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经济危机的底牌:透过《资本论》看新危机时代(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22 19:4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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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佳菲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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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经济危机的底牌:透过《资本论》看新危机时代

揭开经济危机的底牌:透过《资本论》看新危机时代试读:

代序 关于世界金融危机的几点思考

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犹如海啸一般席卷了全球,震动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社会主义国家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牵连。有人惊呼,这是继1929—1933年世界资本主义大危机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经济危机。

面对着如此严重的经济危机,全世界议论纷纷。我想,至少有这样几个问题值得思考。

必须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来研究和分析世界金融危机问题

有人提出,《资本论》讲的是19世纪资本主义的事情,今天资本主义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它已经不适用了、过时了。毫无疑问,与19世纪相比,资本主义的确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资本论》揭示的资本主义的本质并没有改变。资本主义生产的目的是榨取剩余价值,使资本无限增殖。资本家是资本的人格化,他追逐利润是不择手段的。只要是资产阶级私有制,这种无限度地追逐剩余价值的贪婪本质,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正是这种本质使得经济危机成为不可避免的事情。

在马克思以后,列宁在《帝国主义论》中深刻地研究了从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所出现的新情况,阐明了帝国主义的基本特征。列宁指出,帝国主义是寄生的、腐朽的、垂死的资本主义。有一段时间,我国某些学者对这些论断采取嘲笑的态度,至少认为这些论断说过头了,所谓“腐而不朽”“垂而不死”等成为常见的说法。然而事实证明,列宁这些论断抓住了现代资本主义的本质。

这方面的材料很多,就美国国内的情况来看,2000—2005年,美国经济增长了12%,劳动生产力提高了17%,而工人的每小时平均工资只增长了3%, 3/4的美国人实际生活水平下降。美国的收入差距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最富有的1%的人拥有全部财富的38%,而占人口40%的人只拥有财富的1%。得克萨斯大学经济学教授詹姆斯·加尔布雷斯把美国称之为“掠食者”的社会,说美国资本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掠食”,美国已经落入一个富裕的、控制着政府的“掠食者”阶级手中,他们掠走了应当属于劳动阶级的成果。在这个“掠食者”阶级内部,金融精英是最冷酷、最有影响力的一群人,他们通过复杂的金融机制,通过信贷、债务杠杆、收购和兼并,获得了巨额收益,而工薪阶级和农民生产的价值却变成了投机性金融工具的基础。

事情总是一分为二的。世界金融危机是一件坏事,它给我国经济带来了严重的冲击,但从另一方面说,它又是一件好事,因为危机使人们的头脑清醒了,进一步认清了当代资本主义的本质。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联、东欧剧变,世界社会主义运动跌入低潮,一度使得人们怀疑马克思主义还灵不灵,资本主义是不是必然灭亡的话,那么,世界性金融危机的爆发,暴露了资本主义内在的矛盾,粉碎了资本主义永远不朽的神话,再一次证明了马克思主义的正确性。

经济危机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只要存在资本主义制度,危机就是不可避免的

经济危机的根源是什么?怎样才能从根本上克服危机?对这个问题存在着原则性的分歧。许多学者为资本主义如何摆脱经济危机出谋划策,仿佛只要采取他们的主张,资本主义就可以安然无恙。他们自觉不自觉地从资本主义是永恒的社会制度、“历史到此终结”的观点出发,把经济危机看作是一种偶然的现象,只要纠正一些偏差就可以避免。但事实上,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尖锐化的表现,只要存在资本主义制度,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就是不可避免的。

生产的社会性同生产资料和生产成果的私人资本主义占有形式之间的矛盾(这也就是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构成了经济危机的真正原因。在生产高度社会化的条件下,社会生产各个部门和各个企业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密切,整个社会的经济已经联结成为一个统一的有机体。这种社会化的大生产,客观上要求由社会来占有生产资料和对生产进行统一的管理,只有这样,才能使社会生产各个部门和各个企业之间、生产与消费之间保持协调的比例关系,从而使社会再生产得以顺利进行。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社会的生产资料日益集中在少数资本家手里,归他们私人占有,服从他们攫取剩余价值的贪婪目的,整个社会的生产处于无政府状态,这样,在资本主义经济生活中必然引起一系列矛盾和冲突,各个生产部门之间必然会出现比例失调。当这种比例失调现象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不可避免地导致经济危机的爆发。

资本主义基本矛盾还表现为生产无限扩大的趋势和劳动人民有支付能力的需求相对缩小之间的矛盾。资本家对剩余价值的追求是没有限度的,而外部的竞争压力也促使他们必须不断改进技术和扩大生产规模。所以,在资本主义经济中客观上存在一种不顾市场规模而盲目提高生产能力和扩大生产规模的趋势,而科学技术的进步又为生产规模的扩大创造了条件。但与此并存的却是群众有支付能力的需求相对缩小的趋势。资本家为了获得高额利润,总是尽量加强对工人的剥削,降低他们的工资。此外,资本家还利用大生产的优越地位,不断排挤和剥夺中小生产者,使他们日益贫困和破产。资本主义把广大劳动人民的有支付能力的需求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当相对缩小的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同无限扩大的生产发生矛盾的时候,资产阶级又提倡“寅吃卯粮”,鼓励他们用未来的收入来进行当前的消费,结果矛盾非但没有解决,相反越积越多。一旦若干重要商品由于群众无力购买或群众无力偿还贷款,社会总产品的实现条件就遭到猛烈的破坏,普遍性的经济危机就会爆发。

每一次危机的具体表现形式各不相同,但危机的根源却是一样的,即危机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矛盾的产物,是资本主义制度本身造成的。它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特有的经济现象,也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必然伴侣。

有人认为,缺乏信心是造成危机的原因,只要有信心就可以克服危机。谈到危机与信心的关系,要区分两种情况。对社会主义国家来说,危机不是社会主义制度本身造成的,今天出现的经济困难是由资本主义世界的危机这种外部因素波及的,必须树立摆脱暂时经济困难的信心;但对资本主义国家来说,危机是由资本主义制度的必然产物,与有没有信心没有关系。说危机是由缺乏信心造成的,这并不是什么新鲜观点,早在19世纪中叶英国庸俗经济学家约翰·穆勒就持有这样的看法。他在《信用循环与商业恐慌之来源》中说:“商业恐慌的病根,并非钱袋问题,乃是心境问题。”但是信心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丧失的呢?据他说,在复苏阶段,资本家的心情普遍乐观,于是引起了过分投机,而投机过分必然遭到失败,这就引起了普遍悲观,因而爆发了危机。这种说法把因果关系颠倒了:正是周期性经济活动中的高涨与衰退决定了投资者和消费者信心的产生与消失,而不是相反。在资本主义世界里,人们心情的沮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加深危机,但从根本上说心情沮丧只不过是当时市场混乱和利润低落的反映,是危机所造成的心理现象,而不是危机的原因。

有人认为,危机是华尔街决策者贪婪、腐败的本性引起的决策失误导致的,这些人应该对金融海啸负责。毫无疑问,在这场金融危机中,华尔街的决策者为了追逐最大限度利润,利用金融衍生工具兴风作浪,起了极其恶劣的作用,理应受到谴责。但是,华尔街的决策者不过是资本的人格化,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仅仅是个人品质的反映,而是资本本性的表现。资本追逐剩余价值是没有界限的,越多越好,其信条是“哪怕死后洪水滔天”也在所不惜。要他们改变这种本性是做不到的,希望他们从此改恶从善、放弃贪婪,那是缘木求鱼。要根除经济危机这样的痼疾,唯一的办法是消灭资本主义制度。

有人提出,危机是新自由主义造成的,证明了新自由主义的破产。这是有一定道理的。新自由主义的泛滥的确使得危机大大加深了,连美国一些学者也在谴责新自由主义及其代表人物格林斯潘,指出“华尔街被自己标榜的新自由主义搞成如此的狼狈不堪”,“不能毫无批判便相信市场的魔法”,“经济学教科书应该重写”。法国总统萨科齐也说,“市场万能、不需要任何规则和政治干预”的观点是“疯狂”的。他们寄希望于推行凯恩斯主义,通过国家干预来克服危机。然而新自由主义只是危机得以加深的一个因素,而不是危机的根源。因而就消灭危机而言,采取凯恩斯主义是无济于事的。在历史上,资本主义国家曾交替使用自由主义和凯恩斯主义的政策。往往是在繁荣时期就采用放任市场自发地发挥作用的自由主义(包括古典自由主义、新自由主义)政策,在危机时期就采用国家干预的凯恩斯主义的政策。然而无论是自由主义还是凯恩斯主义,都没有能够防止危机的发生,都不能拯救资本主义。1929—1933年资本主义世界性大危机以后,资本主义国家曾普遍实行凯恩斯主义,普遍对经济实行国家干预,许多人以为找到了防止和克服经济危机的灵丹妙方。但是实践表明,这一药方并不灵验,进入20世纪70年代,又普遍出现“滞胀”现象,无法解决,因而不得不转而实行自由主义政策。时至今日,危机爆发,又想拾起凯恩斯主义这一破产了的工具来对付危机。这一套并没有多大用处,最多只是缓和一下矛盾,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消灭资本主义这种社会制度,不克服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任何政策都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不能祛除病根。

坚持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才能防止经济危机的发生

社会主义是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基础的,劳动人民共同占有生产资料,生产的目的是满足人的需要,而不是追逐利润,生产与消费之间不存在对抗性的矛盾;同时各个部门和企业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可以自觉地有计划地保持平衡,克服盲目的无政府状态,保证各个部门按比例发展。因而从理论上讲,不会发生周期性的生产过剩危机。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存在了约70年,我们可以指出他们经济工作中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他们从来没有发生过生产过剩性质的经济危机。1929—1933年世界资本主义大危机时期,苏联不仅没有跟着出现危机,也没有受到多大的消极影响,相反,他们利用时机,通过同美国等资本主义国家的贸易来往,取得了大量的设备和技术,促进了五年计划的建设。当时的苏联经济迅速发展、工人充分就业,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同美国等资本主义国家经济下滑、工人大量失业、设备闲置、产品积压的萧条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显示出了社会主义制度的巨大优越性,吸引了全世界劳动人民的目光。

我国自从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以来,曾经出现过商品短缺,但也没有发生过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随着我国对外开放的深入,参与经济全球化,我们同世界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联系越来越密切,世界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会对我国产生影响,这是不可避免的。但这种影响是外面输入的,而不是社会主义制度内部产生的。就拿这次世界金融危机来说,毫无疑问,危机对我国的影响很大,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我国对资本主义国家(主要是美国)的金融投资缩水,造成一定的损失;二是由于出口需求萎缩,出口企业减产、停产,工人减薪甚至失业,给整个国民经济带来一定影响。但是我国并没有发生金融危机,我国银行业运转基本正常,不良资产率比较低,赢利情况良好。在资本主义国家经济普遍下降的情况下,我国经济仍能够保持8%的增长率,在世界上可谓一枝独秀。

但是也应该看到,我国亦存在产生危机的潜在因素,不能盲目乐观。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我国的经济工作必须按照社会主义经济规律办事,努力保持宏观经济的平衡,使总需求与总供给基本一致,部门之间比例关系协调,生产适应消费的需要。一旦出现外部的不可抗拒的影响,能够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迅速采取措施予以解决。如果经济决策中出现重大失误,破坏了经济的平衡,那也有可能发生危机。社会主义制度只是为避免危机提供了制度保障,要把这种优越性变为现实,还需要做大量艰苦的、符合客观规律的工作。

第二,更重要的是,我国正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在所有制结构方面,既有占主体地位的公有制经济,又有与之共同发展的非公有制经济。只有保证社会主义经济规律在整个经济运行过程中处于主导地位,我们才能在公有制和非公有制并存的条件下,有效地避免经济危机。

世界金融危机用严酷的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我们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除此之外,金融危机还对我国的具体经济工作提出了许多值得思考的问题,例如,在对外经济关系上必须把坚持独立自主同参与经济全球化结合起来,防止出现依附资本主义世界的现象;必须把注意力放在发展实体经济上,努力使虚拟经济服务于实体经济的需要,等等。

