激动的感情。

在这种场合,这种境界里,男人根本就不会需要女人。所以韩昌身边从来不会有女人。

如果王老汉就是他唯一的一个朋友,柳无心知道这已经很足够。就像柳无心跟杨七一样,他也只有杨七一个朋友。为了杨七,柳无心是不是应该出手?

韩昌倒了一杯酒递给柳无心:“你我总算有缘,先干一杯如何。我就是有一点不太明白,你杀人是不是跟喝酒一样干净利落。”

柳无心将酒饮入咽喉,温烫的刀子烧经过喉咙,在胃里翻滚。酒精在提醒他一件事情;杀韩昌跟喝酒真的不一样。虽然喝酒和杀人都会让柳无心的胃难受,但如果要他选择,他宁可不停地喝酒,当胃已经麻木的时候,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再重要。

也许杀人和被杀也就是喝一杯酒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柳无心和韩昌能做点什么?“有件事情我还是想不通。范空承为了要杀我可以挖空心思,可以一掷千金。但他真的不应该杀王老汉……你有没有觉得我的朋友很无辜?”“杨七也很无辜。”“你说的是锁喉枪杨七么?”“是的。”“可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范空承一直在醉烟楼。

醉烟楼已经被他的人重重包围。一十五个训练有素的高手,肃立在他身旁。他们在等命令,只要范空承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蜂拥而上,冲进对面的铁匠铺。

范空承今天心情特别的好。他懒洋洋地坐在貂皮铺垫的椅子上,享受着和煦的阳光。

阳光淡淡的照在他那黝黑发绿的鹿皮手套上,闪动着惨绿色的光芒。“我曾见过柳无心的剑法,就算十个杨七也不是他的对手。韩昌再厉害也就一条腿,追风腿能不能挡得住穿心剑,今天就会有结果。”

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后面的一十五个高手一点声音都不敢附和。“韩昌啊韩昌。跟我范空承作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阳光偷偷地躲在枝丛后面,从缝隙里露出几缕薄弱的光线,淡赭的色彩在铁匠铺的地上,投出温柔的晕轮,点点光亮在屋里跳动,似乎在忽闪着狡黠的眼。

柳无心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来杀韩昌。为了杨七么?还是为了他自己?

他是一个杀手。杀手杀人只有两个理由:一是为了钱。二是为了朋友。这笔钱柳无心根本就没有兴趣去赚,但是为了杨七的死,柳无心要杀韩昌的话就不需要第三个理由。

柳无心的剑在他手中。

韩昌默默地望着他,脸上一直带着笑容。有人面对死亡时会很恐惧,而有人面对死亡却相当从容。今天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一个人会输,而输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答案。“别人都叫我铁腿韩昌,死在我连环追风腿上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几个。我记的杨七有一个好朋友,他有深厚的酒量,霸道的剑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一剑穿心柳无心了。”“是我。我有很多时候杀人都只为了钱,很难得会为朋友而去杀人。我不想失去我的朋友,你也说过,一个杀手或者一个捕头可以没有女人,但不可以没有朋友。”

韩昌在沉思。

他在考虑一个让他很头疼的问题。“范空承之所以要杀我,是因为我知道他在做不正当的生意。据我所知,他是江浙川闽最大的人蛇。他用贩卖丝绸的时间,偷运人口,替贼寇销赃。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我曾带人拦截他一批赃物,抓获涉案人等二十余人。如果说除掉我这个眼中钉,他的日子会好过点,这不足为奇。但问题是,他三番两次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杀我,有些不值。难道是为了碧玉樽?”

柳无心听范空承说起过有关碧玉樽的事情。就为了这个价值连城的东西,韩昌曾扫平了青城七寇。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跟这次范空承买凶杀韩昌有某种联系。

柳无心问:“会不会你拦截的那批赃物中就有碧玉樽?”

