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你是我逃不开的时光:新概念获奖者范本作品十年精选(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2 03: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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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达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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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开.你是我逃不开的时光:新概念获奖者范本作品十年精选

盛开.你是我逃不开的时光:新概念获奖者范本作品十年精选试读:

作者简介

严 川本名张子墨,1998年生于南方小城。写作于我并不是一种艺术渴望,而是另一种强烈的愿望,我欲把它引入我深信之中。第十六、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者。单 超90后作者,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大学德语系。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李帅强笔名小艾,河南禹州人。90后校园作家,南京工业大学化工系硕士研究生。杨晓萌笔名苍苍小白。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90后,属羊,处女座,日本控……与一切被嫌弃的关键词紧密相关。时刻准备着,却总是被机会甩在后面的伪文青一枚。身体懒惰,精神永远行走在路上,预计谨将一生为使身体与精神平行而努力。自得地过着比学生还悠闲的社会生活,自怜地写着比韩剧还矫情的文字。孔维越出生于贵州省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在《山东文学》《飞天》《散文诗》《鹿鸣》《星星》《雨花》等报刊发表少量文学作品。韩逸萌85后青春文学美女作家,文学学士,新闻学硕士,中共党员,北京某出版社编辑,热爱文学,擅长散文随笔及短篇青春小说创作,多篇文艺作品在《意林》《做人与处世》《知识窗》等全国报刊发表。张 礼客居昆明,曾在国内外数百种刊物发表作品,有作品译成英、德等国文字。万霁萱作为狮子座中最软弱的人,胆小如鼠但却一直在向往轰烈永恒,外表强悍但内心敏感和软弱。喜欢细腻的表情和情绪,因为总认为在最细微的角落才能看到人的软肋,所以才热衷从边缘的角度来记录和表达,用一个人的力量为爱护航。获得“华东师大杯”第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范尔乐自我感觉是一个严肃的人。生于青春都市深圳的青春少女,在魔都上海读书。爱生活爱写作,热爱一切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愿意努力追求,愿意不停奔跑。第十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第十五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陆晓彤浙江桐乡人。万千尘埃中的一颗,但这颗尘埃喜欢讲尘世的故事,她爱极了创造出的另一个小世界,总觉得人物能够在那里永远活着,这样就够了。罗 磊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封 雷单眼皮男生,1992年11月生于南宁。喜欢笑,很傻或者很灿烂或者很诡谲的那种笑。热爱一切艺术本身和其载体,尤其是音乐和文字。性格不稳定,伴有宅男成分,心情好时是话痨,心情不好时沉默不语。获得第十一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第十二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蒋 奔1997年7月生于浙江湖州安吉县,巨蟹座,性情温顺,擅长严肃文学类小说以及叙事散文创作,作品见于《青春风》等。获得第十六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第十七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入围奖。入围第二届超级明星新人选拔赛全国五十强、首届新蕾杯作文大赛全国二十强。董超楠女,1992年12月13日生于辽宁省朝阳市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一个N分之一血统的蒙古族姑娘。喜欢听很多歌曲、看很多故事,文学新生力量,作品尚且不多,但会坚持写字不会停下来。岳 冰中国台湾东华大学硕士在读生。作品散见于《文学少年》《童话世界》《意林童话》等杂志,部分作品被收录于《中国校园文学精选》《中国青春文学精选》等选刊,已出版长篇小说《我的缥缈时光》《来自精灵世界的妈妈》,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刘 杰南方城市一个安静角落的少年,给自己取了一个叫作“诗人”之名的名字,却很少写诗,喜欢一个五月女孩,喜欢一本叫作《异兽志》的小说,喜欢一支还能写字的笔。谢小瓷出生于河南,曾就读于中原工学院。第十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

我没有高大强壮的身躯去 她依靠

也没有厚实的手臂可以 她 抱

我能 她的只是在无数个花 花落的日子里永恒的陪伴黄金盟誓|Gold troth暗涌文/严川一

冬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我挤在他们中间向上游,光会透过逐渐变得深蓝的海水到达我们退化的眼中,我会继续随着涌流的河水游,游到不知名的哪里去。

A.m.6:00,我该起床了。

清晨,雾还没有散尽的时候,我可以轻巧地捕捉到一点轻飘飘的心旷神怡,寝室阳台上的衣服已经不再滴水了。对面的楼已经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我却依然处于混沌中不愿醒来,还能听到隔壁阳台上的姑娘在刷牙的间隙大声地用喉咙发出含混不清的音律。“我的天啊,这么早就亮灯了!”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教室的灯亮起,我无力地冒出一句。

吉西正靠在楼下的灯杆上一边等我,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她见我在楼上俯看着她,便快速地挥着手笑着,笑得眼睛也成了一道细细的缝。然后我飞快地奔下楼,扁扁的书包撞击着我跳动的身躯,啪嗒,啪嗒……像有什么东西在追着我。

我抚了抚她的头发,大踏步地融进了人群。

我们并肩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看着来来去去的人们,脸上有着完全不同的神情,每一个表情后有着不同的经历,然后这一切被缩小为地图上的一个点里的更小的一个点,如同我脚下每一个相似而各异的格子一样融成一股。

就像我此刻啃着白面包一样,无数个细胞将在唾液淀粉酶的分解下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小绿,小绿。”吉西拍了拍我的头,有点疑惑地看着放空的我。我歉意地朝她笑笑,然后继续吸着橙汁,直到吸管发出奇怪的响声。

只有五分钟了。我还是慢吞吞地走着,别人却已经开始狂奔了。二

我进教室的时候,指针指在了6:50。

我的位置上散落着“五三”,醒目的字撞进我的眼里,封面的些许卷边在我眼中却显得格外动人。嗯,这说明我确实在好好做题。

进来的时候,我看到木木斜靠在椅子上啃着面包,黄绿色的鞋子闪到了我的眼睛。桌子上摊开着昨晚的作业,红笔骨碌碌地掉到了地上。“还没写完呀,大哥。”我在他的后背轻轻捶了一拳。“我可是不抄作业的好学生。”他斜着眼睛瞅我,嘴角上扬。真是完美的笑容。

我在心里默念着“你好你好”,然后走到了自己的位置。白晃晃的灯光像是最坚硬的铁器,这使我想到了铁质的栏杆。

日历上只剩下薄薄的几张纸,也对,好久之前银杏树的叶子就已经掉光了。“小绿,小绿,你总是很不安。”木木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依旧带着惯常的笑容,像个小孩子。

也许我不该走得太慌张,我找不到出口也逃不开时光。

按照我们这里记岁数的方法,今年过完,我就踏上了十八岁的“不归路”。按照严谨的计算方法,在四月生日前我都该是货真价实的十六岁。十六岁和十八岁中间隔着个十七岁,停留在现在的十七虚岁。

其实十七只是个单薄而瘦削的数字而已,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在衰老还远在天边、天真被当成幼稚的时间段,我却也没有更好地成长起来。而“时光”二字也不过是被我唾弃了许久的被非主流、文艺少女用滥了的词。

但是时光和光速一样,无情而匆匆。

我依然还是一个无知的人。我并不知道推动广阔的生活前进的暗藏何等汹涌的力量,也不知道死去之后我能看见什么。我每天都会想到的这些问题,最终都没有答案。但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有些事情也许过段时间就能明白,有些事情或许一辈子也明白不了。

