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述
出版社：黄河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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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美的人试读：
有一个人叫焦述
陈祖芬
原先，我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叫焦述。
将来，这个世界上也不一定就会有很多人知道焦迷。
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是因为绝大部分、绝大部分的人，是不为人知、鲜为人知的。
而世界，终究不是靠那几个名人，而是靠绝大部分、绝大部分的人推着行进的。
如果这绝大部分的人，在娘胎里都能预知自己来到人世后将要承受的艰辛，那么，怕是有相当的人在通往人生的门前却步了。世界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人口问题了。
是的，多少人承担了历史的重荷，多少人又继而面对着世界的挑战。人们付出了必须付出的，人们未必都得到应该得到的。焦述上中学的时候，他父亲被补划为“右派”。他便顶着一个无形而硕大的包袱长大。这个包袱压出了他的承受力和坚韧性，他在墓层和最广大的人民共命运。八十年代，父亲得到了平反，焦述可以松快了，可以宁静地步入中年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写自己想写的了。父亲熬到古稀之年，焦述活到不惑之年，不就盼的这一天么？
焦述又面对着知识积累、文化素养和信息接收等全方位的挑战！他又重新经受着沉重的压迫感。是的，没有时间叹息，没有时间惋惜，甚至没有时间真正轻松一阵，快活一阵。 中国新一页的历史，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去续写。
写吧！黄河文艺出版社推出了这套《河南作家丛书》，焦述的新著是这套丛书中唯一的一本报告文学集。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时代呼唤企业家精神，企业家的命运关系着国家的命运。焦述的青年时代又是在企业、在工厂里度过的，他的报告文学必然地书写企业家的时代，推出经济理论家，赞美一切默欲无闻的中国的脊梁，鞭挞一切使国家落后、使人民贫困的绊脚石。
而焦述，依然是默默地，如同他写过的人，如同绝大多数的中国人。
写到这里，这篇小文应该打住了。 因为，我拿起一本新书的时侯，总喜欢尽快地、乃至直接地进入正文。至于正文之前的文幸，或称之谓序的，不如短而又短，好让读者飞快地进入正文的航道。我在焦述布下的航道里顺流而下，驰进变革时代的河南，看到一部八十年代的风流人物志，于是真觉得，自己跑东跑西的，怎么就没采访过河南？在古老文化与现代文明的撞击下，这里有这么多的故事，悲的喜的，亦悲亦喜、悲喜交加、悲极而喜、喜极而泣的。作家的第一功能便是发现。焦述的发现，使我发现了一个充满了故事的河南。
一个强者的梦幻曲
他姓黄名汉强，顾名思义，也是一个要强的男子汉。他原名汉祥，大概是信仰基督教的父母为了儿子未来吉祥如意，特地找来了这个“祥”字。他却在上中学时毅然地把“汉祥”改写作“汉强”了。从此，他便沿着自己的路坚强地走下去。他有着诗一样的向往，铁一样的信念，火一样的热情“二他本该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是的，依据他本人的才能和气质，以及他选择的路，也该获得“上帝”成全的……”
然而，年轻的黄汉强毕竟太天真了，直到55岁时，饱经沧桑的他才在日记里写下真真切切的感受：
吾经历半个多世纪，如南柯一梦，欢笑里有眼泪，艰辛中含亨福；数十载国际国内风云，变幻无穷；吾读过圣经，亦学过马列；吾信过神灵，也追随红旗。生活的现实和历史的经验告诉我：科学是最诚实的，最有价值的，……真正的爱国主义者必须草重自己的民族，尊熏知识，尊重抖学，等重人才。凡重视科学者必定兴国昌邦，凡为权利争斗不休者势必穷国害民。五十年血的教训使人聪明起来了。作为炎黄子孙，理当爱科学，学科学，用科学，推动科学事业的发展，为振兴中华而献身！他毕竟有自己的抱负他做起一个新的美梦
1985年氰正当一些为捞钱的皮包公司土崩瓦解之时，别开生面的“丰华经济技术开发公司”却出现在古城安阳。据说，这样的公司在国外已经比较普遍了。可是在中国，它还是个极裸中的婴儿呢，人们对它的诞生议论纷纷：“现在的人宾能，开公司卖技术。以后可是热门儿，非成百万富翁不可。”“哈哈“二”任丰华公司（以下简称丰华公司）董事长的黄汉强听到这种说法，只是坦然一笑。“老黄这人什么不好干，怎么选了个技术开发公司。没看看，这座古城有人才吗？有科技市场吗？在这里弄这一套，就好象到北大荒开游泳场，非赔干不可……”“哈哈……”老黄依旧是坦然地笑。
夜晚灯下，黄汉强在书写自己的思想和打算：
吾创建丰华公司，重在“开发”二字。 旨不在个人
发财，而在于倡导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成为现有料 技体制的一个补充。不要国家编制，不要国家工资，
不要国家投资，挺而走险，踏出一条自由度大、时问效
益高的路子，因此定下一个方针：“争时拓空，求实摘活。，吃惯皇根的人对此是不可思议的。在此方针下，开发信息资源，开办技术市场，开设培训学校，开创新兴产业，开辟技贸渠道。没有资本，怎么办？回答是人才即资本，良策即对富，一切从零开始。吾深信“以才生时，以智拓资”，资本就会无穷无尽，生活部门依靠它，财富也会源源而来”二俗话说：“一个篱笆打三个桩，一个好汉要三个人帮。”老黄的主要助手是丰华公司的常务经理费立健。他性格刚直坦率，事业心强，有胆有识。也许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当海员的缘故，加之自幼生长在青岛海滨，受辽阔海洋的影响，所以他又有好学健谈的开拓个性和善于遐想的心理状态。他与老黄从滑翔学校到市科协常年共事，对老黄的一些观点、预见深表敬佩。他常说，黄汉强是自已的前辈和老师。”
为了办好丰华公司，两人先后办了停薪留职手续。没有金钢钻，怎敢揽瓷器活。丰华公司搞人才开发，办技术市场，决非曾险恋干．食县腼亩时什湖濡。户坎，玉布蕊块古老国土的。如果有人问黄汉强、费立健，当今中国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他俩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是人才，如果有人问当今中国最大的浪费是什么？答日：是人才，那么，当今中国迫在眉睫的当务之急呢？答日：开发人才。