面对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许多人正在思考出路何在。在欧洲,人们的目光转向马克思,《资本论》重新成为畅销书。德国工人举行反危机游行时,提出的口号是:“危机是资本主义造成的,我们不应为此埋单”“《资本论》是正确的”等。显然,摆脱经济危机的唯一出路是社会主义,只有社会主义制度才能够消除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从而从根本上克服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2009年12月

导言 我们为什么益发需要倾听《资本论》

如果德国读者看到英国工农业工人所处的境况而伪善地耸耸肩膀,或者以德国的情况远不是那样坏而乐观地自我安慰,那我就要大声地对他说:这正是说的阁下的事情!——马克思,1867年《资本论》第1版序言人们憧憬的繁荣时期将不再来临;每当我们似乎看到繁荣时期行将到来的种种预兆,这些预兆又消失了。而每一个冬天的来临都重新提出这一重大问题:“怎样对待失业者?”;虽然失业人数年复一年地增加,却没有人解答这个问题;失业者再也忍受不下去,而要起来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刻,几乎指日可待了。毫无疑问,在这样的时刻,应当倾听这样一个人的声音……——恩格斯,1886年《资本论》英文版序言现在马克思的魅力正在飞速增加。——《汉堡晚报》, 2008年发表评论美国次贷危机不可遏制地蔓延为全球性经济危机,向世界再次证明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必然灭亡理论的真理性。——中国社会科学院常务副院长王伟光,2009年撰文在一片恐慌与悲观的气氛中,中国经济金融的稳定更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有人想从《资本论》中寻求答案,看看中国所坚持的马克思主义讲了些什么,马克思是怎样分析资本主义危机的,中国为什么能成为发展中国家中的新秀。——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吴晓灵,2008年首届中国经济学家年度论坛

金融危机“捧热”《资本论》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金融海啸,经济萧条,恐慌,衰退,失业,破产,危机,冬天……两年来,我们的地球就被笼罩在这样的灰暗气氛当中,不同的语言在重复着同样的词汇,变幻的季节在见证着经年的寒冻。

已经演化为全球性经济危机的美国金融危机,又一次无情地拷问着当今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及其金融体系,嘲弄着新自由主义的幸福诺言,令西方主流经济理论陷入尴尬,也又一次拂去了积落在《资本论》上面的些许尘埃,使其再现出璀璨的理论光芒与现实价值。在经历长时间的沉寂之后,这部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鸿篇巨著重新引起人们的浓厚兴趣,在欧洲、日本等多个国家持续热销。

重读《资本论》的不仅有各国的研究人员和学者,还有银行家、经理和政要人物。据多家媒体报道,在马克思的故乡,影响力逐步扩大的德国左翼党领袖拉方丹是马克思的坚定信徒;因为金融危机而焦头烂额的德国现任财长施泰因布吕克正在阅读《资本论》,甚至成了马克思的“粉丝”;《汉堡晚报》则评论说:“现在马克思的魅力正在飞速增加。”法国总统萨科齐加入了研读《资本论》的行列,甚至英国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姆斯也发表评价说:“长久以前,马克思就窥探到了资本主义的运转之道。”日本于2008年岁末推出的根据《资本论》改编的漫画,成为最炙手可热的新年礼物,首印的2.5万册上市不过10天便已售罄。

越来越多的青年一代正在满怀热情地尝试走近这位一百多年前的伟大思想家。从2008年10月开始,《资本论》重新进入了德国大学课堂,在柏林大学、慕尼黑大学、波恩大学等31所著名高校的讲堂里,又一次传出了“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声音。新一代的德国大学生认真研读这部马克思的经典著作,思考着理解眼前金融危机和走出危机的办法。据多家媒体报道,受金融危机影响,马克思的著作《资本论》在德国重新畅销。图为两名顾客在德国法兰克福的“卡尔·马克思书店”选购书籍。(新华社稿)《资本论》的销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英国媒体开起玩笑称,如果马克思还在世的话,《资本论》的巨额版税收入会让他轻松进入福布斯富豪榜。

老皇历还是常青树:《资本论》的不衰魅力

金融危机的彻骨寒风中,《资本论》热销,马克思“火”了。那么,《资本论》到底是一部怎样的奇书,它是如何看待经济危机的?问世以来历经了一百多年沧桑,它还能否解答21世纪的难题?美国次贷危机爆发两年多之后的今天,“《资本论》热”会不会随着经济的回暖而逐渐冷却?《资本论》是马克思用毕生心血浇铸成的一部光辉灿烂的科学巨著,是人类思想史上划时代的伟大文献。在这部巨著中,马克思深刻阐述了劳动价值论,创立了剩余价值论,第一次科学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及其内在矛盾,以数学般的准确性证明这一矛盾发展的方向必然引导到社会主义革命以及向共产主义制度过渡,从而创建了人类历史上真正科学的政治经济学。《资本论》第一卷于1867年9月14日在汉堡正式出版,其余各卷在马克思1883年逝世以后由恩格斯整理出版。它在世界各国广泛流传,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对人类的历史发挥巨大影响,这种影响迄今为止仍然在持续着,并且还将持续下去。

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本质是生产相对过剩的危机,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集中体现,因而是必然到来并周期发作的。分析资本主义内在矛盾如何孕育、产生、发展、激化、爆发,客观上就是分析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爆发的本质根源、具体原因、表现形式、作用影响、发展趋势等等,这一系列洞见贯穿于整部《资本论》当中。例如,关于经济危机的形成机制,马克思认为,一方面,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根源并不在于信用体系而在于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信用的伸缩只是资本主义再生产周期各阶段更替的征兆,所以“政治经济学的肤浅性也表现在,它把信用的膨胀和收缩,把工业周期各个时期更替的这种单纯的征状,看作是造成这种更替的原因”。另一方面,信用对危机又会起到加速和强化作用,以马克思的话来说就是:“如果说信用制度表现为生产过剩和商业过度投机的主要杠杆,那只是因为按性质来说具有弹性的再生产过程,在这里被强化到了极限。……信用加速了这种矛盾的暴力的爆发,即危机,因而促进了旧生产方式解体的各要素。”这些论述无疑在启示着我们,必须将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演化与当代信用制度的发展变化二者结合起来分析,才能全面地理解美国金融危机的本质根源,以及其具体诱因和新的表现形式。

马克思绝不仅仅是19世纪历史的见证人,也始终是伴随真理前行的预见者。他早就洞悉了资本主义进步作用中包含的历史过渡性,对各类经济危机的病灶与症状了然于胸。翻开《资本论》,我们会发现马克思的许多话就像是今天刚刚写成的或是写给今天的,它绝不是一本泛黄的、迂腐的、不合时宜的“老皇历”,而是一株时时焕发生命力、魅力依旧的“常青树”。

举个简单的例子,马克思在分析1857年英国经济危机时曾明确地说过,危机“不会因为有一家像英格兰银行这样的银行,用它的纸券,给一切投机者以他们所缺少的资本,并把全部已经跌价的商品按原来的名义价值购买进来,就可以医治好”。同样,今天的美国金融危机也并不是美联储多增发些美元、政府多购买些金融机构的不良资产就能解决的。正如大家看到的,危机爆发后美国政府首先通过注资向金融机构伸出了援手,由美联储向金融机构提供流动性支持,或是政府通过购买金融机构的不良资产、优先股股权向金融市场注入资金,改善金融机构的资产负债表。中央银行和财政部门注资或许能暂时避免金融市场中因资金链条断裂而引起的连锁倒闭风潮,不过,由注资活动之频繁我们也大抵知道,规模空前的“输血”并没有带来金融体系“造血”功能的恢复。

毫无疑问,《资本论》无愧为一部伟大的传世之作,虽已历经百余年风雨,但在今天依然具有不可磨灭的理论光芒和穿越历史的现实指导意义,是我们观察与应对当前西方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的有力武器。这是因为,无论经济社会发展到现在呈现出多少光怪陆离的表象,只要剥除形形色色的外衣,经济危机的本质规律就依然逃不出《资本论》的剧本。无论资本主义如何“与时俱进”,只要劳动力仍然是商品,只要雇佣劳动制度仍然存在,剩余价值理论就会一直独放异彩。对于资本主义社会而言,《资本论》是永远不会过时的。这也就无怪乎在经济危机如同瘟疫一样四处蔓延、散布恐慌之际,《资本论》能像救赎的真言一般在西方畅销了。

如今,大洋彼岸次贷风暴卷起的最初惊惧已时隔两年有余、渐行渐远,西方国家经济危机的发展轨迹日益清晰,大部分损失似乎已浮出水面,经济复苏的迹象在一些人眼中若隐若现。这些并不意味着“《资本论》热”即将淡却;恰恰相反,此时我们仍然并且益发需要倾听马克思,仍然并且益发需要研读《资本论》。

至少,事实上危机远未结束。我们必须清楚这是一场以金融危机为先兆的经济危机。作为金融危机,遭受重创的金融机构时刻也没有忘记,它们只有继续“绕过生产过程来赚钱”,取道虚拟经济的跃升而东山再起;作为经济危机,只要实体经济还没有恢复元气,萧条的阴影就不会被驱散。当前,西方国家资本市场时不时呈现活跃气氛,存活下来的金融机构大多已经缓过气来度过危险期,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为恢复资金融通秩序、支持实体经济复苏创造了有利条件。可是,由于实业投资的信心还未恢复,许多沉淀着的资本宁愿先在金融资产投资上小试身手,而不愿立即进行长期的项目投资谋求利润。然而,谁能保证那些“金融大鳄”不是借此机会再捞一笔呢?如果金融机构借启动又一轮击鼓传花游戏给自己解套,如果那些冲入金融市场的资本再次折戟沉沙,那么,将来实体产业由于缺乏投资,其恢复日程就更要向后推迟了。长远来看,只有美国的就业情况切实得到改善,才能说明其国内的再生产在逐步恢复。更何况,“日本投资,中国生产,美国消费”的世界经济增长模式已经一去不复返,重新打造出新的引擎将颇费时日。

只要危机还在,就有反危机的应对措施存在,而衡量或是制定各类对策的前提是要真正理解这场危机。面对全球金融危机,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纷纷采用凯恩斯主义措施,对濒临破产的金融体系进行“救助”,为资本主义寻找出路。但是,这些政策都显现出其固有的局限性。例如,2008年10月之前,美联储为增加市场流动性进行了密集降息和频繁注资,可是持续的流动性恐慌和经济低迷却挥之不去。对此,有人以西方经济学中的“流动性陷阱”概念加以现象上的描述。实际上,《资本论》中对此有着深刻的分析:“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职能包含着一个直接的矛盾。在各种支付互相抵消时,货币就只是在观念上执行计算货币或价值尺度的职能”,而在必须进行实际支付时,货币又要“充当交换价值的独立存在,充当绝对商品。这种矛盾在生产危机和商业危机中称为货币危机的那一时刻暴露得特别明显”。此时,“不问其原因如何,货币就会突然直接地从计算货币的纯粹观念形态转变成坚硬的货币”,出现“货币荒”。可以说,只要支付的锁链和抵消支付的机制没有恢复正常,市场参与者就会要求将观念中的货币转变成现实的货币,这个庞大的货币数目绝非美联储注入的流动性所能满足。难怪增加货币投放的扩张性政策只是暂时“输血”而无法迅速“止血”,治标不治本。同样,我们也可以据此预测,一旦支付的机制逐渐恢复正常,则根据马克思关于货币流通和纸币流通的规律,反危机时期注入的流动性将摇身一变,由润泽甘露化为泛滥洪水,制造出庞大的通货膨胀。

就算最难挨的日子已经过去,还会有经济危机后期、后危机时期以及下一次危机周期。全球经济何时走出低谷,目前尚看不到明确的时间表。或许将来某一天,终于可以捕捉到复苏的气息,那也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松一口气。资本主义周期性危机不是偶发事件,而是成为一种频繁发作的常态现象,因此,我们不能指望仅依靠当前的风险防范措施就能一劳永逸,必须将其视为长期发展的固有环境来思考动态的、积极的应对策略。我们依然任重道远,依然需要《资本论》的指引。

哪怕我们直到这个时候才想到转向《资本论》求助,那也没有关系,事不宜迟,现在就翻开它,去探寻你所渴望了解的经济危机之谜。

追问“为什么”:透过《资本论》看当前经济危机

如果说《资本论》是一部论述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百科全书和经典教材,那么此次金融危机就是它最精彩的一个当代范例。事件星罗棋布,情节跌宕起伏,角色错综复杂,处处疑窦丛生。

——多少个“为什么”迎面而来!

