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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2 20:4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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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鲍永杰

出版社:阳光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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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底片

心灵底片试读:

以笔为犁(代序)

当下社会是一个崇尚名利的信息化时代,许多人日夜在网上泡着,四处搜集新闻热点,他们把信息当做知识和智慧来看待。就因为这样,现实与浮躁催生的“蛋壳文化”,使人的精神世界不时处于“贫血”状态。然而,不管社会怎么超越发展,即便再平凡的心灵也是需要耕耘和播种的。

以笔为犁,这是一个享受耕耘的过程,又是一个收获快乐的结果。我写文章的时候,常常会感到自己像个农民。当春天将要到来的时候,先修好自己的工具,准备好肥料,在清晨听到鸡鸣声,赶上牲口走进田园,挥鞭吆喝着耕作起来。我笨拙得不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幻想着去写文章,只好把自己那些虚伪光环铲除掉,保持旱塬一滴水的姿态,行走四方,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写到什么。

我写作的过程,也像农民耕作的过程一样。趴在自己的田地里,手里不停地忙着,只有腰酸背痛的时候才抬一下头,歇一口气。就连晚上不干活的时候都坐在地头上,担心种下的东西是不是长得好。在这个“耕耘”过程中,我深深地感知到了生活的积淀会还原灵魂的本质,与文字坦诚的对话才能释放全部的真情。当一个人拥有唯美的心境时,心灵深处自然而然地会溢满阳光般的情怀。一篇好的文章应该反映生活的一个侧面,可以没有华丽的词藻,但要有朴实和从容的归真;可以没有缠绵的流泪,但要有恬静而自然的再现……完整地说,就像另一个真实的自己再现。我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捕捉生活的细节。因为我相信现实生活中,普通人的心中,会有很高妙的东西。只有学会用皮肤去感受生活,才能摸到老百姓的脉搏,贴近老百姓的心窝,学到老百姓的智慧,也才能有那种写得舒缓,如同饮杯清茶,养气修身;写得锋芒,一泻心中积郁,痛快淋漓的真情实感。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好的收获,就像地里的庄稼,因干旱或病虫害死掉那样,我的一些努力也因许多困难而无果,有时是自身的原因,有时是来自外界的干扰。有一次,受人之托给报社赶写一篇通讯稿件,就因为自己不太看好这件事,思想执拗的一下转不过弯来,打不开文思,尽管彻夜未眠,却只字未写。一个人,孤独而默默地坐在那里,不停地喝着茶水,一直耗到天亮,结果误了人家的发稿时辰。这个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文字只有远离了繁杂的喧闹,远离了权力的禁锢,才能拓展出开阔的天地。

秋高气爽的时节,农民开始享受生活。这时我也一样,拿着自己成稿的文章回过头再仔细琢磨。通过这个“反刍”的过程,渐渐地品味到人的经历是一笔财富的真谛。开始喜欢把自己放进普通生活的旋律里写作,这样笔尖更能流淌出让人感动的东西。因为,短暂的人生旅途,你可能会走在不同的城市和乡村,和不同的人结缘或擦肩而过,在这些结缘或擦肩而过的人生组合里,或多或少会给你的岁月留下一些划痕。特别是在安静的午夜时分,你会发现自己原来也被某些东西深深地纠缠,总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这时,最适宜落笔记下一些心情。

我的一些文字,其实是被我们匆匆的脚步踩碎、碾平的童年记忆。能写一些温暖人心的文字,传递一些文化的信息,是件幸福的事。

以笔为犁,像农民爱土地那样,我也那样地爱着写作。

乡土乡情

写给春天

大野之香

夏天的梦

仰望两棵树

土地

落雨

秋天的感觉

土豆情思

享用冬阳

圣雪

回家过大年

爷爷的压岁钱

秦腔血脉

干花儿情结

席芨草的情怀

脚下的这条路

阳洼古窑

乡村集市

远去的一灯如豆

写给春天

多少个冬去春来,朱自清老先生笔下的“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的春天景象仍然是我最向往的春韵景致。因为北方的春本来就不长,还往往被强劲的朔风给七手八脚地刮走了,等你再睁开眼时,春已悄然过去了。

因为萌生了要写春的想法,从开年打春那天起,我就一直耐着性子守望在乍寒、乍暖、忽晴、忽雪的“寻春”里,直到暮春四月,山风似乎抽出了那冰冷的骨刺,变得柔和、流畅起来。黄土山塬的山,尽管还是光秃秃的,但春姑娘像洗去铅华的俗家女子,面皮白净地鼓起了青春的苞蕾,倒给人一种圣洁干净的感觉。

行走在乡村间,不经意在山坳的一个向阳村庄里,突然发现不知是谁家院门前的一棵桃树正开着花,像一树火,那新艳的花枝像火把点亮了破破烂烂的院落,点燃了光秃秃的山野。老远望去,那幅景致,真是让这黄天厚土美到了绝地!在我生活的这片黄土地上,桃树可以说是很普通的一种果木树,这样的惊异,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但是我是必须要说的。因为,从我一见到它,受触动的不仅仅是它那绝色的艳丽占有了我的视觉空间,还有它那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春”的信息让我感动得眼睛有些潮湿。

记得38年前,也就是在这个暮春4月的时节,我们兄妹随父母从鲍堡子老家搬到同村一个叫阳洼的庄子里,跟一个我们叫五奶奶的老太太过日子。新居院落的土窑洞跟我家以前住的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院里长着一棵大桃树。桃树主干细皮嫩肉,晶莹肤色,独自高举,像美人挺拔的颈项,从主干旁滋生出的许多枝条,每个枝条都是绒疙瘩一串的花朵,花色浓艳,举在枝头又像美人头顶着的花篮。花香招来许多蜂儿,它们在花间扇着翅膀忙碌碌地飞,亲了这朵亲那朵,亲半天也亲不够。我们兄妹稀罕的在桃树下追逐嬉闹,红艳艳的粉瓣儿落了一头一身,好似穿上了花衣裳。那位慈祥的五奶奶给我们拍打掉身上的花瓣,然后领到她住的堂窑里,开始给我们上第一堂“家法”课。

后来到邻居六爷爷家里玩耍时,听六奶奶说,五奶奶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年轻时长得漂亮,她不顾世俗的偏见,看上了给她家拉长工的五爷爷,就嫁给了他,从此与家人断绝了关系。五爷爷去世的早,他们老两口膝下无儿女,五奶奶一个人过着孤苦伶仃的日子。为了照顾她,爷爷(五爷爷的四哥)给父亲做通工作,让我们一家人搬来跟她过日子。到五奶奶家里时间不长,她把我这个男娃娃选了个贴身“丫环”。她什么都好,只是让我受不了的是整天没完没了的说教。为了摆脱她的束缚,我绞尽脑汁地想法子跟她作对。院子里那棵桃树上的桃子只有指头蛋大时,我就开始偷着摘吃。后来被她发现了,她专门让我用铁锹把桃树底下的土挖松,再用耙子细细耙一遍,这样的话,不管你是否穿鞋,只要到了桃树底下就会把脚印留在细土上面。从此以后,在她的监视下我极不情愿的三五天要到桃树底下这样“精耕细作”一遍,直到桃子熟透了我们兄妹谁也再没有摘吃过一个桃子。

秋天的一个晚上,一缕缕凉风把脆香桃子的气味送将到窑里来,撩拨得人直流口水,于是,我壮着胆子轻轻下炕,假装小便偷偷溜出窑门,蹲在离桃树老远的地方咂嘴,不敢对桃子下手。一阵风拂过,挂在土墙上的两个犁地套牲口的铁笼嘴左右一摇摆,我突发奇想,把鞋套在两个铁笼嘴里,然后轻轻地溜到桃树底下,爬上树发恨般地解了一顿桃子馋。待吃饱桃子后,把铁笼嘴从脚上拿下,挂到原位上,屏住呼吸溜进窑,轻轻上炕睡在五奶奶的旁边。待到第二天,五奶奶发现桃子遭人偷,她不知道是家贼干的还是外贼干的,干脆叫来了一个叫张大话的人,把一树桃子全卖给了他。兄妹都因没有吃上桃子,正在埋怨记恨五奶奶和那个偷桃子的人,五奶奶却从供销社的商店里给我买回来了一个黄帆布书包,里面还有几支铅笔和几个本子。从那天起,我再没有跟父亲给生产队放羊去,而是背着五奶奶给我买的那个书包到学校里念书去了。我后来才知道,一树的桃子五奶奶也没有舍得吃上一个,她卖了是为给我攒学费的。从此以后,我就靠着这棵桃树“结”的学费上到初中。在我上初三的一个冬天晚上,我梦见自己放学回来,远远看见院里那棵桃树花开得耀眼的红,像一大片彩云落在树梢,绚烂得发出热力。西天的晚霞是金黄的,村庄的树木可全是一层白霜。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走进自家的院里,发现桃树下站着一个年轻小媳妇,穿蓝色印花布衫,在花下很是蓝得漂亮,她鬓边别一只发卡,像是银的,却闪着桃红的光。唔,是五奶奶!她好像对我并不是那么熟悉,见到我,只是笑了笑,“三寸金莲”踩着红艳艳的粉瓣儿轻盈盈地走了……谁知,时间不长,五奶奶突然去世了。五奶奶临去世时给父母亲只交代了两件事,一是找几本我们兄妹念过的旧书给她做个“寿枕”,二是把那棵桃树给我留个念想。我考上大学那年,我们搬了新家,父亲舍不得挖掉这棵桃树,就把它留在了老院子。尽管我们每年都吃不上一个桃子,但树长得还是枝繁叶茂的,每年花开的照样火红。桃树长到我参加工作那年,却被人偷偷地挖了。后来听庄子里的人说,我只所以能考上大学,全是沾了这棵桃树的“光”了……

几十年过去了,写给春天的心语,在一天天的积攒着,没想到在这个很不起眼的山沟沟里邂逅了这棵开花的桃树,心底里想要说的话不由自主地流淌了出来,如涓涓泉溪,浇灌着我春天般的心田。大野之香

也许是童年那个时候野生菜果吃多的缘故,直到现在我对野菜有着近乎偏执的爱好。

我最早吃的野菜叫黄黄菜,估计和蒲公英都是一个科的,它在夏天长出的苔茎上开一朵金黄的花,明亮的色彩很是惹眼。黄黄菜还未开花之前,长着俊俏的模样。它是山塬大地上的俊女子,身体里水分适中,叶片舒展嫩滑。它生长在干渴的庄稼地里,像一捧清澈的水一样诱人。在春夏之交,黄黄菜就冒出地面,这时要是有幸能碰见它,我就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先抓住它娇嫩的叶子,再小心翼翼地连根拔起,然后在衣服的前襟上擦一擦,就连根带叶放到嘴里香喷喷地嚼起来。到了盛夏,黄黄菜长出苔茎后,根叶就变得有些老了,又开始掐吃它的苔茎。从吃它的根叶到苔茎,黄黄菜那醇香甘甜的奶味儿,经久不散。

山里除了黄黄菜,一年四季有享不尽的野菜野果。

从初春时节挖吃辣辣缨和红根(可食的根茎植物)解馋开始,就徐徐打开了一张野生植物的“菜谱”。刚打罢春,山野里还没有一丝生机,但在向阳的地埂畔或沟坡上,只要蹲下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还没有解冻的土壤里竟长出来了一些嫩秧秧。这些嫩秧秧就是辣辣缨或红根。尽管一根野草的毛根食用价值是极小的,但辣辣缨的辛辣味和红根的脆甜感,除了能解娃娃伙儿们的嘴馋之外,对于山里怀孕的妇女来说,它们简直就是救星。

过了初春,庄子里的榆树上开始零零星星地长出榆钱儿来。这个时候,小伙伴们便不失时机地猴盘在榆树杈上,一边开心友好地对骂,一边大把大把地摘吃甜滋滋的榆钱儿。待榆钱儿大片大片的串成串儿后,大人娃娃开始变换着法儿吃榆钱。母亲手巧,她把我们每次采摘回来的榆钱儿用水洗净,晾干后撒些玉米面拌匀,点火在笼里蒸上十几分钟,一笼鲜黄鲜黄的榆钱蒸饭就蒸熟了,看着我们兄妹香喷喷地吃着榆钱饭,母亲会心疼地说:“慢些吃,多着呢……”

到了夏秋季节,伙伴们最爱到山里放羊放牲口。只要把羊牲口赶到山里,我们便开始干起自己的营生来。在阴面山坡茂密的野草里,开始找挖能吃的三鸡腿腿(一种野蒜)。这种野生植物叶子细长似蒜叶,根部有块茎,剥去皮,里面是白色的果肉,咬上一口,一股略有蒜辛味的美味令人口舌生津,一身清爽。山里还生长着一种叶呈圆形,辣脆可口叫辣莎子的植物。待它长高时,娃娃们便开始采集回家,大人把它腌成咸菜,成为农家人在冬季食用的调味菜。

