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契诃夫短篇小说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0 06: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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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俄)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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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契诃夫短篇小说选

新课标经典名著 学生版 契诃夫短篇小说选试读:

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契诃夫短篇小说选(俄罗斯)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原著南京大学出版社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契诃夫短篇小说选/(俄罗斯)契诃夫著;何芹改写.—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1(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ISBN 978-7-305-14210-9Ⅰ.①契… Ⅱ.①契… ②何… Ⅲ.①短篇小说-小说集-俄罗斯-近代 Ⅳ.①I512.44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4)第263732号出版发行 南京大学出版社社  址 南京市汉口路22号 邮编 210093出 版 人 金鑫荣丛 书 名 新课标经典名著·学生版书  名 契诃夫短篇小说选著  者 (俄罗斯)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改  写 何芹责任编辑 李晓乒 蔡冬青照  排 江苏南大印刷厂印  刷 北京北方印刷厂开  本 880×1230 1/32 印张10 字数181千版  次 2015年1月第1版 2015年1月第1次印刷ISBN 978-7-305-14210-9网  址:http://www.njupco.com官方微博:http://weibo.com/njupco官方微信号:njupress销售咨询热线:(025)83594756*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凡购买南大版图书,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所购图书销售部门联系调换目录CONTENTS

万卡

套中人

小公务员之死

变色龙

厨娘出嫁

摘自一个脾气暴躁者的札记

在理发店里

大斋的前夜

歹徒——目击者的陈述

在家里

在贵族女子寄宿中学里

灯火

读书——老于世故者的故事

艺术家的妻子——译自葡萄牙文

粉红色长袜

艺术

父亲

伊凡·马特威伊其

复活节之夜

新年的苦难——最新酷刑速写

该说话还是沉默

像这样的,大有人在——别墅区的生活

过火

晚宴

罕见的人

头等车厢乘客

记者的梦

同时追两兔,到头一场空

教师

受气包

理想主义者的故事

胜利者的胜利——退休的十四等文官的故事

男房东

生活琐事

男一号

善良的日耳曼人

旁人的灾难

傻瓜——单身汉的故事

胖子和瘦子

轻松喜剧

乞丐

名师导读万卡

圣诞节前夜,九岁的男孩万卡·茹科夫没有上床睡觉,他要给爷爷写封信。三个月前,他被送来阿里亚辛的鞋匠铺做学徒。这会儿,老板和鞋匠师傅们都出去做晨祷了,他溜到老板的房间,从老板的桌上拿来一小瓶墨水和一支笔尖生锈的钢笔,在长凳上铺平一张皱巴巴的纸,跪在长凳前,开始写信。下笔之前,万卡战战兢兢地看了几次门口和窗外,他害怕有人进来,他害怕挨打。万卡又看了一眼房间里昏暗的圣像和满屋子的鞋架子,上面都是没有做好的鞋子。他确定没有人后,开始写道:“亲爱的爷爷,康斯坦丁·玛卡雷奇!我正在给您写信。祝您圣诞节快乐,希望上帝保佑您万事如意,身体健康。我没爹没娘,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万卡抬头看看窗户上摇曳着蜡烛的影子,仿佛看到了乡下的爷爷,康斯坦丁·玛卡雷奇。爷爷是地主席瓦列夫家的守夜人,他已经六十五岁了,个子矮,身体瘦,但是非常矫健有力,每天都是笑容满面的。白天,爷爷通常在仆人的厨房里睡觉,到了晚上,爷爷就会穿上厚厚的皮袄,在庄园里巡视,不停地敲着梆子。这会儿,爷爷该拿着梆子,准备去巡视了。万卡最喜欢爷爷的梆子。白天,他常趁爷爷在睡觉的时候,拿着梆子在爷爷耳边敲。爷爷会假装睡得很沉,趁万卡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万卡拉倒在自己怀里,然后鼾声大振,又“睡着了”。万卡知道爷爷的伎俩,只要自己待在爷爷怀里几分钟不动,爷爷就会放他出去,越挣扎,爷爷就会在“梦里”把他抱得更紧,动弹不得。爷爷巡夜的时候,后面一定跟着老母狗卡西坦卡和泥鳅。泥鳅是一条身子细长的黑狗,人们说它像黄鼠狼,但是万卡更喜欢叫它泥鳅。卡西坦卡和泥鳅都是很温顺的狗,万卡以前不明白,它们为什么总是偷农民的鸡吃,泥鳅的腿因此被人打折过几次。但是万卡现在知道,如果再不给爷爷写信,他也要和泥鳅一样,看见好吃的就眼馋,可是不会有泥鳅的好运气,还能养好伤,活下来。想到这里,万卡又叹了口气,蘸了蘸墨水,接着写道:“昨天我又挨打了。老板让我摇他们摇篮里的小少爷,我实在太困了,一边摇,一边打起瞌睡。老板过来,直接揪住我的头发,把我拖到院子里,拿起皮条就狠狠地抽我。上个星期,老板娘让我收拾一条鱼,我从来没收拾过鱼,就从鱼尾巴开始洗。老板娘看到了,拿起那条鱼,就往我脸上戳。师傅们也总是取笑我,打发我出去给他们买酒,老板发现我不在,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什么就捞起什么打我。他们还让我去偷老板的黄瓜,老板知道了,就不让我吃饭。本来也没什么吃的,早上一块面包,中午吃稀饭,晚上还是一块面包。鱼和肉、菜汤,只有老板和老板娘才可以吃。睡觉也睡不好,他们让我睡在小少爷房间的过道里,小少爷一哭,我就没法睡了。我只好使劲地摇摇篮,要是让老板娘听见小少爷哭了,我又该挨打了。亲爱的爷爷,发发慈悲,带我回村里去吧。我给您磕头,我再也不调皮了,在这里,我就快死了。”

万卡写到这里,鼻子一酸,揉了揉眼睛,抽抽搭搭地哭了。“爷爷,我会帮您搓烟叶,”万卡接着写道,“我会为您祈祷,要是我再做错事,您只管打我。要是您认为我回去之后没事做,那我去请求总管,让我给他擦皮鞋,或者我还可以帮老爷放羊。亲爱的爷爷,我在这里再也熬不住了,我快死了。我本来想偷偷跑回村里,可是我没有皮鞋,跑出去,我会冻死的。您快来把我带回去,等我长大了,我会养活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您……

莫斯科,是一个大城市。这里房屋都是老爷们的,他们有很多马,但没有羊,这里的小孩都不能随便进唱诗班唱歌。有一次,我帮师傅打酒,看到有一家铺子里摆着很多的钓竿,上面都安好了鱼钩,听说这些钓竿能钓各种各样的大鱼呢。我还见过几家铺子卖枪,有的和老爷的差不多,每支枪恐怕要几百卢布呢。我要是有支枪就好了,就可以和爷爷一起打野鸡了。店铺里也卖野鸡和野兔子,但是伙计们都不肯说这些东西是从哪打来的。

亲爱的爷爷,等老爷家的圣诞树装扮好,你帮我向奥加尔·伊格纳捷耶夫娜小姐要一个包着金纸的核桃吧,就说是给万卡的,放在我的小绿箱子里收好。”

万卡又瞧了瞧窗户,想起每次帮老爷砍圣诞树,爷爷都会带着自己一起去。万卡站在雪地里,脸冻得通红,他仔仔细细看着那些披着白色外衣的雪松,猜想爷爷会砍哪一棵。爷爷在砍树之前,会先吸一袋烟。万卡每次问:“砍这棵吗?砍那棵吗?”爷爷总会向万卡吐一口烟,然后看着万卡被烟呛到直咳嗽,就哈哈大笑。冷不防,不知从哪窜来一只野兔,爷爷就会忍不住大喊:“万卡,抓住它,抓住它,嘿,这短尾巴鬼……”