为什么人类会遭受经济危机的反复侵扰?

为什么号称最自由最民主、市场制度最完备的美国成为这场风暴的发源地?

为什么美国会打开次贷及其衍生品的“潘多拉魔盒”?是美式消费文化的罪过吗?

为什么这场首先炸响在金融领域的危机实质仍然是生产过剩危机?

为什么金融体系会在危机的演化中发挥这么大的杀伤力?

为什么次贷危机引爆后立即由全球性的流动性过剩变成了流动性不足?

为什么美国想发行多少美元就发多少?结果美元汇率不降反升?

为什么美联储和美国财政部花重金救助金融机构还是治不好金融动荡?

为什么美国政府没有通过有效监管来阻止危机的发生?

为什么美国政府拿不出克服经济危机的灵丹妙药?

为什么美国一“感冒”,许多国家都避免不了“头痛发烧”?

为什么盛行一时的新自由主义体制终被抛弃?

为什么中国经济能够逆风飞扬?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独善其身?

为什么中国必须扩大内需、调整结构,不能延续以前的经济发展方式?

……

当我们心中的一个个问号如同垂落的水滴,汇成潮水涌向《资本论》寻找答案时,或许会发现这如同一次探险寻宝之旅,不时收获启迪,每每豁然开朗,但也着实充满了艰辛。

只有认真读过《资本论》,只有深入理解《资本论》的人,才能真正感受到马克思的伟大之处,才能真正体验到《资本论》所呈现的不是空洞枯燥的说教,而是入木三分的刻画、不折不扣的科学。出发时,别忘了带上一些由这场全球性危机抛来的疑惑,这次旅程定会帮助我们重新认识许多原本以为已经熟知的东西。

当然,一部浩瀚的《资本论》,并不是轻易可以读完读懂的。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法文版序言中曾提出劝告:“我所使用的分析方法至今还没有人在经济问题上运用过,这就使前几章读起来相当困难。法国人总是急于追求结论,渴望知道一般原则同他们直接关心的问题的联系,因此我很担心,他们会因为一开始就不能继续读下去而气馁。这是一种不利,对此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事先向追求真理的读者指出这一点,并提醒他们。在科学上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劳苦沿着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达到光辉的顶点。”

况且,《资本论》提供的只是解开问题的理论基石和思维钥匙,而不是现成答案。要彻底揭开经济危机的面纱,还得学习马克思当年撰写《资本论》时的求实精神、广阔胸襟和开拓勇气,密切地跟踪现实的新变化,借鉴相关研究成果中的合理因素,创造性地透过《资本论》分析当前经济危机。

为此,笔者愿意抛砖引玉,将自己的一份学习心得呈递给各位读者,与所有正在关注和思考这些问题的朋友们共同分享《资本论》这笔无价的精神宝藏。

第一篇 难逃危机宿运

资本主义生产总是竭力克服它所固有的这些限制,但是它用来克服这些限制的手段,只是使这些限制以更大的规模重新出现在它面前。——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

在人类几千年文明史的蜿蜒长河中,“经济危机”并不是一副多么沧桑的面孔。若论正式登台亮相,1825年英国第一次爆发普遍生产过剩危机,1857年第一次爆发从美国开始的世界性的生产过剩危机,距今只有区区一个多世纪。即便上溯到最早的雏形——1619年普鲁士铸币危机、1637年荷兰郁金香投机泡沫,距今也不到四百年的时间。然而,人类一旦陷入经济危机的梦魇,就再也没有摆脱过它的周期性侵扰,这一铁的规律仿佛成了人类宿命的主宰。

今天,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成为21世纪第一场世界性经济危机的见证者和亲历者。

正如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一样,历史上没有任何两次经济危机是完全相同的。每一次危机的发生,都有其不同于以往危机的具体原因、演化机制和表现形式,呈现出崭新的时代特征。我们永远找不到一套现成的危机解剖教材,能够为解释当前美国金融危机提供全部答案,能够准确地描摹出下一次危机的全部枝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追踪变幻莫测的纷繁现象并从中发现新的规律趋势,时刻也不能停下脚步;只埋头于探究一切危机的共同本质根源,会使认识趋于单薄和停滞。

同样毋庸置疑的是,没有哪一次经济危机不是以资本主义社会为宿体发作的。万变不离其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决定了危机必然与它如影随形。此次波及世界的大危机绝非偶然或意外,而是不可避免的一场宿运。可以毫无风险地预言,这绝不是人类要面临的最后一次经济危机。世界经济即便在未来的几年能够走出阴霾,也并不意味着此后就是一片光明。因此,如果只注重表面现象的观测,无异于重蹈类似“地心说”的覆辙,那会使我们的视阈永远无法接近危机的真实发展规律,永远听命于资本的任意摆布。

一句话,当前经济危机兼具危机家族的遗传性和变异性,它携带着社会制度烙下的不可改变的基因,又显现出其最新进化趋势中的独特性质,是危机一般性与特殊性相结合的复杂有机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理解当前经济危机,不妨从《资本论》那里借一双慧眼。

第一章 追逐利润就是追逐危机

一切现实的危机的最后原因,总是群众的贫穷和他们的消费受到限制,而与此相对比的是,资本主义生产竭力发展生产力,好像只有社会的绝对的消费能力才是生产力发展的界限。——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548页资本逃避动乱和纷争,它的本性是胆怯的。这是真的,但还不是全部真理。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托·约·邓宁,《工联和罢工》1860年伦敦版第35、第36页,转引自《资本论》第1卷第871页脚注我们不是因为历史的意外才走到这一步,是华尔街的贪婪与不负责任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美国现任总统奥巴马在竞选辩论中慷慨陈词在这个体系中有无数人的利益受到损害,而明确无误的赢家只有一个——西方发达国家的银行业和美国的财政部。解决这个世界贫困和危机的办法很简单:消灭剥削者。——美国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论及美国金融危机

如果说有哪句话能够一语概括出有史以来一切经济危机的产生机制,那么答案就是——“资本对利润的无限追逐”。这句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只要我们还处在一个资本追逐利润的世界,经济危机的阴影就一直不会远离;资本追逐利润的手段越高明、范围越广阔,经济危机也会爆发得越猛烈、散播得越遥远。以美国次贷风暴为开端的当前全球性经济危机再次提供了一个鲜活的例证。

美国老太太的真实结局:岂是消费文化之过!

有一个寓言式的小故事曾经在中国广为流传:一位美国老太太和一位中国老太太在天堂相遇了,中国老太太兴奋地说:“我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钱,晚年终于买了一套大房子!”而美国老太太则不无自豪地回答道:“我住了几十年的大房子,临死前终于还清了贷款!”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2008年10月3日,美联社、路透社、CNN等媒体的一则新闻将答案揭晓于天下:原来,传说中那位美国老太太因为还不起贷款,面临被驱逐出家宅的窘境,最后居然饮恨举枪自杀!

这位俄亥俄州的老妇安迪·鲍尔克(Addie Polk)已是90岁高龄,自1970年与丈夫买下自己的房子后,38年来一直在此居住,按理说她不久就可以安心地踏向天堂之路了。不幸的是,鲍尔克的晚年并不安宁。2004年,她以房屋作为抵押,从全国住宅贷款公司(Countrywide Home Loan)那里获得了一笔45620美元抵押贷款,期限30年,利率为6.375%;与此同时,她又承担了一笔11380美元的信用贷款。接下来的几年,鲍尔克失去了偿还能力,陷入了被人追着讨债的生活。2007年,房利美公司(Fannie Mae)接管了这笔抵押贷款,随即申请了止赎权,也就是要求收回无力还贷者的房屋。业务员前后30多次上门来送催促退房的通知,鲍尔克从来没开过门,但是插在门上的通知总是不翼而飞,因而大家都知道她还住在里边。2008年10月1日,当警方来到她家送达驱逐令时,老人不堪面对现实而向自己开了枪。幸好未击中要害,鲍尔克的生命被挽救了回来。两天后,房利美迫于压力决定不再追讨她的欠款,并声明不收回她的房子。为避免两大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构——房利美和房地美破产对美国和世界金融体系造成难以估量的破坏,美国政府2008年9月7日宣布接管“两房”。图为一名女子从位于华盛顿的房利美总部附近经过。(新华社稿)

只可惜,有幸能被豁免债务的人毕竟只是极个别现象,而不幸失去家园的人却比比皆是。美国房地产跟踪公司(RealtyTrac)的统计显示,因屋主丧失住房抵押赎回权,截至2008年9月,已有超过100万所美国住宅遭银行没收。据洛杉矶媒体2008年10月的一项报道,洛杉矶地区一些律师、公司业主、实习医生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近来也成为无家可归者,目前只能靠政府救济为生。报道援引洛杉矶伯班克临时援助中心主任霍威尔的话说,在过去的18个月里,来中心求援的无家可归者增加了66%,其中约一半人属中产阶级。据大洛杉矶地区贫困人口救援机构提供的数据,在大洛杉矶地区1000万人口中,无家可归者人数已高达7.3万人,其中40%是妇女和儿童。根据2009年5月13日公布的数据,4月份美国贷款购房者丧失住房抵押赎回权的案例比去年同期激增32%,涉及约34.2万套住房。平均每371套有按揭贷款的房屋,即有一套收到与止赎相关的通知,创2005年开始此项统计以来最高月度水平。或许,当美国老太太再次与中国老太太在天堂相遇时,她会无奈地将台词换成:“我还了几十年贷款,终于无家可归了。”

有些人可能会说,次贷危机都是美国透支消费模式惹的祸。没错,美国盛行透支消费,20多年来美国私人储蓄率持续降低,从1984年的10.08%滑落到1995年的4.6%,之后仍一路下降;家庭债务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达到了年平均可支配收入的80%,到2000年就已经上升到98%。2000年起,美联储连续降息,更是使这种“寅吃卯粮”的消费膨胀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美国的私人储蓄率自2005年起已经下降为负数,2007年低至-1.7%。而与此同时,家庭部门的负债却超过了国内生产总值(GDP)的90%,甚至达到家庭部门可支配收入的130%。大批低收入者蜂拥而入次级抵押贷款市场,到2006年末,美国有近500万个家庭云集于此。仅仅在2004年至2006年之间,美国家庭部门就以他们的房产做抵押向金融机构贷款8400亿美元。不难看出,美国的个人消费增长缺乏与之相适应的收入基础,普通百姓不但倾其所有,而且还要透支未来的收入以支撑今天的消费。

说句实话,美国是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又从中国等地进口了大量物美价廉的日常消费品,美国民众总体的生活水平相对于其他国家来说高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按照《资本论》教给我们的分析方法,“同任何其他商品的价值一样,劳动力的价值也是由生产从而再生产这种独特物品所必要的劳动时间决定的”,“就是维持劳动力占有者所必要的生活资料的价值”。这意味着,劳动者消耗掉的脑力、体力必须重新得到补偿,他的收入必须能满足他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的支出需要。至于到底消费多少生活资料才算维持住了劳动力的再生产,这里面还得“包含着一个历史的和道德的要素”。由于美国相对于其他国家而言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工资水平高一点应属正常;在一定时期内,工资水平稳定的情况下,进口消费品卖得便宜,工薪族的生活质量也可以高一些。可是,大手大脚地花光自己明天的钱(从美元的债务发行方式来看,也可以说是把其他国家今天节省下来的一些钱借来花掉),着实让世人眼红。

如果说,这种全民透支消费的热潮集中体现了美国式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体现了消费主义、享乐主义、个人主义的泛滥,那么,这也不应该归咎于这家张三贪图享受,那坊李四今朝有酒今朝醉。因为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存在方式就是如此。这正是典型的《资本论》当中所说的“商品拜物教”现象。“人们在自己的社会生产过程中的单纯原子般的关系,从而,人们自己的生产关系的不受他们控制和不以他们有意识的个人活动为转移的物的形式,首先就是通过他们的劳动产品普遍采取商品形式这一点而表现出来。因此,货币拜物教的谜就是商品拜物教的谜,只不过变得明显了,耀眼了。”在到处都充斥着商品、一切都可以成为商品的社会,一个人的地位和价值反而要靠他所掌握的商品来决定,人和物的关系是颠倒的,因此,人被物所支配、人的需求被感官化、人的存在被“原子化”是理所当然的。从哲学意义或是价值观上看,认为由此引发的金融危机标志着美国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危机,有其一定的道理。

但是,千万不要以为老百姓们举债都是为了去超前消费或随意挥霍。实际上,美国不少家庭的透支消费是教育、医疗等费用飞涨而收入增长幅度跟不上造成的。从1982年至2007年,美国中等收入家庭的收入只增加了147%,而同期大学学费上涨439%。高昂的学费成了中低收入家庭的负担,甚至成为许多贫困家庭子女获得高等教育的拦路虎。据报道,美国最贫困家庭的孩子中仅有11%的人获得了大学学位,与之相比,在收入居前20%的家庭的孩子中,这个数字则为53%。

现在,让目光再次聚焦在消费信贷这个问题上,我们不禁要追问一句:为什么美国要鼓励透支消费呢?为什么那些没有偿还能力的低收入者能够获得贷款呢?