真可谓是靠山吃山。特别是一到秋天,山畔上,沟沿上,壑圈里,成片的奶瓜瓜让人惊喜不已。黄土地里长的奶瓜瓜两头细中间鼓,肉肉的,用牙一咬,脆嘣嘣的,香甜可口。但不宜多吃,若贪嘴,它的奶汁会伤舌头的。有时还会在陡坡崖沿边上遇见形似牵牛花的羊角子。一次,我意外的发现了几簇高大的马茹树,树上挂满了蚕豆大的黑紫马茹子。我望见艳如玛瑙的一串串紫马茹子,馋涎欲滴,不顾刺扎,一把一把地摘着往嘴里灌。待解了馋,脱下褂子扎住袖筒,再开始往里面摘装果子。

到了冬季,照样可以寻找到可食的野菜来。一场雪过后,向阳的山坡上冰雪一化开,被雪水浸泡后像黑木耳似的地软子菜,会黑油油的铺盖一地。我们把捡拾的地软子菜拿回家,母亲把它洗干净晾着,再到地窖里掏出几个萝卜,把皮刮掉擦细,然后用刀把地软子菜剁和到一块,拌上调料和清油,蒸出来的包子蛮香的。

对于苦苦菜,小时候母亲制作大多经几天盐水浸泡发酵后,拌上油炸辣子和葱花炝醋,仍然感觉苦涩难咽。这几年,苦苦菜成了城市餐馆和居民家中的一道招牌菜,啥时想吃都能吃到,但就是没有了苦苦菜的那种熟悉的苦味来。后来,我也就慢慢悟出一个理儿来,野菜,和我们这些进了城的乡里人一样,一旦摆到餐桌上来,就身不由己了。到那时,要想保持山野里的清香、野蛮和自然,真就成了一件难事。夏天的梦

麦子成熟的季节,家乡也在我渴望丰收的心里成熟。家乡麦子稀疏的身影在黄土旱塬上总是拼力生长着坚毅和忍耐,沿着麦穗的伤痕望过去是期望雨水的无奈目光。尽管从春播到收割季节天公没有降下几滴雨,听守望土地的大哥从老家打过来电话说,一亩地有望还能收个百十来斤麦子。就在接了大哥电话的那天晚上,我梦见了麦子,那浓郁的麦香淹没了我整个的梦境。

我梦见自己一个人仰面躺在一块还未开拔的坡地麦田里。静谧的麦田闪着一种孤独的、怨恨般的暗黄色光泽,成熟的麦穗完美无瑕,笔直尖锐的麦芒齐刷刷地刺向天空,低旋在麦田上空裹着浓郁麦香的热吻,呛得人直淌眼泪。午后的阳光面无表情地逼视着麦田,在纯净的天空下,麦子像祭坛上的山民一样肃穆而悲壮。我带着拔麦子的手套躺在麦田里,仰望着麦子在蓝天和黄土之间作最后的吻别……

小时候夏天放学,一群小伙伴背着背篼拔草从生产队的麦地边走过时,上百亩的麦田远远地绿了一个世界。我们都很小心地迈着脚步,生怕踩痛了心底的收获。信手摘下缠绕在麦秆上的一朵牵牛花夹在耳边,笑闹声沿着地埂蹿向更远的地方。当麦穗儿清晰地显露出将要成熟的嫩黄,我们有时背过大人折下几把,捡来些枯蒿草烧着吃。当麦穗在火中劈里啪啦“放炮”时,我们争抢着从火中抓出麦穗,吸溜着用手搓揉烧熟的麦穗儿。吃完沁人心扉的金黄麦粒,看看各自的黑手掌和黑嘴唇,互相追逐着给对方抹花脸。我们热衷这坏事的机会一年里只有几天,麦子完全成熟了就没有这样的美味了。

黄土山塬的麦收季节是纯粹的、神圣的,因而也是壮美的。麦子是这个季节的主角儿,被宠着,护着,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牲口和农具,一切都因为麦子而忙活起来。

大集体的“抢黄天”非常紧张并且带有强制性。我和刚上初中的姐姐被当作一个成年劳力与几百号社员们一起在麦浪前一字排开,形成了飞燕的阵势,五个人为一组,四人拔,一人捆。太阳像个火炉,无遮无拦地从头顶罩下,毒辣辣的阳光像锥针一样刺扎着,每一个人不敢有半点懈怠,双折子窝在麦行子里,不停地挥动双手,麦根带起的土雾笼罩着自己,汗水劈里啪啦往下滴。为了能提高拔麦的速度,我拼尽全力,学着大人们不时变换着拔麦的方法,“猴儿啃梨”的拔法不行了,又换成“狗刨门”,汗泥流淌下来把眼睛蜇得睁不开了也顾不上擦一把,连滚带爬地粘在“趟倌”后面不敢掉队。等到晚上收工时,我累得力尽汗干,浑身的骨头散了架,连走路的劲儿都没有了。第二天,咬紧牙忍着疼痛,用不听使唤的手拔上几把麦子,手指渐渐麻木了,钻心的疼痛慢慢就过去了。后来到了包产到户,暑假拔麦子就成了我的家庭作业。尽管在拔麦子中汗流如雨、累死累活,但那种喜悦和满足感,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却是无法感受到的。

黄土旱塬现在尽管时时被“种了一袋子、拔了一抱子、打了一帽子”伤害着自尊,但麦子是农民的天始终没有动摇。它以苗条挺拔的身姿,整齐强大的阵容,柔和养目的色泽,温润可口的滋味,丰富多样的营养,耐旱可观的产量,确立了在农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像土地一样隐忍的农民,无论承载着多少痛苦和不幸,只要有麦子,有饱满的粮仓,他们就能或哭或笑地活下来。

一个农民,他的生命有多长,麦子就会伴随他多久,麦子,流淌在血液里,隐藏在生命里,成为深埋在生命之下的密码。正因为如此,父老乡亲们对麦子倾注了太多的感情,承载了太多的希望和寄托,浸润了太多的汗水和泪水,成为味道最咸的麦子。然而,不知是谁算了一笔账,说是种一亩麦子的收入往往还没有外出打上三五天工挣的钱多,在一个又一个清寂的早晨,农民兄弟们相继背上简单的行囊,漫无目的地走向城市,从土地的主人沦为城市的奴隶,用曾经拔过麦子的手去捡拾垃圾和白眼。

麦子是农民的命根子,麦子的命运,就是农民的命运。麦子跟土地血脉相连,麦子在岁月的山谷里吟唱了千年,它还将继续深情地吟唱下去。因为它知道,忘记或背叛麦子,就是漠视土地和农民的存在,就是割断养育我们生命的脐带和脉管。难怪一位老农这样感叹道:“过去是九个种麦子的,才能养活一个贩麦子的,现在倒好,只有一个种麦子的,却养活着九个贩麦子赚钱的,社会上不出现哄抬物价、尔虞我诈的现象,那才叫怪呢!”仰望两棵树

我奇遇了两棵树,是两棵生长在黄土山塬上的百年松树。当我在那里看到它们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的惊诧。因为以前常听长辈们谈论过,松树这种树木不会在干山枯岭的黄土地上生长的。当我把“黄土地上不长松”的论断在脑子里渐渐定格时,竟在黄土山塬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村,邂逅了一对像两把巨伞一样的松树。松树长在一个三面环沟的山峁上,这里干渴的几乎寻不到一滴水,时季尽管到了伏里天,山野里也没有多少绿色。

在空旷的山野里,我是踩踏着发烫冒烟的羊肠小道,汗流浃背地奔到那两棵树下的。松树的树冠像一顶打开的绿色伞面,没有让银针般的光线穿透到地面,一阵凉风吹过,舒爽的凉意直达人的神经末梢。此时此景,真是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演绎到了一个绝佳的境地。在纳凉之时,我看到在树的不远处有一个林业部门撰立的保护碑。从碑文得知,这两棵树不仅是上百年的古松,而且是松树中的珍稀品种。但就在我用手触摸那两棵修直挺拔的树身时,却发现它们的身上有多处刀斧之痕。从现在的痕迹上看,可以想象得到,这些镌刻在它们身上的“花纹”应该是不同年代不同人留下的“杰作”。这一幕幕无论发生在什么年代,何人身上,当时对于这两棵树的确是一个生死存亡的重大事件。它们的生理、心理,外在的枝叶和树皮,内在的精神和思想经历了怎样一番的境遇啊。可是它们现在最吸引我的恰恰正是它们在刀斧之后又一次生死相依的重新活了过来。

怀着对这两棵树的好奇之心和感叹之意,我下梁过沟夜宿到了对面的庄子里,跟庄子里最年长的老人聊起了天。老人一听我对那两棵树感兴趣,就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起了那两棵树的传奇故事。

听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说,他当娃娃的时候,就经常听他爷爷讲,对面山峁上的那两棵松树,是以前住在山梁下姓蒋的一户大户人家的公子,看上了伺候家人的丫环。而他们的相好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阻挠,女人从此生活在泪海中,男人在无奈的情海里挣扎。就在两个人准备以身殉情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飘然而至,对这对相爱的人说:“在千里之遥的崆峒山上有一棵千年古松,人称希望如意树,如果你们能得到这棵古松的两颗树籽,并把它们能种活在你们家的脊背梁上,你们两个人就能圆了夫妻梦。”为了能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男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棵希望如意树,并小心翼翼的揣回来了两颗古松籽。他们两个人按照白发老太太的指点,趁着月光来到离家不远的山峁上,开始用铁锹种那两颗松树籽。可当他们还没有把树坑挖好,竟发现两个树坑下面同时出现了两盘古磨扇,再往下一挖,又发现古磨扇下各有一口大缸,待他俩把古磨扇掀起后,两个缸里都装满着清汪汪的水,他们索性把两个古磨扇顺势滚下了山沟,就用缸里的水浇灌好树坑,然后把两颗松树籽培种在了挖好的树坑里。就这样,奇迹真的在这里发生了,没过多长时间松树籽竟破壳发芽冒出了地面。也就在同一时间,这对痴情男女成了婚。可到后来,他们的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后,家里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听说是他俩在种那两棵树时,破了他家的财脉,把老先人攒埋下的两大缸金银财宝给化成了水,种成了树。他们尽管没有了钱财,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但一直恩爱到老。他们临终时,让子孙们把他们分别安葬在了两棵树下。他们的后人尽管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远走他乡,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两棵古松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

躺在熄了灯的土窑炕上,仰望着对面山峁上那两棵静谧相守的古松,直听到老人颤巍巍的鼾声代替了渐轻渐远的梦话后,这才发现皎洁的月光透过窑洞的门窗,落了老人一脸的银霜。

我侧过身,微微闭上潮湿的双眼,脑海里的人和树、树和人,他们原来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绿”,给这块干旱而贫瘠的土地创造着生命升腾的青春之象。土地

连续几个晚上梦见了在老家住的父亲。梦境像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

父亲在前面拉着牲口,我在后面扶着犁把学犁地。当我手忙脚乱地峁上一个疙瘩时,父亲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便发出指令予以纠正。父亲一看我把地犁得七扭八歪的,一脸威严把犁把接了过去。他只犁了几个来回,犁沟一下变得像木匠用墨线打过一样笔直。我只好站在地埂上,欣赏着父亲犁地……

梦见父亲没过几天,老家的弟弟打来电话说,父亲的病又加重了,但他不让告诉我,害怕影响我的工作。我听后,心里有些潮潮的,深知父亲病情加重的原因还是由土地引发的。

因为,在我们兄弟姐妹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在家坚守务农的大哥打招呼说,这几年天旱得地里几乎没啥收成,他也想把土地撂下出去打工。年迈抱病的父亲听后一脸的不高兴,他引经据典,有些固执地再一次强调了对耕种土地的看法。最后没办法,我们背过父亲偷偷在私下商定,用补贴的办法还是让大哥把家里的几十亩旱田耕种上,好让老人不要认为我们都成了忘本的“败家子”。

父亲因为是“土命”,离开了土地他就活得不顺畅了。

他8岁的时候,为了生存,给地主家开始扛长工。在那衣不遮体,饥寒交迫的茫茫黑夜里,他多么盼望自家能有几十亩土地,一对耕牛。1949年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成立了,13岁的他跟千千万万个贫苦农家孩子一样,拭干泪水投入到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喜悦之中,终于真正拥有了自家的土地和平等劳动的权利。那个时候,父亲恨不能用生命来报答共产党的解放之恩。1956年他当上了全庄子的第一位合作社社长,第二年搞的旱地套种漫灌试验获得成功,年底从县上捧回了大奖。在那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父亲就因为土地种得好,不但娶了全庄子最俊的女子当媳妇,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自我记事起,父亲不当大队干部了,专门给生产队种树。他种了七八年树,全队的道路两旁,山坡沟岔到处都是成材挂果的杨柳树和桃杏树。全队的树木由过去的数百棵发展到近十万棵。茂盛的树林引来了雨水,生产队几乎年年都有个好收成。