等到爷爷把雪松拖回老爷家,大家就开始装扮它了。忙得最起劲的永远是奥加尔·伊格纳捷耶夫娜小姐,万卡很喜欢她。万卡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是老爷家的女仆,奥加尔·伊格纳捷耶夫娜小姐常常给万卡糖果吃,闲着的时候还教万卡读书写字,有时候还教他跳舞呢。后来母亲死了,孤儿万卡就被送到厨房和爷爷住在一起,三个月前又从厨房被送到莫斯科的鞋匠铺来了。“亲爱的爷爷,您快来带我走吧。在这里,每个人都欺负我,我气得没办法,只有哭。老板最讨厌我哭,前几天,他用鞋楦头把我打晕了,我好不容易才活过来。我在这里,连狗都不如……替我向大家问好,独眼的马车夫爷爷,厨娘卡斯娜……”万卡开始写自己的名字,“万卡·茹科夫敬上!”最后他又忍不住在名字后面添上,“看在上帝的份上,您快来吧!”

万卡看了看信,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放进昨晚花了一个戈比买来的信封里。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装进信封的信,似乎想起来什么,蘸了墨水,在信封上写上地址:“乡下爷爷收”

他挠了挠头,想了想,应该再写上几个字:“康斯坦丁·玛卡雷奇”

万卡很高兴,他把墨水和钢笔放回老板的桌子上,没有人知道万卡晚上在写信,没有人知道万卡动了这些。他抓起帽子就往外跑,他希望这封信马上就能送到爷爷手中。昨天,他已经问过肉铺的伙计了,只要把信放进邮筒里,马车夫就会过来取走信,驾着马车,一路摇着铃铛,把信送往世界各地。万卡跑到最近的一个邮筒,对着那扁扁的小口子,把这封宝贵的信,郑重其事地塞了进去。

万卡跑回鞋匠铺的过道,怀着美好的希望,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梦里,爷爷拿着信,靠着灶台,大声地念着信。厨娘们都惊叹,小万卡已经会写信了。爷爷拿着万卡要的金纸包着的核桃,说,“我的万卡,就要回来了……”泥鳅摇着尾巴,在爷爷身边走来走去,它仿佛也听懂了这个好消息。套中人

兽医伊凡·伊凡内奇和中学教员布尔金正在闲聊。白天,他们在米罗诺西茨村边打猎,夜色深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借住在村长普罗科菲家的柴房里,这会儿,两人还没有睡着。

伊凡坐在门口吸着烟斗,布尔金躺在屋子里的干草堆上,他们天南地北地闲聊着,谈到晚上的吃食,他们不禁夸了村长的老婆几句。伊凡感到奇怪,这样一个女人,人也不傻,但是天天在家守着灶台,一辈子没有走出过村子,没有坐过火车,也没有去过大城市。“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布尔金说,“有的人天性如此,他们喜欢缩在蜗牛的壳里。这也许是一种返祖现象吧,远古时代,人类就是独自住在山洞里,这样的人还不少呢,远的不说,我就知道一个。或许你也听说过他,他姓别利科夫,我的同事,是一名希腊语老师,两个月前去世了。他实在太特别了,只要出门,甭管天晴下雨,都要带上伞,穿上鞋套,而且一定穿着一件棉大衣。他的伞一定是装在灰色的套子里。他的脸也像装在套子里,竖起的衣领总是罩住了他大半个脸,上面的半张脸上,带着墨镜,耳朵里塞着棉花。坐车的时候,他一定要让马车夫把车篷支起来,好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他总是回忆过去的生活有多美好,而现实总是令他厌恶、惶恐。就说他教的希腊语吧,那种古老的语言,也像一个套子一样,可以让他避开现实。”“别利科夫的思想也从来不逾越套子一步,凡是官方颁布的禁令他都会要严格遵守,既然学校规定,学生晚上九点后不准外出,那就是清清楚楚不准外出。至于那些文告里允许做的事情,他总是带着三分怀疑,觉得其中有言语没能道尽的不安全因素。每当城里要成立一个新的戏剧小组或者图书馆、茶馆,他总是满心疑虑,‘这个嘛,官方也没说不可以,但愿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才好。’”“任何违反规章制度的事,虽然和他毫无关系,但是他总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比如做祷告的时候有人迟到了,哪个学生又逃课了等等,他总是很激动,念念叨叨:‘但愿不要惹出什么事端才好。’每次教务会议上,他那种疑神疑鬼、小题大做的论调,总是让我们很压抑。他总说教室里闹哄哄的,女追男打,行为不轨,千万别传到当局那里去,要是把带头的小孩谁谁谁开除就会好一点。他那唉声叹气的样子,你知道,就他那尖瘦还带着墨镜的脸,把我们逼得没办法,后来我们就把他说的那几个学生开除了。”

伊凡吐了口烟,干咳了几声,慢慢地说:“可不是,有时候,我们这些正派人,就是会莫名其妙屈从于某种压力,一忍再忍……”“我们教师都住在一栋楼里,”布尔金接着说,“我俩住同一层,门对门,所以算是了解他的私生活。他在自己的窗户上装上挡窗板,门后加了小栓子。他害怕女仆话多会泄露什么,于是请了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做厨子,这个老厨子以前当过勤务兵,有点痴呆,但是多少能弄出几个菜来。别利科夫整天就对着那个厨子念叨,‘千万别惹出什么事端’。那个厨子,有时看到我在门口,就叹口气,对我说,‘现在像他这样的人多呢。’别利科夫的卧室活像个箱子,挂着厚帐子,睡觉的时候,用被子捂着头。他害怕会有人突然闯进来,也害怕厨子会杀了他,常常整夜睡不着。白天一道去学校的时候,他整个人就没精打采的,学校也有很多令他惶恐的地方。‘我们班一天到晚闹哄哄的。’他常这样解释他的沉重心情。可是您能想象吗?他这样一个人,还差点结婚了。”

