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亦有道——口语交际的策略与方法(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1 09:5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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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琦

出版社:清华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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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亦有道——口语交际的策略与方法

道亦有道——口语交际的策略与方法试读:

作者简介

十六岁的少年,大学里看着学长学姐台上演讲而无比崇拜、羡慕。

三年级本科生,与同学创办厦门大学学生演讲研究会却依然羞怯。

卅五岁的副教授,静坐于中央电视台担任国际大学生辩论赛评委。

甫入中年的教授,与同仁创办中华名辩盟,致力于青年学生优雅地使用母语并由此达于博雅人生。

一个淡去了专业兴趣的大学老师,和着天风海韵以各种课程引领学生演绎“经由语言的生命体验”。

一个自觉回归华夏文化的中国人,当此“千年变局”,十年来在为机关、企业做实用性的语言培训时,也总是融入母语情怀、文化自觉。

他是李琦,厦门大学教授。

我恭敬地用母语写作

写下我于母语之体悟

只因她原是我的血脉

序:法律与语言之经纬上,闲云野鹤,云浮鹤舞

16岁时填写大学志愿。第一志愿,一色为法律。绝非喜欢。那个社会转型初始的1980年夏天,一个高中毕业生还很难由外部环境诱导着去喜欢法律。当时与父亲商量出一致意见,以为学这专业就可以不用担心毕业后被派去教书。真是造化弄人。这辈子偏就教了书,而且只会教书,更且乐于此道。

学了法律却教书,说来也算有内里的因由。只是,很长时间里,并不知道法律和教书之间,有那么一道勾连,我因此勾连而往返于法律与语言之间。教书的基本表达形态是语言。固然有所谓“身教”,“言传”无疑是不能少的。而法律,以书面语言为载体,赖口头语言相演绎。不过,这是近年才明白过来的。毋宁说,当初懵懵懂懂地一腔心思要做个“法律人”,竟是我后来做教书先生的一扇偏门。

若非鬼使神差般来到了这海上的大学,沐天风浴海韵,我纵然做了教书先生,也不会有这么一册书,奉献给读者。本意,是要多行点路,从海岸线最曲里拐弯的闽东海滨越数千里求学京中,好更长见识。结果,天意加人为,厦门大学从我的第二志愿变成了第一志愿,北上就此逆转为南下。所幸,悲悯传奇芙蓉园,李家少年长此间。

20世纪80年代初的中国,官方的说法是“拨乱反正,百废俱兴”。我年少而只能从感性上体验,算得万象更新、清风徐来。回想起来,人生中迄今最轻松愉快的,正是读大学的四年。三年级时,校园里突然就刮来了一股风,把我吹着、卷入。这股风,先是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刮着,然后刮进了厦门大学。这风叫演讲。那时节,有一些人在国中博得了“演讲家”的头衔,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如诉如泣。对于许多中国人来说,那是全新的、极富魅力的语言形式。人性的辨思、生活的期盼,借这样的语言形式传布开来。现在回过头看,那些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着实有点蹩脚,而铿锵有力、如诉如泣也不免肤浅空洞,可这股演讲之风确实是潮流、时尚。紧邻千年古刹的芙蓉园,在禅院的钟鸣鼓吟交替中,也时时有规模或大或小的演讲会,包括演讲比赛。看那些学长学姐,以及一些同龄的同学,台上侃侃而谈、从容自如,我另一番地惊如天人。心想要是我自己站在那个位子上,吓死人了。便安心坐而闻“道”。也没安坐几回,学校中职司学生工作的林老师,起意成立“厦门大学学生演讲研究会”,各系各班都得推荐数人参与。班长派了我和另几位同学去。我很惊慌,又不敢不去,也带了几分好奇。就这样,这一股洪流般的演讲之风,吹刮出了这一册30年后的小书。

1987年秋,我以本科毕业留任助教三年之浅薄年资,不得不接手老师荣休后的课程,完整讲授《中国法律思想史》。亏得毕业前一年多时间里在“学生演讲研究会”的铺垫,我才不至于跌下讲台。再添上随后几年课徒授业的讲台历练,我便指导和评判起学生们的演讲比赛与辩论赛,至今已是持续20年担任着这所大学的辩论队教练。期间还客串过机关、企业的辩论队教练。教练有年,另得了机会,受邀充任中国中央电视台国际大学生辩论赛、马来西亚世界华语大学生辩论赛评委以及一些由行业或巨无霸般的国企所办辩论赛评委。频繁的评判角色,既使我得到了独特的角度来看待口语表达,也另行逼迫我去思考口语交际问题。这些都不免有不务正业之嫌。我分内的讲台生涯,又实在是丰富多样的,尤其是在象牙塔般的大学校园之外。从炎热的午间在“海上仙都”太姥山与小学生说环保,到给颐养天年的离退休的老头老太讲《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先入街巷为居委会的大妈大姐释解依法行政,复踏军营向戎装肃穆的将校军官阐述法治宪政。由语境错位而来的考验甚至挑战,如烈火熔炼着一介书生的唇齿。这个华夏后生,在风霜般的磨砺中提升他的言说能力,体悟母语的优雅与神妙。内中甘苦,即便今日,仍难尽言。

渐渐地,这些分内的磨炼和不务正业中的额外积累,促成了书斋中精研学问的法学教授,先后在暮鼓晨钟中为阖校本科生开设了选修课《辩论与演讲》《公众表达》,为法律专业硕士研究生开设了必修课《法律谈判》。自得其乐于此中。一般所言专业课程和学术写作,反倒淡去了心思。基于这些课程,又添了机会,为来自机关和企业的成年人做口语训练,短者两个小时,长则两天。常常在这些口语课程中清晰、真切地感受到,成年人更能够在我的课程中产生共鸣,精到、深入地理解我对口语交际的策略与方法的看法。究其因由,大概在于,我之所言,非出于理论上的研究,乃得自我一己亲历之语言实践。“实践出真知”这话,我的语言实践与我的语言体会,堪为一则实例。

这本小书,既是我作为口头语言的实际使用者对自身丰富的口语实践的归纳、概括、总结、抽象,又是我前述诸多口语课程的提炼与延伸。因此之故,本书并非向读者讲授口语表达中的技巧。我以一己语言实践而知,使用口头语言时并没有技巧可言,有的只是策略与方法。这些口语交际中的策略与方法,并不像“语言技巧”那样具体、细微。如果一定要说有语言技巧,那也是各人有各人的技巧,有如你的独木桥恰是我的阳关道。任何一个人,要想形成自己的语言技巧,从容、自如地运用口头语言,都离不开对口语交际的策略与方法的掌握,也离不开语言之外又与语言密切关联的生活阅历、人性体验。确实,有许多书籍甚至几乎所有的口语训练的书籍,致力于传授语言技巧。读者诸君便须得小心了。任何技巧都是具体的、细微的,这必然限定了技巧的用处,作用既不大,范围又有限。纵然学会了,也不过是皮毛。千万不能把这些技巧当作语言实践的锦囊妙计,否则贻害无穷。对于本书,务请读者不要把它当作“语言使用说明书”或“口语交际操作指南”。