包产到户后,父亲不当村上的护林员了,他把精力全放在了我家的那60多亩责任田上。父亲经务土地就像女人绣花一样精细。在春播之前,他要把土地细细地打碾一遍,再均匀地散撒上一层农家肥,然后才下籽种。夏收结束犁地讲究的是深翻,要求我们跟在犁沟后面把草根一个个拾掉,让太阳给土地好好补补“营养”。秋天收耱地的关键是压墒,经过他的细犁精耱,平展展的一块地里几乎找不到几个核桃大的土坷垃来。冬天给地里送粪,也要讲究个科学布阵法。父亲种了一辈子土地,从不给地施化肥。他的理由是,化肥就像西药一样,当时见效是快,但它会伤土地的元气。农家肥就不一样,它像中药一样,见效是慢一点,但它是养地的。

父亲在土地上劳作了大半辈子,就像一位诗人说的那样:“孩子,在土里洗澡;爸爸,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守望。”父亲从拥有土地的那天起,始终未离开过劳动。“自食其力,靠劳动吃饭”成了他终生奋斗的信条。父亲单靠经务自家的几十亩旱地,不但养活了一大家人,还给大哥娶了媳妇,又供养我和弟弟妹妹上了大学。即使在自己的儿女成家立业、家境日益富裕,他仍旧是心不离农业,身不离土地。他的乐趣在田野,他的追求在土地。

在父亲70大寿那年,一家人连说带劝才让他把最后的30亩责任田转包给大哥耕种。也就是在那年,父亲“闲”出了病。他的病因在医院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回到家里整天手背着一把铁锹在庄稼地里转悠了一段时间,病竟然减轻了,但他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他的衰老连个渐进的过程都没有,像丢了魂似的。那时,愚蠢的儿女们,没能理解父亲,背后还常嘲笑他的古板、执著。

听到父亲的病情加重后,我请假从县城往老家里赶,在路上思谋了一套用“土地”疗法给父亲治病的“单方”。跟父亲一见面闲聊,就主动把土地的话题引出来,父亲情不自禁地接上话茬,一边慢慢地回忆着,一边津津乐道地给我讲述有关土地的故事。我在父亲不经意中,用他经务土地的理念让他又继续吃上了中药。这种办法果然奏效,不几天父亲就精神了许多。

一天早晨,我看父亲情绪不错,提出和他一起到自家的责任田里走一走。他没有说啥,就背着一把铁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们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到地里没有说上一句话。到了地里,父亲气喘吁吁地把锹插在身边,弯腰从庄稼地里拾起两个土坷垃来,捏在干瘦的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捏碎在眼前抛撒出了一道黄金般的光亮来。父亲痴痴发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用眼睛慢慢地扫描着眼前的这块土地。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太清楚父亲了,他这样欣赏土地的时候,是什么也打扰不了他的。最后我们要离开的时候,父亲的泪就出来了。父亲流泪从来都不让我们兄妹看见的,但这次他让我看见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哽咽地说:“娃,你们现在的事干得有多大,也不能忘本,要知道懂地疼地。因为,其他东西都是假的,只有土地是真的。”听了父亲的这句话,我的鼻根有些发酸,总算从心灵深处解读到了父亲为什么对土地有着宗教般那样的虔诚与崇敬。

我懂得了,土地不仅是父亲的魂,也是我们这些做儿女血液的源,灵性的泉,生命的根,思想的基。落雨

一趟乡下回来,人像旱天岭上枝叶枯黄的庄稼一样,软塌塌地没了精神。躺在床上发了半天愣,到晚间新闻联播时,打开电视一看,中央气象台发布消息说,随着一股冷空气的东移南下,宁夏中部干旱带地区近日有一次明显的降雨过程。当看到这一气象信息时,我兴奋地舒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五楼的阳台,越过城市的灯火,朝着夜幕下的东南方眺望,禁不住独自欣喜,家乡那片焦灼的土地要落雨了。

老家是在黄土高原的大山深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是一片绵延起伏望不到边际的黄土地。浑圆的山顶上偶然长着一两棵老树,陡峭的沟壑里深藏人家。因为黄土高原的气候特征是干旱少雨,所以生活在大山里的人们对水的珍惜、对水的利用能达到极致。

昔日山里人家做厨房的那孔窑洞里,地上都有一排大小不一、粗细不等的水缸,分别盛着两种水,甜水和苦水。甜水即雨水,用水窖蓄存,夏天降雨把窖灌满,冬天下雪再填雪。甜水供人食用。如若一年缺了雨雪,那就要吃苦水的。苦水是深沟里的井水,用来饮牲口、洗锅、洗衣服。因为缺水演绎出了生活中的许多故事和笑话。说是某村庄有一个俊俏的姑娘,一心想嫁到有水的地方,一日嫂子通知小姑子做好准备,第二天有一个北里的“水鸭子”要来相亲。姑娘害怕别人看不上她,次日一早就收拾打扮,美美地洗了一把脸,坐等。半晌午嫂子才跑来说,小伙子有事相亲推后。小姑子生气地埋怨嫂子:“你咋不早说嘛,哄得人把脸都洗了,真是!”听了这个故事,不由得让人既好笑又伤感。

在我的记忆里,山里人与弥足珍贵的水结下不解之缘,而这记忆里有喜悦,也有苦涩。小时候每逢下雨,大人娃娃都忙活起来了,男人们扛一把铁锹去给窖里放水,女人则拿出家中所有的大小容器,放在院子里接收雨水,孩子们照老人说的那样,为了把雨“诱惑”住,一边在雨地里欢跳,一边对天上的云彩叫唤:“雨呀,雨呀,大大下,精尻子娃娃不害怕……”一场好雨是山民的节日,焦渴的大山便有了风姿,呈现出林茂粮丰、草肥畜壮、鸟语花香的景色。水真乃生命之源。

为了能早一时把雨盼来,我无法入睡,干脆搬把椅子坐在阳台上等雨。刚一闭上眼,脑海里又闪现出那山峁上整齐的梯田里除了柠条一点单调的绿色外,再就是黄土的底色、稀疏的草木、荒芜的山梁来。太阳像个火球,悬在头顶烧烤。老人焦虑的脸、人们盼雨的眼神,有些揪人的心。

下一场吧!下一场吧!好好下一场吧!

我虔敬地卖力地祈祷着,睁大眼睛盯着窗外深阔而莫测的世界。我一边暗暗祈祷着,一边按捺不住莫名的愤怒,真想舍命地向着旷野、向着空荡荡的天空大吼一声,我甚至指望自己有一种近乎邪祟的能力,可以呼风唤雨……一道闪电亮过,开始打雷了。雷声像巨大的玻璃在半空里撞碎,锐利雪亮的闪电一次次把窗玻璃照得惨白如纸。枝杈纷乱的树影在街道两旁狂舞着,像是预告着一个难得而又确切的消息。我真的满怀指望了,我的眼里甚至噙满了泪水。我想,如此盛大而又庄严的一个仪式,难道会空做一场吗?断不会的……

待我从梦中醒来,天大亮了,天空中飘着几朵像棉絮一样的浮云。原来,守盼等待了一夜,雨还是没有落下一滴,我眼里渐渐噙满了快要滑出的泪水。秋天的感觉

走出浮躁喧腾的城市,抖尽所有的繁华与喧闹,站在秋高气爽的山梁之巅,向着脚下的沟壑发泄般的吼上几嗓子,浑身滞瘀的气血好像一下子全被疏通了,舒散放松的快慰感让人爽得直打颤。这还不算过瘾,崖娃娃接力般的回音在山谷中悠荡,把对面山梁上收庄稼农民的腰给慢慢捋直了。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计,用手遮住阳光寻觅那个脑子有“毛病”的人。当他们把目光锁定到对面山梁上我们几个背照相机的“闲人”身上后,老人们放下手里的镰刀,拍打了几把身上的土,然后拿出旱烟袋过起了烟瘾。隔地头的几个年轻媳妇子好像在开我们的玩笑,那爽朗的笑吟声从沟道那边飘过来还是那么的悦耳。有几个“二杆子”后生向山梁这边吼唱了几嗓子山花儿,一下子让寂静空旷的山野透出了灵气。我被眼前的这些最拙朴的自然写生感动:这里的一切都在以自己绝美的姿态,淡然若定地点燃着秋色之美。

我没有舍得把眼前的这些点燃秋天的景致定格在胶片上,而是情不自禁地盘腿坐在草地上,开始细细地欣赏那秋风、秋云、秋色、秋韵;慢慢地品读那秋思、秋悟、秋赋、秋叹。那蓝天的明净高爽,白云的浅淡悠闲,山野的苍美雄浑,农人的躬耕劳作,展示着这块黄土地上亘古不变的秋天魅力。这种魅力是殷实欢畅的,像一瓶醇香的老白干,在时光牧童的笛声中,是越品越有滋味儿。

童年时的秋天,生活贫乏,心灵却纯净如水,晶莹剔透,日子是秋天的色彩,缤纷、快乐。秋天是那一行行雁群南飞的故事,是偶尔掠过天空拖着长长尾巴的飞机的惊呼和向往;是追撵在拉粮食队伍后面抢拾掉下糜谷穗的快慰,是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走进最向往的瓜地桃园美美解个嘴馋的满足。白杨树上飘落下的一片片黄金叶,会变成伙伴们最心仪的精美标本,寄托着一份份纯真的情谊和美好祝福,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邻居家的那个漂亮小妹妹在大婶们的教唆下,拿着一枚金黄的小树叶当定亲信物,追撵着要给我当媳妇的情景。

青年时的秋天,时常一个人在山里放羊时,头枕着手掌仰面躺在草地上,嘴里噙一根狗尾巴草,长久地望着山塬的蓝天和悠悠飘飞的白云,眼里便会莫名地盈满泪水。这时候的秋天,轻愁若水,心中总有一份淡淡的伤感和忧愁。在淡淡的惆怅中,才猛然惊觉,选择已在面前,才用心在秋季的校园拼搏,走出生命的一个赛场,沿着父辈们用脚板踩踏出的山路离开了家,用“头悬梁、锥刺股”般的刻苦圆了自己的秋天梦想。

接下来的秋天,浮游在城乡之间,虽然身边流光溢彩,但二十多年过去,仿佛就只有这么一个秋天,一个季节,这个季节除了工作就是责任。细细一琢磨,城市里是没有秋天的,紧张匆忙的生活,往来如潮的人流车流,麻木的人情冷暖,只有路边常绿灌木枝叶的舞动,早晚的凉意,灰蒙而有些远的天空,商店门前一张张换季大减价的促销海报和新闻媒体的报道才让人的心有所触动。

一年只有到凉意与秋雨结伴,冷月共霞光一色的时候,我在寻找着自己的心灵,寻找着秋光秋声秋色。我是喜欢秋天的,喜欢秋天天空的湛蓝、澄净、高远,天高云淡;喜欢秋天金黄、缤纷的色彩;喜欢耕耘后秋天收获的喜悦。

远山在呼唤,我突然间觉得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这种感觉来得自然实在,使人感觉到了殷实的厚重,冷然的清醒,超逸的豁达,不变的安闲和永恒的宁静。土豆情思

过完中秋节,妻子从老家带回来了一袋新挖的土豆,炒了一盘她最拿手的醋熘土豆丝,吃着香滋滋的土豆丝,我心中的那份满足感溢于言表。在物质生活条件富足的今天,美味佳肴也品尝了不少,但萦绕心怀挥之不去的,却还是那百吃不厌的土豆。

在上个世纪,土豆就是生命之根本,生活之主食。家乡那片黄土地上特别缺水,却为傻乎乎的土豆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生长环境。每年中秋节过完,地里最后一项活计就是挖土豆。那圆乎乎的土豆似乎为一年的秋收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记得有一次我们学生给生产队挖土豆,已经过了晌午,还不见送午饭的人来。同学们肚子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队长一个劲地说:干粮快来了,请同学们耐心等等。直到后晌,一个社员才挑着两大盆冒着热气的土豆急匆匆赶来。一到地里,已经饿急了的同学们不顾老师和队长的喊叫,一窝蜂地涌上去抢了起来。挤啊,抢啊,两大盆土豆一阵就被抢了个精光。有的还根本没有挤到跟前,有的只抓了两手被挤碎的疙瘩,有的弄得满头满脸白花花的土豆渣子,惹得大家又大笑不止。老师高声喊着让同学们站好队,当场进行了一番严厉的批评,点名让拿多了的同学给没有抢到的同学分上两个。