伊凡朝屋内瞧瞧,说,“您开玩笑吧?”“只差一点就结婚了。我们学校新调来一个史地课的老师,叫米哈伊尔·萨维奇·柯瓦连科,他带着他的姐姐一起来的,他的姐姐年纪已经不小,三十岁左右,但是个子高,身材匀称,走到哪都带着一连串的笑声,人很活跃,总是哼唱着乌克兰的曲子。我们认识这对姐弟,是在校长家的命名日晚宴上。对于我们这群教职工来说,这种晚宴,就像去例行公事,去的时候就期待晚宴早点结束。但是在那次晚宴上,一个女神诞生了:她带着笑声,走来走去,又跳又唱,唱完一首又一首。我们所有人都被她迷住了,别利科夫甚至也坐到她的身边,夸赞道,‘乌克兰语的柔和令人想到古希腊语。’这番奉承,她显然很受用。于是用更加热情的语调告诉他,她母亲在乡下还有一处田产,那里的梨特别好,甜瓜也特别甜,那里的西红柿,用她的话说,‘太好吃了,简直美味死了!’”“我们听着听着,就想,为什么不把他们凑成一对呢。别利科夫难得和一个姑娘聊得这么投缘。以前,别利科夫的婚事,我们从未关注过,也从来没想过,只对套子感兴趣的别利科夫,会对什么样的姑娘感兴趣。但是在那晚,我们所有人,尤其是校长太太,都像有了责任似的。人出于无聊,什么事干不出来呢,校长太太,学校的全体教职工,就像找到了生活的目标似的。校长太太出去看戏,一定带上他们两个。我们家里有聚会,太太们也会拉上他们两个,总之,机械已经开动起来了,所有的零部件都格外活跃。瓦莲卡自己也很想出嫁,她和他的弟弟在一起,总是没完没了地吵架,即使有外人在场也一样。再说她的年纪已经过了可以挑三拣四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吧,瓦莲卡对别利科夫表现出她的好感了。”“别利科夫也开始往瓦莲卡家跑,但是他一过去,就像到我家一样,找个地方坐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好在瓦莲卡是个活跃的人,他一去,瓦莲卡就为他唱歌,或者对着他说一些俏皮话。事实证明,在婚姻问题上,撮合是会起很大作用的。全体同事和他们的太太们,一见到别利科夫就谈这个话题,比如说婚姻是终身大事,年纪也不小了,瓦莲卡人也很不错,乡下还有田产,诸如此类,说得他晕头转向,于是他考虑起结婚的事情了。”“噢?看来有人要拿掉他的鞋套和雨伞了。”伊凡说。“这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常去瓦莲卡家,也时常过来找我谈论家庭生活,但是他的那一套生活习惯没有丝毫变化。考虑结婚这件事,反而像一场大病,让他消瘦了许多。他总是说,瓦莲卡我也是满意的,但是结婚是一件大事,需要好好考虑清楚。还有他们姐弟俩的言行也有点怪,瓦莲卡,也太活泼了,将来结婚了,不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别利科夫就这样一直拖着,反复掂量结婚之后的责任与义务。每天也会找瓦莲卡去散步,偶尔到我家来谈论未来的家庭生活。如果不是后来那件荒唐的事,别利科夫很可能就向瓦莲卡求婚了。哦,我必须说明一下,瓦莲卡的弟弟,柯瓦连科,从第一天见到别利科夫,就很不喜欢他。”“‘你们居然能和那个家伙共事那么长时间,’他耸耸肩对我们说,‘这种环境,实在压抑得很,哪里是什么科学的殿堂,简直就是城市中的监狱。我还不如回我的乡下田庄,在那里捉捉大虾,教乡下的孩子们读书认字呢。这种环境,我一定会走的,你们就和那个希腊语教师待一起吧,见鬼。’他总是向我们抱怨,别利科夫没事就往他们家跑,还一言不发地干坐着,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他讨厌极了。他甚至给别利科夫起了个外号,叫‘毒蜘蛛’。我们当他的面,都没有提过要撮合他姐姐和别利科夫的事,有一回,校长太太暗示说,他的姐姐能嫁给一个像别利科夫这样,受人尊敬的老师也是很不错的。他顿时皱起眉头道,‘我才不管她嫁给谁,就是嫁给一条蛇,也不关我的事。’”“您听我往下说。后来不知道谁恶作剧,画了一幅漫画,画上别利科夫裤脚卷起来,露出鞋套,撑着伞走路,而瓦莲卡挽着他的胳膊。下面还有一句题词:堕入情网的别利科夫。那位不知名的画家不知道辛苦了几天,因为全校的教职工,人手一份这样的漫画。别利科夫自己也收到一幅,这让他既震惊又难过。”“第二天我们一道出门,我记得那天是五月一日,那天刚好是全体教职工一起郊游的日子。一路上,他都气得浑身直发抖,‘天底下竟有这样歹毒的人……’我们走着走着,忽然看到科瓦连科骑车追上来了,瓦莲卡也骑着一辆车,紧跟在后面。看得出来,她快活极了,‘我们先走啦,这天气实在太舒服了,太好了!’她对我们嚷道。”“等他们骑车走远,别利科夫简直呆住了,他看着我,脸都吓白了,‘中学教员和女人,公然在路上骑车,这像什么话。’”“‘他们愿意骑,就让他们骑好了,这怎么了。’我说。”“‘您这说得什么话?这怎么行呢,有哪条规定说教员和女人可以骑车的。’他叫起来,对我的平静感到十分吃惊。”“然后他就闷闷不乐地回家了,没有和其他同事打一声招呼。第二天,他就像是病了,上课的时候不住地搓手,课还没上完,他就走了,直奔瓦莲卡家。他去的时候,瓦莲卡不在家,他只见到了瓦莲卡的弟弟。别利科夫在瓦莲卡家坐了十几分钟,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到贵府上,是因为有人恶意诽谤,将我和一位你我都很熟悉的女士,画在了一张可笑的漫画上。我有责任向您澄清,我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会招来这样的嘲讽,反而,我的一言一行,都可以算得上是正派。此外,作为一个年长的同事,我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作为一名青年教师,您骑自行车是有伤大雅的。’”“‘你说什么?我骑自行车怎么了?’柯瓦连科被他那一番论调激怒了,问道。”“‘这还要我再解释吗?身为一名教师,您骑自行车,那学生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件事,既然没有明确批准可以做,那就是不能做。还有,昨天,我看到您姐姐跟在您后面,我真是吓死了,一个女人,居然骑自行车,这太可怕了!您现在还年轻,前途无量,因此更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举止,您平常就是太随便了,穿个花衬衫就上街了,还骑车。这件事要是传到校长耳朵里,那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别利科夫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们姐弟骑车,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谁要是来管我私事,我只好请他滚——蛋——’”“别利科夫脸色煞白,站起来,准备走,‘您居然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另外我再提醒您一句,以后和上司说话的时候,千万别用这种态度。’”“‘我用什么态度了,我难道在背后说人坏话了?我是一个正直的人,不喜欢爱告密的小人,请吧!’科瓦连科怒道。”“别利科夫,一脸惊骇,他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没有礼貌地指责他,‘我们刚才谈话的内容,如果有人听到了,一定会歪曲事实。所以我要把这次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向校长报告。’”“科瓦连科一把揪住别利科夫的衣领,往楼梯口一推,‘告密是吧,去啊,赶紧去啊!’正当这个时候,瓦莲卡和一位太太有说有笑地走上楼。她们惊讶地看着别利科夫,对别利科夫来说,这眼神比什么都可怕。他宁愿被科瓦连科推倒,跌断胳膊摔断腿,也不愿意自己的窘迫被女人看到,万一传到校长那里去,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麻烦,要是谁再画一幅漫画,那可了不得了,学校说不定会辞退他。”“瓦莲卡看到别利科夫愣在那里,缩着脑袋,似乎还想把头藏到衣服的高领子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是这一串大笑声,瓦莲卡爽朗的笑声,彻底葬送了他们的婚事,也结束了别利科夫的套中生活。”“他已经听不见瓦莲卡叫他的声音,低着头,快速冲下楼跑回家,爬进被窝里,从此再也没有起来。三天后,他的厨子过来找我,说他家的老爷快不行了,问我要不要请医生。我随着厨子过去看他,他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问他什么,被子里都只传来闷闷的‘嗯,嗯’。虽然请了医生,但是一个月后,别利科夫还是去世了。”“送葬的那天,学校里的教职工都去了。我们看着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躺在棺木里,彻底装进了那个黑色的套子里,再也不用出来了。那天瓦莲卡也来了,她哭了几声,我发现,乌克兰的女人,不是哭就是笑,似乎没有别的情绪。”“老实说,别利科夫死了,我们都挺高兴的。但一路上谁也不愿意透露这种心情。就像小时候,好不容易等大人出门了,跑到花园里跑来跑去,撒欢的心情,谁都喜欢那份自由,哪怕只是自由的迹象。我们从墓地回来后,心情愉快得很。可是没到一个星期,这种愉悦就消失了,生活又恢复了原样,无聊、压抑。一切没有明令禁止,但谁也不敢越出一步。我们虽然埋葬了别利科夫,但还不知道有多少套中人活在世间,将来还会有多少套中人啊。”