忘了是谁说有些答案只能在年轻的时候去寻找,过了时间就会连问题本身也消散掉。我偏执地想这句话有问题,实实在在地存在问题,就算过了时间也只是沉积在那儿,不再被我们记得而失去它的意义而已。但我这样纠结于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真是猜不透你。”木木无奈地说。

我看不见过去,看不见死亡,我只能踮起脚张望一些过去的仍未过去,要来的还没来临的事情。

而年岁只是一个最俗气的借口。三

土耳其烤肉旋转着,搅动着热气和香味混进空气。

吉西的刘海耷拉到了饭里面,沾上了土黄色的咖喱。她拿出皱巴巴的纸巾拭去,撇撇嘴。我看见她浓重的眼圈,或许是眼镜框的阴影。

饭粒躺在碗里,粘在碗壁上,剩下星星点点的几颗,杯盘狼藉。

我一如既往地慢吞吞扒完了一碗饭。其间,吉西看了三次表。“能等小绿吃完饭的人,都是她的好朋友。”她曾经这么说过。

木木从远处走过来,幸灾乐祸地拍拍吉西的头:“你真是不幸啊,还在陪大小姐吃饭。”“喂喂,你等的次数比我还多吧?!”吉西白了他一眼。

我低着头把菜往嘴里塞,有股子洗洁精的味儿,暗自想下次再不来这儿吃饭了。

银杏果然是掉光了,枯叶都变脆了。我走在路上,脚下发出叶子碎裂的声音,像乐事薯片放进我的嘴巴里一样,它们会不会痛啊?“唉,一年又要过去咯!”吉西感叹。

我想想,仿佛这一年并没有做什么,闭上眼睛,所浮现的只有他们几个的样子。教室里的所有印象,仿佛只剩下晚自习的时候,我坐在位置上刷题,冷不丁地木木和几个男生在后面叫起来“小绿,小绿”。回过头看见他们嘻嘻笑着,不知所以。

或者是吉西以她残暴的命中率向我扔来纸团,直中后脑,后排帅哥憋笑地眯上了眼睛。我抓抓头发,慢条斯理地回一个无辜的白眼。

只剩下这些印象了吗?我又想起夏天的中午,阳光晒得人头晕想睡,趴在桌子上,窗边的阳光似乎想将一切灼烧。冬天的时候,寒冷的风吹到骨子里面,将手冻僵……“小绿,给你。”木木递来热水袋。老聿在旁边眯着小眼睛笑得很猥琐。

我是记得这些的。“小绿,小绿。”吉西拍打我的脑袋。她洗完头,水湿漉漉地沿着她的头颈流入衣服里面,寝室浴室的镜子附上一层蒸汽,模糊一片。“啊?”我张了张口发出一个单音节,依旧坐在床上剥橘子,白丝被我一条条撕下来,放进了嘴里,吃到最后有点涩涩的感觉。

我在想,吉西是不是快乐呢?无意间看到她床头贴着的话:我想拥抱你,但我得先温暖我自己。请容忍我,因为我已在练习容忍你。

昨天晚上我和她站在阳台上吹风聊天,钟楼的指针亮起在黑暗的夜里。她说很早之前买到过一张明信片,上面是深蓝色的海水和鱼。很多很多的鱼向上游去,汇成一股莫名的力量。鱼的眼泪她看不见,但是她说,鱼能流泪的时候一定是高兴的。“为什么?”我听后有些不解。“因为它们知道,自己孤独。”

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大意是,你用右眼看世界,那么左眼就只剩下了孤独。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相信鱼只有7秒钟记忆的这种论调了。后来我又看到,说鱼的眼睛可以看到后面的世界,我开始想,它们把所有的视觉留给了海水,那么孤独呢?

我想,吉西其实也很累吧。四“在夏天消失的时候,我就要抓紧你。”“如果不能呢?”“那就这样吧。”

我大抵是一个很容易被看穿的小破孩儿。而且,我一直认为没心没肺的木木是不明白我的。

然后他告诉我:“小绿,你太胆小了。”

这话更像是在说,你在害怕什么呢?只是木木不明白,只要他说,你别怕,我就不会害怕了。他不知道。

吉西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木木呢?”

我想了很久,没能给出一个合适的回答。我依旧在每天早上看着木木匆匆忙忙地夹带着面包冲进教室,捡起地上的笔,边啃面包边写题;我依旧在课间的时候经过他的位置旁轻巧地推门出去;我依旧拉着他的袖子说:“你给我唱首歌吧。”他从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他站在人群中缓缓地走来,如同在这暗涌般的湖水里,他像是带了光,勾勒出不一样的影子。

很久以后我告诉吉西:“我没有把握他会一直是这样的他。”

在这样的暗涌里,他是这样的存在。然而渐渐地,我们游出去,游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里,我们开始有更多的标签,他开始工作,自力更生,变得成熟。

而我不确信,他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是一个在同类中显得那么独特的男孩子。也许他将更加优秀,但我却回不去了。“可是,你那么喜欢,以后,会遗憾的吧?”吉西叹了口气。

其实,我算是一个滥情的人,也曾对很多人动心到感觉快要窒息。最终我明白,我不过是喜欢上了那些落在某些人身上的特质罢了。

就像木木一样。虽然,可能并不止限于此,但你能告诉我别害怕,就够了。“真是猜不透你。”这是木木的原话。我听到这句话却觉得很开心。他不知道这句话对我而言,算得上是一句情话了。

我喜欢猫,猜不透的猫。猫科动物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光,我执拗地认为那是太阳的光。我喜欢一切品种的猫,因为它们从不会被人驯服,至今仍然保有野生的习性。只是这种习性潜藏在它们的体内,融化在它们柔软的皮毛和表象上。

吉西讨厌猫,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猫抓了一爪子呢,太野了。”“我愿意。”我仰起头笑着。

傻傻地,她也笑了。

所以有些事情,我愿意让它们深藏在海底发出自己的光亮,而不愿暴晒在美好的日光之下。我想这种东西的光,可能就叫作青春吧。

而我在这边向你游去,你说:“小绿,小绿。”五

最终深蓝色的海水又开始涌动在我的梦里,不平静的呼吸像是一波又一波翻涌的浪。我看着他们像鱼群一般奋力地挤进那一股激流里面,头晕目眩。

吉西说:“其实我们都一模一样。”

木木说:“我才不要跟他们一样。”

老聿依旧带着他的小眼睛和猥琐的笑,偶尔出现在我生涩的文字中当个搞笑角色。虽然我知道,他其实很深邃。

我说:“只要我们都还在一起,那些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不自信的。大抵是觉得,转身离开并不算是一种告别。然而我们被波浪冲刷着的岁月,却真的在一直重复的潮汐中,留在了沙滩上面。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有着各自的命运。

还是,只是随风飘荡。

木木在有一天的晚上拍下天上的星星,说:“你看,好不容易有这么多星星。”“你喜欢夜晚吗,木木?”“嗯。”“你不觉得黑暗很恐怖吗?我很怕黑的。”“别害怕,会有星星的。”

我看着发亮的手机屏幕,背景图片是我们笑着站在高台上的样子。我摸着发烫的手机,像是摸着一颗滚烫的星星。

早上六点起床,那时的光线刚刚好。

对面的教学楼亮起了灯光,月亮还挂在天上。天还是黑的,像是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一样。吉西的身影从门外掠过,厚重的书包敲击着她的身体。我带着满口的牙膏沫子深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木木从桥上穿过去,高高的身影隐没在一棵树后面。我又看着他走出来,奔逐在雾气之中。我想他一定又有没有补完的作业了。