同学们当时吃土豆的方式是有点土气,要是奢侈的能煮上一大锅新挖的土豆,把土豆皮剥掉捣得散散的,最好是放点辣椒油,再给每个人捞上一碟咸白菜刷子,来个土豆下咸菜的吃法,那种醇香的味道,真是能渗入到人的五脏六腑里。

我上学的时候,书包里就常常揣着几个煮熟的土豆作为干粮,而且舍不得吃,只有等到饿得实在忍不住了才品尝几口,但还是不敢一次吃光,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有时,我们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或在山里拾柴火时,结伴用土坷垃垒土锅灶烧土豆。我们先在地埂上挖一个小土窑,把土窑上面的土铲得薄薄的,在上面修挖一个圆洞,用土坷垃垒罩成金字塔形的烟囱,土灶算是修挖成了。然后用干柴火把土灶烧得通红通红时,把土豆放进土灶膛里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土灶推倒压实了,好让烧红的土坷垃和未燃尽的灰烬焖烤土豆。当我们焦急地等待上一个时辰后,听有人喊“烤熟啦,烤熟啦”,垂涎三尺的小伙伴们再也忍不住了,直奔过去扒开埋土豆的热土,那一缕缕清香一下子四处弥漫开了,烤得黄脆黄脆的土豆被一双双小手捧来抢去。有的人急不可待,拿着烫手的土豆顾不上剥皮,吸溜着狼吞虎咽吃开了。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土豆那香甜的味道就在我的记忆里再也抹不去了。

日子在土豆的新旧交替中悄然而去,没想到它变着花样儿现在成了乡村人家不可或缺的佳肴。而且,这土里土气的“乡巴佬”被请进了大都市,成了高档酒店餐桌上的一道“名菜”。曾经不懂什么是营养,更不知道土得掉渣的土豆会有什么营养价值,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可填饱肚子的充饥物而已。偶然的一天,在报纸上看到土豆是碱性食物,不仅营养十分丰富,吃了能使人聪明。据专家介绍,土豆的矿物质比一般谷类粮食作物高一至二倍,含磷尤其丰富。在有机酸中,以含柠檬酸最多,苹果酸次之,其次有草酸、乳酸等。含维生素种类和数量非常丰富,特别是维生素C,每百克鲜土豆,含量高达20至40毫克,一个成年人每天食用半斤土豆,即可满足需要。总之,它是一种粮菜兼用的作物,营养成分齐全,在欧洲被称为“第二面包”。由于土豆营养价值高,且颇具药用效果,土豆食品已成为目前的一种消费时尚,甚至反过去漂洋过海,走出国门,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创造着巨大的财富。

没有艳丽的花朵,只有丰硕的果实;没有张扬的个性,只有默默的积蓄。这恰如农民一样憨厚实诚的土豆蛋,谁又能说它普通寻常呢?享用冬阳

冬至那天,因为离下午上班的时间还早,我顶着细腻柔和的阳光不紧不慢地游走在街上,不经意闻到了一缕缕沁人心脾的烤红薯香甜味,便停下脚步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这香甜味的源头。我撵到烤红薯的跟前一看,是一位老人。他穿一件黄棉大衣,背斜靠在烤红薯的架子车轮胎上,双手交叠放在翘着的二郎腿上,半张着嘴惬意地晒太阳呢。老人的脸尽管布满了饱经沧桑的“五线谱”,但写意的是一种坦然安详,眯着的眼角边流露着一丝淡淡的憨笑,如红薯香甜般的幸福藏在他满脸的皱褶里,落在他粗糙而皲裂的手背上。我站在他跟前好一会儿他全然不知,当我用手捏过红薯要折转身走时,老人下意识的惊醒了。他笑着用手抹了一把从嘴角流出的垂涎,说这大冬天的日头够暖和的,把人晒得睡着了。

我称了一个红薯拿到办公室,一边慢慢地剥吃着热红薯,思绪的“镜头”一下子推到了农村老家。我知道,老家的村子尽管风头高,但这个时候,太阳会善解人意的,在父老乡亲们需要它的时候,它就慷慨地露出灿烂的笑脸,像是一个硕大的火炉子。于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会从屋里搬出椅子和凳子来,坐在门口背风向阳的墙角边,享用这免费的冬阳。有的人会干脆坐在门口的砖台阶上,把鞋脱下来垫在屁股下,说这山里的太阳就是好!他们这时有的眯着眼睛打盹,有的在这暖洋洋的太阳下相互聊着天拉着家常,或者说些家长里短;或者盘点一下自家的收成,也谈论别人的收入,或者设想一下外面的世界。当然也少不了会议论一番谁家孩子在外面挣了多少钱,谁家孩子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特别是一些年龄大的老人会这样说:山里没有什么不好的,能种田种地,养牛喂鸡;有烧不完的山柴,饿了在灶膛里煨几个洋芋,香喷喷的,还可腌制各种各样的咸菜……在乡下只要肯花力气,什么都不愁的。

太阳下最幸福的还是那些娃娃们,他们总是掰着指头掐算自己的爸爸什么时候打工回家,会给他们买什么式样的新衣裳,带什么好吃的和玩具来。而那些年轻的媳妇们,常把那暖洋洋的太阳想象成自己的丈夫,独守空房的寂寞孤单,被相思折磨了大半年,多么想早日见到自己的丈夫!这时,她们手里纳着绣花鞋垫,眼睛却情不自禁地往大路上——那是望眼欲穿的等待啊。

她们想,相思这东西太磨人了,使她们少了原本属于她们的快活,而眼角却悄悄地爬上了鱼尾纹。丈夫回来他们就可以亲亲热热、爱个死去活来,翻江倒海。她们不但要钱,更要朝思暮想的丈夫,丈夫那如狼似虎的爱让她们死一回也值!

冬天的太阳就像一盆烧红的炭火,燃在人们的心里,使他们想着许多事情,产生了太多的梦想。种庄稼的老人一年到头,累死奔活的,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既要侍候土地还要侍候儿女们割舍下的小孩,哪有一天歇脚的工夫?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把繁重的农事从肩上卸下来,盘算一下今年的收成,谋想一份来年的计划,更要在暖暖的冬阳下翻晒一下体内的疲乏和疼痛。

这时,在外打工的孩子们也该返乡了,他们不仅会带来一沓沓的钞票,也会带来外面的气息,会让村子一下透出鲜活来。

享用冬阳,是一件惬意幸福的事情。那幸福像是庄稼一样在人的心里拔节、开花。我们缺少见阳光的城里人,也要像那位烤红薯的老人一样,抽空在冬阳下晒上一个太阳浴,翻晒一下体内的疲惫和烦躁,好迎着阳光愉快的工作生活。圣雪

盼了多年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临了。

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多日子。落雪的白天和夜晚,都没有起风,天气并不怎么冷,甚至有一种微微的暖意。雪花在静悄悄地降落,落在唇边甜滋滋的,落在头上湿润润的。街旁的树上也落满了雪,只要有一点点风掠过,那树枝上的雪便像一群银色的鸽子,又像是一群白色的蝴蝶飞翔于枝条间。不知谁家孩童,时不时地放几响鞭炮,给这落雪的小县城平添了无限的喜气和祥瑞,让人不由得又有了春的感念,有了节日的相思和快乐。也让人回想起了小时候下雪的情景来。

那时候的雪,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悄悄来的。有时,一觉醒来,满院的白,跑出门去,山野白花花一片,树枝上毛茸茸地积了一层。我喜欢辽阔,站在无垠的白色世界里,眺望着起伏绵延的“山舞银蛇”,幻想村子以外,该是什么样的雪天?

对干旱缺雨水的山里人来说,一场大雪就是一次盛筵。

如果运气不错,有时候一场大雪能下到尺余厚。雪往往是夜里落下的,睁开眼睛已成了一个银白而又肃穆的世界。远处的地平线上,覆盖白雪的山峰似乎一下变得平缓起来,显出了许多柔和美妙的曲线,大地上那种单纯的、无边无际的白色,会使人的内心变得非常恬静和谐。感情丰富的人,会在这样的时刻产生诗的联想,画的意境,音乐的旋律。

大雪不仅给山塬塑造了灵气,而且使人的心里充实了,静谧了。它以温厚的面貌遮却了不少的坎坷和狰狞。一时间,人们像是处在了另一个空间里。放眼望去,在大片大片的银白里,蠕动着许多黑影。在雪的映衬下,他们像是一个个深奥的洞穴。

原来,这都是背雪的人。

人们嘴里喷着白雾,揣着一颗火炭一般热烈的心,三三两两四散在雪野里,用铁勺、缸子把白得发紫的雪装入自己的背篼或筐子里。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兄妹都不免贪婪起来,背着装满雪的背篼,踩在咯吱咯吱发响的雪地上一溜小跑,恨不能把这满世界的雪都装到自家的水窖和家里的水缸里。我们的手冻得红红的,抓一把雪搓洗搓洗,手就更红肿,然而不冷了。雪搓过的手竟渐渐热起来,水汽也从手上一缕缕浮散开来。到后来,我们一直把家里能装水的家具全装满雪才收工。到做饭时,锅里也堆满了雪,高高的把锅盖顶起在半空中。炉膛里的火异常地热烈着,伸出抒情四溢变化多端的舌头猛舔着锅底。锅盖就一点点落下去,直到能把锅盖盖严时,高耸的一锅雪融化成水就少多了,而且浑浑的。母亲便把浮漂在上面的麦秸柴火过滤掉,再把沉在锅底的泥沙澄除,给我们做熟的黄米黏饭,吃起来照样是那么的香喷喷。

要是白天降雪,当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天地间轻歌曼舞的时候,人们会不由自主地关闭了门窗,把自己的琐碎和邋遢紧紧关在屋子里,让寂静笼罩了整个村庄。青烟袅袅盘旋在每户人家的屋顶,扶摇而上的身子轻轻躲避着雪花的追逐,那一缕朦胧的诗意衬托出的意境,如梦似幻。热炕上的乡亲们是温暖的,自足的。他们在炕上“折牛腿”、下象棋,拉谈憧憬着来年的好收成。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而炕洞里的热灰里埋着的洋芋,它的皮子已慢慢地变得焦黄,并且“嗞、嗞”地向外冒着热气。不多时,屋子外面的万物被雪姑娘罩上一层蝉衣锦绣,整个山塬像仕女一样恬静、娴淑、清香、悠远,淡淡的,圣洁的……

原来,那如诗如画的落雪,不仅仅是山里人的盛筵,更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祝福。回家过大年

因为忙碌,大年是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到来的。班儿上到腊月三十上午刹住车,租了一辆的士,着急慌忙装上妻子早已准备好的年货,携妻带子就往父母住的农村老家赶。回到老宅院,弟弟一家比我们早到,他们已贴好了对联,挂上了彩灯。我们一进大门,红彤彤的年带着父母慈祥的微笑扑面而来,一股幸福感通天接地,把我们所有人都裹在了一个叫“吉祥如意”的气灶里。

没跟父母亲拉谈上几句话,就到了给老先人烧纸祭祀的时辰。我主动向父亲请缨要代表我们众家人到祖坟给先人汇报“工作”。我跟在广州打工的侄子走出院门,庄子里一家一户的男人向着自家的祖坟走去。阳光温暖,炮声悠扬,在宽阔绵软的黄土地和黄土地一样宽阔绵软的时间里,只是那种不急不慢地行走,就是一种享受。一般说来,谁家先人的坟地都在自家的耕地里。宽阔、大方、从容,让你觉得那坟茔有一种家的味道。到了祖坟,我和侄子跪在厚厚的陈草垫上,拿出父亲准备好的烧纸和祭品,我在一边用葵花杆子拨烧着裱纸,侄子双手合十,幽默风趣地给老祖先连汇报带祈求,那的确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自在和安然。且不管祖先是否真的听到和看到,我和侄子代表家人已获得了一份心灵的收成。

因为心情好,在往回走的那段时光也神清气爽,总觉得年是液体的,水一样汩汩地在心里冒泡儿。特别是远处零星的炮声,不由得把我又拽到了儿时过年放炮的情景中。

一进腊月,大人们就带着我们一群娃娃做炮了。他们先用木屑、羊粪、硝石、硫磺一类的东西做好火药后,再把火药倒在墨水瓶瓶里,装上引信塞紧。过年了,只见大人们差不多每人手里都有几个这样自造的“大炮”。庄子前的沟壕里,成了投炮的最佳地。我们在大人的指点下,点燃引信,用力抛投到沟壕里,然后跑开,捂着耳朵等待那一声来自大地深处的闷响。这样的“大炮”我们娃娃做不了,但用车辐条做“碰炮”可是我们的长项。说是碰炮,其实是把一个车辐条弯成弓形,在弓尾绾上橡皮筋,橡皮筋的另一头拴着半截钢条。这种碰炮不用火药,用的是火柴头,把几个火柴头放在辐条帽碗里,然后把系在皮筋上的钢钉塞在辐条帽碗里。这样,你的手里就是一张袖珍的长弓。然后高高举起,把钢条向砖上一碰,就是一声脆响。那可真是一根火柴一声炮响,一声炮响是一份甜美。