布尔金说完,从草垛上爬起来,走出柴房。月色温柔,万物沉入梦乡,小村在夜色里,显得那么安详,仿佛世间的丑恶都不存在,一切都十分美好。“问题就在这。”伊凡吐了口烟说,“我们住在拥挤不堪的城市里,写那些没用的公文,这难道不是套子吗?我们在唯利是图的人群里和一个愚昧的女人身上,说着废话,慢慢消耗了一生,这不是一个套子吗?您要是愿意,我也可以给您讲一个有意义的故事。”“算了,我们睡吧,明天再讲吧。”布尔金说。

两个人走回柴房,躺在干草堆上,伊凡向内翻了个身,说:“看别人弄虚作假,不敢指出这种虚伪,忍气吞声,一味陪笑,说谎。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混个一官半职,或者保住自己的饭碗。不不,我们不能这样活着!”“您看您想到哪去了。我们还是睡吧!”布尔金说完,几分钟后就睡着了。伊凡久久难以入眠,不住地翻身叹气,后来索性爬起来,坐到门口,点上他的烟斗。小公务员之死

在一个不错的夜晚,小公务员伊凡·德密特里奇·切尔维亚科夫正坐在戏院,拿着望远镜看戏。可是忽然之间,是的,就是作家们常喜欢用的那个“忽然之间”,生活的确像他们笔下描绘的那样充满意外。忽然之间,小公务员鼻头一阵痒,他弯下腰去,“阿嚏!”诸君请看清楚,小公务员打了一个喷嚏,不过这也没什么,不管什么场合,不管是乡下汉子,还是警察长官,谁不打喷嚏呢。

伊凡一点也不慌张,他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并且学着那些穿着礼服的绅士们的样子,往下看看,看看他的喷嚏有没有影响到其他人。可是,这一看,大事不好,他看到他前面一排的一个小老头子,正在费劲地擦自己的秃头,似乎还在嘟囔什么。伊凡认得他,他是一位退伍的将军。“我的唾沫星子肯定溅到他脑袋上了,”伊凡想,“虽然他已经退休了,但是我还是得道个歉。”

伊凡放下望远镜,向前探了探身子,凑到将军的耳朵边,小声说道,“对不起,将军,我刚才,一不小心,唾沫星子溅到您了……”“不碍事,不碍事……”“我不是故意的,看在上帝的份上,您一定要原谅我……”“哎呦,拜托您安静点,让我听戏!”

伊凡缩回脑袋,在位子上坐好看戏,可是,他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他感到惶恐不安,终于等到戏结束的时候,鼓起勇气,走到将军身边,低声说道,“大人,您一定要原谅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我一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行了行了,我已经忘记了,你还在这说个没完!”将军不耐烦地说道。“他说他已经忘了。忘记了就好。可是,他的眼睛里有一道凶光啊。”伊凡暗想,“不行,我还是得解释一下,打喷嚏,不是我能控制的,它是种自然的本能。我如果不解释清楚,他肯定以为我是故意的。对,我要解释清楚!”伊凡一路上想着,一回家,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妻子听说是位将军,起先也感到害怕,后来知道已经退休了,就放下心来。“不过,你还是要去道个歉,”她说,“不然大庭广众之下,他肯定会觉得你很失礼。”“你说得是,但是我已经去解释过了,他没说什么,不过那会,他也没工夫说什么。”

第二天,伊凡就穿上新制服,理了个发,到将军家解释去了。他想这会将军应该有工夫听他说了。伊凡一走进将军的接待室,就发现接待室里来了很多要找将军帮忙的人,将军也在其中,正和几个人谈话。

伊凡看到将军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了,急忙走过去,解释道,“昨天在阿尔嘉戏院,我一不小心,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请您一定要原谅我……”“胡闹!”将军瞥了他一眼,转向另一个请托的人,“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他不愿意和我说话,他一定是生气了,不行,我一定要和他解释清楚。”伊凡想。等到将军和最后一个请求帮忙的人谈完,准备回内厅的时候,伊凡立刻追过去,“大人,那件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斗胆请求您,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的先生,您是来开玩笑的吗?”将军说完就进了内厅,关上内厅的门。“我怎么是开玩笑呢,我是很严肃地来道歉的,”伊凡想,“他是将军,他竟然不懂。我也不费心对着这种摆架子的人道歉了,去他的,我还是写一封信吧。我的天,我再也不来这里了。”

伊凡回家后开始想,怎么写好这封信。可是他琢磨了一晚上,也没想到写什么,于是决定,再去登门解释、道歉。“昨天我来打搅过您,但是大人,请您相信,我绝不是来开玩笑的。我就是诚心诚意来向您道歉,我真的是由于不小心,才把唾沫星子溅到您身上去的。我做梦也不敢拿您老人家开玩笑啊。开玩笑,那是对人极大的不尊重,我不是开玩笑,我没有不尊重……”“滚,滚出去!”将军怒道。“什么?”伊凡低声问道,害怕得浑身发抖。“你,马上滚出去!”将军指了指门的方向说。

伊凡吓傻了,低着头一步步退到门口,然后转身上街,回家。一路上,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慢慢磨蹭到家里,衣服也没脱,直接倒在沙发上……死了。变色龙