韩昌一怔,若有所思道:“有这个可能。”

柳无心道:“不管你与他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今天我来这里只有一件事情,杨七曾替我挡过一刀,这个人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韩昌道:“范空承问你买我人头花了多少钱?”“三千两。不过不是你的人头,而是你的脚。”

韩昌笑道:“我一只脚就值三千两银子?很好。知道自己的脚能值这么多钱。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柳无心盯着韩昌的脚。

韩昌的脚真的跟平常人没什么不同。但柳无心知道连环追风腿的滋味并不舒服。杨七只中了一脚,内脏皆碎。那他呢?他有没有把握挨得住韩昌的一脚?

柳无心的剑还在他的手中。

韩昌的脚还在他的腿上。

如果说鸡蛋碰到石头,一定是鸡蛋碎的话,那柳无心的剑到底是鸡蛋还是石头?

有很多问题是想不出来的,就像你不知道两个男人如果在一起,都有成为朋友的可能;而朋友之间可以有酒可以没有女人一样。没有人想得通这个道理。有些事情一定要做过了你才会知道。

那柳无心究竟有没有想过会跟韩昌成为朋友?

他也许知道。

剑不知道。

剑到底有没有生命的?有人说有。

那剑为什么只会杀人却不会跟人一样的说话?

没人知道。

那剑有感情吗?有人说有。

为什么会有感情?

柳无心不知道。

剑也许知道。

当柳无心的剑刺向韩昌的时候,韩昌的表情很沮丧。他好像有满腹的心思,没有人猜得透。

当柳无心的剑离开韩昌腿上时,韩昌闷哼了一声,声音不是很高,但如果范空承还在醉烟楼的话,他一定能听到。

所以,当韩昌右腿跟他身体分离的那一刹那,韩昌的整个身躯便倒了下去。而范空承像一只大鸟般的从外面飘了进来。

地上有一摊血迹。

地上有一条断腿。

韩昌的表情很痛苦。他在挣扎地站起来,脸色惨白。他将那条断腿从地上抱起来,目光如刀,冷冷地望着范空承。

范空承很得意地在笑:“韩昌啊韩昌,你的追风腿也不过如此。今日栽在我手里,你一点都不冤枉。这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现在应该换个名字了,叫韩亡怎么样?好不好听啊?哈哈!”

韩昌冷笑道:“你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用,碧玉樽你还是得不到。”

范空承道:“这点你不用担心,凭我范大老板的身份,要得到碧玉樽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就是银子。知府大人迂腐无能,我花点小钱就可以把他搞定。谁也不会知道那批赃物里居然藏着绝世无双的碧玉樽。嘿嘿,你没想到吧?就凭你这小小的捕快,要想跟我斗却是太嫩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福源行明着做丝绸生意,暗地里却是贩卖人丁,无恶不作。穷人被你逼得走投无路,都是你这种小人所为。善恶总有报,你有什么好开心的。”

范空承哈哈大笑。道:“你现在就像个受了伤的野兽,空有一身力气却再难使唤,你能把我怎么样?我现在要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

韩昌道:“你何不走过来试试看。”

范空承却没有要走过去的意思,他好像对韩昌还是心有忌惮。

韩昌毕竟是成名已久的朝廷捕快,在这样的乱世里,捕快和杀手一样,如果一直还活得好好的,一定有他过人的地方。这种人根本不能被轻视,范空承之所以得意,是因为现在的韩昌已经不是以前的韩昌。但范空承不笨。他知道要想战胜韩昌,就一定要先折磨他的意志。

就像一个没有了腿的野兽虽然不再可怕,但它还有牙齿。

而韩昌的“牙齿”就是他的意志力。如果韩昌还可以这样镇定自如的跟范空承说话,范空承是绝对不敢走到韩昌身边的。

范空承望了望柳无心。

柳无心明白他想干什么,范空承那么有诚意地看着他,无非是想要柳无心一剑杀死韩昌。

柳无心淡淡的一笑,道:“我记的范老板你说过,只要我一发现有出手的机会,一剑刺中韩昌的大腿,其他的事情还是由你来做。”