以口语交际为主题的书籍,书店里算多见的了。其中有许多书,是从英文迻译而来,写作者以英语为母语。我等以汉语为母语的国人,从这样的译本中即便学会了口语交际的技巧、方法,那也不过是学了隔壁家孩子吃奶的法子。然而,“娘”和“奶”却又是不一样的,这法子如何管用?读者读到这本用母语写作的小册子,便是在了解一个“自家的兄弟”如何“吃亲娘的奶”。这“母乳”,叫母语。这“母乳”,未必真就让国人个个伶牙俐齿了,却定能滋养、浸润每个华夏后裔的心田,并由以安顿生命。

本书既然是讨论口语交际的,其行文就必须契合口语的特点,退一步说是要接近口语的特点,至低限度是不悖于口语的特点。这算是本书因论述口语交际所含内在逻辑。同一主题的书籍,未必注意到这一随主题而来的内在逻辑。至于由外文迻译而来的同题著述,就更难指望在行文上契合汉语口语的特点了。这本小书,不仅期盼读者从内容上理解口语交际,也从行文上潜移默化地提升口语能力。这就算本书的一点奢望吧。

这样一册“口语教程”,植根于中国文化深厚而肥沃的土壤。其一,行文力求符合中文的特性,以简洁、对仗、韵律感带给读者轻松、适意的阅读。其二,将生命理解与生命态度融入日常生活与工作的言语中,恰是融形上与形下为一体的诗性生存这一中国传统的体现。其三,从中国的历史文化传统中辨析与采撷口语交际的智慧,从而另行展现了语言作为交往工具与文化载体的两重性。

弁言 言说演绎人生

言说演绎人生,可能演绎喜剧人生,也可能演绎悲剧人生;既可能助成他人的人生喜剧,也可能酿成他人的人生悲剧。因此,便需要再析解出两个命题:

谨记:言辞直入人心

切忌:言辞直刺人心

每个人的生命,起于离开母体时的一声啼哭,以宣告他来到了这世上。所谓“呱呱坠地”。若是坠地不“呱呱”,这新生儿实在堪忧。到了生命的尽头,一个人不管是多么不情愿,又或因生活的激荡而变得多么的淡然与从容,他都是在无法言语的状态中停止生命的脉动。这一刻,佛家极形象地称为“寂灭”。寂则灭,灭于寂。生与灭之间,文学家以“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来阐明生命与言说的关系。无言即是无生。正是“万马齐喑究可哀”。可见,生命自始至终,以及连接了始与终的或长或短的过程,总是伴随着是否沉默这一问题的。

这么一说,就说到了人的自我理解上来了。人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是一种精神性的存在,已是常识般的人的自我理解。基于人的生物性,人需要物理性—物质性的家园,以安身立命。否则便是“贫无立锥之地”,不免窘困。基于人的社会性,人需要制度性的家园,所谓法治、宪政,便是生命的制度性安顿。否则,人格、自由无从保障,生命不仅窘困,更属悲惨,甚至生不如死。基于人的精神性,人还需要另一种家园,却常常将之忽略,或视而无睹。尤其在这个“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的转型时代,国人更是但求物质上的富庶,以广宅豪车为足,殊不知所得不过一物理性家园。人类文明在数千年长河中所生成、累积的神话—宗教、文学—艺术、科学—哲学诸体系,便是人的精神性家园,所安顿的,无关肉身、人格,而是心灵与血脉。而神话—宗教、文学—艺术、科学—哲学诸体系,又不得不以语言为载体,借语言方显其形。如此,语言就不仅仅是工具。语言在媒介人为交往工具之外,更具有形上的属性与意涵。语言乃是人类的家园,是人在物质性家园和制度性家园之外所不可缺的精神性家园。

这一处家园,以语言为质料而筑,以知、情、意做“器具”而供人所用,以真、善、美化成光、电、水、空气、食物等而使人“活”于其间。这就难怪语言学家称,“人在语言中成其所是”。离了语言之家,人无以成其所是,不过无形地栉风沐雨、风餐露宿,缺了“文饰”,无异野人。语言之家若没了知、情、意,则是“家徒四壁”,空余一壳。这家实不足一用。有些人,词不达意,言之无物,恰是语言之家不足用。语言之家若失了真、善、美,那又成了一处没有光明、温暖、能量、生机的所在,不仅不能“成人所是”,恰是扼杀乃至屠戮生命的“集中营”,精神集中营。专制体制中的语言,拒斥真、善、美,语言实际上是无形暴力,粗暴、强横,惨烈、肆虐,甚于刀把子。

语言是智能性力量,人可借以延伸有限的生理能力,克服空间和时间对人的限制。古人云,“言之不文,行之不远”,说的是通过书写,人可以将其知、情、意与真、善、美传达于异地之人与来日之人。我们今天可以读到相距已两千五百年的孔仲尼,可以读到年代同样悠久而空间又愈见其远的释迦牟尼和亚里士多德,神会这些伟大的先哲,正是托了书面语言之赐。这文字之赐,遥想当年,竟然是天地由之惊,鬼神为之泣。一个中国人,他所使用的文字时间更久,借此他可以读到一众元典。就此而言,按西方人讲究客观与精确的历史观,保守说,一个中国人的精神生命,向前延了四千年;按中国人对自己的文明与历史的理解,足有五千年。这也还是说,语言是人类的精神性家园。

口头语言,固然“行之不远”,却另有其独特性。它能使人穿越黑暗,这是口语之于生命的伟大意义所在。西方人类学通常认为,人类发出声音,是用来辅助手势的。换句话说,有声语言的作用,对于形体语言是补充的和次要的。但是,中国文化中,理解上却大有不同。一方面,古人认为语言是人自然而然的行为,与深沉的精神世界相关,并非辅助和次要的。《文心雕龙》说,“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另一方面,古人特别强调有声语言的特定情境,是在昏暗中手势、表情、动作这些视觉语言无法起作用时,它所拥有的独特优势。这是赋予有声语言极其重要的意义,打破黑暗。黑暗之中,生命以言说这一形态呈现。

假设有两个人,共处于一个空间里。这一处空间,漆黑不能视,相距不能触。按人的天性,这两个人不免各自生出孤独感和恐惧感。只有交谈,方借言说显示自己的存在,唯以话语表达相互的做伴。孤独感和恐惧感遂由此缓解,甚至尽去。此情此景,唯有口语穿越黑暗,带给生命温暖、安全。我二十几岁做助教时,一次和友人结伴午夜向郊外骑行,正好遭遇了这样的情形,添了对生命与语言的关系的体悟。当然,经历是二十多年前的,体悟却是近年才有的。生活世界中,有一些黑暗是制度性的。唯在言论自由中,人得以穿越制度性黑暗,使人性中的光辉与暖意得以显形,让生命有所安顿。