回家吃过臊子长面,这段时间可是一年中最为享受的时光。过年的准备工作全部做完。孩子们在院里劈里啪啦地放炮,我们陪父母坐在热炕上拉闲话。这个时候,勉强说有点像“闲”,但你又觉得它非常的紧张,是非闲;是静,但你又觉得它非常的热烈,是非静。有一股亲情温暖而又静好的年味儿罩着我们每一个人。老家也有电视,但大家还是愿意更多地沉浸在那种静好的“年味”中。平心而论,有电是好事,但在没有通电之前的年却更有味。想想看,一个黑漆漆的院子里亮着一个灯笼,灯笼下一群孩子嬉戏打闹,那种感觉,是多么淳朴的喜庆祥和。假如说要是遇到雪年,雪打花灯的那种感觉,更是能把人心美化。

初一上午吃罢饺子,全家人开始张罗晚上的家庭春节联欢晚会了。为了把这个年过得有滋有味,增添一些文化气息,我倡导举办一个家庭春节联欢晚会。晚会的主题确定为“‘和谐之韵’(2009)家庭春节联欢晚会”。晚会六点准时开始,大家庭的十六位成员每个人都有个人必演和自由组合节目。晚会由大哥的小儿子和弟弟的长女主持,两个人幽默风趣的说辞和默契配合,颇有几分专业的水平。晚会气氛热烈,掌声、笑声此起彼伏,欢乐和幸福让每个人超水平的发挥了演技。特别是年迈的老父亲和小侄子演唱的《三娘教子》秦腔选段,把晚会推向了高潮。

大年初二的天还没亮,我被圈在竹篮里的几个野鸽子“咕咕”声叫醒了。这几只野鸽子是大侄儿从野外套擒回来的,准备当野味下酒菜。当我翻身趴在热炕上瞅见它们精灵乖巧的模样时,一下动了恻隐之心,我要把它们放飞到大自然中去。于是,我便有了一个“走进大自然放飞梦想”的活动方案。我把几个还上学的孩子和刚刚结婚不到一个月的大侄儿两口子叫到一块,给他们讲了我的活动用意后,他们几乎同时欢呼雀跃起来,个个一脸的幸福。母亲听说我们有野外活动,她主动提出要给我们当向导。在母亲的引领下,我们抱着装野鸽子的竹篮,背着洋芋,提着饮料,扛着铁锹,拿着照相机,从家里出发。走到山塬畔我们开始放飞“梦想”之鸽。大伙一致赞同,先让两个当年参加高考的侄女放飞她们的“如意”梦想。两个侄女微闭着眼睛,显出一副虔诚的模样,然后同时把鸽子托向了天空。下塬到了半山腰,孙子们要让奶奶放飞“吉祥”梦想,母亲不肯,她要把“梦想”让给孩子们。于是,她亲手把鸽子接到两个孙子手里,让他们开始放飞“夙愿”梦想。他俩学着姐妹们的姿势,在心里默许了自己的夙愿,然后用力把鸽子抛向了天空。下到山底,大侄儿跟新婚妻子放飞了“新婚”梦想。

六只鸽子全部放飞后,大伙开始边走边拾柴火,等到了一个长有席芨的地方,选一个向阳的土坎修挖好烧洋芋的土灶,然后煨上火,烧好洋芋,开始拔席芨比赛。还没等一个小时比赛结束,几个捣蛋鬼就争先恐后掏挖开了烧熟的洋芋。当一个个黄脆黄脆的洋芋捧在每个人的手里时,那沁人心扉的香甜,弥漫在了我们的周围。看看各自的黑手掌和黑嘴唇,兄弟姐妹互相追逐着给对方抹花脸。一时,山野里飘着孩儿们欢乐幸福的笑声……

等我们回到山塬畔上时,夕阳的一线余晖在西方闪耀。这蔚为壮观的红,将昭示着明年的大年会更红火更有过头。爷爷的压岁钱

在翻阅一本自己珍藏多年的《革命样板戏剧本》书籍时,无意在书页中发现了一张又干又新的两角钱。这不是30多年前爷爷给我的那张丢失了的压岁钱吗?

年幼时,每逢过春节,爷爷都要给我们这些孙子辈每人一份压岁钱。当时尽管只有几角钱,但让我们收到的不仅仅是火热的年味和浓浓的亲情,过后,值得回味的却是爷爷寄托在压岁钱里的祈盼。

从记事起,每到年关,我们那种欢乐心情却比现在的孩子们要狂热得多。没有作业负担,可以尽情地嬉戏玩闹;可以吃上平时吃不到的白面馍,穿上拆洗过的“新”衣服;更高兴的是能够拿到压岁钱。特别是爷爷每到除夕晚上,他都会想方设法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惊喜,会把平时在集市上换攒下的又干又新的角角钱,作为“压岁钱”给我们每人发一张。

在那时,每当拿到爷爷给我的那张崭新纸币时,都会欣喜若狂地用双手把它完全摊开拿着,并且饶有兴趣、翻来覆去地观察着上面的图案,乃至极其微小的点缀都不放过,而且更为神气的是在大年初一拿出去让没有得到压岁钱的其他孩子们好生欣赏,实际上是想炫耀一番。“玩”过几天后,那张纸币就有点旧了。几角压岁钱一直没有舍得买糖果吃,买鞭炮放,瞒着其他兄弟姐妹,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哪怕在睡觉前也要偷偷看上一眼,生怕它会飞走似的,而且在次日早晨醒来,都会情不自禁地又拿出来观赏一番,颇有点自我陶醉的感觉。夹在书里的这张两角钱,就是那年我把压岁钱藏得太“保险”了,竟一时想不起来,让它在书页里一直蕴藏了30多年。

爷爷的压岁钱一直给到我结婚那年才终止。那年过春节我给了爷爷一张百元压岁钱。也就是在那年,我才真正领悟到爷爷“压岁钱”里想说而未说出的话。

抚今追昔,让我从爷爷的压岁钱里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真谛:压岁钱属于亲情互动,体现了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是一种血浓于水的良好心愿,愿自己的孩子平安成长,愿老人健康长寿;是长辈对晚辈望子成龙的殷切期望和亲情寄托;是“人生我,我生人”的代际报答和感恩的一种传统礼仪。压岁钱的“真实面目”,其实不在于“钱”本身,而在于象征着吉祥的那个装钱的红纸袋;不在于多少,而在于有无,只要有了,不论多少都能产生美好的心灵感应。秦腔血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喜欢听上了秦腔。那是一种来自家乡山塬的天籁之音,那是一种流淌在我身上的血液,根植于我的骨髓,惦念在我心头的声音。秦腔伴随着我,伴随着沧桑巨变的岁月历程,一路走来。

盛行于陕甘宁地区的秦腔,很早就扎根在了这块土地上。在这里,秦腔像是跋涉的行者找到了一片乐土,将根扎下,收获着希望,吸收了久久沉淀在这里的文化底蕴,逐渐的生根发芽,也逐渐的枝繁叶茂,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终于成为中国戏曲艺苑中的一朵奇葩。秦腔没有京剧的婉转曲折,抑扬顿挫,没有越剧的情意深长,悱恻缠绵,也没有黄梅戏的深情款款,流转清新,却有着秦腔自身的雄浑深厚,粗犷豪放。听得久了,戏曲与音乐、舞台与舞蹈的结合,在这里得到自然升华,产生出了来自黄土地的深情、文雅与韵味。秦腔以其独特的魅力陶冶了我们细腻的品性,也用其瑰丽与峻秀的格调沉淀着我们的心境,用其韵味深长的理想和浪漫升华着我们做人的性情。在我记事起,秦腔是农村人唯一的娱乐和消遣方式。每当我和长辈们待在一起时,秦腔一直是他们无法结束的话题,听着他们的诉说,好像秦腔是从传奇中走来,有着祖宗和神仙一样的神秘。望着他们那得意的脸庞,总是似懂非懂,仿佛他们的脑子里都是关于秦腔的故事。那悠扬而富有韵味的曲调像是长在他们脸上“五线谱”的韵律。特别是一到农闲时节,或逢节假日什么的,唱几句秦腔是绝对少不了的。所以那时候,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咿呀学语的小孩子,谁都可以唱上几句,或者说吼上几嗓子。那是黄土地上最原始的摇滚音乐。空旷的野地里或废弃的古窑里,搭个戏台子,请来本地或者相邻其他县里的秦腔剧团演出,那就是一场盛会,吸引了四邻八乡的乡亲们前来观看,热闹非凡。高亢激越的秦腔,回响在广袤厚重的黄土高原上,宣泄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丰收的喜悦,对真善美的颂扬,对道德标准的评判,这些在我的心头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家里大人去看戏,经常和小伙伴们挤在戏台子下凑热闹,动辄还跟戏台上的演员挤眉撇嘴地逗个小乐。有一次,大戏在一个离家很远的村子里演出,家里大人没有去,我就背过父母亲偷偷跟在同庄的几个老年人屁股后面看戏去了。当戏唱到一大半时,瞌睡一下袭来了,任凭武生挥着刀枪来来回回打杀,也任凭丑角怎么出洋相逗乐子,但我还是被瞌睡虫结结实实地俘虏去了。梦里的戏同样精彩,是一出丑角逗乐戏,诙谐幽默的唱白和夸张滑稽的动作逗得我乐开了怀,鼻涕像葱白一样吊了一寸长都浑然不知,换牙豁气的嘴一直都没合拢上。当我哈哈大笑,猛然醒来的时候,戏场子里走得没有了一个人影,收拾戏台的老汉看见了我,便朝我喊着说:“娃娃,还傻等啥呢?等明儿再来吧。”我还没等“哇”地哭出声来,就弹簧一般从地上跳起来,沿着月光照亮的土路,朝着感觉是家的方向狂奔而去。当我很快赶上要回家的人群后,发现没有一个我认识的,方才知道睡意迷糊辨错了方向。立马又转身,朝另一方向跑去,边奔边哭,哭声被喘喘的气息噎成了两截,想必也像哼着秦腔一样动听,自己却来不及欣赏,只顾往家里狂跑。等我抱着一双布鞋蒙头蒙脑冲进家门,发现家里没有一个人,才知道自己闯了祸,一家人正在四处寻找我。为了逃脱父亲的严厉体罚,我赶紧爬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桃树上装睡着,没等暴怒的父亲回到家里,从树上掉下去的一只布鞋,先让母亲发现了树杈上“熟睡”的我。

我上学识字能看文章后,才知道秦腔是源于古代陕甘一带的民间歌舞,是在中国古代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长安生长壮大起来的,经历代人民的创造而逐渐形成,因周代以来陕西关中地区被称为“秦”,秦腔由此而得名。因以枣木梆子为击节乐器,又叫“梆子腔”。秦腔“形成于秦,精进于汉,昌明于唐,完整于元,成熟于明,广播于清,几经衍变,蔚为大观”,是相当古老的剧种,堪称中国戏曲的鼻祖。由于秦腔的很多剧目都是表现我国历史上反侵略战争、忠奸斗争、反压迫斗争等重大的或富有生活情趣的题材,从而反映了当地人民耿直爽朗、慷慨好义的性格,和淳朴敦厚、勤劳勇敢的民风。我那时最为欣赏的是以爱情为主题的秦腔,虽然痴情男女历经坎坷,但是最终大部分得以结合,像《打金枝》《天仙配》等,于是又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积淀在了我的心里;而正是那悲剧式的爱情触及我的心扉,像《游西湖》《白蛇传》《三休樊梨花》等使我在泪水中为他们的爱而感动,也使我的心灵学会了怎样去体验那沉甸甸的爱,爱情是秦腔中永不落伍的时尚和永恒的主题。正是这一个个历久不衰的曲牌与韵调,长久的滋润着我们的心脾,像是给我们浮躁的心境注入了一垄清水,永久的熠出粼粼的波光,也正是这欢快与哀伤的凄美故事,深深的映入我们的心灵。

现在看大戏的机会太少了,甚至三五年都赶不上一场子,只好每逢逛书店时买几盘光碟拿回家里听。就这样,妻子还要厉声地要求让我把音量调到最小,生怕让邻居听到,笑话我们太土了。由于时境的变迁,如今在家里听秦腔都只能搞地下工作。前几天,乡下的一个家庭秦腔剧社,来到县城慰问义演了三场大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最爱看包公的戏,如《赤桑镇》《铡美案》《打銮驾》等,每当听到包相爷那句穿透力特强的“王朝马汉喊一声,听相爷把话说分明……”的唱词时,那一刻只觉得身心格外的酣畅舒坦,万般情感都随着“包相爷”飘向了天外,留下的是一个更有真情实感的我。