消费信贷:谁的救命稻草?

拥有属于自己的住房,无疑是“美国梦”的一个重要部分。政治家们牢牢地抓住了这一点,为了谋求选民支持,纷纷提出了收买人心的口号,如克林顿的提高“住房自有率”,布什的建设“所有权社会”,美国共和党党纲提出的“扩大住房所有权”,等等。人人都是业主,这个梦想能否实现?除了一些房地产税收优惠措施之外,美国政府并没有拿出过具体实施方案,但这些口号却强化了人们的美好期许,并转化成金融机构们的大好商机。

对于低收入者来说,由于次级抵押贷款(简称次贷)的出现,信用分数较低、收入证明和还款能力证明缺失、负债较重的人也能获得住房贷款,这个虚幻的梦曾一度触手可及。一些贷款机构甚至推出了“零首付”“零文件”的贷款方式,贷款人可以在没有资金的情况下购房,仅需声明其收入情况,无须提供任何有关偿还能力的证明。混合型可调整利率房贷、只支付利息贷款大行其道,允许借款人在借款的前几年中每月担负较低的、灵活的还款额度,数年后才进入还款高峰。这样,从表面上减轻了购房者的压力,使得一些中低收入者纷纷入市购房。到2006年末,美国次贷余额约为1.6万亿美元,涉及近500万个家庭。

次贷的的确确是一项重大发明,既保持住房价不下跌,又让穷人能买得起房子。这可不是什么慈善福利事业,而是一桩财源滚滚的好生意——富人的房产投资能够不断增值,参与运作的各类金融机构大获其利,房地产公司及相关产业眉开眼笑,就连其他行业也跟着沾光,因为许多人将房屋再次抵押后,可获得贷款用于消费支出。这正是美国政府所乐于见到的景象,美联储大幅降息、增加货币投放、放松监管,再助一臂之力。在世纪之交,美国经济曾经历了互联网股市泡沫、恐怖袭击和一系列的公司丑闻,经济濒临衰退;若不是居民债务的快速扩张,这么迅速平稳地重返一派繁荣是不可想象的。通过发展借贷消费,家庭消费支出可以实现远高于可支配收入的增速,从而减缓经济衰退。无论如何,“透支消费”至少从表面上看是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增长,使美国进入一个所谓的“稳定增长时期”,以至于“经济周期消失论”在美国风靡一时。

上面这些看起来是皆大欢喜的场面,蕴涵了美国鼓足干劲大力发展次贷的诸多理由。进一步深入分析,从最根本上讲,发展次贷、促进消费,是为了满足资本主义再生产的需要。《资本论》中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即资本家必须不断地把工人当作雇佣工人来生产,工人的这种不断再生产或永久化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必不可少的条件。工人如何能够再生产出来呢?也就是说,如何维持自己和繁衍后代呢?这只能靠消费。所以说,工人阶级的个人生活消费,只是把资本用来交换劳动力的生活资料再转化为可供资本重新剥削的劳动力,它是资本家最不可少的生产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给工人添加各种生活资料,是为了维持劳动力的继续运转,这跟给蒸汽机添煤加水,给机轮上油没什么区别。马克思举例子说,当时南美洲矿工的劳动十分繁重,需要把重达一两百斤的矿石从一百多米深的地下背到地面上来。这些矿工只靠吃面包和豆子维持生命,他们宁愿只吃面包,但雇主发现他们光吃面包不可能干得了这么重的活,就强迫他们多吃豆子,因为豆子含磷酸钙比面包多得多。这听起来够冷酷的吧,但工人在生产与消费过程中的功能和地位就是这样,直到今天也没有实质性的改变。正因如此,工人的个人消费对他自己来说是非生产的,因为这种消费仅仅是再生产出贫困的个人;而对资本家和国家来说则是生产的,因为它生产了创造别人财富的力量。《资本论》还告诉我们,工人阶级的个人消费不仅保证他们维持自己和再生产自己,另一方面,还通过生活资料的耗费来保证他们不断重新出现在劳动市场上。“罗马的奴隶是由锁链,雇佣工人则由看不见的线系在自己的所有者手里。”虽然具体的雇主可能经常更换,工人似乎很独立很自由,但最终还是要从中选择其一,否则就没办法维持生计、养家糊口。想想看,假如工人仅靠喝西北风就能过活,岂不是花多大价钱也雇不到他们了!可见,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不仅生产商品,不仅生产剩余价值,而且还生产和再生产资本关系本身:一方面是资本家,另一方面是雇佣工人”,“实际上,工人在把自己出卖给资本家以前就已经属于资本了”。消费,就是资本家拴牢雇佣工人的一条“看不见的线”。在18世纪初就有人(贝·曼德维尔)指出,“应当使工人免于挨饿,但不应当使他们拥有任何可供储蓄的东西。……对一切富裕民族有利的是:绝大部分穷人永远不要无事可做,但要经常花光他们所收入的一切……靠每天劳动为生的人,只有贫困才能激励他们去工作,缓和这种贫困是明智的,但加以治疗则未免愚蠢。能使工人勤勉的惟一手段是适度的工资。”

如果不发展次级房贷及其他消费信用,就无法让美国工人花光他们所收入的一切,也无法维持美国工人的住房消费和生活消费,资本主义再生产就难以维系。透支消费模式把美国工人牢牢地拴在资本的绳索上,使他们不得不提前将终身的劳动力出让给资本家阶级,而为了偿还贷款又不得不一面努力地为雇主工作避免失业,一面把今后的收入中可观的一部分预留给银行债主。

当然了,要使再生产顺利进行,工人光在劳动市场上出现还不行,商品市场上也必须要出现他们的身影。不然的话,堆积如山的东西卖给谁去?利润又怎么能最终实现呢?不断扩张的生产能力,迫切地需要同步扩张的购买力来消化。可是,工人的工资并没有得到改善。连萨缪尔森等人也不得不承认,“近20年来,家庭结构的变化及低技能、低教育水平劳工工资下降的现实,已经逆转了传统的潮流。伴随对市场的重新强调而来的,是更多的无家可归者、更多的贫困儿童以及许多城市中心地带的贫困化。”在工人的支付能力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如果不想办法提高消费需求,生产过剩的危机很快就会到来。扩大政府支出,虽不失为一个方法,但力度和范围都很难扩大。

随着信用制度的发展,终于出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就是消费信贷。在消费者一时入不敷出之际,“寅吃卯粮”,以消费者提前支取远期收入来贴补生产者的即期利益,双方各得其所,多创造出来的需求也提振了经济,何乐而不为。然而,透支未来的收入是不可能持久的,因为未来还是要不断消费的,这就埋下了危机的一个隐患。可见,透支消费的产生及盛行,是资本主义社会为了应对有效需求不足的必然选择,归根结底,也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矛盾的产物。

谈到这里,一些相关的疑问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例如,消费信贷的膨胀是广大美国人民疯狂追求高消费的结果吗?没这么简单,各类金融机构及整个资本家阶级才是最起劲并且强有力的推动者,政府也在积极地推波助澜。人们是先把收入花光了才想到去借钱,要不是能很痛快地借到钱,他们又怎么能、怎么敢继续消费呢!

又如,有人提出,次贷危机似乎是由于消费需求过于旺盛而产生大量借贷引起的,这不是“需求过度”么?怎么说是“需求不足”呢?是的,马克思指出经济危机的实质是生产过剩,群众有限的消费是危机的最根本原因。要知道,这个消费需求指的是有实际支付能力的有效需求。“认为危机是由于缺少有支付能力的消费或缺少有支付能力的消费者引起的,这纯粹是同义反复。”而透支消费的膨胀不仅没有真正促进有效需求的增长,反而恰恰说明了生产相对于真实需求水平的日益严重的过剩。这样的“虚假的消费需求”仅仅是暂时弥补了即期收入与消费之间的缺口,从而掩盖了生产扩张与有效需求不足的矛盾,却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产过剩的问题,无非是将这一内在矛盾的爆发从当下推到了未来而已。

再如,透支消费模式是美国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吗?此言差矣。透支消费的背后,是美国社会贫富严重分化这个事实。正是大量低收入者的存在,构成了次贷的承担主体;正是他们偿还能力的丧失,导致了次贷泡沫的最终破灭。美国凭借着发展信贷消费,在劳动者实际收入下降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维持消费的增长,从而延缓生产过剩和经济衰退的到来。可惜这只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丰裕中的贫困,过剩中的饥寒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无论是次贷市场的产生,还是次贷泡沫的破灭,都是由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造成的。2005年,美国最富有的1%和1‰的人所拥有的财富都达到了1928年以来的最高水平。最富有的1‰的人口只有30万,最穷的50%的人口达到1.5亿,但如果比较一下这两部分人口各自的总收入,居然不相上下。包括纽约、华盛顿、亚特兰大和新奥尔良等在内的大城市中,贫富差距之悬殊堪比非洲城市,纽约市1%最富有的人的收入占纽约市总人口收入的37%。

在放贷机构那里,低收入人群都被划入低信用级别之列,利率较低的优惠贷款是轮不到这些人的,只有通常高出优惠级贷款利率2%~3%并执行浮动利率的次级贷款才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产品。可见,没有大批的低收入者,也就谈不上发明“次贷”这个东西,更不会有次贷市场的迅速膨胀。

然而,穷人毕竟是穷人,他们入不敷出,怎么能还上贷款呢?一个指望就是房价继续上涨,房产不断升值。但是房价又不可能无限升高,万一哪天跌下去,就算卖了房子也不一定够还银行的本息,反而背上了所谓的“负资产”。另一个指望是利率继续下降,这样通过借新债还旧债也能够暂时把窟窿堵上。但是利率总有降到底的时候,一旦出现逆转,恐怕光是利息就会成为很重的负担。很明显,次贷的按期偿还,是建立在脆弱的假设前提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上,而且这些条件完全不取决于低收入者自己!正如我们看到的,从2004年6月起,美联储的低利率政策开始了逆转,连续升息提高了房屋借贷的成本,触发了房价下跌,美国房地产市场陷入“寒冬”,贷款人开始无力支付高额月供,按揭违约事件大量增加。低收入者们纷纷从拥有自己家园的“美国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依然是一无所有,甚至被扫地出门后仍然背负着沉重的债务。

次级贷款的出现,并没有促进有效需求的真实增长,并没有改变贫富悬殊两极分化的状况,因而也就不可能阻止危机的最终到来。《资本论》中曾经提到,“生产力越发展,它就越和消费关系的狭隘基础发生冲突”。“一切现实的危机的最后原因,总是群众的贫穷和他们的消费受到限制,而与此相对比的是,资本主义生产竭力发展生产力,好像只有社会的绝对的消费能力才是生产力发展的界限。”也就是说,经济危机的实质是生产相对过剩,即不断扩张的生产力相对于有效需求的不足而产生过剩,有效需求不足恰恰意味着群众由于贫困而购买力有限。而群众有限的消费是由他们在分配中获得的有限的收入造成的。“社会消费力既不是取决于绝对的生产力,也不是取决于绝对的消费力,而是取决于以对抗性的分配关系为基础的消费力;这种分配关系,使社会上大多数人的消费缩小到只能在相当狭小的界限以内变动的最低限度。”收入分配的两极分化,酿出了生产过剩危机的苦果,这不正是当今美国社会状况的真实写照么!