范空承很尴尬地笑道:“我听江湖上人说,柳无心杀人做生意讲究一是一,二是二,绝不肯多花半点力气。这话原来一点都不假。”“嗯。你那三千两银子买的是韩昌的腿,不是他的人头。现在我已经完全照你的意思完成了任务,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范空承道:“当然可以。你现在去醉烟楼。三千两银子一分不少都给你留着。”“多谢。”

柳无心走出王老汉的铁匠铺。

柳无心不想知道他们会谈点什么话题,在去醉烟楼的路上他只想着一个问题:没有了一条腿的韩昌,还是不是范空承的对手?

柳无心的心情很放松。做杀手这么久,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心情。

天很灰,茸花在风中跳着舞。

一只白鸟从天边飞来。

雪白的羽毛在霭光中映着晶莹,它的啼声婉转清透,像在天与地之间轻诉一个古老传说。传说似乎离开我们远了点,然而白色终是一种永恒。

他喜欢白色,没有一点灰尘的那种白色。

它在飞;低低的。

它没有振舞双翼,因为风已经使它的身体保持着平衡。它以一种昏懵的姿态与他擦肩而过,地上黯淡的投影跟它白色的羽毛极不相称。它的身子由低而上,在流风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看见一双迷离的眼,有点哀伤。

三千两银子真的有一大包,很沉。

但柳无心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范空承不给他三千两的福源行银票?为什么不是去范空承府上拿钱,而非要他去醉烟楼?

当柳无心把醉烟楼那一十五个高手全部一剑穿心的时候,他曾听见有人临死之前说的话:“那些银子是我们的”。

范空承答应付给柳无心的三千两银子怎么会是这一十五个杀手的?但柳无心没有问。他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杀手在杀他的时候很拼命,很认真。

柳无心突然感到很悲哀,为了这三千两银子,死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柳无心想到他的命居然跟韩昌的腿是一样的价钱,他有点感到好笑。

当柳无心出现在他们面前,最惊讶的当然是范空承。“你怎么又回来了?”

柳无心道:“我忘记了一样东西,是回来拿东西的。”

范空承奇怪地问:“是什么东西?”“杨七的命。”

范空承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杨七死在韩昌的追风腿上,杀他也就是为杨七报仇。我绝对支持你这么做。”

柳无心望着韩昌,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他?”

范空承感觉气氛有点异常,但他仍然很镇定:“柳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要韩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不是?这样做虽然狠毒了点,但对付韩昌这种人一点都不过分。”

范空承养尊处优,心宽体胖。很难想象这么样的一个人武功深浅到底有多少。他到现在还没有对韩昌出手,又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范空承是为了省点事,想要韩昌自觉地把碧玉樽交出来?

韩昌干咳了一声,道:“你跟我说这么多的废话,无非想给我一条路走。现在我腿已残缺,无论是做捕快还是做杀手都已经没有用。如果我把碧玉樽交还给你,留着我这条贱命虽无大碍,毕竟也是个祸害,你不笨,但我也不傻。”

范空承道:“路是你自己选的,走不走看你自己了。你把那批货藏在哪里我花点钱就可以问出来,何必跟你这般啰唆?我范空承要做的事情天下谁敢阻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韩昌冷笑道:“你找柳无心来杀我,真的是找对人了。”

范空承哈哈大笑,拍了拍柳无心的肩膀,道:“我早就说过,我不会看错人的!哈哈!”