有人不信这个道理，有人不理解这个道理，有些人虽然懂得这些道理，却为维护个人权益而有意地做了一些浪费人才、拓条人才的事情.…
本来，人才宝贵已是不需证明的公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一些战胜国忙于从德国搬回笨重的机器和财产，美菌易碗鳅峋纵才科孵家、教授、工程师……财产，毕竟是有限的，而人才，则是无价的财富，是创造财富的财富啊，泰奚证明了美国人的高明。
然而，中国人的质量就低劣吗？不！在美国这个科学高度发达的国家里，有相当多的大学系主任由中国人担当，几乎没有一个大学无中国人任教授的。美国最好的建筑师是中国人贝幸铭。美国最大的计算机公司王安公司是中国人王安开办的。仅从物理学的领域看，截止1980年，中国血统的人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的已超过1800人，他们分布在美国146所大学和66所国立或私人研究机构里，并在诸多方面有所创造和贡献。可是，生活在伟大祖国的中华儿女，又有多少人能与大洋彼岸的同胞媲美呢？当然，我们这里也有人才，只不过有时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留学生修瑞娟在国外就创立了修氏理论，回国后却招致了一大堆闲言碎语。还有蒋筑英、罗健夫以及一批记不清名字的人才，都是在正要出成果的黄金时期悄然地离世。可是，我们那些活着的罗健夫、蒋筑英呢？
黄汉强，这个思维敏捷、知识广博、身体健康的知识分子，性格爽直，说话毫无顾忌。他饶有风趣地说：“我活了大半辈子，却坐了几十年的‘牢，。不过，我坐的是无形的牢。我只是感到，有一种无形的手铐、脚镣在时时禁锢着我的头脑，捆绑着我的手脚，使我欲干不能，欲罢不忍里”他曾走进一个个金色的梦境可是哪一个美梦也做不久长
1930年7月，黄汉强出生在浙江省绍兴地区嫌县黄泽镇一个医生的家庭。家庭的熏陶使汉强自幼就对科学产生了兴趣，特别对化学尤为喜爱。n岁时，他用甘油加过锰酸钾以及硝化棉做出了最简单的竹筒炸药，想炸日本鬼子。在家乡的小学、中学攻读，更是专心致志，学绩超群。1950年考人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事政治大学，军大毕业后人中国第四、第二航空学校学习，毕业后历任飞行员、领航员、航空理论教员等职。1955年，黄汉强又到西安师范学院进修了教育学、心理学、逻辑学等，后又转人中国航空干部学校任教。1957年，中国人民滑翔学校在河南安阳建立，黄汉强携妻子一起踏进古城，任滑校的主任教员，负责全校的航空理论训练。这期间，他编著了我国第一本《滑翔与领航》教材。1959年，安阳研试原子能同位素和平利用，组织上又派黄汉强到广州学习有关课程。1960年，他被迫调离航空专业，转人安阳市商业系统，先后任秘书、粉末冶金厂副厂长、二商局副局长，后来在市科协工作。
回首往事，人生就象一条坎坷泥泞的小路。黄汉强，这个爱件美梦的凡在漫漫的人生旅途中，却没能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完整的梦。
那年，五十年代中期，他正走红，一连升了三级，这位年轻的航空技术军官就要成为航空部队的优秀人才了。然而，命运没有给他这种际遇，一个调令下来，就切断了他面前的路。黄汉强抚摸着银灰的机翼，心中涌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感情，迈着无力的步子离开了亲爱的机场。一个金色的梦打碎了，另一个新的金色的梦又升腾起来。他和妻子来到新的工作单位―中国人民滑翔学校。这里虽然不是国家正规空军部队，可也是搞飞行滑翔呀，毕竟没有离开他的航空专业，而且他得到了组织的重用。他是个要强的人，干什么，就要干好，搞滑翔，就要搞出个样子来。工作是出色的，’生活是充实的，他很快成了滑翔学校的技术和理论骨干。1959年，他兼任学校理化研究室主任，研究稀有金属和单晶硅、锗及超声波材料，作出了贡献，出席了河南省文教群英会。
但是好景不长。由于他向学校主要领导提了一个尖锐的意见，1960年初的一个阴天，黄汉强突然接到新的调令，他―一个被国家培养多年的航空人才，就要离开滑翔的“轨道”，走上一个意想不到的工作岗位―到百货公司当秘书了。他徘徊在学校机场的草坪上，又漫步在幽暗的校园角落里。他清楚，这是要他与已经产生深厚感情的航空事业告别啊！他本该成为精通滑翔科技和理论的专家、教授，当时全国已有许多对口单位请他讲学，请他处理滑翔方面的疑难问题。然而，这一切都抵不住手握人事权的实力派，要调走黄汉强的人不顾一些同志的反对，自以为是地说：“偌大个滑校，离开他黄汉强就飞不动了？怪事”……”是的，用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动的理论来指导人事工作，还能不出偏差？不管怎样，黄汉强又一个金色的梦被打碎了。他走到了人生和事业的岔路口，他本该朝这个方向走，可是命运之神却驱使他朝另一个方向拐。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关键处只有几步，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黄汉强的关键几步却迈不动了。是他没能力往上迈吗？咳！谁不知，他是个要强的汉子，什么困难能阻挡住他？那时，他刚进入古城安阳不久，在机场遇到几个骑兵在试骑刚从蒙古运来的战马。眼看一个个骑士被仰天狂啸的烈马．甩下来，他黄汉强实在不服气，遂飞身跃上一匹最暴烈的马。那战马哪里肯服，左冲右跳，翻上跃下，还是把火气＋足的黄汉强摔在坚硬的跑道上。他哪里肯服输，再一次飞身上马，又一次被摔下来。要强的人就是强，他怒视着那匹烈马，感到那生灵是在戏弄‘自己，于是又要翻身上马，不少人拉住他，担心地说：“不能玩命啊，黄教员！" “不能与这畜生争一日之短长嘛，汉强！"“二
黄汉强挣脱众人，飞身上马，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胆略。这一次，那马终于被制服了，他驾驭着它通过绿色的机场向兵营里飞奔而去“二他笑了，笑得那样酣畅痛快。然而，此刻他却哭了。当他从幽暗的校园角落又徘徊到滑校大门口时，他走不动了，妇妇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失去了控制。他痛苦，他悲伤，他抱怨，他更恨自己对这么个二寸见方的一纸调令竟无可奈何。这种调离对于他，不亚于遭到妻离子散灾祸的打击．