当次贷泡沫破灭之后,美国众多低收入者的处境更加艰难,数量越来越多的人被无情地抛入贫困、饥饿、疾病的境地,一些曾经有着体面工作的白领沦为无家可归者,两极分化的趋势进一步加剧。

——据美国人口普查局2008年8月公布的统计数字,2007年,美国的贫困率为12.5%,贫困人口3730万人,比2006年的3650万人多出80万人,其中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18岁以下儿童达到18%,高于2006年的17.4%。

——据《华盛顿邮报》和哈佛大学等机构2008年联合作出的一项全国性调查报告显示,金融危机使低收入工人中80%的人难以支付燃油或存退休储蓄金,超过60%的人难以负担医疗保险,50%的人难以支付食品和住房费用。

——职工养老金大大缩水,享受不到医疗保障的人越来越多。2008年10月美国国会高级预算分析估计,美国的退休账户在过去15个月里缩水了20000亿美元,超过一半的人认为他们需要延长工作年龄。美国人口普查局发表报告称,2007年美国没有医疗保险的人数达到4570万人。而美国19个州已开始制订或提议在2009、2010财政年度削减针对穷人的医疗补助计划开支以及州级儿童医疗保险项目。由于医疗费上涨,许多公司不为职工购买医疗保险,许多人因付不起医药费而放弃看病或治疗。

——据美国住房和城市发展部公布的数据,2007年露宿街头或住在收容所的长期无家可归者达123822人。2006年10月1日至2007年9月30日,160万人经历过无家可归和寻找收容所。在华盛顿地区平均每天有超过6000人无家可归。其中,有47%的人长期无家可归。

毫无疑问,美国金融危机的实质仍然是生产过剩危机,虽然首先引爆于金融体系,但实体经济领域中不可克服的内在矛盾才是其最深刻的根源。在这一点上,它与以往的所有经济危机并无二致。我们在上面已经看到了矛盾的一面——群众的工资收入徘徊不前导致有效需求难以持续提高,那么矛盾的另一面——生产相对过剩,又有哪些重要表现呢?图为2008年12月7日夜,一名流浪汉在美国纽约的商店外露宿。(新华社稿)

我们先简单地回忆一下《资本论》中对产业资本循环采取三种形式的分析。资本家在市场上用货币(G)购买了劳动力(A)和生产资料(Pm),进行生产(P)得到了新的商品(W′),再到市场上卖掉并拿回比原来更多的钞票(G′),这个过程可以表示为G—W…P…W′—G′,或它的详细形式G—W=A+Pm…P…W′(W+w)—G′(G+g)。在这里,产业资本经过了一系列的形态变化,每种形态都在执行与其相适应的特殊职能。先是购买——货币资本转化成商品资本,然后生产——以生产资本的形式进入生产阶段,最后出售——商品资本转化为货币资本,接着再进入下一次循环,周而复始,延绵不绝。只有不停顿地从一个阶段转入另一个阶段,这种资本循环才能正常进行。

不妨想象一下,如果循环出现中断会出现什么情况?“如果资本在第一阶段G—W停顿下来,货币资本就会凝结为贮藏货币;如果资本在生产阶段停顿下来,一方面生产资料就会搁置不起作用,另一方面劳动力就会处于失业状态;如果资本在最后阶段W′—G′停顿下来,卖不出去而堆积起来的商品就会把流通的流阻塞。”事实上,一旦发生了生产过剩,那些本来应当循环自如的资本就可能在任何一个环节停滞下来,在任何一种产业资本的形态上沉淀淤积。

现在,再对照一下美国的现实情况就会很容易发现,商品资本、生产资本和货币资本三种形态的过剩是并存的:

其一,供生活消费的产品过剩,典型地表现在住宅商品的大量闲置。据美国人口统计部门一份《关于房产行业整体状况》的报告所示,美国2008年有1400万套房屋空置,比起1985年的740万套,差不多翻了一倍。这些房屋足够安置4000万以上的人居住,包括上百万因贫困、身陷债务而不得不与父母或其他人同住,以及那些流离失所露宿街头的人。

伴随着美国金融危机在全球范围内的蔓延,世界性的生产过剩也暴露得更加明显。就拿美国维持多年的大量贸易逆差来说,包括中国、德国等国在内的其他国家以等量的实物出口支撑美国的借贷消费,这首先说明了世界强大的生产能力,美国人无须亲自动手生产也不用发愁买不到他们所需的消费品。而在中国对美国的以千亿美元计的贸易顺差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日本等其他国家在华投资生产或加工的成果,美国那边一闹危机,亚洲国家一直倚赖的外需靠不住了。因此,尽管日本和其他亚洲国家向来是“勤奋工作、勤俭节约的好孩子”,但与“大手大脚”的美国人相比,他们在经济衰退中可能遭受更大的打击,备受生产能力过剩的折磨。

其二,生产资料以及生产能力过剩。相当数量的过剩发生在生产资料领域而不仅仅是生活资料领域,导致了生产能力的过剩。美国产能过剩的问题早在21世纪初网络经济泡沫破灭后就已露出端倪,据美联储理事会估计,2001年2月美国制造业的产能利用率约78.1%,创9年来新低;半导体产业的产能利用率降至约80%,且持续下滑;计算机业的产能利用率也达到3年来最低水平。随后,房地产业成为新的经济增长引擎,大量投资向房地产和钢铁、汽车等制造业集中。随着次贷泡沫的褪去,这些行业的产能过剩逐渐浮出水面。2009年6月,美国第二大钢铁生产商纽柯公司(Nucor)在纽约举行的“钢铁业生存战略大会”(Steel Survival Strategies)上表示,钢铁行业的产能过剩将长时间持续;纽柯目前的产能利用率仍处于45年来的最低水平,远远低于正常水平。

实际上,在经济全球化的条件下,大批美资企业在别国合资或独资设厂,美国的生产能力过剩不仅表现在本土,还要从美国资本足迹所至或业已形成控制力的更广地域来考察。

其三,资本过剩,并转战到纯投机领域。美国2000年工业资本的闲置率是29%, 2001年就上升到36%, 2002年后期已达37%,事实上2000年以后美国的资本闲置率很少低于30%, 2008年9月的数据为34%。由于资本在生产领域不能获利,转而进入资本市场、金融衍生品市场、房地产市场等投机领域,吹起了大量资产泡沫,炮制出了黑夜来临前的最后一场狂欢盛宴。

由此展开的一幅幅剪影,共同交织出一个真实的美国——丰裕之中有贫困,过剩同时有饥寒,贫困的积累与财富的积累同步进行,社会鸿沟日渐加深。“丰裕之中的贫困”,原本是凯恩斯发明的一个用语,以此来说明所谓自由放任资本主义的弊端——虽然总产出或国民收入迅速增长,社会已相当丰裕,但由于投资引诱不足和消费倾向不强,将出现有效需求不足,以致资源得不到充分利用,非自愿失业的劳动力大量存在,国民经济停滞甚至下降。他相信丰裕可以通过刺激总需求而实现于资本主义制度的框架之内,这纯粹是个“经济问题”。但是,马克思早已在《资本论》中作出了著名的论断,宣判了资本主义体系内部是不可能解决这个矛盾的。资本主义积累必然具有对抗性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

财富的积累与贫困的积累,只是资本主义积累这枚硬币的两面。而不断积累的驱动力,来自于资本对利润的无止境追逐。“决不应当忘记,这种剩余价值的生产——剩余价值的一部分再转化为资本,或积累,也是这种剩余价值生产的不可缺少的部分——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直接目的和决定性动机。”资本追逐利润的路线图,同时也是一幅经济危机演进的路线图。

利润!利润!一路追逐到华尔街

2008年8月,当时正在参加美国总统竞选的奥巴马在一次选战辩论中声情并茂地讲道,“我们不是因为历史的意外才走到这一步”,他毫不掩饰地抨击华尔街“贪婪、不负责任”。正式当选美国总统后,奥巴马一方面拿出大笔纳税人的钱为金融机构注资“输血”,为华尔街老板们过去的贪婪埋单,另一方面又不止一次地以“贪婪”来痛斥华尔街高管在经济衰退时仍收取丰厚分红的行为。曾几何时金光闪闪的“华尔街”招牌俨然成为“贪婪”的代名词,人人喊打。

说华尔街贪婪,这并不假;但贪婪并不是华尔街的“专利”,也不见得是华尔街的“耻辱”。无休止地追逐利润原本就是一切资本的天性。《资本论》中讲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一开始就有两个特征。第一,它生产的产品是商品。使它和其他生产方式相区别的,不在于生产商品,而在于,成为商品是它的产品的占统治地位的、决定的性质。”在这里,“商品”表达了两层意思:

首先,工人是自身劳动力商品的出售者,因此,工人表现为自由的雇佣工人,劳动就表现为雇佣劳动。劳动力,这绝对是一种大大有用、物超所值的商品,“具有决定意义的,是这个商品独特的使用价值,即它是价值的源泉,并且是大于它自身的价值的源泉。这就是资本家希望劳动力提供的独特的服务。”“劳动力维持一天只费半个工作日,而劳动力却能发挥作用或劳动一整天,因此,劳动力使用一天所创造的价值比劳动力自身一天的价值大一倍。这种情况对买者是一种特别的幸运”。劳动力所创造的价值超出劳动力自身价值(后者通常来说即为工资)的部分,就是价值的增殖部分即剩余价值,它在生产过程中已经被创造出来了,但是还得等到商品顺利出售后才能最终实现。

其次,老板们之所以要购买劳动力和机器设备、原材料等一切生产资料,既不是为了养活工人,也不是爱好收藏机械,更不是为了生产出大堆东西来直接供自己一家老小享用,而是因为这样可以生产出商品,可以拿到市场上去卖。按照马克思的说法就是“为卖而买”。“为卖而买”当中就蕴涵着生产与消费相脱离的可能性,蕴涵着资本无限追求利润的运动,因而埋下了过剩危机的隐患。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就来作个比较。简单商品流通中的“为买而卖”,最终目的无非是为了占有各种具体的物品(即使用价值)来满足自身消费的需要,所以这一过程的重复或更新是以消费或满足一定的需要为限。相反,在“为卖而买”的过程中,开端和终结两头都是货币(即交换价值),钱才不怕多得没地方存呢;而且,这个货币是作为资本来进行流通的,其目的是在这个不断更新的运动中获得价值的增殖。因此,资本的运动是没有限度的。总而言之,资本主义生产不以使用价值为目的,而是为了追求价值增殖不得不生产使用价值,所以它的生产不可能是按消费的要求来决定的,而是尽可能地扩大生产,尽可能地去占领市场。这样一来,自然会出现超过有效需求的商品过剩。

第一个特征弄清楚了,那么第二个就不难理解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第二个特征是,剩余价值的生产是生产的直接目的和决定动机。”追求剩余价值的最大化是资本积累不断扩张的原动力,资本的天性和使命就是要最大限度地追逐利润,它必须这样行事——若不在激烈的竞争和疯狂的贪婪中抢得一席之地,就等于甘愿一败涂地而血本无归。因此,对于任何一家公司或一位资本家的贪婪,在道德上是无可指摘的,“作为资本家,他只是人格化的资本。他的灵魂就是资本的灵魂。而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创造剩余价值,用自己的不变部分即生产资料吮吸尽可能多的剩余劳动”。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借工人之口描摹了衣冠楚楚的资本家如何诠释自己的角色——“你可能是一个模范公民,也许还是禁止虐待动物协会的会员,甚至还享有德高望重的名声,但是在你我碰面时你所代表的那个东西的里面是没有心脏跳动的”。

令人记忆犹新的是,2001年,曾经笼罩着“美国500强第七名”“全球领先企业”“美国最具创新精神的公司”等诸多光环的安然公司爆出账务舞弊丑闻并走向了破产;2002年,IT业界陷入多事之秋,世界通信公司财务欺诈一波未平,施乐虚报利润事件一波又起,原本在人们心目中高高在上的高科技企业批量性地发生震荡。想当年,美国总统布什也曾接二连三地对这些欺诈行为提出过严厉谴责,可又有什么用处呢?如今这一次,轮到华尔街站到了风口浪尖,备受政府和舆论的口诛笔伐,谁知道下一次又会轮到哪里?戏剧还远没有落幕。