生命的存在感,虽在于打破沉默,沉默却又如影随形般,几乎是生命的常态。因此,若要通过语言来理解生命,便要对沉默也有所把握。可以根据沉默的成因,划分四项,归为两类。

其一,无力的沉默。这指的是一个人因为“智能性力量”不足,不得不沉默。这又可以再细分为三种不同的情形。一是与人面对面地说,存在心理障碍,尤其是面对陌生人或很多人时。这是心理上缺乏适应性,遂导致“心力”不足。二是一般所说的口拙或木讷,即不擅言辞,甚至词不达意。且算“语力”不足。三是自知见识有限,“难为无米之炊”,只好藏拙,藏的是心拙或智拙。这是“智力”不足。

其二,无权的沉默。一个人并不缺“智能性力量”,甚至可能很善于言说,有见地,可是他没有言论的权利,只好沉默。无权的沉默可能和程序因素有关,例如在法庭辩论中,原告方陈词时被告方只能暂时沉默;反之亦然。无权的沉默也可能和身份因素有关,例如你是个旁听者,或是个列席会议者,通常就没有说话的机会。程序性无权和身份性无权都是从微观的层面说的沉默。宏观层面,无权的沉默则来自于一个缺乏言论自由的社会控制机制,言论动辄得咎,甚至因言获罪,一般人,自然只好噤若寒蝉了。

其三,礼节性沉默。这可能是为了让同样在场的他人有说话的机会,故而自己沉默,而不是喋喋不休、滔滔不绝。这样的礼节性沉默,是一个人的教养、谦和。不过,这时候的礼节还偏于礼仪的一面。礼节性沉默也可能是为了避免别人的难堪,例如直接表达自己的真实意见会让人尴尬,或给别人造成某种伤害。季羡林先生说到人生态度时,有句很中肯的话,“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我把老先生这话,当语言策略来理解,所含便有礼节性沉默的意思在。这是不同于教养、谦和的仁善、悲悯,是对生命的敬畏了。这个时候由沉默所显示的礼节,已是一种生命态度。

其四,策略性沉默。当明知话不投机时,何不三缄其口以省心省力?既然已经多说无益,又何必劳神耗力却自寻不快?这样的时候还不懂沉默,便失了语言的分寸与策略。当然,这样的时候不沉默,顶多无益,不会有损。另一些时候,如果不善于策略性沉默,就会有损。若对方适值情绪不佳或时间无暇,还是暂时免开尊口的好;当整个社会环境、文化氛围不利于他人接受你的观点的时候,也不妨暂时沉默,除非你有意为振聋发聩之举。

一、二两项,无力的沉默与无权的沉默,属于无奈的、被迫的沉默;三、四两项,礼节性沉默和策略性沉默,属于选择性的、主动的沉默。另有一种类似而实际上大不相同的沉默,可称为技术性沉默。在某些情况下,言说者发现,不言不语比起直接地、清晰地说要更合适,甚至更有效,他于是以沉默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他的立场、态度,并非在沉默中藏起或取消了他的立场、态度。这是不言之言,是“尽在不言中”。这样的沉默是表象性沉默,是以沉默之形更有力和更有利地言说。

倒不妨说,人生是在如何对待与处理沉默中展开与演绎的。努力摆脱无力的沉默,从容、坚忍地面对无权的沉默,适度地把握礼节性沉默,敏锐地选择策略性沉默,机智地实施技术性沉默。因此,所谓“口语能力”,实有两面。一面,是流畅、规范、准确、优雅地言说,于可说、该说时能说;另一面,是不说,在必须沉默的时候沉默,在可以不说的时候不说。这两面,说的能力与不说的能力,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一个人能言说无碍、雄辩滔滔却不具备“不说”的能力,另一个人笨嘴拙舌而不得不静默不言,两相比较,实在难说何者更缺憾甚至更悲哀。希望本书有可能帮助读者添一点摆脱无奈的、被迫的沉默的意识与能力,也有可能帮助读者更清晰地判断何时和如何去选择沉默。

西人有言,“人因为有了语言而成为人类,人类因为语言而有了悲剧”。此言极是。所说的,乃是语言之为毁灭性力量。《圣经》中关于巴别塔的故事,更是隐含了语言作为毁灭性力量这一面。中国人对语言的理解,在这方面也是非常准确、精微的,所谓“一言丧邦”“清谈误国”“祸从口出”等。可见,“言说演绎人生”,既可能演绎喜剧人生,也可能演绎悲剧人生;言辞既可能助成他人的人生喜剧,也可能酿成他人的人生悲剧。本书希望能够帮助读者将言说化成建设性力量,减少甚至避免言说成为毁灭性力量。因此,言说演绎人生,便需要再析解出两个命题:

谨记:言辞直入人心

切忌:言辞直刺人心第一折心态:言为心声,以口述心

口头语言中的三种心态,从容、自信,紧张、局促,倨傲、简慢,何尝不是人生的三种心态?一个人如何言说,便是他如何为人;一个人如何为人,他便会如何言说。诚所谓“人在语言中成其所是”。言语若从容、自信,必是内心能达于从容、自信;内心能达于从容、自信,正是其人之从容、自信。

言说的三种心态,又何尝不是人生的三重境界?必不可少的心理素质:从容、自信

十几年前,一次参与评判大学生演讲比赛。席间,另一所学校来的一位评委和我说到她略感疑惑的现象。她说她发现,那些口才好的学生常常在别的一些方面也同样显出从容、自信。她的疑惑在于,为什么这些口才好的学生还能在别的事情上表现出色。她这疑惑,含了通常的认知,以为说话和做事是两分的,而一个会说话的年轻人居然还能做好事。容后再解说、辨析这“言行二分”的看法。套句老话,“兹事体大”。她的话里又包含了一层意思,“好的口才”是和言说时心态上从容、自信相关联的。一般的人,也是不自觉地以从容、自信来评断一个人的口才好不好。

我因她之言,当即自己多想了些,明白过来,答案其实就在她的那一层意思里。“好的口才”必备的条件之一是从容、自信。因此,好口才和从容、自信,不是并列的,而是表里、因果的关系。一个人因为心态上能够从容、自信,故而口才便好。这样一个从容、自信的人,一定会把从容、自信的心态迁延到其他的事情和行动上的。换句话说,一个从容、自信的人,是将这样的心态贯通了他的方方面面的。