听秦腔听懂了生命,听秦腔听懂了生活。戏台小世界,人生大剧场。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干花儿情结

因为小时候经常跟父亲在山里放羊,有时躺在软绵绵的草丛里,专注地望着那天空中飘飞着的朵朵白云,会不经意从山梁的对面传来几句高亢而悠扬的唱腔,那曲调有时苍凉悲切、如泣如诉,有时欢愉轻快、怡然自得,调子蛮吸引人的,可站起来循声望去又不见人。听父亲说,那是放羊的回族老人从山那边漫过来的“干花儿”。

后来跟沟对面的那位姓杨的羊把式回族老人混熟了,在山里放羊一遇面就让他给我们这些放羊娃娃漫上几句干花儿听。但他说啥都不肯,理由是孩儿们花儿听多了就会容易变成“骚杆子”的。花儿竟有这样的“特异功能”,越发激起了我们想听花儿的欲望,有时亲昵地喊上几声“干大”还不能打动他亮嗓子,就干脆让他“老人家”悠闲地躺在草地上睡大觉,他的羊群就由我们操心放了。

老人一看拗不过我们的软磨硬泡,就答应给我们唱上几段子干花儿,但必须答应回家不能告诉家里大人。老人干花儿漫得是声情并茂,动听极了,用现在的话来讲那真是具有宽厚的穿透力。

小时候在山里放羊干花儿听了不少,尽管歌词没记下几句,但“尕妹妹”、“阿哥的肉”、“白牡丹”等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因此,关于源于甘肃河州(今临夏回族自治州),代表回族民歌结晶的花儿,我一直很感兴趣。现在坐下来仔细品赏,的确有一番别样的心情涌上心头。尕妹妹的门上有狗呢,后墙上有走的路呢。你有了胆子开门来。我有了胆子者进来!把尕妹妹搂到怀里了,紧搂慢搂地亮了。

我们再静静地往下读,让心在花儿的海洋里自由地徜徉:喊一声尕妹我走呢,心儿里如刀子绞呢。千说万说丢不下,拿一个狠心儿走吧。指甲吧连肉的离开了,刀割了连心的肉了!我一步一走回头看,把尕妹妹撇了个可怜!

两情相悦的男女,在花儿中把别离和相思演绎到了极致,直抵唐诗宋词的某种境界:一寸离肠千万结,才欲歌时泪已流,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一场寂寞凭谁诉,悔不当时留住!给我们传递着这样一种信息:花儿等于爱情,唱花儿的人脑子里装的全是爱情。

我们再看看张贤亮先生《绿化树》中的回族汉子海喜喜,是怎样给他“心上的肉”马缨花倾诉爱恋衷肠的:哎——扑灯的蛾儿上天了(哟)噢!阿哥的肉呀,蛤蟆蟆入了个地了,前半夜想你没睡着呀!后半夜想你个亮呀——了!甘肃嘛凉州的好吃(呀)喝,为什么嘴脸儿坏了?嘴脸儿坏了我知(呀)道:尕妹妹把我害了!

这里有对爱情的执著,有对脚踩两只船的无奈,有对第三者插足的气恼,有被心上人无端抛弃的失意与忧伤。

花儿以其独特的表达方式,将人性中普遍存在的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描绘得淋漓尽致,对爱情的多向性和不确定性作出了近乎科学的解释,回答了一个千百年来困扰痴情男女的难题——世上最不永恒的事物也许正是号称天长地久的爱情。

花儿是真情的流泻,生命的呐喊,是最深挚的爱情宣言,闻之使人如淋甘霖,感同身受。我不敢想象,在漫长的岁月里,在被指判为“不适于人类生存的地方”——位居全国贫穷之冠的宁南山区,假如没有花儿,没有爱情,人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是由不得自家;刀刀儿拿来头割下,不死就是这个唱法!

接触的花儿多了,满脑子花儿式思维,凡遇与男女之情相关之事,有一搭没一搭便要往花儿上扯想。男方喜新厌旧,便思:“阿哥是绸子尕妹是布,布粗得配不上你了。”女方见异思迁,便想:“你把阿哥的心拉热,拉热是再不管了。”闻知有男女相好,闲言碎语风气之时,便忖:“人家好了叫好去吧,管那个闲事干啥?”妻子有时玩笑开到自己头上,脑袋里马上蹦出一句这样的词来:“人人说下我两个好,亏死了,我十二个月没搭上话梢!”

说到最后,我还是更喜欢那些在乡野间自由自在歌唱的干花儿。诚如鲁迅先生所言:“乡民的本领并不亚于大文豪。”或许只有花儿的真味和甘醇正可体现平常人的真性情,荡涤与真善美格格不入的喧嚣与浮躁。在物欲横流的年代,能有这样一种至情至性的原生态歌曲与我们紧紧相随,的确是一件令人快慰的事情。席芨草的情怀

席芨,也有人称“芨芨”,黄土山塬一种极常见的草。

每当残冬逝去,冰雪消融,那裸露的黄土山塬上,尤其是在沟沿边,山崖畔,壑圈里,古坟滩,一簇簇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枯干席芨墩根下,一夜间却神话般冒出几枝嫩白略带粉红的新芽来,只需几天工夫,它们竟会冲刺般地伸出无数支坚挺有力的嫩箭。这芽儿慢慢地由黄变粉,由粉变绿,舒展开来,成为叶子,山里人叫它席芨胡。不久,从席芨胡中又直挺挺地冒出许多席芨杆儿来。

夏季到来,一丛丛的老根上,早已长满了高而韧的躯干。枝头的细梢上,还结满了细碎的穗状的淡色小花,狗尾巴似的摇曳在空中,远远望去,沟壑里隐约可见片片白帆,让人悠闲地领略到了大自然的恩惠。这时候的席芨,也是山里孩子的好玩物。当年我们在山里放牲口拾柴火时,常用席胡搓成麻鞭(鞭梢用麻),甩起来鞭花当空炸响,在沉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脆。带着家里的狗在席芨洼里堵兔子,有时一下会惊起三四只,狗在前面追,娃娃伙儿们撵在狗后面,边跑边吆喝。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耍的“席芨”活儿,还是蛮让人留恋的。

金秋送爽,硕果累累,是收获的季节。可从不结果的席芨草,并不因此悲哀,它有自己独特的奉献。嘣、嘣、嘣,随着拽拔发出有节奏的韵律,席芨草许多伙伴被连根拔起,然后被心灵手巧的庄户人编织成各式各样的农家用具。用席芨编的背篼,不但自家使,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卖钱。用席芨编的粮食囤子,小的装几百斤,大的能盛上千斤。又粗又高的炮杆席芨是盖房用作顶部苇笆的好材料,白净、缜密又结实,比川区蒲草苇子好多了。用温水浸泡后再用榔头捶过的席芨搓成的草绳,可以用来挽牛笼嘴、犁套绳和吊水绳,今年用了明年照样能使。用实心的铁杆席芨扎的扫帚,有弹性又耐用,直到现在农村城市都在使,颇受青睐。席芨在庄户人手里变着法儿供人使用,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它能抗风固沙,防止水土流失,对改变生态环境可谓功不可没。

席芨是须根草,即使拔了一茬又一茬,但只要不斩除它的根系,它就会原谅所有对它的伤害,并在贫瘠的土地上继续繁衍生息,蓬勃发展。它把一条条的毛根深深扎入土中,吸收着土地的乳汁,跟土地死死咬在一起,虽然杆与叶在风雨中摇来摆去,却不失立场。一场暴风雨袭来,地面被洪水撕开冲成条条壕沟,但有席芨丛的一坨却是完好的;在土地塌陷的沟崖边,常会发现有席芨墩的地方没有塌下去,它凭借发达的根系固守着属于自己的那块土地,似乎向世人昭示着“有土才有根,有根才有生命”这一真理。

寒冬降临,飞沙漫天。席芨草孤独地注视着苍凉、空旷而静默的黄土地。在呼啸的狂风中抖动着干枯的身体,艰难地挺立着,挺立着。有时,过路人或放羊娃为了取暖,放一把火“噼噼啪啪”把它烧掉,只剩下了那黑糊糊的席芨墩子。可等到冬去春来,它又会长得更茂盛。

就这样,席芨草周而复始,走过了多么漫长的岁月,从远古到今天。虽有岁岁枯荣,但它们始终恪守着一个坚定的信念——冬天过后是春天!

席芨草,你不与万物争春彩,却用顽强的生命力,滋生出一个又一个明媚的春天。你无论置身于何处,都无私、无怨,坦然微笑,用宝贵的生命为人类默默作出贡献。这高贵的品质,坦荡的胸怀,不正是生活在这一方土地上人们的美德之所在吗?脚下的这条路

村子通向外面世界的那条山路,我走了许久,自蒙昧开始,一直走到了今天。不知不觉中,已到中年的我,忽然悟到:我见证了它的变迁,它也见证了我的人生。一条路,能够伴随一个人的成长,也许并不鲜见。但是,这条路不仅见证了我的成长,同时,也见证了乡亲们那双过日子的大脚板从“土路”走上了“柏油路”。

横穿过庄子里的这条山路,仿佛是父辈们脸颊上一道深深的皱纹,也许是承载的过于沉重,才变得弯弯曲曲;也许是经历的过于坎坷,才变得凸凹不平。我的父辈在这条山路上一生行走,从朝雾到晚霜,大约走过了二万五千公里,相当于红军长征的一个来回。从少年一直走到垂暮的苍年,几乎踏碎了这条山路上的每一块石粒,也踏遍了路旁四季轮换的青草和衰蒿。他们用脚步丈量着心园与家园的距离,一直行进在渴望和寻求之中。

对从未走出过大山的父辈们来讲,寻求和渴望幸福的方式,最简单不过的真理就是劳作。这是祖祖辈辈留给他们的圣训:要靠劳动吃饭,要靠劳动创造幸福。幸福这两个字,不外乎包括伺候土地,种点庄稼,以维持生计和养活牲畜。还包括对一块土地的依舍。他们住过最简陋的土窑洞,窑洞甚至没有一扇窗,只有一扇门可供进出。也没有电灯,用的是煤油灯盏。人和牲畜同住一孔窑洞,人的呼吸与家畜的呼吸几近混合,那就是一种生活的和谐守望,或者说是一种生活的彼此对照。

在我很远的记忆里,曾望着崎岖陡峭而又时隐时现的山道出神,想往着山尽头外面的世界。在20世纪80年代,当我从家里出发,沿着这条山路去县城读完高中,又到省城上大学时,每次放假回家,坐在和车外一样尘土飞扬的破旧班车里,听着松动车窗玻璃发出叮叮当当的碰击声,看见窗外低矮的土平房和蔫菜叶似的行人,心里就有一种惆怅:“我们这里太落后了”。尽管我也知道自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乡里娃,但还是仍不住在茶余饭后给家里人讲“外面的世界”是如何的精彩,有时言辞过激,会引起父亲的不高兴,于是,父亲就给我们兄妹上“忆苦思甜”课,讲他在60年代当大队支书时,经常是沿着这条山路,饿着肚子步行90多公里路到县城开会的经历。

到底还是有人打通了这道“山门”,从外面传来的消息让村民大吃一惊:可以不种地了,可以到处去挣钱了。这让许多穷急了的人蛮生感慨,好多人扔下锄头和镰刀,几乎是一夜之间,少壮派的年轻人从这条弯弯的山路走了出去,四散奔走出去挣钱了。不论怎样说,扔掉了锄头,就等于自己不再是农民了,这是一辈子的希望和追求。天气太旱,那锄头显得太笨太重,出不了活儿,来不了经济。这个转变就是对自己命运的一个终始的选择。不管是颠沛流离,还是无家可归,只要走出大山,就意味着自己是有出息的。我的几个亲戚和两个侄子,也跟着像洪流一般的人群打工去了。当时,这条山路,成了一条黄金分割线,昭示着一个乡村经济和历史的转型期的到来。

这些年来,村子里出去的人和回来的人都踩在这条弯弯的山路上,似乎这条路已是通向富裕的桥。这条路由土路修成砂石路,再由砂石路变成了省级柏油路。路面上几乎没有了成群结队走路的人,骑自行车的人也少了,骑摩托车的人倒很多。尤其是在春节期间,这条路特别富有生气,庄子里在外工作或打工的年轻后生一下从各地开回来了几十辆小轿车。我也为图个方便快捷,花一百多块钱租了一辆的士回了一趟家,父亲看见心里有些不高兴,竟当着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的面,说我有些“变质”。其实我心里明白,父亲是在敲打儿孙们脚下的路要走稳当了,不要忘记这条走出大山的路。