梦还没有结束,或者早就结束了吧。那片深蓝色的水依旧在推动着我们前行,我看不清自己的样子,却看到你们灿烂地笑着。

于是我终于明白生活该是什么样子,我拿起笔唰唰地画下一个个的圈圈,你们变成了雨滴降落在我的身上。“小绿,小绿,你看天上,有孔明灯呢。”

我抬头,看见鱼飞出了海面,长出了翅膀。黄金盟誓文/单超

佛手是香中君子,茉莉是香中小人。君子三五年后仍是君子,虽难再香冽如初,倔强的脾气却是至死不改的;小人的习性则是要把一生的浓香在瞬间散发,熏得人无处逃匿,只为了日后的回忆中还可感到惊心动魄的甜蜜。

江逾白笃爱佛手,时刻在自己的案上供几碟,高贵之外,茉莉的香气又妖娆地把他往世俗里拉扯,一刻不得清净。若硬将胸中慧根拔起来,心口免不了迸出淋淋鲜血,好在斩草除根,伤了一次也就难再复发了。

江宅现在成了广安路上的一处独门独院。前后几家陆续迁进了瘦条条、直入云霄的公寓楼,只有江家一直耐得住性子。逾白掀起门上的铜环撞了撞,引来江太太慌忙又惊喜地卸下门闩。他苦笑了一下,委婉地推开母亲伸过来拉箱子的手,坚持要自己把行李箱拉进里屋。

进了房间,逾白转了一圈,用几根手指随意地拂拭着,然后坐到床上陷了进去。红蓝两色的巴塞罗那围巾仍旧挂在脖颈上,扑着层尘雾的呢子大衣也没有脱下来——他就那样原封不动地坐在那里,双手按在床沿上,将自己塑成一尊塑像。

缃橘色的手拉箱立在离门口两步的地方,逾白忘记收进来,现在看着了,也没有任何动作。在逾白看来那是个着黄裳的侍女,他要等她先开口。

这时江太太走进来,随手解下腰间的围裙,像拉着新媳妇似的把那位“侍女”拉向床边雕花的衣柜。“这次会住多久?”江太太俯下去,边给他折衣服边问。“住不了很长时间,”逾白道,“这次是要见两个同学,办几件事,然后就回去。深圳那边盯得紧,催命一样一天一个电话。”

江太太笑了一声,拍了拍手臂上搭着的衣服道:“我说什么来着,打上中学的时候你就嫌这个县城盛不下你,准备振翅往外飞。现在看真是白养你了。”“你替肥乡县的三十万人鸣不平?”逾白笑问。

江太太抬头嗔视了他一眼,又笑出来:“我哪儿管得上别人,我是为自己的心鸣不平。”

她背向逾白,左右打点着箱子里的衣物。逾白看着母亲两手的动作,恍惚觉得是抚琴一样的天然神韵。她就是一位如此的女性,双手在他的衣服上似乎能弹拨出开花的音律。然而鬓角已经能看得见白丝线了,刺得他心内绞痛。“妈妈,如果你放不下心,那我就不回去了。我可以的。”

江太太回过头来,认真地看了逾白一会儿,手叉着腰说:“你就认为你妈这么不开明?跟我还说这种客套话。去吧,没人给你定罪,你好强的名声都在外边传着呢。要是摁着你不放,倒显得我老糊涂没药救了。”

逾白将胸前垂着的流苏推来荡去,感激地望着母亲。“茉莉一早就盼着你回来,打听了几次,也摸不准你什么时候到家,难为她一趟趟地来。”江太太又转回去,从柜子底往外掏换季的衣裳,再折好了放进逾白的箱子里。

逾白只顾着拿手指绕着胸前的流苏,似要织出什么绫罗绸缎来。“你倒是去看看她呀,别老让人家过来,毕竟是女孩子。”“我想着她是女孩子才不方便去的,”逾白笑着说,“一年大,二年小,况且她又跟良柯订了婚,怎么好再去。”

江太太打理好衣物,回来伏在印着散花的藏青床罩上,推着逾白的背道:“你就是一头犟驴……”待要再说什么,却打住了——她的儿子,无论什么小姐只要他瞧不上,就不会多看一眼。

江太太拿了几盘香给逾白的房间熏上后便出去了。烟雾一散开便无序地钻过来,闻得逾白有些醉。房里的陈设为了防尘都苫上绛紫的帘布,时间的尘灰就因为这一层隔膜而无处自容。逾白揭开一抖,它们便纷纷扬扬地落下。

那只缃橘色的箱子仍旧文文静静地立着,只不过换了一处地方。经江太太的一番打理后好似成了仪态万千的佳人。逾白跟“她”相顾无言,大约就像古时候洞房花烛下的新爱侣。这有些讽刺的意味,因为几个月之后茉莉的合卺之礼就到了,他不能不有些落寞。

逾白有整理的习惯,连脑中的回忆都给订成册子。这落寞像一阵风,带着册子哗哗地翻,电影似的回放了一遍,最后停在一对少年男女的稚脸上,双双笑得夺目。那笑自成一枚印章,在年月里戳下的印子比什么盟誓都恒久。

余温未去的下午,连树影都软塌塌地横躺成条纹波浪。逾白望着茉莉已经有了一会儿工夫了。

斜光照着那张侧脸,晃得他眼睛辣辣的。她胸前别着一朵朱红的褶绒花,像极盛时的维多利亚女王的装束,妩媚而威严。两臂搭在绒花的侧面,微伸着汉白玉的手指虚抵在桌子上。

逾白停下来,细细回想了一下,想忆起来她为何会单独地立在课堂上。那时茉莉的脸上薄暮茫茫,与太阳的余晖交映莫辨,渐渐抹平了逾白的疑惑。是了,那时候她是在声乐课上唱一支曲子,李叔同填了词并且取调于约翰·P·奥德威的《送别》。

她轻缓地哼着,把赤色烽烟的年代一点点揪出来展览给他们这些懵懂的少年;又用手双双团住,漏去了战争的亡故跟血腥,留下来的只是痴男怨女的纠缠。仿佛她自己就成了李叔同的恋人,引起逾白一阵妒忌。

他吃味儿得有道理。茉莉这支曲子摄动了声所能及的所有人,鲜活的心被她一网打尽。唱罢她又转着圈,微笑着把底下的人再瞧一遍,还要看看有没有漏网的。她的眼光免不了地要跟逾白撞到,示威似的。“如果为了她,我倒愿意去做那个李叔同。”邻座的徐良柯道。

逾白低下头在笔记本上画着竖道子,闷声说:“送别之前是李叔同,送别了红尘烦恼后却是弘一法师了。你拿好主意,真要赔上半辈子的苦禅?”

徐良柯想了一想,道:“要是能分享她的光阴,上半辈子已经足够了;若是不能,还要下半世有什么用?”

良柯的鬓眉浓重,像上了妆的戏子。逾白抬起头来要笑他,却被一阵茉莉的香气噎住了。她走过来俯下身子,头发从一侧斜落下来,一只蝴蝶形的镏银发卡活生生地栖在长发上。她的白手撑在桌角,与良柯、逾白各自的一只手凑在一起,恰是三分魏蜀吴。“你们两个音乐之王,睁眼瞧一瞧我们这些俗人吧。请你们弹个伴奏都死活请不动。我们真就一点配不上听你们的琴?”