单说口语交际的情形。一个人如果能够给人以从容、自信的感觉,别人首先会认为他所说是可信的、可靠的。话语的信服力固然来自于事实、理由、逻辑这些必不可少的因素,听者是就此基于理性来判断的;话语的信服力也来自于言说者所展示出来的从容、自信,听者去感受说者是否可信。这是真。言语由此显出其智性,成为智性的语言。其次,从容、自信所包含的还有言说者的真诚、坦率,不作伪、不骄矜。这是言说者展示其伦理上的善,这样的“正心诚意”也是不可少的。言语由此显出其德性,成为德性的语言。最后,一个从容、自信的言说者,他显得大方、得体,在口头语言和形体语言两个方面都能够散发出一份美感,令人舒服、愉悦。这个时候,听者纵然未必同意他所说,也依然乐意听他说、看他说。这是美。言语由此显出其诗性,成为诗性的语言。任何一个重视语言的交流作用的人,都必须致力于语言达此智性、德性、诗性,显出真、善、美。这又和从容、自信的心理状态密切关联。

那么,一个言说者如何做到从容、自信?若非从容、自信这样的心态,又是何种心态伴随着口头语言呢?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体两面。言说者如果无法从容、自信,那他的心态或者是紧张、局促,或者是倨傲、简慢。这是两种极端的口语心态。居其中间,既不紧张、局促,也非倨傲、简慢,这便是从容、自信。克服了紧张感,打消了倨傲心,便做得到从容、自信。最不能有的心理状态:倨傲、简慢

一个人倨傲、简慢地说着话,别人的感受定然是他目中无人。何止于目中无人,实在是心中无人。一个人言说之时一旦心中无人,他的话就很难言之有物、于人有益。就算凑巧有些内容,也不可能是真切、坦诚之言。心中无人,则口中的言辞就没有了气息、温度,甚至显出了冰冷、坚硬;没了气息、温度,也就没有温情、恭敬。这样的人,不过是鼓舌弄唇。他的一字一句,和他的心完全无关。他在言语之时,已是一个无心之人。正因为无心,所以不可能心中有人。

一个人一旦存了倨傲、简慢之心,他是藏不了、遮不住的。听他说话的人,或多或少、或清晰或隐约,总是能够感觉得到的:

刻意的华丽辞藻,可能是他在卖弄文采;粗俗鄙俚的字词,可能是他无所顾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话说得拖沓、冗长,那是他完全不在意是否浪费了别人的时间乃至隐蔽地谋杀着别人;而急促的语速,快得让人喘不过气了,更听不明白究竟所言为何,那是他完全不在意语言本该有的对话与媒介作用,只图自己一吐为快。

词不达意、言之无物、信马由缰,却依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不过是大逞口舌之欲,恃仗身份、地位,滥用话语权,践踏他人的礼貌和教养。

不修边幅、手舞足蹈、俯仰侧目、站不成样、坐不成相,这就不仅心中无人,也是心里先不把自己当人了。

曾经从中央电视台看到记者采访一位官员。此人厅级职位,不高不低;所掌管的,为涉台事务。电视里的这位厅官,看起来是很舒服、很随性地坐在沙发上接受采访,人完全靠到沙发背上,两腿带着夸张地分开,两手摊在两侧。正是“坐不成相”。说起话来,这样的场合,内容自然还是有一些的,可是那语调完全不似对公众阐述其工作,显得十分狂妄、自大。十足一个没有教养的粗鄙官员。我当时的心理感受是,这样一个官员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不足以为信;他这样的架势,绝难指望他说出负责任的话来,甚至可以猜测日常的工作中他也不会是个敬业的、认真的官员。也许实际上不尽然如此,可他却一定给了观众这样的印象。极其正常的心理感受:紧张、局促

绝大多数人,常常在紧张、局促的心理状态下与人说话。要想妥当地应对这样的心理状态,先得准确、周全地分析使人紧张、局促的原因,即所谓“对症下药”。

按我自己的语言实践、我教导学生口语能力时所得体会,他人与我就这一方面所做交流,造成心理紧张的原因有四项。第一,经验不足

口头语言的特点决定了这一表达形式需要相应的经验。当然,使用书面语言与使用口头语言是各有相应经验的。口头语言的特点之一是面对面,即说者和听者是互相“可视”的。这便需要有足够的心理适应性,以承受听者的“观看”,尤其在听者为“众”的大场面上。“足够的心理适应性”来自于历练、积累,这就是经验。

经验不足的人,少了历练、积累,面对面的口语表达就是一件陌生的事儿,置身于特定的场面中就是身处陌生的领域。面对陌生的事儿、陌生的领域,人在天性上就会不安,甚至恐惧,复因不安、恐惧而紧张、局促。第二,准备不够

口头语言面对面的特点,还意味着说和听的即时性,这便要求说者在思维和语言组织上都得敏捷。思维和语言有一方面跟不上,就出现空白。说者一旦发现自己有了空白,便会心慌。为此,事先的准备就不可少了。一旦准备不够,纵然历练得快成“老手”了,也难为无米之炊。

很多人紧张,是因为担心自己开始说话后“忘词”了。换句话说,这个紧张的人,他意识到他没有完全背下来他之前所写的文稿。而“没有完全背下来”,是准备不够充分的具体情形。这里又涉及经验不足的问题。很多人所担心的“忘词”,其实并不是完全忘了,只是忘了其中的一些,可能只是文稿中的一句话,甚至可能是并不重要的一句话。由于经验不足,他就被“这一句话”给卡住,甚至给“毁”了。后面会另行讲到怎么对待“忘词”以及如何最恰当地使用文稿。

经验不足和准备不够,造成面对面说话紧张,这是各人在自己的经历上容易体会到的。下面提及的两点,就不是那么容易从直观上感受了。第三,身份劣势

许多年前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位朋友加校友打来的,他太太还是我同学。长年里与他们夫妻过从不少,算很熟悉的。他打来电话时,我们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没联系了。电话接通,他的话是标准的中国式寒暄。这就显出了几许生分、客气,生分、客气中含了不自在。不仅从他的声音我听出他有点不自在,我也有点不自在,因为不得不应和他的中国式寒暄而无法轻松地说话。他的语气,还明显地不如以往我们说话时放松、自如。我就很意外了,想这老兄今儿是怎么了。寒暄过后,他入了主题。我才明白过来他这一通电话何以不自然和不正常。他需要我帮忙,他又知道我一向的性子是不肯找我在法院的学生说案件,去影响学生手上行使公权力。他有求于我,对我是否能“慷慨”相助却着实没有把握。这一通电话,他已经不像往常一样作为朋友加校友和我说话,而是换了身份,是个向我提出“不情之请”者。这让他意识到,他处在身份上的不利状态,生出了往常不会有的一点心虚。