穿云拨雾、翱游天空的蔚蓝色的梦彻底破灭了，然而，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梦呢，太阳的梦、大海的梦、电子的梦、鲜花的梦.”一生活的强者，是决不会一颐不振的，黄汉强，不能没有梦。他开始在百货公司当秘书，舞文弄墨对他并不陌生。他终日忙于写总结、作计划、编简报，还写通讯稿投寄报纸，表彰单位里的好人好事，他写的稿子在《大公报》上发表了，周围的人悄悄地给他加了顶“秀才”的桂冠。他不知怎么又写起诗来，有些诗还在《中国青年报》发表了。一个做诗人的梦又显象了，他还不知捣鼓文学的厉害。他表现社会主义建设的发展，用了“东方在怒吼，黄河在咆哮”的句子，竟惹得保卫科为他立案审查了无数次，说什么“咆哮”是野兽的声音，怎能用野兽的声音象征社会主义事业呢？最后，经过诸多“文字专家”的鉴定，总算没定什么罪名，但是由此他这个“秀才”前边就被加了个“黑”字。这倒使黄汉强从中学到了任何书本上都找不到的知识。从此，他把“多思”、“慎行”作为座右铭。他开始明白要做一名顺乎情理的强者，一个遵纪守法的强者。即使在十年动乱中，‘他也千方百计躲进自己办的“黄家实验室”搞一些科技研究，平静时还练练书法。
然而，就连这个舞文弄墨的梦也做不下去了。他终于没能逃脱另一种“惩罚”，被作为不可靠分子逐出了科室，去菜店卖菜。一个在五十年代领航数十架飞机在天空自由翱翔的人才，如今却失去了起码的工作权力，怎不叫人悲伤？可是，黄汉强并没有退缩，他是个鲜次击型选手”，无论生活的波涛把他卷到哪个方位，他的进攻意识都时刻指挥他准确地选择出击的方向和角度。‘他看到许多年轻的营业员文化水平太低，便利用空隙给他们讲文化课，还送给他们圆珠笔和笔记本。不久，黄汉强的这种做法被上级指贵为拉拢群众，腐蚀青年，随即取消了他站柜台的资格，只许拉车沿街送货。一次，黄汉强同一个营业员拉车到西关，由于饥饿难忍，他们便停下车进了一家小饭铺。这不足挂齿的小事却 有些人说成中途偷懒，吃喝拉拢，当日他就遭了批判……
就在他被逼得无所适从的时候，命运的浪涛又突然把他卷了出来，从小小的菜店推到二商局的办公室。新的跑道上有新的追求，新的位置上有新的美梦。这时，黄汉强分工管科技生产和基建工作，他又沉醉于建设古城的遐想之中。不久，一座拥有数千个床位、高达七层的相州宾馆，在他和一些同志的努力下，破土兴建了。接着，他又力主筹建安阳第一家啤酒厂，并为此东奔西跑，上下活动。另外，市第二食品厂、乳制厂和蛋库的兴建，酱油车间的机械化，粉末冶金厂工艺设备的改进，甚至连不属于他本职范围的城市园林规划、太阳能利用等等，他都做了许多工作。一干工作，老黄全身就会产生一种“疯狂的热情”。然而，他的做外科医师的妻子，倒是冷静得很。她了解老黄，又总为老黄耽心，她常抱怨地说：“老黄这人总是干了工作不落好，可他还是要找事干，自讨苦吃，又老是不接受教训！”
是的，正当这些建设工程、技术改造开花结果之时，一个权威人物却令黄汉强写检查，说他搞楼堂馆所，大兴土木，乱出点子……
梦终于还是实现了，雄伟壮观的相州宾馆迎来送往，接待着八方宾客，承揽过多次全国性会议，为古城赢得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啤酒厂的名气也愈来愈大，它生产的啤酒成了供不应求的热门货……可是，现实却千方百计地不承认他。他终于又弄懂了一个书本上找不到的定律：“搞事业、干工作的人有罪，玩弄权术、不务实业的人有功。”
往事的哀怨象意识的流动，一桩连着一桩，一浪推动一浪，刺激着他的心房，勾起了一些痛楚的回忆……
记得一次在航校讲天文航行课程，讲到天体构造，谈到“由于太阳黑子的扩大，太阳光的光辐射就会随着衰减”这一普通的天文常识时，却引起一场惊心动魄的阶级分析。有人说这是黄汉强对红太阳的含沙射影，贬低领袖的光辉形象……团组织也贵令黄汉强写出检查。这对一位24岁的共青团员，该是多么大的错怪啊！但他还是怀着无比的惆怅和痛苦，委屈地咽下了这口苦汁。
黄汉强早就爱上了半导体技术。六十年代初，他自己试装成了收音机和扩大机。半导体在当时还不被大多数中国人所认识，这么一个小小的盒子，会发音，会讲话，有时还“嘟―嘟嘟―夕叫的真象发报机呢！“黄汉强家中装有发报机！”“这家伙莫非与台湾有联系！"
夜深人静，黄汉强门前窗后却依然有人“保护”。黄汉强开门上厕所，那“保护”者急匆的脚步扰乱了夜的宁静。这类行动的本身，说明了无知和愚昧，有时比残暴还要可怕。黄汉强怀着深深的失望和烦恼，又咽下了一枚苦果。
1978年，黄汉强离开财贸系统，到安阳市科协工作。这是他多年的意愿和追求。黄汉强坐在科协的办公楼里，日子倒是比过去舒适得多。但是黄汉强看不惯机关里的种种陈规陋习。这里为学而学、为论而论、为研究而研究的病症，造成了理论与实践的脱节，精神与物质的游离，人才与庸才的鱼目混珠，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不相适应。不少人的才华和智慧只能在这狭窄的天地里恶性循环……就好象医师无的放矢地开着一个个的药方，而病人却乙到处寻觅不到治病的医师。黄汉强这个不能没有梦的强者，眼看着年龄在与日俱长，而绚丽的七彩梦却离自一己愈来愈远，深深感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他首先倡议筹建安阳市科技咨询服务公司，提出卒要有工作劳动和科技研究的真正自由度，要能用智慧和双手开拓出真正的财富”。可是，他的远大抱负与世俗观念却水火不相容，美好的理想与客观现实之间存在着尖锐矛盾。面对多年形成的重重障碍，他开始领悟到一个人的力量的单薄。但能因此安于现状随波逐流吗？不！强者岂能对困难做．出这样的回答：
是一个晴朗的夜晚，黄汉强钻在屋子里全神贯注地学习赵紫阳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央的部署和决心使他振奋，那振兴中华的言词令他激动，他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又成了一个火热的青年。不久，他与费立健看到了全国六届人大代表、中国科技大学副教授温元凯的报告：《改革―当代中国的“大趋势”》，他站不住、坐不安、睡不着了，他与报告发生了强烈共鸣：改革，必领改革，不改革厂中国就没有出路，不改革，中国就不会前进。他奋笔疾书，洋洋万言，上书国家科委和中国科协，立志做改革的马前卒，当科技转化为生产的服务员。
他终于下了决心，那是在同妻子魏德贞医师与同事费立健等人先后两次赴广州、福州、街州、绍兴、杭州、上海、无锡等地自费考寮，收集了大量信息之后，他毅然决定创办丰华公司。他走进一个“自由王国”他在梦幻的王国里翱翔