良柯笑着摆手:“别看我,我是鼓手。弹琴是逾白的长项。”

茉莉又转眼质询逾白,那边他早就不声不响地收拾整齐,拎起包咳了两声就走了。

茉莉的脸白了一下,头上的蝴蝶夹子颤起来。蝶翅一动,就洒出银色的光雨。

良柯大概也替逾白抱歉,忙向她说:“逾白平时不这样的。兴许是上午练琴练得不顺才这么臭着脸。”

茉莉一笑,用粉指甲抵着逾白那块桌子来回划着:“我都知道,不用你帮他开脱——他什么样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一头犟驴……”她说到最后简直细不可闻,笑得也很奇怪,像映在池子里的一张笑脸,水面一皱便掺进去几道忧郁的纹路。

逾白从教室里出来就感到变了天。乌云像一张含着怒容的女人的面孔,在用力向下耷拉,几乎要够到他的头发了。走了一两步以后就下起了雨,而且一滴重过一滴。逾白反倒使性子似的慢了下来,被惊叫着纷纷逃去避雨的同学绕过去。他想,那些人都是按了快进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唯有他是一点一滴取来品尝的。

路两边的白悬铃木织了一条拱顶在头上,然而枝粗叶大,兜不住雨。几株红枫树的叶子也是闻风就落,混着悬铃木的宽叶贴在雨地里。民房是红砖砌的,淋了雨后红得简直要沁出来,一幢一幢地挤出一条逼仄的小路。

逾白回头望望,看见茉莉在跟着他走,而且湿漉漉的——她也赌气没撑伞。逾白便是再铁石心肠也不能再装作路人了。路上就他们两个,然而夹路的两排阔树静静地做打扇的宫娥样,冷眼看着他的绝情。

揩抹几下脸上的雨水后逾白折了回去。他的视线被雨水割得零零碎碎,拼不到一起,走近了却看到茉莉手上忽然生出一柄白伞来,衣服也从红色的绒衫褪成了素白的长裙。

…………

逾白慢慢从回忆里剥落出来,看着茉莉三步两步走到跟前将伞举在自己头上,笑说:“我还道这人怎么也像你似的那么犟,原来就是正主。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逾白张了张嘴,未说一语。看着她的脸还是少女时的样子,只是头发更长了些,美得更加惊魂。从前她是白茫茫的雪原,天地一色;现在成了琉璃世界的白雪与红梅,多出来的一点红就红了逾白的眼眶。

逾白捧着一杯热茶在掌窝里,瞧着茉莉端着熨斗给他烫衣服。她的房间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只是时间一年年地留下了印子——譬如《卡萨布兰卡》的海报颜色淡了下来,墙壁也不像他记忆里白得那么惹眼了。黄色的一把马丁牌吉他用带子斜挂在墙上。“你已经变成贤惠的好太太了。”逾白看着杯子里金鱼一样游弋的茶叶片,不知是对茉莉还是在自言自语。“你放过我吧,我还想多当一阵子的姑娘呢。”茉莉对着手中的熨斗笑道,“你不是最讨厌小县城的主妇们嚼舌头吗。深圳怎么样,大地方的人应该不像我们似的惹你烦吧。”她揶揄的时候也不忘散出茉莉的香气,手里的熨斗像泰坦尼克号在逾白的衣服上巡航。“什么大地方的人,只不过把俗气藏在心里不露出来吧,”逾白往嘴里送了一口茶,“说真心话,外面的人没一个比得了良柯。你嫁他是嫁对了。”

茉莉忽然按住不动了,走过来仔细看着逾白:“你这是笑话他呢还是笑话我呢?”

隔了一会儿逾白才笑着搪塞:“哎哎,你再这么着我的衣服都要烫坏了。”

茉莉没听到似的,还是盯着他不放。逾白也就不再说了。两个人都沉默着,仿佛要给那件衣服执行焚烧的极刑。

烫得快冒烟时,还是逾白先过去要挪开它。茉莉的倔劲儿却上来了,把他伸来的手拍下去。

逾白眯起眼看她,此时两个人像是西部片里一对要决斗的牛仔,遍地黄沙里双双按着腰胯一侧的左轮。这一下还是逾白先发枪,他要用蛮力去夺了,拎起熨斗就要扯开,茉莉便硬生生地用手扣住热烫的尖部。“你干什么!”逾白顾不得体面,掰开她的手把熨斗扔出去。然而茉莉的手心还是烫出来一片瘀红,像攥着一朵红牡丹似的。

有花堪折直须折,这枝花却是逾白折不下来的。他把茉莉按到沙发上,自己去她的五斗橱里抱出来一卷子绷带和烫伤膏。

茉莉笑道:“你的记性还是这么好,比伦敦市图书馆的馆长还要强。”停了一停后又说,“你眼角的那个疤还在?现在我烫了一下,也算扯平了。”说着她伸手要去摘他的眼镜。逾白往后撤了撤,躲过去了。这一下两人都有些尴尬。

逾白想,到底是跟她认生了。

他走出去站到阳台上,蹬着圆石柱围出来的半圆栏杆向外望。天徐徐泛蓝,像一块被风兜起来的青花布,洗得勤快了便有些发白。

逾白摘下眼镜,用指尖碰一碰眼角那里的疤。

这时候茉莉也来到了外面,拿了做到半截的十字绣出来。刚扎下去一针,逾白的手机就响了。“你现在已经是职业的主妇了。”逾白拿出手机来却不急着接,摆在两人中间成了采访她的样子。

茉莉哧地一笑,转过身。逾白便接起电话,与对方寒暄起来。他的声儿有些大,故意要她听见——他明知她是听不懂德语的。那一头是一个叫许尔勒的德国青年,是他在深圳的同事。

逾白一面跟许尔勒谈工作,一面来回找可以将目光安放的地方。他越过她的肩看到几盏黄灯摇曳,楼下店铺也陆续泼洒了一片橙光在门前。黑魆魆的人群占满了街道中央,踏在落潮的潮头上似的往家里赶。逾白的目光游走了半日也不愿落下去。那些始终是别家的灯火,他的故乡,还在他乡。

脚下有一阵门轴转动的响声,是白太太回来了。逾白越过栏杆向下看了一眼,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条杏黄的影子尾巴。他和茉莉沿着栈道似的楼梯下去,看到白太太早就预计到了一样也没有去换衣服,就立在客厅门口等他们。逾白心想,他也是个成年人了,值得别人这样整装来迎接。

客厅四角各立着一杆落地长灯,低着头放光。地上铺着波斯羊毛毯。中央又垫了一块毛垫子,垫子上搁着几张红沙发与一条狭长的橡木茶桌。

白太太早就站在门扇边上,两手掖着杏黄长衣的对襟说:“逾白过来了。应该提早告诉我,好让我有时间去收拾饭菜。你叔叔老是谈起你,等他回来了你们叙叙。你现在做出事业了,县里几个人物可都盯着你。”

逾白笑着说:“哪儿就用得着这么麻烦。我就是来看看,不久要走的。”

白太太又客套了几句,也没忘了给逾白端上来茶果,然后才去房间里换衣服。连换双鞋子都要避开他,可见当他是货真价实的客人了,为此不惜在毛毯上踩出一溜脚印来。

逾白将熨干的大衣折了折放下去,伸手要去取一只茶杯来。却被白家的保姆抢先拿过去,另从底下抽了一只递给他。“怎么,那杯子不能用?”“那个是徐姑爷的杯子,不好再给你用了。”保姆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口音。

茉莉接了一通电话从里屋出来,见了忙说:“霞姐,你先放着吧,没关系。”

保姆看了两人一眼,便转身出去了。茉莉坐下去,逾白便装作在糖果盘里找心仪的那颗。“你还没定下来?”茉莉也伸出一根手指进来,跟他一起在盘子里搅。“那边房子贵,我基础又不算厚,这件事情还是要先放一放。”逾白在糖果的阵营里跟茉莉的手碰了几次,于是不战而退了。“你跟良柯什么时候办事?要是赶在我假期就好了。”逾白问道。“也许良柯并不喜欢我,”茉莉摇着头,“不过是家庭需要罢了,他父亲不是县委的副手吗。只是我跟良柯都没有特别地反对,或许我们也都是怕认生的……”

客厅的大窗没有合上,烟岚洇透了半个天空后也生出风来,吹得窗幔鼓荡着,让人联想到十七八世纪里欧洲女人圆圆的群箍。

茉莉又伸过来摘逾白的眼镜。他还要躲,忽然听见她低声说:“你还要躲?还要跟我认生吗?”