做学生的时候,不免会身处身份劣势的话语场合,例如求职面试、考研面试、论文答辩。这场合,话说得好不好,不由说话者自己决定,而是由各式“考官”来决定。工作了,面对上司,固然是身份上处在劣势,哪怕是面对资深些的同事,也多少是身份的劣势。除非得了“靠山”,所谓“有来头”,这却是例外的,不足以作为常态来讨论。如果具体的工作是推销,要“陌生拜访”,不论电话还是上门,都属于身份劣势的口语交际。第四,过于在意

同样是许多年前接到电话,学生打来的。这个班的学生在职攻读法律专业硕士学位,毕业时举办相应的典礼。我在他们的第一学期课任《法哲学》。班长代表全班同学打来电话,邀请我在毕业典礼上作为任课教师的代表致辞。我不能推却这份盛情,更认为这是教书的荣耀。为了这盛情和荣耀,我认真地花了些时间,想好了该和他们说些什么,然后期待着学生们的毕业典礼。隔了几天,我走向举办典礼的模拟法庭,路上边走边整理待会儿讲话的思路,推敲些词句,突然就觉得有几分紧张。我非常意外。我不缺此类场合致辞的经验,我已准备得足够了,面对我的学生我绝非身份劣势,相反,我该是他们喜欢、推崇、敬重的老师,否则他们断不会在自己一生只此一次的硕士毕业典礼上慷慨地给我几分钟时间。可是,为什么我突然紧张起来?我又何必紧张呢?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偶然地想清楚,我这一次紧张,是因为我在意。我希望在即将毕业的学生面前继续显得“口才好”,他们一直都认为我是“课上得好”的老师,可不能自己毁了这形象。我希望我的言辞为他们的毕业典礼增光添彩。同学们邀请我出席并致辞,不独是尊重老师,也是含了“增光添彩”的目的的。我不能让他们的小小目的落空。我希望我不负他们的盛情和给予我的荣耀,否则我就很失礼,很不够教养。如此在意,纵然我于经验、准备、身份皆无可虑,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慌上一慌。

古人是早就明白这道理的,叫“关心则乱”。

具体来说,不同的人所在意的大为不同。有人在意结果,担心面试或答辩不通过,担心汇报工作得不到上司、同事的认可。有人在意过程,不安于自己嗓音并不优美、洪亮,不安于舌拙唇笨不流畅,不安于一口纯正的“闽南普通话”而不能字正腔圆,不安于梳妆打扮不得体。有人在意对象,面对某个严厉的老师,面对那个挑剔的上司,面对暗自心仪的女子或男子。如何让自己有信心:本书无法教你的信心与身份优势

直观看来,一个人的信心,常常和他的身份优势有关系。老师之于学生、神父之于信众、上司之于下属、老板之于雇员、明星之于拥趸,都具有相应的身份优势,并且很清楚所处身份优势。基于身份优势说话,当然容易有信心。这样说可能造成误解,预为辨析。一个人恃仗身份优势,那是极易在心态上倨傲、简慢的,这不叫从容、自信,不过浅薄之徒,无如井中观天。一个人的身份优势,虽然可能来自于机缘巧合、上天垂爱,或得自于投机取巧、蝇营狗苟,总还是有许多人,其身份优势是与个人的努力、坚忍有关,是个人在智识上的优势、能力上的突出、品行上的端正所转化来的。当他以别人看来优势的身份说话的时候,他自己却清楚,他的话语所凭借的,是他身份优势背后的个人智识、能力、品行、性格。是这些“源”,而非优势身份这一“流”,造成了他从容、自信的口语表达。毋宁说,他口语上的从容、自信,与他言说时的身份优势,是他的内在素养的两种外在表现,是并列的。这二者间并非身份优势为因,从容自信为果。

要是哪个读者并不同意我的观点,只以为身份优势必定会延伸为言说者的语言优势和心理优势,那就当见仁见智的好了。如此,特别提示一点,以契合本书相助于读者提升口语能力的写作意图。任何语言训练,都不可能给人带来身份上的改变。因此,本书不必要也不可能涉及如何获得身份优势这样的问题。经验与信心

有经验了,人就老练了,老练到一定的境界,就老到了。说起话来,自己挥洒自如,别人听得如沐春风。当然,千万不要经验多到变成老辣、老油条。经验带给人信心,便是熟能生巧。延伸开说,不熟则拙,拙则心虚,虚则慌乱、无措。

在经验的渐进积累中慢慢消除紧张,点点滴滴地形成自信。这是获得口语交际的心理适应能力的不二法门。进入这一道不二法门,不免是要吃些苦头、受些煎熬的。所谓经验,必定是历练、磨炼,往往是一个人蜕变式的进化。对很多人来说,这又可能是个长期的过程。倒也不必急,其实也急不来。

我的学生、研一的陈同学,在我的《公众表达》课堂上和她的学弟、学妹所说的,给我很大的启发。每个人都会有“没有经验”的时候,而实际上,所谓的“没有经验”,只是没有直接的经验。每个人,到了20岁的时候,纵然没有登台讲话的直接经验,总还是或多或少有间接的经验的。学业中,作为学生在座位上起立发言,参与课堂讨论,或被老师点名要回答问题,这便是台上发言的间接经验。而就口语表达来说,这已经是直接经验了。日常生活中,向陌生人问路,或者偶遇了陌生人问路,不论你原本多么害羞、不擅言辞,你也总是处在口语交际的状态中。这也算是可以作为台上发言的间接经验的。所以,“经验的渐进积累”,也是包括间接经验的积累的。只看一个人是否很善于自己从这些间接经验中学习。做得到,就是自己做自己的老师了。而这一点,毋宁是人生的巨大财富。

这本小书,也无法让读者获得经验,顶多是与读者交流作者自己的经验。读者对于作者的这些经验,或许可以作为自己的间接的经验,拿来参照,得些启发。这本小书,也算是着意强调渐进的修炼,提示读者积跬步以至千里。信心来自准备:本书能够教你的我的经历

1983年4月17日,厦门大学一间普通教室里的一场学生活动,算是这本书源头上的第一滴水。教室所在的教学楼映雪二号楼,十多年前就拆除了,原址上建的是更符合现在要求的教学楼。斯室已如云烟去,却留余音在此书。

那天举行的是“厦门大学学生演讲研究会”成立庆典。之前,职司学生工作的林老师指定了这个学生社团过渡期的理事会的会长、副会长、秘书长。我非常意外,老师给我安了个副会长的职务。我非常惊慌,老师要求这些学生必须在成立庆典上发言。我之前顶多也就有过课堂讨论上发言的经历,而且几乎都是在座位上起立发言。如今,这么大一个场面,要登台,于我难度极其大。我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因为这般发言困难而向老师辞职,只得硬着头皮。我先是写了几百字的演讲稿,反复修改;然后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然后自己躲到没人的地方,面海的成智楼旁,一遍遍地模拟着。这些细致的准备,让我在无法处理的紧张、局促中有一丝凭仗,借此带着侥幸之心,上台做我平生第一次的公众演讲。当时只想,把稿子顺利背出来就可以了,别人觉得好不好已经顾不上了。