因为他最清楚,就是这条山路输给了我们营养,成就了我们现在的事业。阳洼古窑

也许是人到了不惑之年的缘故吧,有时特意想到童年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叫阳洼的土窑庄子度过的。庄子十几户人家的土院落,是依塬傍沟一字排开的。因为庄子面南向阳,庄户人家也就约定俗称叫它阳洼。庄子前面的一条沟不深,可对面的一道梁比庄子高出许多。山梁的向阳南面,也和庄子一样修有一排古窑。古窑顺山势修建在两个台梯院落里,西面的高院子修有三孔窑洞,东面的下院修有七孔窑洞。

听生于1910年的爷爷说,他当娃娃的时候,这一排古窑就被废弃了。如此气派的古院落主人家是谁,是何年所修,又为什么废弃,庄子里所有的老人都不知底。不过,从古院落的陈旧和修建风格来判断,古窑是清朝年间修建的。

提起这个古院子,爷爷曾给我们讲了许多古今。当然,我们最爱听的是民国25年(1936年)红军路过当地,在这排古窑里扎过营盘。红军退进东山不久,东北军又过来住了一段日子。特别是在快解放的前几年,三五成群的山土匪经常出没在古窑里。有时,往返于平凉和吴忠的商贩驼队,也在这排古窑里避雨或歇脚过夜。后来又听父亲说,1960年这一排古窑当了公社的粮库。听粮库保管员说这古院子经常闹鬼,有时在半夜里,就看见几个像狐仙一样漂亮的女鬼,轻悠悠的从门缝里飘进来到窑掌里跳舞。公社粮库搬走后,不信邪的大队支书把大队部设在了这古院子里。可时间不长,大队部不知什么原因又迁址了。听一些社员传说,大队支书被几个女鬼给迷惑了几次,吓得不敢在这古院子里办公了。

到我记事起,一看见庄子里的大人提着汽灯往古院子里走,就知道他们又要排练《红灯记》《沙家浜》等革命样板戏了。于是,我们娃娃伙儿欢呼雀跃地奔跑到古窑里蹲下,羡慕而好奇的瞅他们排戏。最让我害怕和不愿意去古窑的是,深更半夜拽着大人的后衣襟,翻沟过梁到古窑里搡碾子碾米。包产到户后,这里被大人们遗忘了,闹鬼的古院子成了放牲口娃娃的乐园。庄子里我们十几个小伙伴下午一放学,把拾柴火的背篼一背,赶上自家的牲口不约而同地来到古院子集合。我们把牲口打在附近的山坡上吃草,然后像抢金元宝一样,给自己的背篼里拾驴粪蛋蛋。待把背篼里的粪拾满后,便在能停放几辆大卡车的古窑里出出进进的追逐打闹,玩得十分开心。

有时,我们背着家里大人,把自己制作的大刀长矛、弓箭弹弓武器带上,在古院子里摆开了战场。经过土坷垃、小石粒一阵对打后,然后骑上自家的牲口,学着电影里或小人书上的架势,来个“三英战吕布”、“杨家将大战金沙滩”近距离交手。一阵冲杀过后,常常是丢盔弃甲,落在牲口下遭一顿蹄踏,头破的、流血的事经常发生,但打完算完,谁都不记恨,谁也不给家里大人说,相反英雄豪气更盛,个个偷着在家里改良自己的武器,等待时机再战……

捣蛋而顽皮的童年、少年时代永远地逝去了,但阳洼古窑的模样,时不时地还在梦中浮现。时隔三十几年,当我再一次徒步来到阳洼古窑的院落前,昔日那十孔气派的古窑坍塌的已不成样子了。尽管这样,我还是一一地爬到破窑门口向里探视了一番。

坐在古院落前的土坎上,看着这一排即将要消逝的百年古窑,心里顿生出一股莫名的沧桑感,便为古窑叙写了这段文字,算是给曾与古窑有过故事的人留个念想吧。乡村集市

当城里一个个规模不等的超市、大型的购物广场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市民面前的时候,而比较偏远的乡村却依然保留着原生态的“赶集”习俗。逢到赶集的那天,方圆三四十里的村民都聚集到那里,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远远望去,只见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好似一条涌动的河流,成为一个个古老小镇的一道独特风景。

因为在农村长大,对于赶集我是深有体会的。小的时候,我见过的最大世面就是乡村的集市了。那时,赶集是乡村农民的一件大事。东方发白的时候,人们就早早地起床了,匆匆地吃喝一点,换上体面的衣服,赶上牲口套的架子车,装上要卖的农产品,三五成群地去赶集。一路上,年轻人骑着用彩色塑料缠绕得花花绿绿的自行车,一群一伙的奔驶而过。路上更多的赶集人是牵羊的,提蛋的,抱鸡的,拉驴的,推车的……老老少少的,络绎不绝。

当然,现在的条件好多了,年轻人赶集大都骑的是摩托车,老年人搭乘的不是班车就是农用三轮车,步行的人几乎没有了。待赶集的人还没走到正街面,商贩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们一看赶集人有出售的商品,一下都涌了过来,开始跟主人家在袖筒里,在草帽下,捏码子搞交易。待把带来的农产品或家禽卖出,集市的街道上已是一片纷杂的景象,有讨价还价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声、老人的咳嗽声、小孩子的哭声、少女的嬉闹声、喇叭的音乐……此起彼伏,绵延不绝,混杂着漫天的尘土四处飞扬。赶集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切,他们或聚或散,或蹲或立,静默着,说笑着,穿梭着。卖东西的眼巴巴等待买主,卖了东西的就急着去买自己需要的家什物品,闲着没事的就三五个人聚在一堆,吹牛聊天谝闲话。

徜徉在这种乡村集市中,虽然吵闹、杂乱甚至有些脏,却能拥有都市难得寻觅的踏实感——这里的商品包罗万象,生活用品样样齐全。贵的摩托车彩电,贱的针头线脑,大到牛羊,小到鸡兔,还有各种数不清的土特产品,以及各种小吃,应有尽有,只要看准了,东西尽管放心地买,价钱尽管放心地还;这里的行道也是五花八门,除了吃穿用住、生产生活的买卖,补锅补盆的,修眼镜补鞋的,看相算命的,卖耗子药的……他们都一个劲地赶趟子。稍微留意一下赶集的人众,会发现有一些衣衫褴褛者,多是老人,还有几个年壮的痴呆者。他们知道或者不知道什么,表情迥异,老人大都是家境不好,儿女不甚孝顺,自己又丧失了赚钱的能力,暮年的境遇如此,让人触摸到了宿命。那些对这些老人面带鄙夷色的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将来也要如此,但事情没有临在自己身上,也不会产生更多的感触。那些痴呆者倒是一脸的兴奋,好像过年似的,根根胡须都变成金黄色的了,茅草般的头发像一簇沙蓬,还一个劲嘿嘿笑着,从这头到那头,穿过摩肩接踵的行人,来来回回地笑,似乎很快乐。

再逛一逛,这里还有卖镢头、锨头、锄头、斧头、镰刀的;秦安的货郎担,在街面上摆了一个阵势,花花绿绿的货摊前面,大姑娘小媳妇蹲下来尽情的挑选,有的货郎倒悠闲地跷着二郎腿看书。在集市上,有的人碰到了多日不见的亲戚朋友,不期的相遇令人感到高兴,彼此东家长,西家短,自由欢快地畅谈了一番。也有的人赶集不为买卖,只图开眼,这里挤挤,那里瞧瞧,临了一个子儿没进,一个子儿没出,也觉心情痛快,要是一集不去,心里便空落落的,像缺了点什么。

到了下午两三点钟,赶集的人陆续退去,集市很快恢复到平日的寂静。寂静—喧闹—寂静,乡村的集市就这样不断地轮回。对于众多的乡民来说,集市绝不仅仅是一个购物的场所,更像是一个民俗文化社区,它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寄托和情感。它记载着尘世的喧嚣、生活的琐碎,刻录着村民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去乡村赶集,收获的是一分心情,更是一分乐在其中的生活态度。远去的一灯如豆

在一家报纸上看到过这样一篇报道,说是在2009年的这一年间,中国语言就增添了350多个新词语。这则消息不仅潜意识地彰显了信息时代的社会发展速度,也让我们从中感知到了事物发展定律的不可抗拒性。

在这里,我不想发什么感慨,只是想把昔日“一灯如豆”这个词端出来晒一晒。“一灯如豆”这个词语,对我们中老年人来说并不陌生,也可以这样说,这个词语在当时的使用频率不亚于如今的“房产”。

20世纪70年代末,家里还没有通上电。每当夜幕降临,庄子里星星点点的光亮会从土窑洞里的灯盏发出来。这些“一灯如豆”的光亮犹如一只只闪动的眼睛,给静谧、黝黑的夜晚增添了无尽的活力和温暖。一到天黑,一家人围坐在炕桌前,炕桌的中央摆放着一只小小的灯盏,灯盏是一只装过西药的玻璃瓶做成的,瓶子的容量不大,最多能盛100毫升左右的煤油。当时做个煤油灯盏是件很容易的事,不像原先照明的古灯盏,是一件小巧玲珑的烧制陶器。简易的煤油灯盏只是在玻璃瓶的瓶盖上钻个圆眼,圆眼上竖插上一根空心的铁箸,棉花捻的灯芯穿过箸心,然后把瓶盖拧好,棉灯芯一头留在箸口,一头自然浸在瓶里的煤油里。为了让大家都能充分利用到这线光芒,通常灯盏是搁在屋里最高的炕墙上。

灯点上后,父亲常常会走到窑掌里,坐在一个用树根做的小木凳上,借着“一灯如豆”的光亮,用锤扎好的席芨不是打背篼,就是搓草绳。父亲的席芨活干得细详结实,除家里用之外,还常把席芨货背到集市上卖了,先给家里灌几斤最需用的煤油提回来。母亲坐在炕上纳着鞋底,还不时用纳鞋底的针头打灯花。屋里尽管光线很暗弱,但母亲做针线的手分好,一点都不走样,尖细的针头穿透鞋底,再用粗铁丝做的简易夹子拔出针头,将细麻绳缠在手背的布垫上,使劲地拽紧绳子,然后在额前的发丝里蹭一下针头。我当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要在自己的头发上蹭针呢?因为好奇,我问母亲为啥总要在自己的头发上磨针哩?母亲微笑着说,不是磨针,是让针尖上粘上头发油,就光滑了,针穿鞋底时就利索了,原来纳鞋底也是有学问的。

当时,全家人最有资格享用灯光的就算姐姐和我了,大哥初中毕业后,没有被推荐到县城上高中,当了生产队的社员,弟弟和妹妹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一到晚上,只好在下炕的黑旮旯里待着,只有姐姐和我依在灯盏下,把所有的作业摆在炕桌上,开始写作业。

每当这个时候,我假装成很用功很努力的样子,趁母亲不注意,就开始给姐姐使坏,有时故意把头伸得离灯盏很近,挡住姐姐写作业的光线,她不敢拽我,害怕灯苗燎了我的头发,只好把她书包里的小人书拿出来让我看,只有这样,我才肯罢休对她的搅扰。

我那时的确太爱看小人书了,那书中图画描绘的世界和方块汉子表达出的故事,让我心中有一种美好和神圣的感觉。当一本小人书看完后,我往往要跑到离庄子不远的那个古堡子高墙上,一个人躺在那里心旷神怡地想象着自己在故事中扮演的角色。我这样爱看小人书,可惜没有从学校里借书看的资格。学校里的小人书只借给像姐姐那样的三好学生,像我这样经常考不及格的差生,连小人书的书皮都别想摸了,这是学校对差生最严厉的惩罚。

当比我高两级的姐姐上初中时,我从她那里已把学校里的几百本小人书看了好几遍。姐姐学习特别刻苦,晚上到学校里上自习,手里总是忘不了端那盏我给她做的小煤油灯。那情景,有些像冰心老人《小橘灯》里描述的“这朦胧橘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励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可惜的是,姐姐上到初二辍学了,当她把那盏小煤油灯还给我时,我拉着姐姐的手哭了一鼻子。

我现在把这些故事讲给下一辈的孩儿们听时,他们不以为然地说,这种情景,倒是有几分诗意的味道。细一琢磨,他们说的也在理,因为这个诗意的“一灯如豆”再也找不到合适放置的位置了。与之类似的,还有更多的词语正在日渐远去。

可是,少了一个诗意浓郁的词语,远去了的是更多曾经熟悉的往事,新添的一个个时尚精到的新词语,说道着的又是一个个新时尚生活的点点滴滴。

仁山智水

如歌沙坡头

走近火石寨

壶口瀑布

黄河乾坤湾

雨中游西湖

秋过三峡

子午秋韵

天上九寨沟

走马若尔盖

如歌沙坡头

心里揣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幅画,憧憬沙坡头神奇梦境的夙愿已许久了。托90高龄老红军郑云亭的福,在盛夏7月的一天,我与同事到中卫采访她时,借机去沙坡头一游,了却了这桩迟到的心愿。