警官奥丘梅洛夫穿着笔挺的新大衣,得意洋洋地穿过市集广场。一个棕红色头发的巡警跟在后面,双手端着筛子,上面盛着满满的栗子,毫无疑问,又有一个不长眼的摊主被警官抓住了。市集广场上冷冷清清的,一排排的店铺、饭馆敞着大门,像一张张饥饿的大嘴,眼巴巴看着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这畜生敢咬人,该死!”正在巡街的奥丘梅洛夫听到有谁在说话。“抓住那个畜生,抓住它,咬人可不行,哎哟……”奥丘梅洛夫寻声望去,木柴店门口一只小狗一瘸一拐地往前跑。狗后面,有个人紧紧追上来,他穿着花衬衫,往前一扑,一把抓住狗腿。狗尖叫起来,“看你还能往哪跑,畜生……”店铺里纷纷探出好奇的脸,不一会儿,木柴店门口围了一群人,好像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似的。“长官,那边好像出事了。”巡警小声报告,奥丘梅洛夫已经朝人群大步迈去了。他走进人群,看到那个穿花衬衫的人高高举起右手,手指头上满是鲜血。“大家看,这畜生一定是条疯狗,我今天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奥丘梅洛夫认得这个说话的人,他是首饰匠赫留金。赫留金脚下趴着一只受伤的狗,这是一只白色的小猎犬,背上还有一撮黄色的毛。它正恐惧地看着周围的人群,不时发出几声呜咽。“怎么回事啊?”奥丘梅洛夫大声喊道,“你们都围在这干嘛?你举着手,怎么回事?”“长官,我可没招谁惹谁,好好地走路,突然这畜生就冲上来……长官,我是个手艺人,这畜生把我的手咬成这样,我一个星期都不能干活了”。赫留金一边说,一边把血淋淋的手指举到警官奥丘梅洛夫面前,“长官,谁家的畜生,得让他赔我钱。要是畜生都能在街上随便咬人,就没有王法了。”“嗯,不错。”奥丘梅洛夫一抬头,大声喝道:“这谁家的狗?我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一天到晚放狗出来闯祸。看来不给这些混蛋们罚点款,都不知道遵纪守法了……”奥丘梅洛夫警官转向棕红头发的巡警,“叶尔德林,你去查一下,这是哪一家的疯狗。查到马上处理,你马上去办!……你们谁知道,这到底是哪家的狗?”“这像是日加洛夫将军家的!”人群中有人说。“日加洛夫将军……叶尔德林,慢着,帮我把大衣脱下来,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警官转向赫留金严厉地呵责道:“我就不明白了,这狗好好的为什么会咬你?你这么高,这狗才这么一点大,怎么咬得到你的手。是不是在家被铁钉戳破了手,想找个替罪狗,讹钱啊?你们这些无赖我见多了。”“长官,”人群中有人道,“他没事拿烟头烫狗,这狗又不傻,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头……”“你胡说,你这个独眼龙,哪只眼睛看到的?长官是最聪明的,他知道谁讲真话,谁在上帝面前撒谎。我要是胡说,就让警察来抓我好了……现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瞒您说,我有个弟弟就是当宪兵的,您要是不知道……”“闭嘴,少说废话!”奥丘梅洛夫命令道。“这只狗不会是将军家的,”巡警看着那条小狗,颇有见解地分析说,“将军家都是大猎狗,他不喜欢这种小狗。”“你确定吗?”“确定,长官,将军可不喜欢小狗……”“我就说嘛,将军家都是名贵的纯种狗。这只鬼东西,要毛色没毛色,要模样没模样,将军怎么会养这种东西。这样的狗要是在彼得堡或者莫斯科让人瞧见,你们猜会怎么样,那儿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早叫它断了气。你,赫留金,今天受了委屈,你放心,这件事我会主持公道的,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乱放狗的人,是时候该好好教训他们了……”“说不定也是将军家的。”巡警仔细看了狗,想了想说,“我前几天去将军家送信,好像见过这样一条小狗。”“没错,这就是将军家的。”人群里有人肯定地说。“嗯……好像起风了,怪冷的,叶尔德林,把大衣给我。你,带着这条狗,去将军家问清楚……就说是我找到这条狗的。这么名贵的狗,以后不要轻易带上街。要是不小心再碰上这些猪猡,随意拿烟头烫它,要不了多久,这条狗就会被那些畜生作践死。”奥丘梅洛夫把大衣穿上,看着赫留金,“你这蠢货,手举那么高干嘛?怕将军不知道是这只手烫伤小狗的?”

这时,有人看到将军家的厨子普罗科尔正向这边走过来,指了指巡警抱起来的狗,“喂,亲爱的普罗科尔,这条狗是将军家的吗?”“瞎说,将军家哪有这种狗。”普罗科尔看了一眼,不容置疑地说。“叶尔德林,那就不用去问了。这是条野狗,直接弄死它算了……”奥丘梅洛夫松了松大衣,对着赫留金,似乎要给他主持公道。“这条狗不是将军家的,”普罗科尔接着说,“这是将军哥哥的狗,他前几天刚到我们府上,将军不喜欢这种小猎狗,可他喜欢得很……”“啊!乌拉吉米尔·伊凡尼奇他老人家来了?”奥丘梅洛夫满脸堆笑,“天啊,他老人家来了,我还不知道呢,他来了多长时间了?”“已经有一阵子了。”“准是想他弟弟了……我还没去拜访呢,他老人家的狗,哈哈,你带回去吧,这狗机灵着呢,一口就咬住了那个家伙的手指头……可爱的小狗,你怎么在发抖,小可爱,有我在,谁也不敢欺负你……”奥丘梅洛夫充满怜惜地看着抱在巡警怀里的狗,摸一摸那一撮小黄毛,像是抚摸他的小女儿。

普罗科夫接过小狗,离开了广场。赫留金垂头丧气地站在广场,人们看着他哈哈大笑。“我早晚要收拾你!”奥丘梅洛夫狠狠地看了赫留金一眼,叫上巡警,“我们走!以后给我打听清楚了,再汇报,明白吗?蠢得像头驴。”警官和巡警继续沿着市集巡视去了。厨娘出嫁

厨房里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格里沙今年七岁,正在厨房门口偷听。透过厨房门上的钥匙眼,格里沙可以看见平常切菜的桌子边,多了一个乡下人。那个乡下人一头棕红色的头发,留着大胡子,穿着和马车夫一样的长襟开衫,鼻子上正冒着汗珠。他端着一个茶碟,正在喝茶。老保姆阿克辛尼亚·斯捷潘诺夫娜在他对面一个凳子上坐着,也在喝茶,她一脸正经,脸上透露出得意的神情。厨娘彼拉盖雅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似乎极力想把自己隐藏起来。格里沙看见她涨红着脸,一会拿抹布,一会去收拾刀叉,事实上她什么事也没做,就是不往桌子那边看。老保姆问她话,她也不回头,没好气地答几句。“喝吧,丹尼诺·谢敏内奇,”老保姆对那个马车夫说,“别总喝茶,您应该喝点酒。”

老保姆拿来一瓶白酒,倒了一小杯,满脸狡黠地递给马车夫。“您太客气了,我向来不喝酒的。”马车夫站起来推辞道。“你这话说的,哪个单身汉不喝酒的。难道马车夫不喝酒吗?”

马车夫看了一眼白酒,又看了看老保姆,仿佛在说:“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老巫婆。”“干我们这行的哪能喝酒,你前脚走进酒馆,后脚马就跑了,您说是不是?喝了酒赶车,那就得出大事了,坐在车上一转眼就能睡着,打个盹儿就能从马车上滚下来。”马车夫接过酒,把它放在桌子上。“呦,那您一天能挣多少钱?”老保姆似乎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说不好,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三个卢布,有时候忙了一天,一个钱没挣到都有可能。这年月,这行当不好做啊,赶马车的数不清,喂马的草料死贵,坐车的老爷越来越小气。不过话说回来,我起早贪黑跑,还算吃得饱,穿得暖,没什么好抱怨的……”马车夫瞟了厨娘一眼,“要是我遇上中意的,我还能让另一个人过上好日子。”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格里沙不知道了。因为妈妈过来了,让他马上回房间看书去。

格里沙回到房间,拿出书。可是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刚才看到的一切,让他产生很多的疑惑。“厨娘要结婚了……”他想。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人要结婚。老保姆为什么要把厨娘嫁给那个可怕的马车夫,他记得表姐嫁给姐夫的时候,姐夫有锃亮的皮靴,考究的衣服,还有那个金光闪闪的手表,可是那个马车夫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只胡萝卜头鼻子和破毡鞋。

等厨房里的客人走了,厨娘彼拉盖雅就到正厅来打扫卫生。她吓坏了似的,满脸通红,扫帚像是浮在地面上,一个墙角扫了五六遍还没扫干净。她在妈妈身边走来走去,似乎想说点什么。“太太,他走了。”她见妈妈一直没开口,就主动报告道。“恩,他是个好人。”妈妈没有看她一眼,正在忙自己的针线活,“听说他不喝酒,稳重可靠。”“太太,我不想嫁给他。”彼拉盖雅突然有点激动,“我不要嫁给他。”“别胡闹。好好想想,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他吗?”“太太,您想到哪去了。”彼拉盖雅有点着急了,“他太老了……”“她应该说她讨厌他,不喜欢他。”格里沙暗想。“哪老了?”老保姆在隔壁房间听到,窜过来呵斥道,“他四十还不到。你要那么年轻的干嘛?这年头,脸蛋可不能当饭吃。你嫁给他,保准没错。”“我不嫁!”彼拉盖雅尖声道。“别在太太面前耍泼,你是不是就是喜欢那些年轻的教师和邮递员啊。太太,今天家庭教师来给格里沙少爷上课的时候,她就一直挤眉弄眼的。不要脸的东西。”“你认识丹尼罗?”妈妈问彼拉盖雅。“我哪见过,今天第一次见。是阿克辛尼亚不知道从哪把他带来的……今天一直过来缠着我……”