之后,林老师对那天的“就职演说”逐一点评。他是以这一方式来训练“厦门大学学生演讲研究会”的这些骨干分子,这些其实还没有入门的“研究会”成员。他说到我,居然用了“侃侃而谈”这样的评价。我至今还不知道林老师用的什么标准,至今也不觉得30年前的那三分钟我属于“侃侃而谈”。若非林老师当年这么说,读者今日肯定见不到这样一本书。老师的这一通评价,让我后来添了胆子敢说话,虽然很长时间里还是非常紧张地说话。

类似的故事,很多人经历过;还没有这样经历的人,也该是都知道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先做好准备。这其中的道理,自然就是用充分的准备来弥补经验上和能力上的不足,使得在经验和能力有限的时候也能依靠事先准备勉强地上台说话,不至于跌下台来或走不上台。用准备来降低紧张程度,用充分的准备让自己尽量接近自信的状态。我的经历遵循了这一逻辑,我的经历验证了这一逻辑。

这一逻辑里,还是有两个问题,要细致阐述的。其一,如何理解“充分准备”;其二,如何超越“充分准备”。否则,在准备与自信这一主题下,这本小书就没有特别的阅读价值了。如何理解“充分准备”

准备工作非常具体。本书没有能力将那些具体的准备工作一一道来,包括准备内容是哪些、材料如何取舍、是否需要又如何制作演示文稿等。这些都属于具体的技能,赖各人自行斟酌决定。1983年4月17日前的一个星期,也没人这么手把手教我的。正是我自己的经历,提醒我不能也不必写一本口语交际技巧的书。

准备到何种程度,算是“充分”了,也因人而异,且同一个人也因其自身经验与积累的不同有异。我早期备课,是把讲稿写得非常详细。课堂上要讲的所有内容,我都写成书面讲稿。上课了,便完全按照讲稿来讲,通常贬称为“照本宣科”的。讲稿上没有的,我是完全不敢讲的,怕出乱子。而且,那时候知识储备既不足,经验也极其有限,讲稿之外其实也没有任何可讲的。所以,头几年教书,所谓充分准备,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用所能用的全部时间,写出讲稿。写到什么程度,就是课前准备的程度,这就是“充分准备”了。

慢慢地,每门课程的内容比较熟悉了,对讲稿的依赖逐渐降低,讲台上的经验也积累了一些。自己给自己提了要求,丢掉讲稿上课。30岁的时候这么想,计划50岁或者临近退休时能够做到没有讲稿上课。当时非常期待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把没有讲稿、只用口头语言和板书向学生授课的教学,称为“艺术化的教学”。心向往之,似乎有如神助。不到40岁时基本做到了不携片纸而可以从容游走于讲台。这么些年来,除了极少几次讲座,有特别的考虑,事先制作好演示文稿,其他的课程和讲座,都是空手的,再配以现场板书。这么上课和讲座,我常常声称我不备课。其实,也只是按照一般的标准和方式,我说我不备课。我用我的方式备课。

说起来,上课或讲座,报告或致辞,以及其他的口语表达,没有不需要准备的,也没有不需要充分准备的。只是,准备的方式有别。当经验和其他各方面的积累都还不够的时候,准备是直接的、针对性的,也是有形的。写出书面稿、制作电脑上用的演示文稿,就是有形的直接性准备。为此又常常要做另外一些相关的事情,如收集资料、征询意见、实地查验等。必要时还可能试讲,以模拟未来的口语场景的方式来准备,有如文艺晚会的彩排。这样的准备极为必要,却有两点缺陷。其一,有时客观条件可能根本不允许你准备,例如上司临时要你口头汇报一下相关工作。其二,你的准备恰可能成为你的拘束,造成你缩手缩脚,在让你有所依托的同时也束缚着你。

我由此提出并主张另一种准备,无形的准备,储备性准备,化整为零的准备。对于大多数讲座,我只是打腹稿,在脑子里构思讲座的主题、框架、各部分如何转承、如何切题又何处收题等。确实是无形的准备。有时看起来像是呆坐着,心思却是敏细地准备着。偶尔,会为了讲座或课程,写一份大纲。也只是一份大纲,很粗略的。已是足够。之所以敢于做这种无形的准备,是因为日常的阅读、思考已经储备了相应的“内存”。呆坐静思的准备,是在处理这些“内存”,把其中有关的、可用的调动起来,做相应的无形加工。而增加自己“内存”的过程和环节,已经是在做储备性准备了。阅读所得知识、思考所来见解,并不知道哪天、何处可用,且先备下了,供不时之需。这样的储备性准备,也不光是阅读、思考,还包括观察、倾听。我常有些旅途上的见闻,纯然偶遇,居然发现和课程所涉及的一些很抽象的理论有关联,是可以用来把抽象理论具象化表述的,就记住了。到了新学期,便拿了在研究生的学位课《法哲学》上用了。这旅途,于我就如同在备课了。却又不是刻意地备课,而是不经意就备起课了。如此点点滴滴地储备着,绵绵不断地增加着自己的内存,很多时候就不必刻意专门去准备了。这便把准备化整为零了。这一化整为零的准备,简直就是随时随地的准备。古人讲“有备无患”,也正可以用在此处。有了这般化整为零的储备性准备,纵然上司临时起意要你汇报工作,纵然某一语言场景中你须得即席发言,又何惧之?

这样的准备,不仅仅是用手准备、用脑准备、用器物准备,更是用心准备。这样的准备,不必定把准备的成果储存在电脑里、表现在纸版文本上,常常是用心记下了,汇入自己的思考、见解、观点,融化为自己的立场、态度、情感。这样的准备,已经不是在身外,而是与一己生命融为一体。当一个人是基于这样的准备出口言说,他如何不是从容、自信?他想不从容、自信都不可能了。

当然,任何人注定都是从有形的、直接性准备开始的,随经验和积累而有可能采用无形的储备性准备。因此,有形的、直接性准备是无法跨越的,是任何一个想达到从容、自如地口头言说的人所必经的。另外,有形的、直接性的准备又是尚待提升、进化为无形的、储备性准备的。如果只知、只会做有形的准备,再充分的准备也难以让人达到从容、自如的口语表达。或者说,有形的、直接性准备,可以使言说者达到匠人的水准,只有借助无形的、储备性准备,口头言说才有可能进入艺人的境界。为何超越“充分准备”

很难定个标准,来检验口语表达前的准备是否“充分”了;也很难由言说者之外的别人来评断其准备是否“充分”了。只能由言说者自己断定他是否准备得充分了。如果他觉得经过准备他很有把握了,那便算他准备充分了。一个认定自己准备充分的人,实际上也就是对自己的准备满意了。问题大概也就由此而来。一旦他对自己的准备是满意的,他会轻易就修改、调整做准备吗?一般人的心思,必定是严格按照准备来发言、汇报、致辞的。很多人也正是认为,按照事先准备的文稿,背了下来相对来说是最好的,却又恰恰担心背得不烂熟、东丢西落的,反而紧张了。也就是说,有时候,充分的准备竟然反过来成了心理紧张的原因。