话说回来,次贷及其金融衍生品的泡沫是资本家阶级集体创作的杰作,而华尔街精英们则把这部作品推向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资本在有限的空间内不停地追逐利润、扩大生产就难免出现过剩,这些行业的利润率也会呈现下降趋势。前面已经提过,21世纪以来美国的资本闲置率很少低于30%。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资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是要挪到能够提高利润的地方去。就像《资本论》中所说的那样,“如果利润率下降,那么一方面,资本就紧张起来,个别资本家就用更好的方法等等把他的单个商品的个别价值压低到它的社会平均价值以下,因而在市场价格已定时赚得额外利润;另一方面,就出现了欺诈,而普遍助长这种欺诈的是狂热地追求新的生产方法、新的投资、新的冒险,以便保证取得某种不以一般平均水平为转移并且高于一般平均水平的额外利润。”这是千真万确的,美国的过剩资本把这两个办法都用上了。

一种出路是“出国淘金”,即包括美国在内的发达国家的过剩资本为了追逐更多利润,到广大发展中国家寻找廉价的劳动力和生产资料相结合,将大量的制造业生产向中国等国家转移。这不仅压低了成本、提高了利润率,也壮大了世界范围内的产业后备军队伍,从而有利于压低全世界,特别是西方国家这些原高工资国家工人的谈判能力。这种玩法实际上从20世纪70年代起就一直在进行着,使得美国经济不断地空壳化,除了一些关键技术、知识产权、核心产业外,制造业能转移的都转移出去,到2005年,美国的实物生产只占GDP的13%。

另一种尝试是“赌场捞金”,从生产领域转入资本市场、金融衍生品市场、房地产市场等投机领域。美国金融业对国内生产总值的贡献早已超过制造业,2001—2006年始终保持在20%以上,成为经济增长和利润增长的重要来源;同时,国民经济已高度金融化,金融繁荣对整体经济运行态势举足轻重,尤其是在2001年刺破了新经济泡沫之后,房地产业及其金融化成为维持经济发展和消费增长的主要途径。更何况,美国在世界金融体系中稳坐第一把交椅,把持住这方面的优势,好处是说不完的。全世界资本参与,美国政府支持,不亦乐乎!货币金融体系,本来是为了适应和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需要而产生壮大的,但美国把它建成了世界赌场的中央大厅。

千万不要忘记,这里面,有些资本是靠碰运气赚钱的,有些资本则是靠开赌场或坐庄赚钱的。虚幻的财富梦将越来越多的小资本,包括劳动者的血汗钱吸引到赌场当中来。但操纵这个大赌场的主要力量却是资本势力雄厚的银行家、资本家及其代理人。华尔街和他们后台老板的贪婪得到了巨额的回报,赚了个钵满盆平;而众多投资者则最终梦断此处,哀鸿遍野。不知你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膨胀起来的金融资产泡沫总有一天会崩塌,但是源源不断创造出来的货币却不会销毁消失,那么,危机来临后到处是亏损赔钱的呻吟声,那些钱究竟去了哪里?看吧,这还不是个一般的秘密。

至于华尔街是如何变戏法的,到本书中篇再慢慢道来。现在,我们简要地把第一章的内容按照危机发生的逻辑顺序重温一遍,那么会在头脑里形成一个类似下面这样的图式:

资本追逐利润→收入两极分化→有效需求不足→生产相对过剩→发展消费信用→债务清偿困难→爆发经济危机

归根结底,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是一切经济危机共同的根源所在,资本对利润的疯狂追逐必然招致危机的频繁光顾。“以广大生产者群众的被剥夺和贫穷化为基础的资本价值的保存和增殖,只能在一定的限制以内运动,这些限制不断与资本为它自身的目的而必须使用的并旨在无限制地增加生产,为生产而生产,无条件地发展劳动社会生产力的生产方法相矛盾。手段——社会生产力的无条件的发展——不断地和现有资本的增殖这个有限的目的发生冲突。”比利时经济学家曼德尔也曾反复强调,这些危机是追求通过售卖商品实现利润的经济的危机。这一结论同样适用于解释此次美国经济危机。

当然了,我们的分析不能就此止步。每一场危机的发生、发展,都离不开诸多现实条件交互作用下各种矛盾的具体演化,精彩不容错过,还有待于接下来继续探秘。

迷你词典

次贷

次贷是对美国房地产市场次级抵押贷款(Subprime Mortgage Loan,或称“次级按揭贷款”)的简称。在美国住房抵押贷款市场上,所谓的优质贷款市场主要是面向信用等级高的客户;而次级贷款市场主要面对那些收入较低、负债较重的人,其中大多是中低收入阶层或新移民。还有一个介于二者之间的庞大灰色地带“ALT-A”贷款市场,主要面向一些信用记录不错但缺少固定收入、存款、资产等合法证明文件的人。美国次级贷款市场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早期,一直处于缓慢的爬行状态,直到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才得到较快发展,尤其是在2000年IT泡沫破裂和2001年“9·11”事件的双重打击下,美国经济呈现衰退危险时,政府采取了低利率和减税等一系列措施,大量资金涌入沉寂十年的房地产市场,次级抵押贷款市场抓到机遇迅速膨胀起来。次级贷款在房屋抵押贷款中的比重从1999年的2%左右增加到2004年的近12%,至2006年第四季度达到近15%。

延伸阅读

1 资本论(第1卷第4章货币转化为资本).人民出版社,2004:171~2052 资本论(第3卷第51章分配关系和生产关系).人民出版社,2004:993~10003 王伟光.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科学认识美国金融危机的本质和原因——重读《资本论》和《帝国主义论》.马克思主义研究,2009(2)4 吴易风.当前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的起因.中华魂,2009(4)5 谢富胜.《资本论》热销引发的思考.人民论坛·政论双周刊,2009(246)6 白暴力,梁泳梅.当前世界金融—经济危机的原因与后果——资本主义经济基本矛盾的总爆发.经济学动态,2008(12)

第二章 反复发作的制度顽疾

资本主义生产总是竭力克服它所固有的这些限制,但是它用来克服这些限制的手段,只是使这些限制以更大的规模重新出现在它面前。——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第278页并不是每次生产过剩都会不可避免地导致经济过热与崩溃。但这种情况发生得十分频繁,且高度雷同,因而值得继续研究。——金德尔伯格,《疯狂、惊恐和崩溃——金融危机史》(第4版中译本)第3页美国经济在我们的整个现代史上一直受着经济周期的折磨。——萨缪尔森,《经济学》(第12版中译本)第313页经济全球化和新的高科技革命,可能使美国摆脱正常的商业周期危机的影响,但却无法使其摆脱长波周期危机的规律。——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李慎明2007年撰文论美国经济周期

一部资本主义的成长发展史,就是一部人类经济危机史。从摇篮时期到蹒跚学步,再从意气风发到年迈垂暮,资本主义体系的血液中自始至终流淌着清除不掉的危机基因,因而不得不忍受它反复地兴风作浪。自17世纪早期开始,各种不同形式的投机泡沫和金融恐慌就开始侵扰着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尤其是从1825年资本主义世界爆发第一次经济危机之后,每隔一段时期,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或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就要陷入经济危机的轮回。今天,尽管资本主义早已褪去幼稚和青涩,志得意满地把持着全球生产体系的龙头,娴熟地运用着各种复杂的政策工具与政治权谋,但是,危机依然如梦魇一般摆脱不去,甚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相伴终生的反复侵扰

美国有一位潜心研究金融危机史的专家金德尔伯格,统计出了1618年至1998年间的大大小小危机共计38次,其中1825年至1998年间有25次,平均每7年一回。他列出的长长榜单上,最后一个记录是1997—1998年发生在东南亚和俄罗斯的金融危机;而我们知道,这后面至少还应当加上2000年美国纳斯达克泡沫,以及这一次的美国金融危机。

周期性的经济危机始终伴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过程,这种状况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直观上看无疑是频度在增加——近20年以来,日本、墨西哥先后被击中,接着是上面刚提到的三次危机,一共出现了五次之多!在每一次危机过后,人们都会痛定思痛、总结教训,修补监管制度,调整政策方向,完善技术体系……然而,反反复复地亡羊补牢,却依然无法阻止危机的再次发生!

历史总是一再重演。走进《资本论》,读者可以找到一些诸如下面这样对当时发生的经济危机的描述:“我们记得,1857年发生了一次大危机——工业周期每一次都是以这种危机而告终。下一个周期是在1866年到来的。由于棉荒把许多资本从通常的投资领域赶到了货币市场的大中心,这次危机在真正的工厂区域已经打了折扣,因而主要带有金融的性质。这次危机在1866年5月爆发,这是以伦敦一家大银行的破产为信号的,继这家银行之后,无数在金融上进行欺诈的公司也接着倒闭了。……现在,一种可怕的反作用发生了,而且直到目前,1867年3月底,还在伦敦其他工业部门继续发生。”

这段话道明了两个事实:首先,在当时大约每隔十年会爆发一次较大的危机,这种危机标志着一个工业周期的结束,而下一次周期必将再度到来;其次,1866年那次危机已经展露出了与本次美国金融危机共有的规律性现象,即由于资本大量从产业投资领域涌入投机领域,因而危机首先在投机的金融领域爆发,以银行等金融机构的破产为信号,进而反作用到工业等实体经济部门。

限于所生活的时间跨度,马克思只有幸目睹到了大约十次发生在各国的大小危机,但这并不妨碍他像一个伟大的预言家一样,毫无犹疑地宣判了资本主义宿命式的规律,准确无误地描述出危机频发的态势——“工业周期每一次都是以这种危机告终”。这种前瞻性当然不是来自占卜算卦、仰望星象,而是来自于科学的理论判断。以毛泽东的话说,眼力不够时,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就相当于“望远镜和显微镜”,既能远眺,又可洞见。

这绝对不是一场意外!

每当经济危机的火焰猛然迸发,被灼伤的人们总会扼腕叹息,为何自己没能先知先觉,找到相对安全之处及时躲避起来?同时,也忍不住好奇地发问,危机的火种究竟埋藏在何处,为何平时毫无觉察,转眼间就四处蔓延?这究竟是谁施加于人类社会的恶毒诅咒?

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克鲁格曼是一位著名的危机预言者,当年曾以预言“亚洲金融危机”而广为人知。这一次,他也是早在2005年就看出美国房地产行业繁荣的苗头不对,认为这种增长模式是美国人靠相互买房为生,而买房的钱是从中国人手里借来的,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因此经济必将走向疲软。他有一句话堪称经典:“美国的经济像房子一样安全,但不幸的是,房子已经不安全了。”不过,克鲁格曼不看好美国经济走势,主要是基于他对当时布什政府所施行政策的猛烈抨击,认为就是这些政策造成了危机。言下之意,换个好总统,用些好政策,也许就能防患于未然。那么,真的是这样吗?