柳无心突然叹了口气。坐下来倒了一杯酒。

范空承脸色一变,道:“柳先生钱已拿到,这里没你的事情了。若是先生想喝酒,到福源行我请你喝个够。”

柳无心摇了摇头,缓缓道:“我现在还不想走。我老是想起我的朋友杨七,想起他胸口的伤痕。一块红肿,内脏皆碎。韩昌的连环追风腿固然霸道,但刚才过了一招,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可以这么说,凭杨七的锁喉枪应该可以挡他三招以上。而杨七的死因应该是一招毙命。连环追风腿再快,快到他连出枪的机会都没有,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范空承脸色铁青。

韩昌道:“有一点你忘记说了,我没有见过杨七。”

范空承脸冷笑道:“谁信你?”“我信。”

柳无心冷冷地盯着范空承。

他的表情有点古怪,咬了咬嘴唇,有几滴汗水顺着他的貂皮绒帽淌过他的额头。柳无心看得出来范空承已经很紧张,这种紧张不是害怕才有的,而是一种事情败露时才有的紧张。

柳无心冷冷道:“我只问你一句话,杨七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范空承见事已至此,无心隐瞒。苦笑道:“杨七的锁喉枪这么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我这模样怎么杀得了他?我怎么敢跟他正面接触呢?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看出来,我可以一招就把杨七干掉吧?唉,杀他的当然是另有其人。这人武功了得,本是我们福源行第一流的高手。我说了你们也不一定认识啊。对了,你听说过破空掌么?”

柳无心心里吃了一惊。这破空掌失传数十年,自从司马长空仙逝,便从未见这武功再在江湖上出现过,福源行居然会有这样的高手?“三千两银子我可没有白要你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做完。但杨七跟我兄弟情深,我只想讨回个公道。有时候我杀人也可以不收钱的。”

范空承“啊?”的一声,好像突然变得很害怕的样子,哀声道:“柳大侠,你能放过我吗?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啊。我只求你放我一马,好吗?”

范空承哭丧着脸,突然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我就哭拜起来:“你也知道的,在江湖上混可真不容易,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何必要这样动刀动枪的?韩昌这混蛋居然敢夺我宝物,我当然得要回来是吧?杨七的死其实跟我无关,是韩昌害死他的。我本来请杨七去杀他,他为了要杀韩昌好几天不吃不喝的,可是后来却死活不肯去。我怎么会知道杨七原来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呢?他既然不肯去,我当然就请他为我保守秘密了,可他非要威胁我,说如果不给他钱,他就去衙门告我。

我只好在杨七的酒里下了点迷药,然后呢,我那个朋友就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哎呀,我不知道他痛不痛啊。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啊。谁要你是菩萨难请啊?如果可以直接请你来,我也不用这么费事情了,你说对么?”

柳无心的胃很难受。

他的胃里突然有股无名之火,在燃烧,在吞噬他的身体。“小心!”

忽然!韩昌一声惊呼。

只听范空承一声怪叫,脚尖在地上一点,左掌一晃,一股阴寒掌力如排山倒海般的涌来。柳无心心头一凛,不及细想一剑挥出,直刺范空承掌心!

范空承右掌突然翻转,拍向剑脊。

柳无心被这一掌震的虎口发麻,险些长剑脱手。

范空承身形一闪,哈哈狂笑:“杨七这个短命鬼贪生怕死,留在世上丢人现眼!他既然不肯去杀韩昌,我只好想办法引你出来。杀杨七不过举手之劳,还可以引你柳无心出来接这买卖,何乐而不为呢?现在我稳操胜算,你又奈我何?韩昌铁腿厉害,我是见识过的。我没有把握杀得了他,只有找几个替死鬼来帮我了。哈哈!”“你刚才这一掌应该就是破空掌了。”“嘿嘿!算你识货。”“破空掌破空一出,天神黯然。江湖上很难有人是你的敌手,杨七死在你手上,倒也不冤枉。可惜,我这人恩怨分明,若是不给杨七讨这个公道,怕是再难抬头见人。”

范空承冷笑道:“如果你跟韩昌一起上,我双拳恐怕难敌四手。现在韩昌已经是个废物。你还想见谁?死人应该不会再看见人了吧?”

人已动。

掌风呼啸而来。

剑已出。

就在这暗淡无光的小屋里。

刹那间,寒风刺骨,剑芒四射!