1985年早春二月，黄汉强出席了在上海召开的全国部分新兴产业经理座谈会。会议还邀请了国家科委政策研究室的负贵同志。当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黄汉强拿着请柬踏人会场时，立即意识到自己是个落伍者了。餐穆在座的一个个西装革履、精神焕发的企业家，他似乎感到自己是手不和谐音符，硬夹进了这支时代交响乐中。会议主持者正是他佩服的且子化学家温元凯，因而会场气氛极为热烈，发言异常踊跃，还不时引起极为尖锐的争论。他好象从一个荒僻的孤岛走上迷人的海滨。松软的沙滩，.五彩的贝壳，湛蓝的海人明朗的天空，翱翔的海燕，奋飞的雄鹰“啊！天高、海阔，迷人、醉人，自由、自在，宾是个理想王国，自由王国，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这么多知音、知己、志同道合的朋友。他由此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明天，他兴奋得不知所以，下意起识地站来，倾诉着埋在心灵深处的知心话儿，发表着自己对改革的见解和设想。他没有文稿，言谈自如似流水，从宏观世界讲到微观世界，从工业谈到农业，从经济谈到技术，从信息的概念谈到物质世界，从当今政策谈到个人经历，他用哲学观点引证了改革的必要，勾画了科技改革的蓝图，展望了改革泊勺前景，也指出了改革的障碍和阻力……当来自中原大地的“乡巴佬”发言之后，会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38岁的改革家温元凯副教授走过来，亲切地拍着黄汉强的肩膀，真诚地说：“看衣着，我原以为你是个‘老守旧’，论思想，你真是2000年的新潮流呀……”“哈哈”……”老黄爽朗地笑起来。“我真愿意和你这样的人一块搞技术开发！”年轻的副教授半开玩笑地说。“那敢情好，能有你这样的专家出谋献策，可真是如虎添翼啊：哈哈“……”
迎着1985年和煦的春风，丰华公司的“技术市场”正式开放了。“技术市场”是技术商品交易的固定场所，经过几个月的积极开发，同本市和全国各地的技术、信息开发部门、大专院校、科研单位和自然科学学会等单位建立了横向技术合作，已拥有大量最新科技、经济信息和科学成果以及转让项目。“技术市场”所经营的技术商品项目有：建筑材料、日用化工、电子电器、新型食品、机械加工、种植、养殖、电脑、自动控制、农副产品加工精制等等，有买有卖，自由成交或预约购销，手续方便，价格优惠，所签订合同或协议，均有公证，受法律保护。
这里不搞烦琐哲学，没有多余手续，一切业务，都注重信义，讲求实效。
一项塑料天花板技术，从与对方签订合同，到引进技术、购置设备、传授技术，仅花去两个月时间。
引进“巨峰”、“红富士”、“黑奥林”、“乍娜”等世界先进葡萄良种，大大提高了土地的经济效益。
谈判仅两次，就与穗港建筑装饰工程公司正式成交，双方在安阳共同筹建一家建筑装饰企业。
一个港商说：“我们与内地不少单位洽谈，成交很少，远不如在广州、上海等地的成交率高。这次与丰华公司的黄董事长、费经理谈判，一开始就很顺利，希望今后双方能有更多接触和更广泛的合作”.…”
一家军工科研所研制成功一种新产品―枣酱，经食品检验部门鉴定，这种枣酱味美可口，营养丰富，对人体有很大益处。丰华公司的费经理获得这一信息后，马上想到距安阳不远的枣乡内黄、浚县等地，每年都因保存不善而烂掉大量鲜枣。他们决定购来这个项目，并把这个项目转让给安阳市郊区一家村办企业。双方7月间签订合同，由丰华公司副总工程师刘龙俊主持工程实施，计划11月间见到套酱产品。这是一项具有中级规模的生产线，他们仅收对方15000元的代价。
那是距安阳市20里的一家乡办小厂，原想发展新产品，与丰华公司签订了一项抹术合同。公司的同志正忙于这个项目的筹备，那个厂的负责人却突然不期而至。“啊！这么热的天，又让你跑一趟，我们正准备去的。”负责技术项目的费立健不无歉意地说。“哎……哎.…”是这么“．…回事。”看着热情的老费，他有点难于启齿。 一“有什么话，直说吧！”“我们……要的那个项目，又商量一下，暂时先不上，你看……”
老黄这时已走过来，听了这来由，当即爽快地说：“没什么，项目成交必须是双方都欣然同意才好，成与不成都是常事嘛！哈哈……”老黄朗朗的笑声使对方绷紧的脸放松了，他顺手掏出一叠准备好的人民币：“这是赔偿费，请收下吧！”“哪里话。”老黄把那卷钞票硬塞进对方衣袋，“你们刚刚起步，不容易啊！项目不成再让你们倒贴钱，我们怎过意得去？”“你们真是我们乡镇企业的贴心人啊，回去后我一定为你们传传名……”来人十分感慨地说。
丰华公司用这种行动温暖着一个个客户的心，赢得了人们的信任和欢迎。它的名声越来越大，业务也日益活跃起来……
55岁的黄汉强，这个昔日的飞行员，今天的董事长，似乎又做起了先前那个没有做完的蔚蓝色的梦。那时，是因为他失去了飞行的双翼，而今，“上帝”似乎又给他插上了双翼，在党和人民政府的关怀、支持下，他真的展翅奋飞，开始在梦幻的自由王国里翱翔……他是一个不被承认的人才却要建造一个人才的乐园
黄汉强，这个名字在古城安阳几乎尽人皆知了，可是，又有几个人真正了解他呢？
在我们伟大的祖国，从上到下，每时撼刻都在讲辩证唯物主义，都在强调实事求是。这是我们的革命事业不断取得胜利的保证。可也总有人企图用唯心主义取代唯物主义，用形而上学取代辩证法，用主观臆造取代实事求是。这种人观察事物，总是只听其名，不看其实，只注意其现象，不探求其本质；只着眼其过去，不承认其发展。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早已偏禽了马克思主义，却还要打着马克思主义的旗帜以吓人和骗人。他们手中明明拿着一面面哈哈镜，却硬把那说成是阶级斗争的照跃镜和显微镜。
黄汉强在五花八门的哈哈镜面前，也难免被扭曲得变了形。
他是人才？他算专家？谁承认他了！这个五十年代已在空牢部队做教官、在滑翔学校任主任教员并著书立说的人物，如今还保持着五十年代的职称。一名主持评定技术职称的高级工程师说，航空不是技术。不知是他无知，还是怀有其它用意，气得老黄非拉着他一起到北京比试……也难怪，谁叫他太不听话呢？不听话就难讨领导的欢心，当然也就难委以重任了。那么，他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某些领导人的话，或者人云亦云呢？他似乎生有一种创造性的脑细胞，有一种喜爱探究求新的遗传基因，有一种敢于否定人们陈旧观念的怪癖。至今，他仍然是个有争议的人物。然而，今昔对比，黄汉强倒是微笑多于冷峻、愉快多于郁闷了。他的名字连同丰华公司都愈来愈响亮了。1985年1月，河南省人民政府禅请他到郑州参加省科技会议；”月，他又应邀赴古都洛阳出席了河南省技术市场经验交流会，国家科委及省科委的负责同志接见并表扬了他的丰华公司，《技术市场报》的记者也专门采访了他，他对有关技术市场所作的理论性和政策性探讨，受到科技界的高度重视”.…。他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自然地形成一个中心。许多人都爱听他的富有真知灼见的发言，他展望祖国的明天，为大家描绘出一张绚丽的图画，他谈到科技事业的资金问题，就提出了建立科技银行的构想，他谈到技术市场的开发，就强调要迅速加强典论宣传和理论研究。他还滔滔不绝地谈到了技术市场学、管理学、统计学、转让费公式法规……他的思想是在探索，在寻觅，在发现，在追逐，在幻想。他从一个美梦走进一个更新的美梦中。他爱说：“一个人不应停留在某一点上，也不能把自己划人一个固定的跑道上，有些人为的划线，本身是很不科学的。”他自幼迷恋上科学，1959年已是市和地区科协的委员，先后多次荣获过发明、创造奖励。 目前，他一身兼任安阳市自动化、太阳能、四林三个学会的副理事长。