吃饭的时候,彼拉盖雅把菜端上来,大家都拿马车夫的事跟她开玩笑。她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格里沙看着彼拉盖雅红着的脸,心想,“结婚一定是件丢脸的事。”

饭后,老保姆、女仆们都在厨房里叽叽喳喳地说着马车夫、彼拉盖雅。格里沙睡了一觉醒来,还听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他又睡着的时候,梦见彼拉盖雅被一个黑魔王和一个巫婆掳走了……

第二天,厨房终于恢复了平静。生活又像往常一样,只是每当有人在彼拉盖雅面前提到马车夫,她就会涨红脸,嚷道:“我恨不得他遭诅咒,谁会想他。呸!”

有一天晚饭后,彼拉盖雅和老保姆正在专心做一件什么衣服,妈妈走过去说:“你嫁给他,这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他不能在这住,我可不喜欢陌生人出现在家里。另外,我也不准你在外面过夜。”“太太,您想到哪去了。”彼拉盖雅红着脸,尖声说,“叫他得痨病死掉才好,专门给我找麻烦……”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厨房里挤满了人。格里沙往厨房一看,他惊讶极了。彼拉盖雅站在厨房中央,穿着新的红布衣服,头上还带着花,马车夫就站在他旁边,这次穿得比上次整齐一点了,他们两个人站得笔挺,脸色通红。老保姆和女仆们都在,还有一个戴袖章的军官。格里沙听见那个军官说:“恩,好时辰到了……”军官拿着一块大面包,和老保姆站在一起,开始为新婚夫妇祝福。马车夫走到军官面前,双腿跪下,“吧唧”一声吻了军官的手,老保姆也伸出手,让马车夫吻了一下。彼拉盖雅眼睛红红的,像哭过一样,她像马车夫一样,吻了军官和老保姆的手。

大家都像疯了一般欢呼起来,簇拥着彼拉盖雅和马车夫出了厨房。格里沙不知道他们要把彼拉盖雅带到那里去,“真可怜,为什么爸爸妈妈不来给彼拉盖雅撑腰呢?”

整个晚上,人们都在洗衣房唱歌,拉手风琴,直到深夜。妈妈一直在生闷气,因为婚礼,晚上没人给妈妈煮茶了。直到格里沙睡觉了,也没看到彼拉盖雅回来。“真可怜,彼拉盖雅不知道躲在哪哭呢。”格里沙躺在床上想,“马车夫一定大声骂她:‘不许哭,再哭打死你’……”

第二天,彼拉盖雅又回到厨房了。马车夫过来拜谢妈妈,“太太,谢谢您的成全。彼拉盖雅在您这,您就是她的再生父母,您一定要好好管教他,多教她走正道……还有一件事,太太,我想请您从她的工钱里,支给我五个卢布。我要买一个新马头套了。”

格里沙看着这一切,难过死了,他想本来彼拉盖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着。可是现在,平白无故就冒出这么一个人,不仅管着彼拉盖雅,居然还可以支配彼拉盖雅的财产!格里沙越想越难过,急得团团转,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彼拉盖雅,他跑到房间,挑了一个最大的苹果,偷偷溜进厨房,把苹果塞到彼拉盖雅手里,一溜烟就跑了出来。他本来想亲亲彼拉盖雅,但是看到彼拉盖雅这个可怜人的时候,他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摘自一个脾气暴躁者的札记

我是个严肃正经的人,喜欢思考哲学问题。但我学的是财政,目前正在家里写学位论文,我的论文题目是《论狗税的过去和未来》。您会相信,我是一个和姑娘啊、爱情歌曲啊、浪漫啊完全不相干的人。

早上十点钟,妈妈给我煮好咖啡。喝完之后,我就到阳台上,开始写我的论文。我先写下:论狗税的过去和未来,然后继续写道:狗税历史概述。根据希罗多德和色诺芬的历史著作中的某些暗示,狗税的历史要追溯到……

我刚写了两句,就听到楼下传来姑娘的歌声。我往楼下瞧瞧,觉得自己见过这个姑娘,但是不记得她是叫娜坚卡还是瓦连卡了。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边哼着她的歌:

你是否记得那充满欢乐的语调……

我转过身来,继续写我的论文。我先把写好的默读一遍,准备接着往下写。忽然听到楼下的姑娘在叫我:“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她用悲伤的调子说,“你知道我多倒霉吗?我昨天在这散步的时候,弄掉了手镯上一颗珠子。”

我不想理她,又从头看了眼论文,描了描题目中“狗”字的最后一笔,准备接着写,可是那姑娘不依不饶。“尼古拉·安德烈伊奇,我找不到珠子,也不想找了。你现在能不能送我回家,那边林子里有一条大狗,我不敢一个人走!”

真没办法了,我怕她会在楼下叫上一天,就准备先送她回家,再回来继续写。娜坚卡或者瓦连卡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往她家的别墅走。你知道,我平常最讨厌别人挽着我的胳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钩子,挂着一件肥大衣似的。这个姑娘还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她能像一只蚂蟥一样贴紧你,然后把全身的重量挂在你身上。我甚至感觉胳膊不是我的,而是她暂时借给我使使的。路过小树林的时候,我看到那条狗,想起我的“狗税”,不禁叹了口气。“哎,你为什么叹气呢?”这个姑娘也叹了口气,问道。

我附带声明一下,这个叫娜坚卡或者瓦连卡的姑娘,我现在想想,应该叫玛宪卡,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以为我爱上了她。因此,她总是用一副怜悯的神情看着我,并认为她有责任治疗好我心灵的创伤。“你听我说。”她站住,“我知道你难过什么。但是请你相信,你爱着的那个姑娘,虽然不能报答你的爱,但是她是非常尊敬你的,你们还是朋友对吗?”

玛宪卡眼里饱含着泪水,分明在期待着我的回答。还好,我们已经快到她家门口了,我一个快步走过去。她母亲正坐在露台上,看到女儿一脸激动的神色,再看看身边的我,仿佛在说,“年轻人啊,你们连瞒着外人都不会啊。”露台边还有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以及我的一个邻居。我的这个邻居是个退伍军人,在一次战争中鬓角和胯骨受了伤,现在在家,准备在这个夏天完成他的《军人回忆录》。我猜他也是刚刚写下题目的时候,就被这些花花绿绿的姑娘押过来了。

他们在露台上收拾一种果子,准备做果酱。我向他们鞠了一个躬,准备回去继续写我的论文。可是这群姑娘二话不说,直接抢走我的帽子,硬要我坐下来聊会儿。他们递给我一些果子和工具,我就开始收拾这些可恶的果子了。

花花绿绿的姑娘们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男人来,说谁谁长得英俊,但是一点不可爱,谁谁长得难看,但是还挺可爱……“你呢,尼古拉先生?”玛宪卡的母亲说,“你就是长得不是最好看,但还算讨人喜欢的。我一直就说,男人,好看不重要,关键要有智慧……”