逾白心里淌过一阵无言的痛楚,于是死心地任她把眼镜摘了去。

他想到了深圳。那是一座华灯璀璨的城市,虽然处处只认金钱、不近人情。这里却是没有其他颜色的素描画,伴着夜色渐浓,素描的味道也浓重起来。他往客厅外看,只看得见纪梵希礼服的浓黑。然而还听得见鸟音,那辨不清楚方向的鸣叫就是四面楚歌。

农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老师勉强在黑板上画了几笔就让放学了。逾白回到家后,先洗了洗,换上一件干净的灰格子衫。刚要出去时母亲叫住了他:“晚上早些回来,还要去给你爸爸烧些东西。你陪着我——一个人怪犯怵的。”

逾白应了一声,将书包的肩带拉到肩膀上背好,从葡萄架漏下来的碎碎的光束间穿过去。

越往南走,环境越发荒芜。几幢房子久不住人,两扇门扉都关得紧紧的,像紧闭的女孩子的双唇。逾白挑了空地上一处拱起来的土坡,觉得那几株辛夷花够美了,就蹬上去取出背包里的木匣子。逾白凡事总要做得足够完美了才肯罢手。他想,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件非办不可的事,做到了才算圆满。

茉莉呢,也非她不可?

逾白推开匣子,露出一团白皑皑的绒毛。是只猫,死亡之初还是睁着眼的,看得让人周身冒汗。他伸手架在它的脖子上,希望它忽然地梗起来。然而它就那样柔软地环成镯子搭在他手上,头偏在一旁,嘴唇微微地掀开一条缝。

逾白再也忍不下去,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辛夷花的花瓣从一边坠下来,好似是它的眼泪一样。

前一天,逾白终于同意跟着茉莉放学后一道去她家里,这还是经过了她苦口的劝说。“你不为我,为了看看小绿也应该去。难道一辈子不看它了?”

她既这么说,逾白也就认同了。然而他对于她家那幢白色的洋房总有一种不能描画的恐惧。

他们两个进了门,发现良柯端正地坐在院子里,帮着侍弄一盆滴水观音的白太太架水壶。他早已经脱下了校服,换上一身非常郑重的衣服,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黑光棉的剪尾衫;下面是黑红的灯芯绒裤;脚上是翻毛的骆驼皮鞋。见到逾白和茉莉回来了,就将水壶放下去,眉目英气地笑道:“你们两个怎么能私自结盟呢,魏蜀吴少了一个可就不成事了。”

逾白见了他就不怎么自在。良柯总是这样热情,难道他就不能装出相逢不相识的样子来?那浓黑的眉毛真是越来越难看了。

白太太把花侍弄好后,张着双臂仿佛翅膀一样将他们三个拥进客厅里,然后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话。良柯似乎天生就懂得与大人交际,谈吐之间好似是个大人模样,白太太浑然不觉眼前之人是少年,自然地跟他谈起来他父亲工作上的人事斗争。

茉莉听得没趣,悄悄碰了碰逾白的胳膊说:“你看良柯,总有一股老人魂儿似的,跟我妈都聊得起来。”

逾白痴痴地道:“也许你妈妈更喜欢这样务实的。”

电视中放着一部琼瑶剧《苍天有泪》,里头一个女孩子稚声稚气地说:“我们寄傲山庄是不欢迎你这样人的。”逾白吓了一跳,以为她是冲自己说的。

茉莉盯住他的侧脸——看得她脸上红通通的。“你是不是担心了?”茉莉问道。

逾白看了看她,笑着问:“担心什么?”“既然你没有一点儿可担心的,为什么还要这样不快乐,”茉莉幽幽地说,“你存了心事不明讲出来,我就无法可想了。我离你这么近,却常常觉得连你的呼吸和脉搏都捕捉不到,只有空空的一具壳子,跟蜕完了的蚕蛹似的。”

逾白心道:是我不愿跟你坦诚吗,是你周围一层层透不过的纱让你成了缥缈孤鸿,让我割须弃袍。“我父亲回来了。”茉莉倚着沙发背望向窗外说。

茉莉的父亲白中舫应声进门,在院子里待了片刻便撩开门帘进来了。他往客厅里一站,立刻有一阵酒气扑来。

湿滢滢的脸泛着白气,从斜向梳理的头发下面冒出来。他穿了一件勾织点灰呢大衣,里面套着政府公务人员的一式蓝黑装。一条薄纺线围巾拆开了搭在脖子上。“你又喝酒了。还想再在心脏上搭个桥吗?”白太太拨了拨鼻梁上滑下来的金边夹鼻眼镜,叹了口气。“抱歉夫人,又把‘禁酒令’忘了。”白中舫的脸上透出一小片红晕,着魔似的醉笑着。大概是酒意上来了。

茉莉给父亲拎来拖鞋,踮着脚摘下围巾,又把他的大衣揭下来,蹙着眉头说:“爸,你以后少找些麻烦吧。添花销也就算了,你倒隔三岔五地添些乱子。”

白中舫笑呵呵地说:“我就这么招人嫌?”又转过去郑重地拍了拍良柯的膀子,“刚才陪我喝酒的几个人里面就有你父亲。他是员骁将,可不会像你这么老实。我们俩斗了半辈子,你说能不能找个和解的由头?你来说说,良柯。”

良柯明白这是醉态。他想着白太太自然会来处理,也就笑了笑,礼貌地绕了过去。

逾白向沙发角外挪了挪,尽力不让白中舫看见。他并没有父亲可谈,若是被看见了也只能引起一阵尴尬的寒暄,于是找个机会带着茉莉出去了。“小绿怎么样?我妈妈实在没有精力照看了才会托给你的,希望没让你为难。”走到门外时逾白道。“它跟你一个样,又安静又不怎么动,养起来半分力都不费,”茉莉笑着说,“主仆两个这么像的我还是头一遭见。”

两个人走进厨房,翻开白纸箱的折盖,便看见两只怯生生的黑眼珠从里朝外探望着。

逾白难得由衷地笑,伸手在小绿的颈窝上挠揉。茉莉索性抱它起来,将脸贴在白绒绒的毛须上,不着意地也就贴住了逾白的手背。她分不清楚是要小绿还是要他的手。“你想要怎么填志愿?”茉莉抬起脸问。“我要报外省的,到外面的世界去走一走。在这个地方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外来客。”逾白背着脸说。

茉莉顿了很久没说话。晚霞照在白家的院墙上空,一条一缕,淡得很,像淡粉的莲花瓣的颜色。“主雅客来勤。你就是受了委屈,我这个主人也算不上雅?”茉莉摇着小绿,是对它说的。