黄汉强，这个一直不被人理解的科学迷，六十年代就自费绍办了被人戏称的“黄家试验室”。当时妻家卖房所得的4000元人民币，都被他用来购置各类试验器材、元件、试剂等。可是，他遭到的却是排斥和压抑，也得不到人们的理解和信任，甚至连亲生的儿子。
是七十年代的一个星期日，黄汉强的家中发生了一场使他难以忘却的风波：“爸爸，你还是给我想想办法，托你的老朋友给我找个工作吧。”儿子看着不少同学靠老子的能耐，从前门、后门、偏门走进一个个体面的岗位。
爸爸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尝妻子烧的浙江风味的白燕鸡块，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午饭。“好好学习吧孩子，等你成了才，还怕没人请你、用你吗？”黄汉强漫不经心却又很认真地说。这是他回答儿子类似提问的一张盾牌，也含有对儿子的期待和希望。“爸爸！”孩子看着鲜嫩的鸡肉，却没有一点食欲。他毕竟开始懂得了苦恼和优虑，对爸爸的这种回答，显然是不满足的，便顺口作出了恩索已久的反驳：“爸爸，你总是要我好好学习，说什么学成了自会有人请我工作，可是，你―呢？你不是天天都在学吗？谁重用你啦？谁请你——”“啪啦——”一声，桌上的饭菜全被爸爸拨拉到水泥地上。
儿子的话刺伤了他的心，心灵的伤口在徜血。他木然地站在那里，眼前笼罩着一片浓重的阴影。可怕啊！连自己的儿子都有了不要知识的观念“……
今天，黄汉强似乎开始被人理解了。9月20日，河南省科委副主任布市政府和市科委负责同志的陪同下，专程看望了黄汉强和他的丰华公司，鼓励他以技术市场作为科技体制改革的突破口，大胆探索前进；9月28日, 黄汉强收到国家科委领导同志给他的信，热情洋溢的语言使他受到鼓舞。市委、市政府以及市科委、市科协等单位的许多负责同志都多次表示，支持黄汉强创办丰华公司。全国闻名的《技术市场报》特约他撰写理论性文章，并免费为丰华公司刊登技术信息”……
丰华公司也对古城的科技人才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头发花白的专家来这里促膝谈心，年富力强的工程师到这里出谋献策，朝气勃勃的大学生来此处虚心求教，还有一些科技人员自愿来这家民办公司大显身手。而来自全国各地科研机构、大专院校的技术情报，来自与丰华公司建立联系的18家信息网点的各类信息，更是满天飞舞，令人目不暇接。一个阵容可观的丰华智囊团巳经形成。与此同时，一些专业户、个体户、实业团体也开始向丰华靠拢，还有几家吃“皇粮”的企业，也要求加人这民办公司呢……
事到如今，丰华公司的董事长黄汉强该得到满足了吧至不，老黄说，我们丰华要做的事很多很多，我们要努力把丰华建造成一个人才的乐园，对我这个总爱做梦的人，眼前的美梦仅仅是开始呢。真正的美梦还在后边但愿这里的夜晚静悄悄
生活，对一个追求者，永远是富有生机的，富有诱惑性的。黄汉强憧憬的梦，也愈来愈美，愈来愈大了。他正在加强丰华公司与广博社会的横向联系，要把丰华办成一个既有能力、又有活力、还有实力的群体。从战略的观点考虑，他正在筹建一个丰华新兴科技研究所，现在已开始选聘专职研究人员，购置设备器械。科研所将侧重研究誉会急需的实用技术，与公司开设的技术市场密切配合，形成“前店后厂”的科学结构。
已经开办的丰华科技培训中心，更加坚定了为四化建设培养急需人才、为城乡知识青年广开就业门路的宗旨，在原已开办的电子、电器、摩托车、种植、养殖等专业短训班的基础上，总结经验，调整、充实、完善培训中心的学科和体制。
丰华公司巳经开始搞自己的经济实体和伎贸结合工作，正在逐步实现把丰华公司建成一个具有强大生命力和竟争力的实体结构的设想.”…
不过世界上的事物又无不符合对立统一的规律。它们相互依存，又互相排斥，阳光与阴影，白天与黑夜，欢乐与痛苦，成功与失败，肯定与否定……象一对对孪生姊妹同时降临到万花筒般的世界上来。“看看，看看，他丰华公司把科技人员都拉过去啦，一个民办公司，竟与我们国家机关抢行！”“他几个人弄个公司，有什么资格代表我们市去外地开会！”
长期泡在一潭死水里的人们，具有本能的惯性和强大的惰性，他们习惯于毫无价值的厮杀，习惯于毫不费力的垄断，习惯于不负贵任的评头论足，习惯于冷酷的求全责备，习惯于疯狂地压制新生力量……
正是这种人结成的顽固势力，使一潭死水总不枯竭，并不断地滋生并扩散着陈旧的封建意识，也正是这种恶性循环的物理运动，形成了事物发展的前进性和曲拆性的对立统一，上升性和螺旋形的对立统一。所以，摆在黄汉强面前的路，虽然宽广但并不平坦，虽然光明但还不无阴影。“路漫漫其修远兮”！不过，未来的梦也许会更美好吧！黄汉强仰望苍天，‘祈求“上帝”，保佑这里的夜晚静悄悄……囚犯、流浪汉、经济学家
主人公的简历：
1935年 出生于河南唐河县城，
1954年 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专业；
1957年 被划为右派分子，
1958年 被送进清河农场劳动教养，
1962年 摘掉右派，予并解除劳教，在农场就业，
1964年 径农场批准返回老家唐河县自谋出路，此前，与魏华琪结婚，
1966年 文革开始，被赶出县城，带妻儿踏上艰难的流浪生涯；
1975午 被摘入狱，菲名：反对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开始攀中生活，
1978年 平反，出狱，
1979年 右派改正，安排工作。先后在唐河县统计局、新华社河南分社、省物价局政研室、郑州大学。一
他的名字叫王国乡。
1986年9月，郑州大学隆重地举行了建校30周年的庆祝活动，来自天南海北的校友、宾客，以及各级负责同志，在这里交谈、参观，寻找着昔日的故事，沉醉于美好的回忆之中……
人们一步人校庆展厅，便被那五光十色的研究成果、绚丽夺目的论著文章吸引得流连忘返了。走进经济系展厅，就会一眼看见副教授王国乡神采飞扬的彩照，看见他发表在全国各地报刊上的专论文章，看见他先后两次获得学术论文奖、多次参加全国经济学术交流会议的事迹……
王国乡，是河南不可多得的经济学家。
王国乡，正从河南走向全国，并用他精心研究的成果为经济学天地平添异彩……
也许人们还不理解他，也许正在理解他。是的，理解一个经济学家，难！远不如理解一个电影明星，或一位作家、一个运动员，尽管人们每时每刻都与经济发生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经济与人，人与经济，是不可分割的，甚至当人们已经享受到某些经济学家为社会创造的财富，却很少有人知晓这些专家的名字呢……