在今天之前,柳无心从来没有领教过破空掌的威力,但他听过江湖上许多的传闻。

传闻中的破空掌已经出神入化,碎石分金。如果柳无心的剑敌不过破空掌的话,也许他跟杨七将是同一个下场。

有时候柳无心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他更相信自己朋友的话。有个朋友告诉他;想对付破空掌,靠柳无心的剑是没有把握的。范空承为人心狠手辣,一出手就是杀招。但他为什么偏偏想致韩昌于死地呢?只有两点原因;一就是为了得到碧玉樽,二就是破空掌真正的克星,就是追风腿。

所以韩昌要杀韩昌。

所以杨七死了。

所以柳无心接了这笔生意。

而告诉柳无心这些话的那个朋友不是别人,正是韩昌。

一个意外的相遇,一种相见恨晚的冲动;一句豪情万丈的话语,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醉;这些情节都可以让两个人成为朋友。

柳无心跟韩昌成为朋友的原因只有一个;柳无心相信杨七不是韩昌所杀。

现在,范空承的右掌已经扫到柳无心的鼻子前,柳无心的鼻子几乎快要冻结。

他的剑呢?

剑在他的手里,却已经不能动。

范空承的右手一直戴着鹿皮手套,而这个鹿皮手套真正的作用就是:它可以锁住任何一件武器。

范空承的左掌离柳无心鼻子的距离已经很近。柳无心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考虑问题。他反正迎向范空承的左掌,就像两个老情人好久没有见面,忽然相见,充满了冲动和热情。

柳无心不是求死。

柳无心有种说不出来的快意。

韩昌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么一个很平常的微笑,却让范空承倒吸了一口冷气。韩昌的右腿明明已经被柳无心的剑削断,现在怎么还站得起来?

人影恍恍。

小屋内又突然增添了几股急流,从四面八方涌来,看不见人的影子。只看见腿!

范空承左掌及时回旋,他看见无数条腿的影子,他来不及细想,一掌拍在离他最近的那条腿。

他这一掌速度极快,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韩昌的腿上。他的手掌触碰到的是一条冰冷的腿。破空掌可以断石分金,他却没有感觉到拍中的这条腿有断裂的痕迹。

范空承有点茫然。

他同时感觉有个东西撞在自己的胸口上。速度很快,他没有办法避得开。

他的胃开始翻滚,一股腥血冲上了头顶。

他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韩昌!你……”

韩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叹了一声气:“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你明明已经击中了我的腿。为什么我却还是踢到了你?”

范空承只感觉一阵的恶心,张口吐出一口淤血,人已瘫倒在地。

柳无心缓缓地道:“我也一直以为韩昌可能有第三条腿。原来不是的。韩昌的腿跟他的名字一样,铁腿韩昌的腿原来真的是一条铁腿。你破空掌再厉害,一掌拍中他的铁腿,他的左腿照样可以要你的命。也许这就是追风腿厉害的地方。”

韩昌像变魔术一般,突然将自己的右腿拆了下来,举在手中。

范空承吃惊着望着那条腿,说不出话来。

韩昌心思很沉重,道:“我七年前为追捕毒手书生,曾中他暗算,右腿中了他的暴雨梨花针。为防止毒性蔓延全身,我不得不锯下我的右腿。这个秘密只有一个人知道,就是老王汉。我这条铁腿就是他帮我定制,以寒潭生铁打造。你为了杀我花费这么多的心事不说,杨七和王老汉的死真的死的不值得。如今你中了我苦练七年的追风腿,你也死的不值得。”

范空承伏在地上就像条死狗,脸色死灰,放声大哭。

柳无心道:“我削断他的铁腿,他可以再接回去。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不起疑心。以我一个人的力量不是你破空掌的对手。想杀你得花点心思。就像你化尽心思杀韩昌是一个道理。”

韩昌有点悲哀,他看着手中铁腿,轻轻抚摩。

他的声音有点低沉:“为了我韩昌要死这么多人,这究竟是为什么?世道浇漓,我这做捕快的如果不能为百姓做点事情,当真是生不如死了。碧玉樽绝世奇宝,怎么能落入你这种奸宦小人手里?”