我斜眼看着露台边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和络腮胡子就像原始森林,红鼻头从这片原始森林中冒出来,像是消防队的瞭望台。这副尊容,人家夸我讨人喜欢,实在是很客气了。“你是以精神品质见长!”玛宪卡的母亲像是说出了隐藏多年的秘密。

玛宪卡还是娜坚卡来着,她坐在这群花花绿绿的姑娘中,显得特别谦虚,因为她笃定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爱慕她的人。大家讨论了好久的爱情之后,有一个姑娘先回家了。于是,姑娘们开始讨论那个先走掉的姑娘。大家都发现她长得特别不对劲,而且脑子也太笨了些,简直不配和她们做朋友。

谢谢我亲爱的妈妈,正当我厌烦的时候,她派了一个仆人来叫我回家吃饭。我马上起身告辞,准备回去写我的论文。可谁也没想到,瓦连卡和她的母亲,还有那群花花绿绿的姑娘,一下子围住了我,一定要我留下来吃晚饭。因为我昨天随口一说,答应和她们一起吃饭来着。我本来想发脾气,可是是我理亏,如果强行走掉的话,会显得很没有礼貌。我只好让仆人回去转告妈妈,中午不回去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我的怒气还没消,任她们怎么嬉闹,我也不说话。我的军官邻居因为鬓角有伤,吃饭时,舌头就跟不能转弯似的,满嘴的牛舌、烤鸡裹在嘴里,看得我都不会咀嚼了。瓦连卡充满同情地看着我,虽然没有胃口,但是为避开她的眼神,我还是勉强吃了点。吃完饭之后,我一个人到露台抽烟,玛宪卡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她鼓励我说,“尼古拉,别泄气,你有着金子般的心……”我无奈地看着她,想着我确实不能泄气,我还要回去写我的“狗税”。

下午的时候,大家去林子里采蘑菇。瓦连卡的母亲对我说,“请您照顾好这群姑娘!”我还能说什么,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后来我们走进树林,分头去找蘑菇。瓦连卡一直吊在我的胳膊上,我只得痛苦地忍耐着。“尼古拉,为什么你这么忧郁,为什么你总是不说话?你倒是说话啊!”她问道。

我看着这个奇怪的姑娘,想着说点什么她能听懂的吧。“对于砍伐森林带给俄国的巨大损失,不能从眼前……”“尼古拉!你不要用沉默来惩罚我,更不要用别的话题来回避我!”这个叫娜坚卡的姑娘快哭了,“我知道你难过,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幸福!”她尖叫道,“如果你最心爱的姑娘,把她最珍贵的友情给你,你会开心一点吗?”

我答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既没爱上这个姑娘,也不需要她“最珍贵的友情”,并且我还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瓦连卡蒙上眼睛,一边啜泣一边自言自语,“他不开口,他希望我先做出回应……这个可怜的人,我一定要把他从痛苦中拯救出来……”

我一点都听不懂这姑娘在说什么,但是我很庆幸,终于可以活动活动我的胳膊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去采蘑菇,娜坚卡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直不说话。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声,我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忧伤地想起我的“狗税”,同时透过树枝,模模糊糊看到我的邻居,那个受伤的军官,胳膊上挂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姑娘,一副无奈的神情。

我们从树林回来,瓦连卡的妈妈已经烧好茶。我们开始喝茶,然后一个花花绿绿的姑娘开始展示她的歌喉,“啊,我爱你,你也爱我……”

别的姑娘都陶醉在她的歌声里,人群中不住地发出几声赞叹。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灌木丛,我一看时间不早了,“狗税”才写了几行字,赶紧告辞回家。“我就对你说几句话!”瓦连卡不由分说,拉着我不知道要拐进哪个林荫道里,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你听着!我不忍心你难过。我现在属于你了,虽然我不能爱你。”

她一下子贴近我,忽然又跳开了,“有人来了……明天十一点,我在凉亭等你……”

她急匆匆跑走了。我完全搞不懂,一路气呼呼回家了。阳台上,《论狗税的过去和未来》还在等着我,可是我现在没法专心工作。那个瓦连卡,整天莫名其妙地折磨我。要知道,我可是脾气暴躁的人,容不得她这么玩弄。刚才女仆进来叫我吃饭的时候,我就对她说“滚开”,我这个暴脾气可不是好惹的。

第二天,别墅区的天气冷得刺骨,寒风呼啸,妈妈从箱子里翻出她的皮大衣。这恶劣的一天,恰恰是一八八七年八月七日,这一天,将会有日食!

这么说吧,日食的这天,即使我们不是天文学家,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们同样可以做点贡献。比如说,测定日食发生时的气温,观察动植物的变化,画出日晷,记录自己的感受。这件事太重要了,所以我必须暂时放下我的《论狗税的过去和未来》,做好这件事。一早,我就起来了,召集大家,开始分配任务。我负责画日晷,我的军官邻居负责记录气温变化,其他事交给瓦连卡和那群花花绿绿的姑娘。“为什么会发生日食?”玛宪卡问。“当月亮转到黄道线,与太阳、地球在一条直线上的时候,就会出现日食。”我头也不抬地答道。

我解释了一番之后,那个姑娘又锲而不舍地问道,“那你能看到那道线吗?”“那是想象出来的线。”“既然是想象出来的,那月亮怎么能转到你想象的线上去呢?”

我肺都气炸了,这种幼稚的问题,我实在懒得解释了。就在这个时候,太阳上出现一块黑斑,然后慢慢地变大。

别墅区一片混乱,牛啊羊啊突然像发疯了似的,到处乱跑。蚊虫都从林子里跑出来,以为夜晚来临了。有个修道院的年轻助祭,正在运一车蔬菜,吓得赶紧溜到车肚底下躲起来,结果马像是受惊了一样,乱跑起来,冲进了一间别墅的园子里。有个没穿上衣的男人,一边跑,一边嚷道,“赶紧逃命去吧……”住在别墅里的女人们,听到喧哗,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几分钟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有的我真的不好意思讲出来。“好可怕啊,好可怕……”这群花花绿绿的女人拼命在那尖叫。“小姐们,赶紧观察,时间是宝贵的!”我对她们叫到。

同时我自己也抓紧时间,开始观察。我突然想起我的邻居,“温度都记下了吗?”他看了看左右胳膊上挂着的花花绿绿的女人,一个劲直摇头。我气愤地叹了口气,赶紧记下每分每秒太阳发生的变化,瓦连卡不知道从哪蹦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说:“记得十一点哦!”