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学生。那年在河南省文科高考中，他以比异的成绩名列前茅。令人钦佩的是，他的高中课程全是在参加工作之后靠勤奋自学得来的。于是，这个不曾被人重视的唐河县时委统计员，就名正言顺地跨进了北京大学的门槛。
年轻的大学生象一匹矫健的野马，在一望无垠的知识原野上毛所顾忌地自由奔驰。他写美学论文，对一位美学权威的许多论点是出有充分理由的质矫，他写人口论文，与马寅初教授的论点相吻合，他对广阔的社会寄予崇高的意愿。远在1957年，他由北大到x省报实习时，就高屋见瓶地写了《农业合作化运动调查提纲》，提出了农业实行承包责任制的问题。当我们回首反顾，不胜惊愕于他那真知灼见竞然超越时代整整25年！
然而，生活对他却一直是无情的风刀霜剑，集冷酷、迫害、嘲笑于一身，终因他忠诚地致力研究经济学而被捕人狱，成了囚已。
公元1975年，在一座偏远的小城的阴暗潮湿的监狱里，正在发生着奇怪的事情。“报告领导，我不跟大右派、反革命分子王国乡同住一个屋里，我是革命群众！”
讲话的是个杀人犯。他说此话时，胆大气粗，义正辞严，颇有居高临下、俯瞰低等动物的优越感。
王国乡倒很平静，轻蔑地瞥了一眼那些偷盗犯、强奸犯、杀人犯。他，一个政治犯加右派的双料阶级敌人，当然要属于最下等的人了。他对什么也能想得开，他懂哲学，“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他的心，巳木了……
王国乡，一个犯有思想病的右派分子，何以住进牢房？答曰：反对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
王国乡为何要反对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呢？他人大学修的是新闻专业，为什么对经济学发生了兴趣？这其中自有形成他的理想与兴趣的里程。
王国乡自从离开北京大学，就沿着人生坎坷的道路，一步步地走下去。 1960年，他在清河农场接受劳动教养。虽然那里条件恶劣，工作沉重，四周还有密布的电网，荷枪实弹的士兵，却有起码的口粮，尚可果腹，维持生存。
是一个寒冷的黄昏，父母历经艰难的路程，终于逃荒来到这2荒漠的池方，寻觅到儿子的住处。王国乡刚刚走出工地，还没顾得回屋收拾，闻悉二老已到，一时高兴得忘乎所以，直奔向亲人身边。父子重逢，倍感亲切。儿子在笑，母亲却在隐泣，她看着面前的孩子，穿着一件破烂开花的棉袄，脚蹬一双粘满泥垢的深筒胶鞋，蓬乱的头发，又脏又长的胡须，黑瘦的面容，下陷的眼窝，全然不是母亲心中所惦念的模样了。啊！这能是那梦萦魂牵的大学生儿子呢？除了那双眼晴里依然射出炽热而熟悉的光芒以外，真难能使人札洁啊！做妈妈的掉下了一串串伤心的泪水，爸爸强抑制住悲伤，慢慢地叹息着叙说那发生在中州大地偏远农村的贫穷和饥饿……
父母的心声，引起王国乡的思考，那何止是自己的爸妈的心声啊！……他联想到近来农场的情景，这里不也是在搞大跃进吗？大标语牌上写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 " “鼓足干劲，力争亩产万斤粮！”在这种“热情”促使下，农场的土地竟深翻几尺，施肥上百车，播种上百斤，结果呢，不仅未能丰产，反而减产了，致使农场也发生了灾荒。只是这里尚有一把养命的口粮，未能使人断炊罢了。
这场发生在神州大地上的饥荒，使王国乡陷人沉思。“民以食为天”，“衣食足而后知荣辱”。是的，在饥饿面前，人们既容易丧失荣辱丑美的观念，也没有民主自由的渴求，于是，王国乡决定放弃劳教以来仍在苦苦思索的美学问题和社会主义民主与传制问题的研究，而把注意力转移到经济学上来。他把大跃进中狂热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口号，与人口问题上的“人多生产多”的观点联系起来，发现二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确认土地的生产力是无限的，只要增加投人，就能增加产出，从而否定了土地收益递减规律对人类生产活动的制约作用，否认了对土地的投入应有一个合理的界限。这正是大跃进时期那些瞎指挥者用人海战术炼钢铁、放亩产万斤卫星，以致严重破坏了生产力结构，造成遍地饥荒的根本原因。王国乡认为，根据大跃进失败的教训，从理论上阐明土地收益递减规律的客观性，及其对生产发展的制约作用，是社会主义管理经济学的重要课题。
沉重的劳动并不能取消一个思想战士的思维，他利用出工和收工回来的路上思考，利用午饭后短暂的休息时间记下心得……他向经济学的险峰攀登。他采用严密的微分数学方法证明土地收益递减规律的客观性，确定农业投人产出的合理界限，从而证明，在农用生产资料有限的约束条件下，使农业总产量达极大值的必要条件是同种生产资料在不同土地上的边际收益均等。由此指出，当人们为取得某块“卫星田”的最高产量而超出边际均等限度过多投人人力物力时，就造成资源的浪费，破坏了生产力的合理结构，必然减少社会总产量。
贫困，真正贫困的厦因是整个经济体系中资被配置的错误，而后者又是鼓励人们片面追求产量造成的。他认为，只有鼓励所有生产者都追求利润，才能使价值规律发生作用，保证实现资抓的最优配置。
在极其艰苦的劳动教养生活中，王国乡硬是挤出时间写成了《应该重视土地收益递减规律的研究》、《择优分配原理》等论文的初稿，直到解除劳教之后，才利用结婚时的一个“蜜月”，整理出这些长达8万言的研究成果。在以后长达10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中，他仍然锲而不舍地继续这一理论研究，并致力于把自己的研究结果贡献国家。
从1972年到1974年，王国乡带着打印好的长达8万余字的论文《经济效益规律的初步研究》，多次自费到北京有关科研单位，寻访许多知名的学者、教授……可是，没有人接待他，甚至暖心的话儿也徽于启口。他饱尝了冷淡、怀疑、疏远、讥笑、厌恶的滋味，象是一个瘟疫零者，到处不受欢迎。
怪自己忘记右派的历史了吗？可是右派帽子已摘掉了啊！忘记依然是被改造的身份了吗？研究经济，岂能是你王国乡“之流”．的事情！“不！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呀！”他默默地想起从事写作的艰难岁月，不甘心就此罢休。
1975年，他把8万字的论文一张张贴在被单上，又一次闯进北京。这次，他下了决心，一定得让他的心血、一个“忠臣”的肺腑敲言象明珠出土一样，见见世面。也许能碰上知音，另眼垂青，那就好了。否则，他是至死也不溟目的里