中卫市区到沙坡头只有30公里路,不到20分钟,车就停在公路边的一个停车场上。停车场下是一个大沙坡,公路和包兰线从身边并肩辅展到西北天边。与此相对,滚滚流沙飞越黄河,在对岸生成一个个沙包,隔河相望,是一幅黄沙与绿树交相辉映的水彩画。

把镜头拉近,脚下如古铜色绫绸的沙坡,像一帘金色的瀑布直垂到河岸边青翠的绿草树木中。为了玩沙趣,我们放弃了坐滑板滑沙,而是选择陡立的沙坡连滑带滚地下了沙坡。真是奇了,浑身的沙粒,只要轻轻一抖,就什么也不会留下。望见离我不远处有一位眉清面善的老人正在给小树浇水,我带着对老人的敬重主动上前与他搭话。老人很和蔼,他说他姓童,是这沙坡头村的人,他们整个村子全姓童。他们童家是明朝初年黄河发大水的时候从山西洪洞迁过来的,当时只有夫妻二人。老先人怎样在这里打鱼开荒,创家立业,没有记载,唯一能见证的就算这河岸上连片的参天大树。他又说,从古到今,沙坡头童家人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耽误了栽树,有了黄河水,必须有树才能立住村子。老人看我对他讲的故事颇感兴趣,又娓娓诉说起沙坡头滑沙鸣响如乐和沙粒相携相拥一齐奋力向上重新聚合的神奇。

道别老人,走进娱乐园,让我心动的是骑骆驼到腾格里探险。我迫不及待地加入到来自五湖四海游客组成的驼队里。我们的驼队上了沙坡,穿过公路铁路和人工打造的沙生林带,便走进了滕格里大沙漠。骑在骆驼背上,望着浩瀚如烟的沙漠,清脆悦耳的驼铃声响在耳畔,此情此景令每一个游客表现出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神态和诧异。为了能观赏到大沙漠的雄浑,我们几个胆大的游客结伴向沙漠深处走了几公里,直到极目四望,全是无垠沙海时,才坐下来观赏、照相和滑沙嬉戏。在大漠深处,观浩瀚沙景,整个心灵都雄浑豁达了。大漠里的沙子全是清纯的,它没有世俗污染,你全可以在温暖的沙丘上撒野狂奔,尽情挥洒你的激情和兴奋,也可放飞你的思绪,倾诉你的无垠惆怅。我们的大漠游览在意犹未尽中回返。行走在沙丘沿边上,我的心里充满了奇思遐想,如能在大漠深处建一个观赏塔,或坐直升机鸟瞰腾格里大沙漠那该有多酣畅。我怀着留恋的心情蓦然回首,就在离我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沙坳里竟生长着三棵翠绿的无名小树。我的眼睛倏地一亮,心头一热,这幅景致,不就是我梦寐要寻的人间仙境吗?走近火石寨

20世纪80年代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同班同宿舍的同学就给我们炫耀他的家乡有个像火焰山一样美艳的地方。名字叫火石寨。听着一刃峰、棋盘山、鹰蛇峰这些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再加上杨六郎当年在此地镇守抵御西夏骑兵的传说,这不由得让人增添了到此览胜的无限向往。对火石寨的这份情思整整积攒了20年,直到2008年的7月总算跟她见上了一面。

火石寨距西吉县城东北15公里,行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火石寨。为了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更好的饱览其胜景,同行的西吉老同学建议我们乘车翻越到云台山的东山麓(称为后山),从一个叫“情人谷”的峡谷里开始往上攀爬。一路上,丹赤色的山岩壁立千仞,横卧高空,像是一道道巨大的城墙;有的巨石,对峙而立,各自的腰间还有一道细细的裂痕,真像两座巨大的磨盘在旋转。沟谷里瑶草奇花,挨挨挤挤,芊芊莽莽,苍松翠竹蓊蓊郁郁,满目翠绿,使得灿若朝霞的山体泛出了缤纷的秀色,倍增了不少的妩媚。行走在美不胜收的景致中,道旁的几棵白桦树让人眼前一亮,这些被称为林中的“少女”,此时亭亭玉立,像是羞涩的女儿家,斯斯文文。把手抚在丝绸般感觉的桦树皮上,闻着树木的清香,心是那样的舒畅,人一下显得年轻,显得干净,显得爽快多了。

当我们攀爬到海拔2400多米的云台山(扫竹岭)之巅时,火石寨方圆几十公里的丹霞地貌尽收眼底。其山形和别处不同,山脊平缓,峰顶浑圆,相互之间少有连贯,酷似小孩捏的红胶泥哇呜,随意摆放。妙处是所有山坡皆为树木青草覆盖,在阳光下碧润如染。山顶多有巨石,兀自雄踞,有的如天外飞来,有的似地下冒出,有的如刀削剑劈。动物状态中,有的像雄狮静卧,有的似猛虎扑食,有的形同骆驼昂首漫步,有的如骏马奔腾。人形之石更有趣,或秀静如文,或挺拔况武,还有的似老农歇于田头对坐聊天,神态悠然自如。不经意在碧润如染的群山中扫视到了一座千仞壁峰的古城堡,同行的西吉同学说那就是很有名气的石城。望着清晰可辨的石城轮廓,一段已被岁月凝固的历史又复活了。据《固原州志》记载,明成化四年,元蒙后裔土达满俊率一万余众依仗这个自然形成的石城天险与11万明军对峙长达11月之久,使朝野震惊。后因部下叛变,满俊兵败被捕。如今,这座石城已成了历史岁月中挺立的一尊历史雕像,更是那位统领千军万马首领满俊不甘失败的灵魂。当我们把镜头从石城拉近到一个叫“龙门”的石崖上,这里更有奇异的事发生。听说那石崖上有一个灰崖鸽筑的巢窝,巢窝如同一个可供十多人乘坐的乌篷船。就在鸽窝的附近,居然有老鹰和隼的巢穴,它们近在咫尺,却相安无事。按常理,鸽子是老鹰和隼的猎捕对象,鸽子见了这两种凶猛的敌人,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敢把巢窝堂而皇之地筑在它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不是自投罗网寻着送死吗?但事实上鹰和隼却没有捕食这些鸽子。鸽子的人丁兴旺、家庭庞大,进出的从容不迫,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听说鹰隼和鸽子能够和谐友好的做邻居,是因为老鹰和隼能在林子和草原上捕食到更多的猎物,天天肚子填得饱饱的,对在巢穴旁出出进进的鸽子也就不屑一顾了。就因为这一奇异的现象,可爱的导游小姐在向游客解说时,急中生智借题发挥,在当地便有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风趣典故。

从山顶往下走,我们是沿着一条石凿的栈道依山势蜿蜒而下,并沿途观赏了多处石窟内残存的石雕须弥座、佛龛、壁画,有幸亲密接触了四尊石雕像中最大的立佛。听看守庙宇的老人说,石窟内还有三尊铜佛像,一尊北魏所造的铜像,堪称精品。这些始建于北魏、兴盛于隋唐的石窟,可以说是古丝绸之路长期中西文化交流、友好往来的结晶,是古丝绸之路繁荣发达的标志。

走出寨门,回头望去,那涂着一层淡淡金黄色的山崖,还有依山而立半边镶入山体之中赫然矗立的庙宇,煞是壮观。这样的景致仿佛凝固了时间与历史,带着沧桑、神奇、丰富莫测的美,似有万语千言正娓娓道来,飘忽在谷道里吹上来的风中,让人心灵轻颤着去体会自然的神奇、历史的悠远,以及人类智慧的伟大……

火石寨,若有可能的话,再过年,我一定还会来拜望你的。壶口瀑布

壶口在山西与陕西两省交界的秦晋大峡谷里,滔滔黄河奔流到此被一“壶”收聚,形成了“烟从水底升,船在旱地行,未霁彩虹舞,晴空雨濛濛,旱天鸣惊雷,危岩挂冰峰,海立千山飞,十里走蛟龙”的壶口瀑布。壶口瀑布是世界上第一大黄色瀑布,相传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遗迹。

壶口瀑布的壮丽,我早有耳闻,想饱眼福的夙愿一直到2008年的金秋10月才有了机会。从山西平遥赶到吕梁西麓的吉县时,不巧天气下起了连阴雨。为了能看到一个蓝天白云下的瀑布景致,我忍耐着急切的心情在吉县滞留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冒着浓密的云雾从吉县出发,当行程40多公里快赶到壶口时,大地上的云雾一下全散尽了,红彤彤的太阳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我们的车还在半山腰,果然如山西老乡说的那样,就听见涛声隐隐如雷,河谷里雾气弥漫,那河就像一锅正沸着的水。壶口瀑布刚一撞进我的视线,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它不是从高处落下,让人们仰视垂空的水幕,而是由河床平地向更低的沟谷里跌去,人们只能俯视被急急吸下去的水流。

十月是雨季,河水尽管很大,但谷底显得异常开阔。我们从从容容地下到峡谷沟底,这时的黄河像是一张极大的石床,上面铺了一层软软的细沙,踏上去坚实而又松软。我一直走到河心,原来河心还有一条河,是突然凹下去的一条深沟,当地人叫“龙槽”,槽头入水处深不可测,这便是“壶口”。我倚在“母亲河”石上向上游看去,这龙槽顶着宽宽的河面,正好形成一个丁字。河水从四五百米宽的河道上排排涌来,其势如千军万马,互相挤着、撞着,推推搡搡,前呼后拥,撞向石壁,排排黄浪霎时碎成堆堆白雪。当河水正这般畅畅快快地驰骋着时,倏然脚下出现一条四十多米宽的深沟,它们还来不及想一下,便一齐跌了进去,更涌、更挤、更急。一川大水硬是这样被跌得粉碎,碎成点,碎成雾。没有来得及跌进龙槽的洪流便向两边涌去,沿着U字槽边似梯田的岩石上轰然而下,平平的,大大的,浑厚庄重如一卷卷飞毯从空抖落。沟底飞转着一个个漩涡,升腾的水汽中闪现着一道彩虹,横跨龙槽,穿过雾霭,消失在远山秋色的背景中。

就在这一瞬间,我所有的感官都被征服了,眼中只有狂泻的瀑布,耳中只有滔天的轰鸣,脑中翻腾着风起云涌的黄河水,那雄浑、豪迈、粗犷、神奇充满我的胸膛,荡气回肠。从来没有一点诗词“细胞”的我,竟神奇般的来了灵感,脱口吟诵出了一首《满江红·观壶口瀑布》诗句来:黄河飞浪,滔天去,黄沙争渡。望壶口,水从天来,彩虹飞雨。咆哮狂波扬巨浪,不休日夜向东流。吼声隆,怒涛响云霄,喷云雾。佳境地,今览阅。中华魄,龙人铸。巨龙生息地,子孙无数。灿烂文明传万古,母亲智慧常延续。美河山,看万里神州,颂尧禹。

看罢水,再细观察脚下的石。河床上因为还有一些各自夺路而走的河水,它们在龙槽两边的滩壁上散开来,或钻石觅缝,汩汩如泉;或淌过石板,潺潺成溪;或被夹在石间,哀哀打漩。也就是这些看似有些柔弱的潺潺溪水,把如钢似铁的石河床凿得窟窟窍窍,如蜂窝杂陈,更有一些地方被旋出一个个光溜溜的大坑,而整个龙槽就是这样被水齐齐地切割下去,出现一道深沟。据徐霞客游记中所载,当年壶口的位置还在这下游1500米处。听导游讲,这日夜不止的水,以每年约70厘米的速度将铁硬的石一寸寸地削去。

黄河博大宽厚,柔中有刚。人常以柔情比水,但至柔至刚的水一旦被压迫竟会这样怒不可遏。就像当代著名作家梁衡说的那样:黄河被两岸的山、地下的石逼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时,也就铸成了自己伟大的性格。这伟大只在冲过壶口的一刹那才闪现出来被我们看见。黄河乾坤湾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最美莫过乾坤湾。

带着梦想,带着憧憬,带着很早沉淀于心中的渴望,2010年正月,我迎着一路的陕北大红灯笼和秧歌队,在陕北佳县观赏了素有“黄河小蓬莱”的香炉寺,又一路东下,到山西临县领略了“九曲黄河第一镇”碛口的风韵后,就心急火燎地往乾坤湾赶。

从延川县城往乾坤湾走,一路上山势绵延悠长,苍劲浑厚,一座座深厚的黄土山梁像黄土地上隆起的一道道脉络,附在山梁两侧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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