事实上,《资本论》已经揭示出了“危机藏身于何处”的科学答案:当代经济的元素形式——商品,其内在二重性矛盾就已经潜伏着危机产生的可能性,而整整一系列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私有制度及其运行机制,使得危机的产生成为现实。图为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应邀在北京发表以“全球经济复苏与中国机遇”为主题的演讲。(新华社稿)

一般意义上说,只要存在私有制和商品生产,就有经济危机发生的可能性。商品细胞包含着资本主义一切矛盾的萌芽。“一切商品对它们的占有者是非使用价值,对它们的非占有者是使用价值”,“商品在能够作为使用价值实现以前,必须先作为价值来实现”。这就是说,商品的生产者所制造的,是他们自身消费不需要的东西;而需要消费这些商品的人,必须用货币到生产者那里去购买。商品只有经过这样一个买卖过程(即作为价值实现),才不会积压在生产者手中,而被消费者所消费(即作为使用价值实现)。商品与货币的这种对立,实质上是商品本性中潜伏着的使用价值和价值二者矛盾发展起来的外部表现。

货币充当流通手段,让商品的买和卖在时空上分裂为两个相互独立的过程,形成了部分商品卖不出去的可能性,即危机第一种形式上的可能性。马克思形象地形容道:“商品爱货币,但是‘真爱情的道路决不是平坦的’。”“商品价值从商品体跳到金体上,像我在别处说过的,是商品的惊险的跳跃。这个跳跃如果不成功,摔坏的不是商品,但一定是商品占有者。”“商品占有者发现:分工使他们成为独立的私人生产者,同时又使社会生产过程以及他们在这个过程中的关系不受他们自己支配”;“分工使劳动产品转化为商品,因而使它转化为货币成为必然的事情。同时,分工使这种转化能否成功成为偶然的事情”。简单地说,分工使得每一个生产者都必须卖掉他们手中的商品,但能不能卖掉,却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如果卖不掉,或者只能亏本卖掉,生产者就会陷入困境。如果普遍地出现了这样的困境,就会发生商业危机。

随着商品生产和流通的发展,货币充当支付手段,形成了危机第二种形式上的可能性:商品买卖愈来愈多地采取赊购赊销方式,在商品生产者之间逐渐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债务连锁关系。如果一些债务人在债务到期时不能支付,还不上债,就会影响到其他一连串的生产者也无法还债,从而可能使整个信用关系遭到破坏,由此发生危机。

这样看来,商品内在的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对立,这个矛盾中已经包含着危机的可能性——但仅仅是可能性而已。“这种可能性要发展为现实,必须有整整一系列的关系,从简单商品流通的观点来看,这些关系还根本不存在。”这一系列关系实际上就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它们既存在于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运行机制之中,也包含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特有的制度环境之内。由此说来,资本主义国家爆发经济危机,那是不可避免的;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作为一种商品流通经济,本身就蕴涵着危机的可能性,区别只在于避免这种可能性发展为现实,而规避、防范危机的秘诀就在于实行公有制为主体的基础经济制度。

不难想象,作为一个孕育出人类高度工业文明的空前复杂的社会有机体,资本主义社会包含的各种经济关系该是多么地千丝万缕、纵横交错。要把它们全都梳理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必须首先抓住最主要、最核心的关系。正如《资本论》中所说,资本主义生产有三个主要事实:

1.生产资料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因此不再表现为直接劳动者的财产,而是相反地转化为社会的生产能力,尽管首先表现为资本家的私有财产。这些资本家是资产阶级社会的受托人,但是他们会把从这种委托中得到的全部果实装进私囊。

2.劳动本身由于协作、分工以及劳动和自然科学的结合而组织成为社会的劳动。从这两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把私有财产和私人劳动扬弃了,虽然是在对立的形式上把它们扬弃的。

3.世界市场的形成。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发展着的、与人口相比惊人巨大的生产力,以及虽然不是与此按同一比例的、比人口增加快得多的资本价值(不仅是它的物质实体)的增加,同这个惊人巨大的生产力为之服务的、与财富的增长相比变得越来越狭小的基础相矛盾,同这个日益膨胀的资本的价值增殖的条件相矛盾。危机就是这样发生的。

寥寥几段话,勾勒出了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即生产的社会化同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而矛盾剧烈激化的结果就是经济危机。这一基本矛盾,在经济领域中又表现为个别企业生产的有组织性和整个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间的矛盾(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盲目性),以及生产能力的无限扩张趋势同劳动群众有支付能力的需求相对缩小之间的矛盾(生产与消费的对立),在阶级关系上表现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对立与斗争。有道是“纲举目张”,把握了这个基本矛盾,也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实际上,在第一章当中,我们就是沿着其中一条主要线索——资本对利润的追逐引发并激化了生产与消费的对立,试图来理解美国金融危机。这一“消费不足说”,是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体系中最为人们熟知的,也是能很好地解释现实的一个思路。不过,只理解这一点还是不够的。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深刻地渗透在经济运行的不同层次,四处延伸、时刻积累,变幻多种形式,埋下多方隐患,最终汇集成危机洪流喷涌而出。

“贪吃蛇”的生存之道

相信不少人都接触过一个叫“贪吃蛇”的小游戏。游戏者要控制一条小蛇在方框里面左突右奔,一边拼命地吃豆子得分,一边必须躲开四周边界和遍布的障碍物。小蛇的最终目标就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多吃;但问题在于,每吃一颗豆子,它的身体就会长长一分,在弯多路窄的方框内行动变得越来越危险,一不留神就会撞到墙上一命呜呼,甚至会掉过头来不慎咬住自己的尾巴。于是,随着游戏的进行,这条贪吃蛇已经吞下去的东西数量越多,将越成为它进一步去吃新猎物的限制和障碍。这种矛盾与恐惧带来的险象环生,或许正是该款游戏最刺激、最吸引人之处吧。“贪吃蛇”的灵感来源于何处不得而知,不过它的生存方式还真能在资本的身上找到原型。

为了赚取尽可能多的利润,资本家必须尽可能地扩大再生产,为此就要不断进行生产性投资,把剩余价值再转化为资本,这叫做“资本积累”。利润率是他们能否实现其积累目标的关键,但是越积累,这些精明的人反而越难以获得充足的利润去支持积累。“就总资本的增殖率,即利润率,是资本主义生产的刺激(因为资本的增殖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惟一目的)来说,利润率的下降会延缓新的独立资本的形成,从而表现为对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发展的威胁;利润率的下降在促进人口过剩的同时,还促进生产过剩、投机、危机和资本过剩。”“这种特有的限制证明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局限性和它的仅仅历史的、过渡的性质;证明了它不是财富生产的绝对的生产方式,反而在一定阶段上同财富的进一步发展发生冲突。”一句话,“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是资本自身”。

为什么会这样呢?马克思论证的基本逻辑是这样的:每一个资本家都想多赚钱,都要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来增强自身的竞争力,办法就是让每个工人平均使用更多的生产工具、机器设备等生产资料。于是,就出现了生产资料的物质量与雇佣劳动力人数之间的比率提高,用《资本论》中的术语来说,即“资本技术构成”的提高。生产资料物质量的增长将会导致对生产资料投资的增长。所以,生产资料投资的增长必将快于对劳动力投资的增长,这意味着从“资本价值构成”来看,不变资本的增长快于可变资本的增长。这两个方面的综合表现就是“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它是资本积累的必然结果。

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说明生产力水平在发展;然而,只有雇佣劳动力才是整个体系的唯一价值源泉。如果投资增长快于劳动力的增长,那么它的增长也必然快于劳动力(即利润的源泉)所创造的新价值的增长。简单地说,资本投资的增长快于利润源泉的增长。其结果,是对利润与资本的比率(即利润率)产生一个向下的压力。这时,要想更多地获利,就只能靠更多地投入资本了。

这多么具有讽刺意味!单个资本家为取得竞争优势而想方设法提高生产率,这对整个资本家阶级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生产率的每次提高,都会使经济作为一个整体去生产单位商品所需要的平均劳动量(马克思称为“社会必要劳动”)下降,而商品的价格正是取决于此。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如今的电脑、手机和各种数码产品不断升级换代,同样的钱所能买到的东西性能越来越先进,或者说同样性能的产品价格持续下降。比如说,500万像素的数码相机在三五年前还是售价高达数千元的高档产品,现在则几乎被像素更高、售价更低的产品淘汰出局了,连内置500万像素照相机的名牌手机也不过千元出头。这类迅速贬值的产品,正是来自那些由新技术引起生产率快速增长的产业。当然,单件商品的利润量和商品总额的利润率虽然下降,但只要销量足够多,商品总额的利润量还是会增加的。

另一方面,在资本有机构成提高促使一般利润率下降的同时,“必然有某些起反作用的影响在发生作用,来阻挠和抵消这个一般规律的作用,使它只有趋势的性质,因此,我们也就把一般利润率的下降叫做趋向下降”。劳动剥削程度的提高(剩余价值率提高),不变资本各要素变得便宜,相对过剩人口,对外贸易的存在等因素,都会起到阻碍作用。

如果这些力量的扰动比较小(比如说剩余价值率不能有较大提高),那么处于激烈竞争中的资本就必须一决雌雄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利润率不是由于资本的生产过剩所引起的竞争而下降。而是相反,因为利润率的下降和资本的生产过剩产生于同一些情况,所以现在才会发生竞争斗争”。既然总的利润量是有限的,那么,每多一个资本进场,利润率就会下降一点,这种情况叫做“资本的绝对生产过剩”,现在就看新资本和旧资本谁能把谁排挤走,夺得地盘。好了,“抢椅子”游戏开始上演,总要有抢不到位子的失败者黯然退出,对资本来讲是被剥夺了执行资本职能的权利,称为资本闲置,通常表现为企业的倒闭破产。这事实上已经是比“竞争”更加残酷的“斗争”——“在一切都顺利的时候,正如我们在研究一般利润率的平均化时已经指出的那样,竞争实际上表现为资本家阶级的兄弟情谊,使他们按照各自的投资比例,共同分配共同的赃物。但是,一旦问题不再是分配利润,而是分配损失,每一个人就力图尽量缩小自己的损失量,而把它推给别人。对整个阶级来说,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每个资本家要分担多少,要分担到什么程度,这就取决于力量的大小和狡猾的程度了,在这种情况下,竞争也就变为敌对的兄弟之间的斗争了”。

这种冲突解决起来别无他法,“在任何情况下,平衡都是由于一个或大或小的资本被闲置下来,甚至被毁灭而得到恢复”。闲置或毁灭不仅使资本在实物形态上没法再起作用,而且在价值形态上也会大打折扣,商品和生产要素价格下降,连股票也跟着贬值,万一信用制度再崩溃了,更是雪上加霜。“由于价格的普遍下降,再生产过程就陷入停滞和混乱。这种混乱和停滞,会使货币的那种随着资本的发展而同时出现的并以这些预定的价格关系为基础的支付手段职能发挥不了作用,会在许许多多点上破坏按一定期限支付债务的锁链,而在随着资本而同时发展起来的信用制度由此崩溃时,会更加严重起来,由此引起强烈的严重危机,突然的强制贬值,以及再生产过程的实际的停滞和混乱,从而引起再生产的实际的缩小。”

有意思的是,这时候主动压低利润率,变成了资本间进行你死我活斗争的一种策略。“在危机时期,当大资本家要在市场上夺取地盘,排挤小资本家时,他实际上就是利用这个办法,即有意识地压低自己的利润率,以便把小资本家挤垮。”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奥妙,只要积累起巨额资本,即便在很低的利润率下也依然能维持一定的利润量,从而取得角斗的胜利。

根据《资本论》的论证,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终将导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发生。那么,本次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到底跟这个规律有什么样的关系呢?不妨一起来看看美国的利润率是如何变动的吧。图2-1 美国经济增长率及利润率的变动(1961—2008年)数据来源:美国经济分析局网站(www.bea.gov)

观察近40年来美国利润率的变动趋势,我们可以获得这样的印象:从20世纪6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利润率是下降的;从20世纪80年代初期起,利润率开始部分地恢复,但到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又有所下滑。

对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表现出的利润率下降,一些学者经过认真研究得出了结论:这并非工资上升的结果,而是受资本有机构成提高的影响。资本家进行“资本密集型”投资,意在提高自身竞争力和收益率,但后果却是整个经济中的利润率下降。由此,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得到了证实。

那后来为什么利润率又恢复了呢?影响因素很多,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是剥削程度加剧,提高了剩余价值率;一个是计算机和自动化技术的突飞猛进与普遍运用,这虽然逐渐结束了本行业的高利润时代,却加速了其他行业中现有资本(即原有生产设备)的贬值,因而资本有机构成的增长有所减速,各路资本都忙着更新设备、加速积累;再就是20世纪80年代掀起了大规模的破产潮,大批企业倒闭,把一些过剩的资本驱逐出了生产领域。所有这些因素,都在阻碍着利润率的下降。

临近20世纪90年代末,利润率再次显露出趋向下降的迹象。这时,既有的技术进步潜力几乎已消耗殆尽,产业升级触到了天花板,过度投资带来的是产能过剩、利润下降。此时,美国的生产流通资本一方面流向了新兴市场国家,一方面流向了国内资本市场。2000年网络经济泡沫的破裂已经敲响了警钟,并清除了一部分过剩资本;但是,美联储的宽松货币政策又再次诱使过剩资本从生产部门和股市流入了房地产市场和金融衍生品市场,用一个新的更大的泡沫去掩盖上一个泡沫带来的创痕。奈何这些肥皂泡即便再五光十色,也没能安然度过“七年之痒”,金融危机终于如约而至了。