柳无心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么不公平。对这种江湖纷争我真的很累,我很想好好的休息一下。有人说一个杀手如果对什么事情都有了感情,这个杀手就跟死人没什么分别了。我不想做死人,我也不想做个有感情的杀手。看来杀手这行不太适合我。韩兄,小弟就此作别,山长水远,他日有缘,你我应该会有机会再聚。”

韩昌突然望着柳无心,笑道:“柳兄弟,我这捕快做了七年零三个月,估计也是到头了。不如我也退出公门,与兄弟你一起浪迹天涯如何?”

柳无心笑了。他很开心地点点头,道:“韩兄若是不弃,我若是吃肉绝不会让你喝汤。但是话要先说在前头,我若是在喝酒,你千万不要跟我抢啊!”

韩昌开怀大笑。转身便走。

快意恩仇,消失在风中。

有白鸟群飞跃过,扬起一地风沙。

漫天里只剩下黯淡的尘土。

江湖谣言

西蜀山水多奇,秀甲天下,都江城外,离涫城西南十五余里,有一名山,青石耸立,峰峰竞秀,云雾缭绕,中有洞天;故名“青城”。

蜀中人与世无争,受道家影响,喜好安逸享受。都江城地方虽小,却是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全城老少对青城四绝更是兴致颇高,津津乐道。这四绝说的便有酒中珍品“青城山乳酒”,杜甫有诗云:“山瓶乳酒下青城,气味浓有幸见分。鸣鞭走送怜渔父,洗日开尝对马军。”唐时蜀州味江产茶甚丰,“紫背龙芽”列为贡品,西汉时司马相如就称赞青城山的瑶坪茶是人间上品。

余下二绝并非茶酒,却是人物。“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

杜青竹生性好酒,更爱女色,武功来历至今无人知晓,江湖上只知此人行事乖僻,善恶难分,令人头疼无比。杜青竹极爱洁净,终日衣着鲜亮,不染灰尘。他长得肥头大耳,眼小唇厚,若是大声笑起,脸上赘肉便抖动不停,甚是有趣。只不过他的一双手却是十指颀长,青筋布络,没有半分臃肿的样子。

都江城里没有人敢来惹他生气,却都知道如何才能令杜青竹开心。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杜青竹除了爱好酒色,就是喜欢听别人拍他的马屁。尤其是当他听到“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这句话时,更是陶醉无穷,痛快地大笑三声:“好极好极!江湖上的朋友真是很讲道理,老子本来就应该排在死黄蜂的前面。”

杜青竹喝酒绝不含糊,酒一入肚肠,红光就映面。若你此时正与他拼酒,绝对不能倒,你若先他一步倒地,他脸色便一沉,心里极不痛快。杜青竹要是觉得不舒服,你就算金锭银锭堆在他面前,大声地喊他“爷爷”,他也会一个耳光打将过来,笑眯眯地望着你,用非常温柔关切的声音问你:“痛不痛?若是痛醒了陪老子继续再喝。”

没有人会感觉杜青竹是个精神失常的怪物,因为在青城山附近大小县城里,无论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还是善良朴素的川中百姓,都知道青城四绝中,有两个是出了名的狠角色。

青城双恶中数杜青竹最是蛮横无理,而大黄蜂却是个与世无争,心性谦和的年轻人,大黄蜂姓王名枫,擅长烹饪掌厨,掌中一柄寒铁菜刀,从未遇过敌手。他这外号有些来历,传闻都江府有个恶少,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有日在状元楼里吃霸王宴,掌柜只是说了几句,竟遭了这帮恶棍一顿毒打,卧床三月,一命呜呼。那王枫知道此事后,不露声色,身藏菜刀日夜在恶少必经之路等候,一天夜里,果然寻得那恶少,迎面走过去,只一刀劈下,恶少身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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