她又走了两步,脚下一绊失手将小绿放了下去。它自己在空中挣扎了一下,落地便蹿了出去。逾白也没有在意,跟在后面要去找它。茉莉也到院子里,跟着他的影子走。

年月就是这样岁岁生黑,一寸寸加长他的影子,直到完全埋没了她。但她是心甘情愿的,于是慷慨地奔赴他的黑潭。

他们走进门厅,忽然从里面传来一阵完全走了音的嘶嚎,听得人毛骨悚然。像在一片雪原上赫然躺着一颗滴血的心脏。

两个人几乎沉浸到这段震惊里去了,愣愣地看着这惨叫拍着翅膀飞出白家,飞进天空里。

还是逾白先回过神来,慌忙冲进去,把帘珠子都扯了一地。茉莉掩了掩嘴,踩着遍地的彩玻璃珠子去追他。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黄黄的有一种迟暮的凄惨。茉莉跟到楼梯后的走廊上,看见几个人围了半壁在那里站着,仿佛围着打碎了一地的花瓶。良柯木桩子似的,站着不说话;白中舫的酒意也没有退去,仍旧笑着;只有白太太捏着凤纹披肩的两角,用鞋尖踢了踢小绿的身子,要看看它死透了没有。“这个小东西跑得忒快,一不注意就钻到脚底下去了,”白中舫先开了口,笑着对白太太说,“我还以为你换了家里的毯子,怎么突然就软得吓人了。”

白太太闭嘴不答,裹紧了披肩,愣怔了一会儿才喊道:“阿霞,阿霞,你来一下。”“妈,霞姐今天回家去了,你忘了?”茉莉幽灵一样从暗淡的黄光里走出来,声音枯涩地道。她死死握着逾白的手,却没有底气瞧一眼他怎么样了。她忽然想起来《红楼梦》——从几年前逾白跟她的关系就是荣国府没落坍塌前的一层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然而这最后一点维系终于也被她父亲踩灭了。现在她只想逾白还念着两个人的过去,在父母面前给她留个全尸。“我倒忘记她回去了,”白太太一手扶着额头,不大畅快地对白中舫说,“你真该小心些,弄死了它终究是麻烦。”“你们女人太多虑了,好好的心思都花在烧香拜佛上面。”白中舫捋上袖口,露出两截白色的手臂,转过去,戳了戳良柯的胸口,顶得他直往后退,“怎么,你也害怕?”

良柯笑了笑,挺直了背摇头。他的浓眉和短发在暗处连成了一片黑玉。“那才行,我的虎女可不会嫁犬子。你以后跟着你父亲多历练才让我看得上。”白中舫正色说,然后提起小绿的尸体往外走。

逾白早就把怒气按下去了,如今他只是一点点地生出恨意。

白太太绝口不提小绿的来源——明知那是逾白托过来的——也无意再去看他一眼,只显出很累的样子,一手按着披肩一手扶着楼梯便往上去了,一双女鞋嗒嗒地敲着梯阶,像一枚定了时的炸弹。这枚炸弹嵌在逾白跟茉莉的中间。

良柯见白太太上了楼,终于活过来,过来抱了抱逾白的肩膀。逾白猛地扯开他的手,甩得用力,连衣服都扯豁了。几颗扣子嘀嗒地掉落在昏漆漆的走廊上,倒像是逾白不争气地哭出来。

良柯揉了揉手,弯下腰去摸索摔散的衣服扣,沉沉地道:“我并没有得罪你,犯不上这么恼我。方才茉莉爸妈干的那出事,你为什么一个字也不肯说?”

逾白并不管那些,径自往外逃出去了。

茉莉站得远些,不敢上去。逾白在土丘上一下一下地凿挖出一个坑,也并不理会她。所有的恋人里总有一个要当关云长,不惜刮骨地自残也要用那声音去刺爱人的心,要他或她心冷。“你这是不再理我了?我爸妈千错万错,我也不值得你看看了吗?”茉莉哭着道。

逾白恨恨地抓着枯黄的焦叶,怎么也不能缓过来。头上云阔天高,几只大雁起了劲儿地叫,把秋天带出了一片漠黄颜色。剩她身上的长衣是唯一一口蓝泉。“我明白了。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给我这个,白让我做这么些年的梦。”茉莉拔下手指头上一只金晃晃的圆环给他掷过去,砸在叶子上滚了几圈,终于站不住脚躺下去了。

逾白看也没看。那是他用琴弦箍成的一只粗陋的戒指,实在是稚气。又不是足金的,怎么锁得住她呢?而且他连父亲都没有,妈也不是亲的,自己只是被抱进江家续嗣的罢了。

茉莉哭得眼泪尽了才死了心,又呆望了他几眼,转身要回去。

逾白忽然在后面冷笑着:“你姓白,我却叫逾白。逾白逾白,逾尔之白。我既逾白,你白家的女儿怎么能配得上我呢?”

茉莉呆怔着回看他,觉得他满脸是邪狞的笑,眼前万花筒一般天旋地转。她眩晕着抓起一条树枝就朝逾白摔过去。

逾白也不躲,竟直挺挺地被树枝扎了,捂住左眼闷闷地“哎哟”一声。茉莉吓得慌了神,跑来扳他捂着眼的手,被逾白恼火地一把推开。她没站稳,从坡上滚了下去。蓝长衫上滚了一层的枯叶,满头满脸都是些碎沫子。

逾白狠下心不去管她,自己跌撞着往回跑。他是赢了,在一场男女的肉搏战里赢得彻底。“真是没注意到,原来月亮都出来了。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妈要着急了。”逾白站起来,捞起他的外衣。

茉莉没有留他,只好说了个好,跟在后面送他出去。街上的路灯在地上照出一片片白光,像日本艺妓涂出来的鬼魅的一张张白脸。粉蛾盘桓着撞出恼人的锒铛声。“以后如果你在深圳落了家,就没有来我这里坐坐的时候了。”茉莉低着头说,双手扯紧了衣襟。

逾白看到她手上戴着一枚金戒指,忽然想到那只可笑的圆箍,也许现在还在那个土坡上躺着。别人从来都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他们两个占尽天时与地利,终究也没能守住一个黄金盟誓。他一笑,就要回去。

茉莉突然在后面哭起来,喊道:“你是有多大的架子是当年不能放下的!你有多大的身段不能放下!”她反悔了一样,之前的端庄矜持都作废了。

逾白听见她在背后哭,忽然在心里轻快了。十年的紧箍他给自己戴在头上,给自己念咒,现在终于摘下来了。

晚上的云雾很浓,下弦月遮遮掩掩得不显白,像女孩子的粉指甲。客厅的灯亮着,江太太正坐着看电视。她大约在守着门等逾白,困倦的皱纹一条条盘在眼上,是惊心的老态。见逾白进了门,忙站起来给他预备热水。

逾白见了妈妈的苍老,心里一阵紧缩的窒息。他脱下鞋子站在门口说道:“妈,你也很累了,歇一歇吧。”

江太太停下来看他,略略笑了一下。

逾白进了房间,也不开灯,坐在床上融进黑暗里。地上的月光像积了水似的空明,流月去无声。隔着床,那位缃橘色的“侍女”静静立着,好像在冲着逾白甜蜜地笑。青春的味道|The smell of youth青春的味道文/李帅强一“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杜拉琪夺过我手中的羊肉串,使劲儿敲打着面前的桌子。“有啊有啊,你不是说要扒顾宇的皮,抽顾宇的筋吗?”我顺手拿回了被夺走的羊肉串。“就知道和你说这些也解决不了问题,吃吧吃吧,早晚撑死你。”