迫不得已的断臂求生

看起来,资本积累的不懈努力换来的是停滞和混乱,我们也终于挖到了危机的一大祸根,似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且慢,这并不是所谓的大结局。生产停滞了会怎么样呢?一些资本家出局,其他资本家得到恢复利润的机会。工人阶级的一部分会随着资本的闲置而闲置下来,陷入失业,那些好不容易保住岗位的劳动者只好接受更低的工资;同时,不变资本要素的贬值(生产资料以低价成交,原材料价格暴跌),本身就是一个会使利润率提高的要素。于是,生产一旦重新变得有利可图,积累又会开始。“已经发生的生产停滞,为生产在资本主义界限内以后的扩大准备好了条件。这样,周期会重新通过。”居然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奄奄一息的再生产重新获得生机!当然了,今后同样的恶性循环还会再次发生。

这个结论为我们认识当前的国际经济危机带来些什么启迪呢?是的,这场危机可以看做是资本主义的一次强制性的自我调节。“各种互相对抗的因素之间的冲突周期性地在危机中表现出来。危机永远只是现有矛盾的暂时的暴力的解决,永远只是使已经破坏的平衡得到瞬间恢复的暴力的爆发。”资本主义不得不依靠“牺牲已经生产出来的生产力来发展劳动生产力”。今天的美国正在经历这种牺牲,因为“资本主义克服经济危机只能通过摧毁多余的生产能力来完成”,它必须断臂求生,以图东山再起。

2008年,大洋彼岸不时传来金融机构轰然倒地的巨响,就拿五大投资银行来说,贝尔斯登关门大吉,百年老店雷曼兄弟寿终正寝,美林公司闪电出售,剩下的高盛集团和摩根士丹利不得不转型为商业银行。多家历史悠久的商业连锁店吹响了熄灯号,或申请破产重整——玩具店KB Toys 400多家分店举行清仓大拍卖并进行重整,全美第二大消费电子零售商Circuit City、家居用品店Linens′n Things、服装连锁店Steve&Barry等,陆续申请破产保护;百货公司Mervyns、家庭装饰用品店Bombay等,则永远地走入了历史。2008年9月15日,美国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宣告破产,标志着美国次贷危机最终演变成全面金融危机。图为在美国纽约的雷曼兄弟公司总部,两名员工抱着个人物品走出公司大楼。(新华社稿)

美国汽车业三巨头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纷纷关闭旗下的工厂或停产减产。2009年上半年,先是克莱斯勒宣布申请破产保护;随后不久,通用汽车也走上了申请破产保护之路,放出消息说将关闭12家工厂,裁员2万人,裁减1100家汽车经销商。在处理掉悍马、萨博等亏损品牌,摆脱掉数百亿美元的债务和福利开支之后,由美国政府持有60%股权的新通用才得以重返舞台。

据美国破产协会(ABI)的数据显示,企业破产申请从2006年的19695件升至2007年的28322件,增幅44%;2008年升至43546件,比2007年又增长了54%,达到自2005年美国实行更严格的破产法以来的最高水平。2009年,不知会不会有新的纪录诞生。

透过《资本论》的分析视角,我们至少可以获得这样几条重要讯息:

其一,经济危机对于资本主义而言不见得全是坏事,虽然方式上比较“暴力”,但它有助于再生产恢复“健康的、正常的”联系,美国金融危机中资产泡沫的破裂以及对现有生产力的破坏,是经济重新趋向平衡的唯一途径。

其二,周期性危机必然到来,也必然度过——如果没有因此引发重大社会变革的话。尽管经济回暖的迹象依然微弱,尽管等待将是漫长甚或痛苦的,但是,由危机本身带来的强制性调整,以及为应对危机采取的被动或主动调整,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原本剑拔弩张的局势,使那些最尖锐的矛盾向新的形式转化。人们有望在数年后迎来复苏的曙光,那将意味着开始下一个新的经济周期。只不过,由于世界市场越来越拥挤,生态环境越来越脆弱,社会分化越来越严重,国家干预越来越捉襟见肘,决定了资本主义自我调整的空间将越来越狭窄。

其三,有一个问题是必须要面对的——既然危机意味着要摧毁一部分多余的生产能力,那么到底由谁来做出牺牲呢?大家看到,美国政府已经不再一味地为“自由市场经济”摇旗呐喊,而是屡屡对濒临破产的关键企业施以援手。这意味着,一些能够对政府决策施加重要影响的大资本在借助国家干预的力量来抢夺地盘。另外,美国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自然会尽量去破坏别国的生产能力来消除生产过剩,这同样是资本之间“斗争”的一部分。我们看到,仅仅在中国,到2008年为止就已经有数十万计的企业倒闭,约2000万失业的农民工被抛回乡村。

周期性更新的物质基础

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以退为进、断臂求生的特殊成长方式,它好似受到一只生物钟的控制,总是周期性地爆发出来。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这可以说是“周期性”的一层含义——毫无疑问,对于试图维持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制度来说,危机不是一劳永逸的,它的出面解决不了根本的冲突;对于试图替代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来说,危机更不是一劳永逸的,别幻想资本主义会在一场危机中自动地葬送掉。“周期性”的另外一层含义是,经济危机虽然根源于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但资本主义经济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处于危机之中,只有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时,雷弹才会轰然炸响。正是这个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运动,又为危机的“周期性”带来了第三层含义,就是每一轮的经济波动都有着某些相近的规律性表现。“正如天体一经投入一定的运动就会不断地重复这种运动一样,社会生产一经进入交替发生膨胀和收缩的运动,也会不断地重复这种运动。而结果又会成为原因,于是不断地再生产出自身条件的整个过程的阶段变换就采取周期性的形式。”在马克思看来,从一次危机爆发到下一次危机爆发,就是一个资本主义再生产周期,一个完整的周期包括危机、萧条、复苏和高涨四个阶段。

以危机为起点的固定资本的大规模更新,是经济周期性波动以至下一次危机来临的物质基础。“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这种由一些互相连结的周转组成的长达若干年的周期(资本被它的固定组成部分束缚在这种周期之内),为周期性的危机造成了物质基础。在周期性的危机中,营业要依次通过松弛、中等活跃、急剧上升和危机这几个时期。虽然资本投入的那段期间是极不相同和极不一致的,但危机总是大规模新投资的起点。因此,就整个社会考察,危机又或多或少地是下一个周转周期的新的物质基础。”

这意味着,首先,固定资本的大规模更新给资本主义经济暂时摆脱危机,促进复苏和高涨阶段的到来准备了物质条件。在购销两旺的繁荣时期,企业主们通常是很难下决心淘汰旧设备的,忙碌中的资本也不会轻易地“跳槽”到技术含量更高的行业。比方说,如果中国以价格低廉著称的服装、鞋包、玩具之类的产品能够继续行销海外,那么,依靠这些厂商去转变数量型的出口增长方式,他们是既没什么动力也没什么压力的。但是,在遭遇到西方经济危机的猛烈冲击之后,特别是尾随危机而来的萧条阶段,往往就成为产业升级、结构调整的最佳时机。这个时候,固定资本要素便宜了,贷款变得相对容易了,从生产过程中闲置下来的资本也有空谋划一下未来了。要么进行大规模的技术改造,要么购置新的技术设备,要么转向投资于附加值高一些的行业,这新一轮的大规模投资会推动经济增长,再次走向复苏和高涨。当然,较之《资本论》问世的那个年代,如今国家干预的力度和广度都不可同日而语,在这个“危”中寻“机”的时刻,政府的扶助和导向政策十分关键。假如借机优化了产业结构,或许就能为经济发展迎来一个开阔些的空间,让下次危机迟些造访;但如果把投资引导到产能严重过剩或是易于积累泡沫的领域,那情况就不太妙了,复苏和繁荣将会昙花一现。

其次,固定资本的大规模更新,在推动经济增长的同时,又为下一次危机的到来准备了物质条件。大规模的投资,表明大规模的资本重操积累之旧业,一方面继续推动生产社会化水平的提高,推动生产能力的进一步扩张;另一方面,日益提高的资本有机构成,使资本对劳动力的需求相对或绝对减少,这又推动了相对过剩人口的增加,从而使劳动者对产品有支付能力的需求进一步减少。因而,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更趋尖锐,到一定程度将引发新的危机。

20世纪90年代,美国曾创下了连续117个月强劲增长的历史纪录,世人谓之为“新经济”,惊羡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各类研究文献汗牛充栋,其中不乏“经济周期消失论”“经济波动熨平论”。然而,进入2000年之后,美国的投资、出口和消费需求增长速度开始迅速下滑,股市泡沫特别是科技股泡沫破灭,为经济增长踩下了急刹车;2001年“9·11”事件发生后,更是表现得萎靡不振。美国经济终于又一次嗅到了周期的味道。

值此关头,美国当局毅然决定,为经济体注射大剂量的“政策强心针”。除了相应的财政政策外,美联储实行了以低利率为标志的宽松的货币政策,降低了企业和个人的融资成本。固定资产投资红红火火地进行着,其中2004年和2005年竟达到两位数增长,速度之迅猛超过了整个20世纪90年代中任何一个年份,推动了经济走向复苏和高涨(见图2-2)。

这些新增投资中,相当一部分集中在房地产及其相关产业,造就了极其火爆的住房市场,形成了购房者对住宅价格持续上升的预期,进而导致住房贷款需求的增加,这反过来又进一步刺激了住房价格上升,美国房地产市场一派繁荣景象。就好似《资本论》中所描述的1857年危机爆发前夕那样,“在崩溃一下子到来之前,营业总是非常稳定,特别兴旺”。图2-2 美国经济增长率与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变动(2000—2008年)数据来源:美国经济分析局网站(www.bea.gov)

好景不长,美国经济最终还是难逃周期性的运行轨道,陷入了危机。于是,曾经以大规模投资扮演急先锋角色的房地产业、钢铁业等行业,一下子成为最突出的生产过剩典型。不难看出,经济危机这种貌似混乱无章的状态,恰恰是资本主义的发展严格遵守其固有秩序和内在规律的体现。

经济周期—体制周期—生命周期

《资本论》全方位地描绘出了经济危机造访人间的路径。除了上面提过的消费不足引发生产过剩、资本有机构成上升导致利润率趋向下降、固定资本的周期性更新成为物质基础之外,还可以列举出几项重要的因素。

上面刚刚说过,经济危机的实现有其坚实的物质基础——固定资本的大规模更新。在那里所说的,还只是大批单个资本的周转,并没有考虑它们的社会分工,有多少是用于生产电视机、洗衣机,多少是用于生产卡车、拖拉机,都还不要紧。现在,要是考虑到整个社会资本的运动,那经济正常运行的物质条件就更复杂了——“这个运动不仅是价值补偿,而且是物质补偿,因而既要受社会产品的价值组成部分相互之间的比例的制约,又要受它们的使用价值,它们的物质形态的制约”。只有满足这些制约条件,社会产品以及包裹在里面的利润才能全部实现;但是,掌握这个平衡比走钢丝还要难上千万倍,无政府状态下的市场经济不仅使平衡成为一种偶然现象,资本主义积累甚至会经常性地打乱两大部类(即消费品部类和生产资料部类)的平衡条件,与之背道而驰。“这种生产过剩等于社会对它本身的再生产所必需的各种物质资料的控制。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这种生产过剩却是一个无政府状态的要素。”这样,社会再生产所需的正常比例关系就遭到了破坏,阻碍产品以及利润的顺利实现,严重时就会酿成经济危机。一些学者由此总结出“比例失调论”,并以此解释危机的形成。

如果说“比例失调”的危机存在一个缓冲带的话,那就是对外贸易的补救。比如说,捏着钞票在国内买不到相应的消费品,可以到国外去买;积压在国内市场的过剩商品,可以卖到国外去。“但是,对外贸易既然不是单纯补偿各种要素(按价值说也是这样),它就只会把矛盾推入更广的范围,为这些矛盾开辟更广阔的活动场所。”这意味着,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进程的深入,经济危机将可能在更广的范围以更大的规模爆发,或者由某些国家转移到其他国家爆发。

我们并不是要拿《资本论》中的话来硬套现实情况,从而证明它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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