一大早，他就走进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学部院里。来到饭厅附近，他站住了，四下观望，心想，这是个理想的地方。于是，他把贴着8万字论文的被单钉在一侧显眼的墙壁上，后退两步，注视着自己的论述墨迹，舒心而自我解嘲地笑了。这竟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呕心沥血的生命之作获得发表。顿时，三三两两的读者围过来，注视着用布慢搭起的奇特版面，欣赏着一篇振聋发绩、富有远见卓识的佳作。
然而，他似乎还没有欣赏过瘾，就有两个解放军战士朝他走来，那年轻的一个威严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社员。家在河南唐河。”“我们这里正在斗批改，限你两日内离京。否则，后果自负。”
那战士说着话，随手扯掉了这块好不容易搭起的“版面”。“不要扯，只要能叫这里的同志看完我的文章，就是死了我也心甘情缘!”“别呷嗦……”战士动起手来。
赤手空拳的王国乡，只得怅然若失地乘南下的火车，赶回老家。
回到唐河的第二天，他的小院子里突然涌进一群公安人员，王国乡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捕人狱了！ 二
北京对王国乡是冷淡的，故土对王国乡是残酷的。一个有学识、有志气的强者，竟无用武之地，毫不被人理解、能怨谁呢？胆小的教授、淡漠的学者、高喊马列的达官贵人、冲锋陷阵的解放军战士、听从命令的公安人员……谁理解他呢？世界竟是这样的寒冷与寂寞。迷惘、优愁、灾难都与他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倒霉的境遇当然有它的根源……
1957年夏天，王国乡正在《吉林日报》社实匀。学校一个电报，召他回校参加反右斗争。一进校门，醒目的大字报象一把匕首，插进他纯洁的心灵，“同极右分子王国乡斗争到底！”他嚷泣便咽，心儿碎了，应该责怪自己吗？自己说话过头了吗？
还是不久前，、在他去《吉林日报》社实习前夕，北大一个墙角出现了一张大字报，要求撤回北大青年团代表在北京团代会上的发言，因为这个代表没有经过学校团组织的选举。大字报呼吁，要实行真正的民主选举。
第二天，校园里出现了上万张围绕着民主问题展开辩论的大字报……
正在考试的王国乡，顺手找了张报纸，写道：“有头脑的人不要那样想，以为今天的民主是谁的恩赐。不！不是的，民主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应有的权利。世上从来就没有救星或天使，历史本是人民自己创造的……”
本来就够喧闹的北大校园，这一下更加沸腾了。
有人说，王国乡在扇动人们向党争民主！
有人说，要民主，就是不想要集中！
王国乡说，只要集中，不讲民主，就是秦始皇、法西斯，哪里是社会主义？我们需要健全的社会主义法制和健全的社会主义民主。
王国乡一时成了北大的新闻人物，许多学生慕名而来，与他交谈。之后，王国乡到吉林实习。在那里，他深人实际，调查采访，写出了《农业合作化运动调查提纲》。文章指出，在使用原始的、落后的生产工具的条件下，实行集体劳动，不利于生产力的发展。因为这种生产关系，使劳动成果淹没在集体中。它会产生两个后果，一是丧失了劳动创造的欢乐，二是劳动者不能占有自己的劳动成果，丧失劳动的积极性。由于劳动的成果必须通过评工记分的办法进行分配，毋宁说这是一种奴役，是靠一种外在的压力、监督来推动生产……
文章是作为内部参考而写的，但也未能逃脱群起而攻之的厄运……
够了，划为有派分于，这些论点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他不后悔。他明白，思想超越时代的人都是悲剧角色。但是，推动历史前进，必须有开拓思想的先驱。想到这些，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当北京大学的反右运动巳经进入高潮，不少学生（包括他自己）被划为右派分子时，他还在为真理呐喊，奋笔疾书，写了个 《北京大学民主整风运动考察报告》，直寄党中央。文章写道：“北大学生敢于向党提意见，是社会主义政治生活民主化的表现。凡是敢于向党提意见的人，都是热爱党和社会主义的。对群众的民主要求，只能引导，不能压服……”
不论他怎样呐喊、倾诉，面对他的依然是冷酷的现实。他终于跳不出掌权者的铁腕，被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 自此以后，他与苦难结下不解之缘。他很快被赶出北大校园，在农场被劳动教养6年半之久。尽管62年被摘了右分子帽子，64年返回原籍成了普通公民，但所谓“摘帽右派”仍然是被专政的对象。也许正是这种缘故，才使他仅因写过几篇经济学论文就被关进了监狱……三
王国乡被关进了潮湿、阴暗的牢房。窗子窄小，空气污浊，一个个犯人木雕泥塑般的面壁而坐，单调与沉寂使人绝望于一切。然而，对于王国乡这类犯人，连面壁而坐的待遇也享受不到。他必须面朝外坐着，以便看守随时对他进行监视。他更体会到自己是罪人中的罪人，犯人中的犯人。除受看守的管制外，还要受犯人的气。有一个四肢发达、身躯高大的抢劫犯，生性野蛮粗鲁。看守常利用他收拾不大驯服的犯人，一来借他的拳头出气，二来离间犯人间的关系，这也算是一种阶级斗争吧？这个犯人用来打人的鞋子有三种，一双是桐油油过的厚实坚硬带钉子的鞋，打起人来疼得钻心，一种是底子不软不硬的普通的运动鞋，属中档货，一种是软布底鞋……至于用哪种鞋子打人，那是他的权力。刚进监狱的王国乡，缺少这里的学问，自然吃过不少苦头。不过王国乡爱动脑子，很快发现既然看守会利用犯人，那么犯人为何不能利用看守呢？这也算是事物对立统一的规律吧。是啊！没有犯人，哪会有看守？有看监者，就必有坐监者。两者虽然相互对立，但又有相互依存的关系啊！
王国乡用他在社会上自谋生活时学会的手艺，为看守们修自行车，修手凤琴。渐渐熟了，又给他们讲故事，谈学问。也许是这些看守还有些正义感，但更多的是他们想占点便宜。于是常在开饭时多奖给王国乡一个慎，或多舀一瓢饭。王国乡把额外得到的摸饭分给同室的犯人，竟然感化得他们再也不说不愿与他同住一起了，反而与他更加亲热起来。
虽然监狱的生活是难熬的，但狱中有的是时间。王国乡每日席地而坐，坐下去就息考最感兴趣的经济学问题。眼下，急需把积累的思考记录下来。可是狱中一无桌子，二无纸张，三无笔墨，怎么写呢？这时，提审人员指控的罪名被王国乡驳倒了，但由此带来了更严重的后果：不够判刑的条件，就要长期关押。饥饿，不准读书看报，严禁与家属见面，使他失去了唯一的精神寄托，心情苦恼极了！他开始在生与死的歧路口徘徊，他真想毁灭生命，与现实的痛苦、丑恶诀别。
一天，一位好心的看守转来了妻子送给王国乡的肥皂。他拿着肥皂，揣人怀中，那肥皂还带着通往心灵深处的亲人的体温。他用手抚摸，仔细品味，一个坠入寂寞荒野里的生灵，在见到亲人的任何一件东西时，都如获至宝啊！突然，他发现肥皂上刻着小小的字迹：“活下去，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啊！歪扭的文字，亲人的心声，胜过历代的名人名言。人在困难的时候，妻子的理解尤为重要。她若在此刻落井下石，远走高飞，王国乡说不定会发疯、 自杀的！然而，他偏巧遇上一位如此善良、纯洁的妻子，这也许是他不幸中之万幸吧。他毫不犹豫地抵制住死神的诱惑，转身拼搏于求生的世界。未来，似乎在闪现着若明若暗、扑朔迷离的朦胧微光，他暗暗地笑了。希望在向他招手，虽然它还是遥远的。这使他更敬重、更怀念他的妻子……