我看着杜拉琪无奈的样子,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去结账吧,我吃饱了。”

话说,一物降一物,我想我就是杜拉琪的“克星”。

进入21世纪之后,我和杜拉琪所在的附中校门口两旁栽上了很多的合欢树,夏天开花的样子甚是好看,学校为了申办省示范性高中花大力气完成了这项宏伟的工程,还在围墙上刷上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宋体N号字的大标语。

没过多久,合欢树下便涌现了一批批自主创业者,推着小车摆起了一个个的小地摊儿。“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字也被一些办证的小广告遮盖得面目全非,附近的居民和学生对小地摊儿的生意特别照顾,我和杜拉琪便随波逐流地在附中校门口的合欢树下度过了我们最值得回忆的青春时光。二

杜拉琪和顾宇闹翻分手已经是上个星期的事了,这件事情在学校传开后杜拉琪便消失了,有人说杜拉琪为了学会烤羊肉串这门手艺,劫持了校门口烤羊肉串的师傅,由于计划不周密,不幸被捕进了派出所;也有人说在市区某个小发廊里面每个晚上都可以看见她的身影;传得最沸沸扬扬、也最被人普遍接受的说法是,她因为接受不了失恋的打击自杀了。

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很不屑地吐了口痰,因为杜拉琪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整齐的刘海儿和扎起来的马尾辫依旧。我拍着她肩膀说:“爱卿,看见你安然无恙,朕这颗龙心就踏实多了!”

杜拉琪便拉着我坐在烤羊肉串的小摊上听她说“顾宇简直不是人”之类的人身攻击言辞,而我只负责坐在那里吃免费的羊肉串,然后时不时地点几下头表示赞同,还时不时地腾出嘴说:“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认为,他就不是个东西。”

关于杜拉琪和顾宇之间的事,我也是最近才梳理清楚的。

刚入学那会儿,杜拉琪报名参加学校的广播站,没想到附中的人才实在是少,竟然让她这种普通话都不是太流利的混进了革命的队伍中,有了在我这里嘚瑟的资本。这件事也充分证明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句口号的正确性。

当时,我们蹲在合欢树下吃羊肉串,我说:“你不要把走狗屎运当作老天对你的眷顾,上帝那么忙,怎么会看到你这种比我还渺小的小小人物。”杜拉琪说我这属于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突然很认真地凑在我面前眨巴着眼睛问我:“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再也吃不出羊肉串是什么味道?”

我问:“羊肉串什么味道?”

杜拉琪瞟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说:“青春的味道啊!”三

然后,杜拉琪就认识了顾宇,杜拉琪说第一次看见顾宇坐在那里安静地读稿子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刚好洒到他的脸上,心里就有一个地方瞬间塌陷了,产生了短暂的选择性失明,眼里只剩下顾宇一个人。杜拉琪根本就是花痴。在花痴的眼里,一个人如果长得帅,拉屎的时候也会觉得他帅。用我的话就是:看见顾宇那一刻,杜拉琪的世界花儿都开了。

杜拉琪曾经和我讲过她跟顾宇之间相识的一些故事。她说顾宇那个时候看起来很单纯,每次见到他都是在那里安静地读稿子或者等待读稿子,从没见过他说其他的话。以至杜拉琪经常说以后她也要惜字如金,和我说一句话都要收钱。我当时只觉得杜拉琪受顾宇的影响太大,陷进去得太深了。

后来顾宇被广播站老师安排去带一批新人,杜拉琪就自然多了很多可以和顾宇接触的机会,就是在那段时间,杜拉琪抓住机会表白成功的。

顾宇是学校广播站的主力,这点我不得不佩服。他能播音,也可以主持大型晚会,虽然这一点从外形上很难看出来。而且每个星期都会广播一档《情感之声》栏目,这是他最火的节目,不知道赚取了多少纯情少女的眼泪。有一次我和杜拉琪坐在操场上,她边用纸巾擦泪边说:“听,我家顾宇的节目,真是太感人了!”

我也有幸接触过顾宇,这都要拜杜拉琪所赐。我一直不喜欢顾宇,兴许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可能是出于同性之间的一种排斥吧。我和他之间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索性就一直坐在那里吃羊肉串,倒是杜拉琪一直问东问西:油有没有放多啊,吃得腻不腻啊,吃完要不要一起再去耍耍啊?

他们之间的浪漫故事,杜拉琪没有和我说过太多。她说那是独属于他们的记忆,要等到老的时候坐在摇椅上慢慢回忆。四

关于杜拉琪被甩,我也不是没有支过招儿,看到我的死党受了如此重的伤害,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我曾经和杜拉琪商量着派我的御林军灭了他。

她说我就会耍耍嘴皮子,没有一点实际行动,然后她突然凑过来忽闪着眼睛说:“要不我们绑架他吧,让他知道姑奶奶不是好惹的!”

我故意把头抬得很高以表示对她的肯定,然后重重地把头点下来,说:“好啊好啊,如果这次成功了,我就封你做我的御前带刀侍卫。”

我们当时是这么计划的:我们先去当地的黑市上买一把小李飞刀。至于买小李飞刀的原因是我们俩都觉得焦恩俊扮演的李寻欢实在是太帅了,可以杀人于百米之外。杜拉琪说我这个想法太酷了。买好了刀之后由杜拉琪负责把顾宇叫出来,然后我就用棍子打晕他拖走,如果我没有成功将他打晕,就用小李飞刀顶着他的脖子一步步倒退着走出校园,杜拉琪做掩护,然后劫持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杜拉琪又说我不做黑社会真是屈才了,我对此笑而不语。

关于杜拉琪的这段爱情,我曾经见她在笔记本上写道:早知道会弄到今天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狼狈地步,当初就应该怀着爱慕的心情点到为止。五

后来的日子里我和杜拉琪依然各自单身,行走在校园里。她整天在我面前嚷嚷着:爱情是个屁,以后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

我便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了苏小白。

在认识苏小白之前,我以为女人都是杜拉琪那种,可以和我一起蹲在合欢树下不顾形象地吃羊肉串,然后还乐此不疲地调侃对方的吃相,以及聊各种八卦,胡侃。而苏小白却不是,她颠覆了女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太过文静的苏小白一度让我以为她的内心深处有什么童年阴影,直到我和她误打误撞地成了同桌。

在这之前,我对苏小白的印象一直就是:她爸妈离异了或者她有狐臭,因为在我大脑所涉及的病种里面只有狐臭才会让人内向孤僻,不敢和别人说话。

我对杜拉琪说:“惨了惨了,我和苏小白成了同桌,万一她把狐臭传给我了怎么办?我这朵花骨朵到现在还没有开花儿呢,我要是栽在了她手里,我的美好时光可该怎么办啊。”

杜拉琪忍不住笑起来,将手插进口袋里,看着远处的教学楼说:“我建议你休学吧。”

可是苏小白并没有狐臭,而且她的经历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记不得那是第几天和她同桌了,课后我趴在课桌上睡觉,无意间听见“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我仰头一看是苏小白戴着耳机在唱歌,梁静茹的《勇气》。我面对她有点惊愕得不知所措,苏小白看见我的表情就摘下耳机。我赶紧笑脸相迎:“你唱得真好听。”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消息告诉杜拉琪,一定会让她大跌眼镜,没想到苏小白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才女!