就算充分的准备没有造成心理紧张,也确实让言说者开口说话时显得笃定,可他终究还是拘泥于既有的准备。然而,口头语言的面对面与即时性的特点,是内在地排斥“拘泥于既有准备”这一情形的。因此,从容、自信的口语表达,是在充分准备之后,超越既有准备。如何超越“充分准备”

所谓超越既有准备,是把已经准备的内容,内化为自己的“内存”,而不是读稿子。背出事先准备的也是没有内化,至于担心背错了、忘词了,更表明没有内化。所谓内化,就是“得其意忘其言”。这类似于武功高手“从有招变无招”。许多年前,我在《辩论与演讲》课上,以“超越充分准备”为题,要修课的十来个二年级本科生各按自己的口语表达经历,提出自己的见解。有一个同学以这“从有招到无招”来比喻我要求他们做到的“超越充分准备”。这极其生动,也非常契合中国人的思维。一个人的武功,若只是在“有招”的状态,总是存在着滞、拙之处的,由此滞、拙而生出破绽来。“无招”之境,剑手只剩下剑意,从而达致使剑的最高境界。

从有招到无招当然也需要过程来修炼。可以先如常写下文稿,然后只记纲要,细节性的内容完全可以忽略,能记下多少算多少。下一个阶段,写了文稿后连纲要也不记了,在写的过程中同步“内化”。最后,不写完整的文稿,写出纲要和一些关键的节点、素材。也就是说,“内化”的方式,背不是唯一的,也不是最好的。写提纲或文稿的过程,是更适当的方式。只要写作的过程是认真思考的、细致地字斟句酌的,这个过程又是反复修改甚至推倒重来的,那些最重要的内容,一定能够融汇在自己的心里。只有在写作过程不用心的时候,才不得不用死记硬背这一最笨拙的法子。不肯用心准备,本就不算“充分准备”,何谈“超越”?但凡用心去准备,准备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可以不受已有的准备的束缚,自可“超越”了。

超越先前的准备,便是超越了用唇舌说话的层面,也超越了用大脑说话的层面,而是做到用心说话,以口述心。这话,就说得有温度、有温情了,不仅能说服人,更打动得了人、感染得了人。如何应对心理紧张

人总是需要或短或长的过程,才有可能渐渐接近从容、自信地口头言说之境界。在这一过程中,经验、准备、身份诸因素,确实会造成紧张、局促的心理状态。如何应对这避无可避的心理紧张?某些误区

有一些教授语言技巧的书,或训练口语能力的人,传授一些似是而非的方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人建议说,一个演讲者如果在上台前紧张了,那就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行,我行,我行”。最好是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声说出“我行,我行,我行”。或者,大喊几声,把紧张的情绪释放出来。我不知道这方法起多大作用,因为我自己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也不会建议别人用。这算是虚张声势、自我麻痹。就算有点用,也不足为恃,尽可弃之不用。

有人建议说,把台下的听众当作愚笨之人,甚至只当是一堆萝卜、白菜,这样就不紧张了,甚至可以变得很自信。我也不知道这路数起多大作用。我从来不敢当听众萝卜、白菜,也不敢设想听众为愚笨之人。言说者若是按这建议去做,那是目中无人、心中无人了。万万不可如此。最妥当的,是反其道而行之。留待后话。

一个武功高明的人,他是不必也不屑用暗器的,更不屑用毒了。设想这个人在成为“高手”之前,遇到有人教他毙敌的方法是暗器或用毒,他用了,果然也有效。他若因此耽于暗器或用毒,还有机会成为“高手”?难道不算误入歧途?比较合适的建议:借助器物

最简便易行的方法,用来对付心理紧张,是借助合适的器物。根据说话的场合、客观上的条件,可以用如下技巧性的方式。

使用讲台。讲台可以遮住身体的一部分,让一个感到紧张的人部分地“躲”了起来,免于没遮没拦地直面听众。身体躲进讲台的那部分,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例如一只脚会斜着、膝盖会弯着。这样子,若是裸呈于听众眼里,难堪、失礼之极了。这一“躲”,作用不小。

在使用讲台时,还可以把手放在讲台上,或者用手略略地扶着讲台。这目的不是通过手来支撑身体,不能这样做。通过手和讲台的接触,可以获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充实感,以此释放心理上的紧张。

如果没有讲台,可以手上拿个东西。当然,这东西要与场合相适合。某些场合不得不空出手来,某些场合可以手上拿着笔或文稿,某些场合可以手上拿着要展示的实物或别的器具。有的人在并不需要他拿住话筒时,会手握乃至紧拽着话筒。这是他下意识地寻找到凭借,以释放紧张心理。如同溺水之人抓救命稻草般。我见过一些大牌教授,在同行的学术会议上发言,也会这样。他自己则可能并不知道多此一举,略显失态。

借助于这些合适的器物,能够部分地缓解紧张心理,但是几乎不可能指望以此消除紧张心理。更有效的方法:说出自己紧张

比借助器物有效的方法是,向听众坦率地说出自己紧张。通常情况下听者是看得出说者的紧张的。既然藏不住,索性说出来好了。说了,自己就把这消极的情绪释放出来了。说了,常常还可以得到听者以善意来回应。研究生入学面试,许多考生明显紧张,有的看来还是过度紧张。老师们就不免多了点慈悲心肠,出言安慰,让这紧张的学生可以略平静下来。求职面试之时,面对上司之时,有所紧张,正常的。不妨就自己说出来。考官或上司或许也会来点菩萨心肠。

说的时候,可以适当地多说两句话。不光说自己紧张,还可以简单说出令自己紧张的原因,例如声明自己没有经验、表明自己原就是个内向的、不善言辞的人。这些客观上的原因,是容易得到理解和谅解的。不过,有的人会谦虚地说,“我没什么准备”。这是地道的“中国式谦虚”。对于言说者来说,是极不合适的。“没准备”意味着草率、简慢。为了多余的“中国式谦虚”,却失了礼貌、教养,更失了言说的话语正当性,这是语言策略上的重大错失。如果真的准备不够,也不合适当面直接说出来。直白地说了准备不够,便如赤裸裸地去冒犯听者,让听者不得不听缺乏认真、尊重的说者。这也是语言策略上的重大错失。一个有教养而又明智的言说者,深知话语的正当性是和必要的准备相关联的。在准备不够的时候,他不会直白相告以示“坦诚”,他以内心的歉疚和自责默默地表达对听者的礼貌和尊重,并告诫自己下不为例。“心病”心治:紧张时的自我心理调整