当他进人北大读书之前，还在县城工作时，他认识了一个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女教师，叫魏华琪。共同的爱好和追求，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他们相爱了。在王国乡进人大学读书后，仍然书信往来，情意缠绵。因此，在他被判为右派分子时，也使她受到株连，失去了工作。之后，他们天各一方，音氛咸毛。盲巅1963年，王国乡摘掉右派帽子，回老家探亲时，才与久别的姑娘相见。真是分离使爱深沉，相见使爱倍增，他们冲破重重障碍，结婚了。
那是一次奇异的婚礼，没有宴席，没有新房，没有宾客，也没有欢闹的鞭炮，新郎新娘连件新衣都没穿。父母腾出了离县城8里远的一间小房，仅有的财产是4斤白面，2两香油，还有一小堆红拼。够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婚姻不在钱财，有情则美。王国乡坚信，凡在人们头脑中是合理的，都注定要成为现实的，不管它和现存的表面现实多么矛盾。所以，他从不放弃自己的追求，即使在这新婚蜜月中，依然埋头读书，挥笔著文……
之后，他离开农场，在唐河县与妻子过起小家庭生活。他用手中仅有的40元钱买了一辆旧架子车，靠拉脚送货挣钱糊口。可是，单纯的拉车生活使王国乡很不满足，他要寻求在现实环境中的最大价值，以改变这种学不到技能的劳动工具式的工作。他索性卖了架于尺，又去医院卖了300CC血，把所得收人办了个修车铺。他用两个旧轮胎交叉起来横在街中心，中间钳上红色的“火铺”二字，招来了不少顾客。
1966年的一场战火硝烟，袭击了他们才安生不久的平静日子。一夜之间，小修车铺门前出现了刺眼的标语：“把右派分子王国乡赶出火补铺去！”“新民街修车铺隐藏了一个大右派！”
真是上天无路，人地无门。王国乡只好携妻子背井离乡，辗转于湖北、河南几十个市、县的乡、镇、村庄。他在流浪生活中磨炼出多种技能，成了多用“人才”。修理炉灶、缝补篮球、调试乐器、画像书写、管理棉田、灭虫护苗……五花八门，无所不能。凡是有应用价值的拄刘之，他都要学会，为的是挣得一碗饭吃。他还得时时提防外界的袭扰，掩饰起自己的右派身份，真是尝尽了人间的辛酸苦辣……
一次在某乡村画领袖像，被人发现了身份，当即便被围斗批判。不仅没收了画具，还被遣送回老家。
一次在湖北某县城修理节煤灶，因暴露了身份，怕被拘留，只得匆匆跑往车站。正好开来一趟列车，他们混进站台上了车。谁知半路又遇查票，而他们连补票的钱也没有了，只好在半路一个小站下车，到这个偏僻的乡村干起了画人物肖像的事，总算有了碗饭吃。
他们还常常为那些乡镇学校修理乐器、篮球……
在艰苦的流浪生活中，王国乡依然钟情于他的经济学。也正是在这种流浪生活中，使他真正深人到中国的底层，以一个经济学研究者的眼光去留意、观察事物，思索问题……
往事象．部离奇而浪漫的电影，一幕幕在王国乡的脑际里闪现。辛酸里稍含甜美，苦涩中偶遇乐趣，这就是他的人生交响乐。翻完过去的乐章，就来到今天的现实。啊！黑色的高墙、黑色的蜗居、黑色的空间、一堆乌黑的伙伴，甚至连空气，在人们的眼晴里都变得黑乎乎的。没有亮光，没有活力，没有希望……人们把这里称作监牢，上帝却赐给它“地狱”的雅号。王国乡从刚才那个虚幻的梦乡，步人眼前这铁板的世界……四
生活的磨难，使王国乡具备了极强的适应能力。他学会了克制、调整、变化自己的情绪，会苦中作乐，酸里觅甜，黑暗中发现亮光，死寂里洞察喧闹。即使走进人生的绝路，他也要奋力抗争，拼搏，力图绝处逢生。他在不自由中求得最大的自由，在无法工作的地方找到最好的工作。他发现，监狱倒是一所优越的研究所，这里安静、单纯、空旷、有时间，何不利用它在这里卧薪尝胆，发愤图强，潜心研磨、思考经济问题呢？虽然这里没有书读，不能书写，但却不能禁止人的思维。
监狱的夜，黑得出奇，一盏小小的马灯燃起一束亮光。王国乡凝重地对视着马灯，对视着马灯冒出的一缕缕黑气，心中也象涂上墨黑的颜色，一种沉重的压抑感浮上心头。忽地，不知从哪里挤进来一股微风，灯火被风吹动，一晃一晃，象是要驱散那一缕缕黑色气体。一团团凝重的气体在风的拂动下，轻轻地疏散开了，他心中凝结的郁闷，也似乎慢慢地疏散开来。一束亮光射进心田，大脑蓦地开窍一般活跃起来。啊！那黑黑的气体，不正好用来制作复写纸吗？
这些时，王国乡一直为不能写文章而苦恼，这下有办法了。看，把那黑黑的气体收集起来，用马灯里的煤油浸泡，然后把废报纸浸人这特制的液体里，取出，再晾干，不就是很好的黑色复写纸吗。他把制服上衣的金属风纪扣摘下来，将那弯曲的金属丝弄直，就成了笔，再把妻子送来的卫生纸放在复写纸上，就这样写起来……
因为与同狱难友的关系日益好起来，人们见他写书，就装作不知道。他躲在难友的背后，避开看守的视线，靠双丰的虑傲号下他思考的心得。
写好的文章，王国乡悄悄把它放进被子里、棉袄里，等妻子和孩子送日常用品时，再把被子、棉袄取回去。回到家里，妻子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棉袄拆开，取出这宝贵的文字，趁夜深人静，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录出来，然后把底稿交给王国乡的三哥一三誉就把这些宝贝文章沏进水泥块中，以防被人发现‘直到王国乡平反出狱，三哥才打开水泥块，物归原主了）
王国乡不顾一切地向那个理想的目标奔跑着，他完全忘记了峪前的挫抓忘记了为什么住的监狱，忘记了历代文字荻的残矗衅里！反而无顾忌地干起来。尽管那个目标尚属遥远，还箭清它的轮廓，但他依然坚持在风里、雨里、电里、乌云滚滚的黑暗里、冰封千里的寒流里跑呀、跑呀……
忠诚的妻子很理解丈夫，并不因丈夫为文招祸而制止他再写文章。她相信丈夫的文章没有错。这并非是她一也跳进经济学的海洋，与丈夫在学术问题上发生了共鸣，而是心心相印的深情，休戚相关的利益，把他们俩的躯体和灵魂揉合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了。
打倒“四人帮”后，妻子拿着丈夫先前的论文，几次闯进北京。她来过中国社会科学院、《人民日报》编辑部、北京大学……能找的人她都找了，无论遇到多少挫折，她全置之度外，为的是弄清是非，证实真理，为无辜的人伸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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