临近放学的时候,苏小白问我要不要跟她去一个地方,唱歌给我听,我满口答应。就这样我拉着杜拉琪一起来到了时光酒吧。六

时光酒吧虽然处在市区繁华地段,但这附近的人流量却不大,我问杜拉琪这里像不像酒吧,她说鬼知道啊,人家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地方不大,略显逼仄,跟着苏小白拐了三个弯,走过高高低低的台阶,才看到了寥寥的几个人和传说中的吧台。黑咕隆咚的,气氛稍显压抑。不太安全的地方——这是酒吧给我的第一印象。

杜拉琪躲在我身后拉着我的衣服问:“怎么这么恐怖啊?”

我佯装镇定地回她:“怕什么啊!”

她冲我翻了一个白眼,手却仍旧抓着我的衣服不放。

苏小白和不远处的几个人打招呼,那几个人低着头一直在捣鼓什么。一会苏小白跑过来告诉我们,她一会就要唱歌了,酒吧老板给她一个小时的时间暖场,等到场子里的人多起来了,就会有另外的主唱来,到时候她就可以下班了。

我确实不太适应酒吧的环境,一度跑到洗手间用凉水冲脸,苏小白站在那里唱歌,拿话筒的姿势过于拘谨,唱歌的台风让我想起了朴树。她大多都是在唱女歌手的歌曲,音色很好,属于那种靠情感打动人的吧,何况她还年轻。她唱《左边》很动情,但是我却更喜欢她唱的《外面的世界》,在这点上我和杜拉琪的观点一致。

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老板就让苏小白下班了。杜拉琪拖着我往外走,出门的时候我看见一个打扮妖艳、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酒吧门口,跷着二郎腿,右脚上的高跟鞋若即若离地挂在脚指头上。不容我多想些什么,杜拉琪推了我一把,苏小白跟在我身后,我们三个就走出了酒吧。

回去的路上,苏小白跟我们说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小学时父母送她去学唱歌,就这样一学就是七年。最为悲哀的是现在的老师认为她不适合唱歌,于是她父母又寄希望于她可以考一个好大学。可是苏小白自己却深爱音乐,她才不管唱歌什么适不适合,于是她看到酒吧老板的招聘时就毫不犹豫地去面试了,老板每个月给她500元让她负责暖场,她觉得能有个地方让她唱歌就很开心了。七

和苏小白做同桌的日子异常开心,我发现苏小白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内向孤僻,她只是不太善于与人沟通,倘若你和她变成好朋友,她会突然问你:“哈利波特系列七本书连起来是一句什么话啊?”正当我在思考《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的时候,她很镇定地告诉我:“答案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七个哈)。”我就只好把课本竖起来挡着我那张欲哭无泪的脸,天晓得是谁发明了这种“人见人爱,鸟见鸟呆,车见车爆胎”的冷笑话。

我和杜拉琪的二人世界就突然变成了三人行,苏小白也算是加入了我们的革命队伍。苏小白不习惯和我们一样蹲在树下吃羊肉串而不顾过路人异样的眼光,于是我们就把羊肉串偷偷带进学校坐在操场上尽情地吃。

那是很快乐的一段时光,倘若不是故事发生得这么不尽如人意,我一定会让时间定格在我们三个一起坐在操场上吃羊肉串的那个时候。

可是生活就是会有无数次的出乎意料,让你始料未及,不能提前做出准备,让你尝尽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各种味道,学会懂得敬畏生活。八

日久生情这话一点也不假,在某种程度上我还只是一个纯情小少年,但就是抑制不住地想要和她在一起,不想和她分开,想知道她吃什么饭,去酒吧会唱什么歌,怎么坐公车回家……见不到她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见到她的时候内心就会很安定。她上厕所时间长的时候我就会往窗外瞅着,期盼她早点回来。下课的时间又会巴不得多了解她,多和她说几句话。这些感觉我不敢和苏小白说,更不敢跟杜拉琪说。

倘若杜拉琪心情好一定会笑死我,说我没出息为了一个女生整天弄得神魂颠倒的;倘若她心情不好,我觉得她会追上打断我的腿,因为她现在最烦听见谁和谁又谈恋爱了,她能让我变成悲剧,她可以的,而我也深信不疑。

但我对苏小白的这种爱慕和关心,竟然被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杜拉琪发现了。

那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在楼下等苏小白一起去餐厅吃饭,杜拉琪远远地就叫我,拉我一起去吃饭。我就把她再拉了回来说等等苏小白一起去。

她很意外地指着我胸口说:“怎么着,你,你——你这里不会是也开花儿了吧?”顺手给了我一拳头,不疼不痒地刚好打醒了我,让我更加坚定了对苏小白的那种感觉就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我哪儿能在杜拉琪面前承认这种事啊,还是那句话:她可以让我成为悲剧。

我就支支吾吾地说:“我才不会去谈恋爱,像你一样自讨苦吃。”

她摆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说:“今天就饶你一回。”

年轻,就是一种可以挥霍的资本,可以把别人的任何一句叮嘱当作玩笑,也可以把任何一句别人不经意间的玩笑当成至宝放在心里。九

我想苏小白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比如她从家里带来的纯牛奶和熟鸡蛋,她说她不喜欢纯牛奶的味道,不喜欢吃完鸡蛋打嗝那种味道,这些都让我不好意思地笑纳了。

那真是个让人纠结的夏天,头顶的电扇怎么也扇不走我心中的郁闷。我纠结于怎么向苏小白表达我内心不清不楚的喜欢,我个头不高又稍显邋遢,毫无才华;老师不夸,朋友不赞,我该怎么开口才能让她接受我呢。

一个人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以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现在觉得自己倒一无是处了。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我们三个的关系有点尴尬,说白了就是杜拉琪有点碍事。而杜拉琪却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这样的时光,她整天拉着苏小白大摇大摆地走在校园里,不用整天和我在一起忍受着非议的目光,和苏小白讨论着哪种味道的奶茶好喝,甚至是那些女孩子间的八卦、秘事。不晓得苏小白适应不适应,反正我是受不了杜拉琪婆婆妈妈的样子。我急于打破我们这样的尴尬处境而努力时,没想到这个机会不请自来了。十

从任何角度去想,那天都应该是开心的一天,应该是可以停留在青春的纪念册里的。

那天是苏小白的生日,下午我们一起和苏小白到时光酒吧,我和杜拉琪一起等她结束后吃生日大餐。那天真的是心情大好所以就喝了几瓶啤酒,但是杜拉琪喝醉却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我怕苏小白爸妈担心,便让她先回家了。我又担心杜拉琪惹出什么事,任她一个女孩子醉醺醺地坐公交车也不安全,就只好背着她送她回家。我就一直嘟囔着:“杜拉琪,认识你真的不知道是走好运还是走霉运。”

她应该是清醒的,吵着要下来自己走。下来之后她问我:“还记得我问过你吃羊肉串的时候是什么味道吗?”我哪有心思搭理这些,她一个人继续说,“那是青春的味道,那是我和你在一起的味道,那是你只属于我杜拉琪一个人的味道!”“我们现在不是还一起去吃羊肉串吗?不还是一样的味道吗?我们明天就去吃,好吗?”“不,不一样了,现在是三个人。多了苏小白,你再也不让我往你身上抹油,再也不和我抢羊肉串,再也不关心我了,你再也不会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我身上了。味道变了,什么都变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喜欢上苏小白,我都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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