只是去应对心理紧张,是很不够的。应对不免有所被动,收效也不大。口语表达的能力,还包括心理自我调整的能力。忘、记之间,勿作庸人自扰

口语表达中,越是经验不够,越需要事先准备;越依赖事先准备,就越害怕“忘词”;越害怕“忘词”,就越容易紧张;果真发现一词一句忘了,便真的慌乱起来,因这忘了的一词一句而心神大受影响。这般情形,十足的庸人自扰。经验不够的言说者,心理本能上是纠结于“忘词”,深陷于遗忘所造成的那个“空无之地”。本书试为“当头棒喝”之举。

忘了原初所准备的,这是常态。要说一词一句全都不忘,既不可能,也不必要。或多或少,总是会忘一些的。奥妙也正在这里。不会有人忘光了的,忘的只是或多或少。在忘了、丢失一些词句、内容的同时,不是也记住、留下了另外的那些词句、内容吗?与其纠结于“忘词”、深陷于“空无之地”,何不抽身出来,专注于没有遗忘而记得住的那些内容?把用来懊恼、焦虑的时间与心思,转而用来回忆、加工那些已经记下的内容。于是,“空无之地”就会瞬间转换为“实有之境”,由此而“成竹在胸”。何其快哉。《红楼梦》里讲那“风月宝鉴”的故事。一面看去,佳人巧笑,风情万千,这诱惑竟至病入膏肓者一命呜呼;另面看去,骷髅狰狞,毛骨悚然,居然是苦口良药的荒诞版,本可起死回生的。这故事,为艺术上的真,不属于生活中的真。内中的道理,乃是“一体两面”。这“风月宝鉴”,是送人命还是医人病,端在看的哪一面,也在何人去看。言说之人,必定身处忘、记之间。这也是一体两面。心心念念只在遗忘的“空无之地”,无如自己“送命”。何止庸人自扰?简直可说是咎由自取,乃至“自作孽不可活”。有“慧根”之人,心智上能够弃了遗忘所造成的“空无之地”,将这“空无之地”在心思里“空”去,自然能够在“实有之境”中柳暗花明、曲径通幽,得获盎然生机,别开生面。

后文有以“言说如水”来分析口语的特性与要点的,此处也借水来说说。水上行船,船工们如何对待激流之中的险滩、礁石?我没有这样的经历,却多少想得通其中的道理。船工的眼里心中如果只有险滩、礁石,要么根本就不敢行船,要么便容易搁滩、触礁。高明的船工,眼里心中一定先有水流、航道,知道可以通行,再明了险滩、礁石,趋避得当,虽然也惊心动魄,又另成波平浪静。这如同刚会骑自行车的新手,人在车上,看着地上石头或坑洞,心里紧张地对自己说,“别撞上别撞上”,偏偏就准准地撞上了。等老练了,路上的石头、坑洞依然在,却已能够视若无物,轻松就避过了,想撞上都难。因为,这个时候,眼里心中更多的是路,不是路障。

担心忘词的人,还得再明白一点。所做的准备中,总是分了主次、轻重的。只要是认真、细致地花了心思准备的,那些主要的、重点的词句与内容,一定是能够记下了,转化为“内存”。而容易遗忘、丢失的那些词句和内容,总是相对次要的、不成重点的。我自己在弃置文稿讲课或讲座时,经历大体就是这样的。忘了、漏了一些不太重要的,那些构成课程或讲座的框架、骨骼、转承的关键的、主要的内容,总是在。我猜测,这是一个人的记忆机制的自然选择。不用刻意去记住哪些内容,也能近乎本能般地储存下来那些重要的东西。前提当然是用心。这意味着,忘掉的,便是无关紧要的。这情形,恰如一个人不会把家人的电话忘了,不会把心仪的女子的电话忘了,不会把重要客户的电话忘了。一旦醒悟过来,忘掉的是不重要的,而记下的才是重要的,这些所记住的内容已足以成为你的“航道”供你“通行”,又何所惧之?

担心忘词的人,还另存着误会,以为忘词了听众能听个清清楚楚,心理上的感觉就如身上衣裳破了一个洞,漏了皮肉为人所知,好不难堪。其实没人知道你忘词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何时、何处忘了词句,本就是你自己写的、背的嘛。听的人,怎么知道你写了什么、背了哪些?“言说如水”的流动性,也使听者不容易甚至几乎不可能听出来,说的人漏了原该有的一句话。就算有那听力极敏锐、思维极迅捷之人,听出来“破绽”了,也会觉得如同读书读到作者出现条理不够清晰、逻辑不够严谨之处,很正常的。所以,真要忘词了,未必就成了“破洞”,更未必就“露了皮肉”,也不成难堪之举。不妨坦然。紧张是暂时的

有一次给成年人做语言训练,接受培训者从20出头到年近半百。为期两天里,最后半天是自定主题的演讲。有个和我同龄的男士,上过挺好的大学,时为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平时说话完全没有语言障碍,算得风趣、幽默的,可那天在不大的会场里面对不多的培训班“同学”,他说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这是紧张的典型表现了,大脑空白。我得帮他摆脱眼前的困窘,更想由此为他另推开一扇窗,就和他商量,问他愿不愿意和大家说说,女儿自出生后那些让他记忆深刻和特别感动的事情。这个他自然愿意。略想了想,他就说起他女儿来了。我是特意为他选了这个话题的。这是他不用任何准备的话题,早已融进他的生命中了;这也一定是他能够富有感情地说的话题,因此一定能够感染在场的听众,并由此带给他这种言说方式的快乐,带给他口头表达的信心。果然,他没有修饰的、本色的表达,依然引起大家情感上的共鸣,现场效果非常好。他讲完后,在大家感受亲情余韵中,我问他,刚开始说女儿的故事时紧张吗?他说紧张。我再问他,讲开以后,还紧张吗?他认真想了想,说不紧张了。

我当即“借题发挥”,和培训班的众人说,如果我们用心、动情,进入我们熟悉的那个世界,把这个世界用口头语言表述给听者,我们就会因为专注而忘了紧张,因为专注而驱走紧张。所以,紧张是短暂的,只存在于我们上台前和开口后的小段时间里,有时这紧张竟然不过刹那。我自己也不免有时候有点紧张,总是在一两句话后平静下来,不再紧张。那天的培训课上,我是顺势取了素材,把“紧张只是暂时的”这一感受说与培训班的人。

言说者一旦知道紧张不过是暂时的,他就不必也不会放大紧张感,就容易把它放下。否则,他总是要担心,从尚未出场,到讲完结束,一直被紧张这一心理状态困扰、折磨着。依然拿水来说说吧。冬泳之人,入水之前和入水之初,一定感到寒意。游开来后,寒意渐去,几无踪迹,反来快意,酣畅之极。这情形,正是紧张之于言说,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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