我马上抽回手,继续观察做记录。可是那个瓦连卡死命扑上来,拽着我的胳膊,作出一副害怕惊恐的样子。我气极了,努力想甩开她,现在的一分一秒太宝贵了,我只想好好观察。鬼知道那几分钟发生了什么,桌子上的纸啊,笔啊,尺子撒了一地。

等我终于抽出手,继续工作的时候,日食已经结束了。“你看着我的眼睛。”她不依不饶地追着我。

在我最想专心工作的时候,她总是不断挑战我的耐性!我决不允许任何人这么玩弄我!等我发起火来,谁也不要靠近我,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那个姑娘大概看出,我真的恼怒了,开始一五一十地报告:“我执行了你交代的任务,我观察的是一只哺乳动物,一只灰色的猫,它在日食发生的时候,一直追着一只狗跑。日食结束的时候,它就放弃了追逐,开始不停地摇尾巴。”

听完那姑娘的报告,我也想对她摆摆尾巴。我放弃了,我彻底地放弃了,这次日食算是一无所获。回到家的时候,天开始下雨,于是我没去阳台继续写我的“狗税”。我从窗口看到我的邻居,正拿起笔,准备工作,可是还没写两个字,一个红红绿绿的姑娘,就上去拖走了他。

我没法工作,也没去凉亭,虽然这是不礼貌的,但是我没明确答应她去,并且现在外面还下着雨。时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瓦连卡家的仆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命令我马上去凉亭。真是可笑,她凭什么命令我。一点钟的时候,仆人又送来一封信,两点钟又来一封信……看来我非去不可了,但是作为一个正派的人,我这次去,是要对她解释清楚,我一点也不爱她。但是“我不爱你”,有点像对作家说“写得太糟糕了”一样不懂礼貌。我还是去和她谈谈我对婚姻的看法,让她死心。我知道我的暴脾气,于是强压着怒火,向凉亭走去。

娜坚卡果然还在凉亭里等我。一看到我,她就快活地飞奔过来,吊住我的脖子,说:“你终于来了!我昨晚想了很久,我虽然现在不爱你,但是,但是等我们了解得比较深之后,我也许会……爱上你……”

我开始坐下来,对她说我对于爱情的看法。为了早点结束这次见面,我决定简短地谈谈。先讲讲古埃及和古印度的婚姻状况,再谈谈现在人的婚姻观,顺便说了点我最佩服的哲学家叔本华的一些观点。玛宪卡认真地听着,不时地噘起小嘴点点头,可是她忽然发了疯似的,热烈地看着我说:“尼古拉,吻我!”

我的叔本华还没说完,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的思路全乱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马上又重复了一遍,我只好站起来,在她那发红的脸上快速地吻了一下。我有种感觉,就像是我小时候,为了某种仪式的需要,人们让我去吻我那去世的祖母一样。瓦连卡显然不满足这轻轻一吻,于是紧紧地搂住了我……这时瓦连卡妈妈惊恐的脸,出现在了凉亭门口。我正要对她解释,她飞地一般转身就走了。

我烦躁坏了,等我回到别墅的时候,瓦连卡的妈妈正满脸热泪和我妈妈说话,她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的妈妈哽咽着说:“我早盼望着这一天呢。”

她们看到我回来了,都朝着我笑。忽然瓦连卡的妈妈一下子冲过来抱着我,“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上帝祝福你们!”

现在,他们正在给我办婚礼。我在写这几行的时候,司仪正在拼命地拉我。他们就这样拉着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举行婚礼,他们是不知道,我要是发起火来,会干出什么事。

大家都开始向我道喜。瓦连卡又挂在我的胳膊上,“现在,你是我的了。快说,我爱你,说啊……”

我的脑子快炸开了,找了个机会,就溜到我的邻居那,他也来参加我的婚礼。但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姑娘没有缠着他,他说他找医生开了个假证明,上面写着鬓角的伤很快会影响到神经,因此医生建议不能结婚。我看着他,再看着远处嘟着嘴的瓦连卡,气得直跺脚。我本来也可以开一个这样的证明,我有个伯父一喝酒就发疯,还有一个叔叔精神有问题,有一回他居然把女人的手套戴在头上,我还有个姑母弹钢琴的时候老是对男人眨眼睛。我有遗传病史,还有我的脾气也暴躁极了,种种这些都是可疑的病症……

可是为什么,好主意总是来得这样迟!在理发店里

早上七点不到,马卡尔·库兹米奇·波列斯特金的理发店就开门了。理发店的生意并不好,但是马卡尔相信,只要勤奋一点,再勤奋一点,就能挣到钱,就能早日娶回心爱的姑娘。他今年二十三岁,身体健壮,穿着得体。早上起来还没有洗脸刷牙,就开始忙起来,倒不是有人来理发了,他只想在客人上门之前,把理发店打扫干净。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扫的,理发店又小又窄,稍微胖一点的客人过来,都嫌呼吸不顺畅。可马卡尔干得可起劲了,这儿擦擦,那儿抹抹,一会又在墙角拍死两个臭虫,他忙得一身汗,可理发店还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这个小店就是打扫不干净。理发店的四壁都是圆木垒成的,上面贴着壁纸,时间长了,壁纸受潮,就跟马卡尔手里的抹布没两样。墙上开了两扇窗户,玻璃窗上的雨渍永远擦不干净似的。窗户中间是一个木门,门上挂着一个风铃,受潮之后,长满了绿毛,不时发出几声呜咽咽的声音。一面墙上挂着镜子,您往跟前照照,活生生让你脸上多出一道伤疤,客人就在这面裂了缝的镜子面前理发。这面镜子的旁边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廉价洗发水、剪刀、断了齿的梳子、兑了水的花露水……整个理发店所有的东西加起了,也就值五枚三戈比的铜板而已。

这时,长满绿毛的铃铛发出几声病态的呜咽,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脖子上裹着厚厚的围巾。看得出来,这是条女人的围巾。来人是马卡尔的教父,艾拉斯特·伊凡内奇·亚果多夫。他以前是宗教法庭的看门人,现在在红池附近一家工厂做钳工。“马卡尔,看谁来了。”他走到马卡尔前面,抱了抱马卡尔,“我的亲人,你还好吗?”

艾拉斯特解下围巾,他们热烈地亲吻。“走过来真远啊,从红池到马卡尔家门,”艾拉斯特坐下,还喘着大气,说,“真远……”“您近来一切顺利吗?身体好吗?”马卡尔问道。“我的孩子,我老了,糟透了,最近又得了热病。”“您说什么?现在怎么样?找大夫看过没有?”“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心想我就要死了,就去教堂,受了临终涂油礼。现在可好,老骨头没死,头发又长出来了。神父让我理发。我心想啊,那还不如来找我的儿呢,理得好,又不要钱。路虽然是远了点,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刚好来看我的亲人。”艾拉斯特说。

马卡尔恭敬地让艾拉斯特坐到镜子前面的椅子上。艾拉斯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挺开心,左右挪动,好让那块“伤疤”停留在脸上一个合适的位置。马卡尔拿过一块灰白的布披在艾拉斯特的肩上,恐怕他自己都忘了,这块布曾经是他白色的床单。“咔嚓咔嚓……”马卡尔利索地剪着艾拉斯特粗硬的头发,“保证给您剪得光光的,露出头皮来。”“好,剪得像子弹壳头一样光滑才好呢。”艾拉斯特开始欣赏其镜子里不断剪落的头发。“大妈好吗?最近在忙什么?”“马马虎虎,比我强多了。她最近给上校太太接生,好一个大胖小子,他们给你大妈一个卢布呢。”“一个卢布呢……您小心耳朵,别动。”马卡尔说。

艾拉斯特看着镜子里的剪刀在耳朵附近咔嚓,直歪着头,生怕剪到耳朵了,“小心我的耳朵啊。”“您别担心,剪不到耳朵的。嘿,安娜·艾拉斯特夫娜最近好吗?”“挺好,高兴着呢。上个星期三,已经和谢金定亲了。”

马卡尔的胳膊悬在半空,惊慌地问道,“谁定亲了?”“安娜啊!”“不可能,那,和谁定亲了?”马卡尔放下胳膊,一脸忧伤。“彼得罗夫家的谢金啊。他姑妈在城里科尔将军家做女管家,这女人有本事。哦,这次来还要通知你呢,下个星期就办喜事了,你一定要过来喝几杯啊!”艾拉斯特充满期待地说。“怎么能这样呢?艾拉斯特·伊凡内奇。”马卡尔吓坏了,耸着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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