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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19:3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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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路开花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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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染时光梦笔寒

墨染时光梦笔寒试读:

新的美文,心的感受

文学是人类的精神食粮,它以文字展开广袤的世界,触动人的内心情感。尤其自20世纪初“白话文运动”以来,中国的文学焕发出新的活力,“美文”亦随着白话文的推广而生长发芽,开花结果,受到人们深深的喜爱。“美文”一词1921年由周作人从西方引入,旨在提倡“记述的”“艺术的”叙事抒情散文,“给新文学开辟出一块新土地”。冰心、朱自清、郁达夫、徐志摩等起而应之,创作了一批脍炙人口的美文经典。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到今天,美文已被公认为最具优雅、美丽风格的散文,充分彰显汉语之至美的散文,能给人以极大的审美愉悦。

21世纪,人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物质丰富的同时,心灵的田野开始长出荒草。正因为此,人们对能够滋养心灵的美文需求越来越大。而美文,因了它先天的叙事性和抒情性,正好可以起到启迪智慧、抚慰情感的作用,成为当下人们不可或缺的心灵良药。

此次天地出版社推出“新世纪美文读库”书系,选取的就是这样一批能够滋养心灵、抚慰情感、激发生活的热情和勇气的个人美文随笔集,所有入选的文章,都具有一种达观、积极的人生态度,对青年读者来说如春风化雨,是成长路上常备之良师益友。这些文章,既可平日阅读,亦可做习文之范本。更主要的,当人们在生活中遇到动摇、挫折与风浪之时,读一读这些美文,尽可获得清新感人的心灵疗愈力。“新世纪美文读库”将分为若干辑陆续推出,第一辑共推出21位作家的21部个人作品结集,这些作家已在年轻读者中具有广泛的影响和号召力,许多作家都是《读者》《青年文摘》《意林》等刊物的签约作家。

我们希望这样一套书能成为一份给读者的美丽、贴心的礼物,能丰富广大文学读者特别是青年读者的精神世界,提升其文学素养和写作能力,锤炼其坚强、乐观的人格品质。愿新世纪美文读库能陪伴大家快乐成长,一起向更美好、更自信、更快乐的人生迈进!“新世纪美文读库”编写组第一辑红尘暖歌一座城市的记忆

4年背包客,万里脚下行。去了很多城市,见了很多人,听了很多故事,明了很多道理。但有那么一座城市,我始终不敢踏进去。

16岁,他一个人从云南曲靖去了广州。几千里的路,翻山越岭。

16岁,他从广州批发电子表到云南曲靖去兜售。物以稀为贵,这些廉价的电子表,得到了滇东人民的青睐。

16岁,无父无母的他养活了兄弟姐妹。

很多年后,我知道了这段真实的历史,渐渐明白,为何他会对广州这座浮华而又冷漠的城市充满了感恩的情怀。因为这座城市,他有了奔波的理由;因为这座城市,他有了维系一家人衣食住行的资本。

婚后,他再没去过广州。兄弟姐妹都已成家,而他,也需要安定的环境。

他就是我的父亲。他心里装满了晦涩的泪水,曲折的故事。

15岁那年,他离开了我。他和他的父亲一样,走得特别匆忙。我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

成年后,我勤工俭学,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母亲的吃穿,弟弟的学杂费,生活的开支,我一个人全担了起来。

母亲心疼,偶尔会对我说些温情的话。她没读过几年书,不善言辞,可每次想起她的话,我都忍不住泪眼潸潸。

和他一样,我成了浪迹天涯的孩子。我经常背着包出去,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浪荡。我骨子里始终流着他的血:勇敢,自由,无畏,不羁。

但我比他稍微幸运些,至少,我还有母亲的牵挂。一个人躺在异乡的床上,我常常会想,当年的他,没有电话,没有电脑,联系不上任何人,也没有人陪他说话,他会不会觉得孤独,会不会也和我一样,默默地流过思亲的热泪?

这几年,生活得特别艰难。我开始明白他当年的不易。作为一个男人,对于家庭,原来不仅仅需要作为撑起经济的支柱,更需要抚慰每一个家人的心怀,让他们始终温暖,不受任何伤害。

15岁那年,我一直没哭。我记得他说过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以为,不流泪就是真正的坚强。

这几年,长大了,成熟了,反而开始流泪了。每次想起他,就仿佛看到了群山当中的小墓冢。他安静地躺在那儿,默默地等待着我。

我也会老去,我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尽管我还年轻,可这一天,谁也躲不过去。

25岁,事隔10年,我终于有勇气去广州看看。从云南曲靖到广州,同样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我在走他当年走过的路。

从天河客运站到三元里,从南浦到江夏,整个城市都充满了他的气息。

他一直想回来看看,带着我,找找他16岁时的记忆。他没能等到这一天。

于是今天,长大后的我替他来了。影像:8个人的希望

这8个人,第一次面对镜头,显得有些拘谨。

谈及希望这两个字时,他们会有点害羞,有点恍惚,甚至躲闪镜头。

她,河南人,住在北京清河,每天凌晨3点起床,5点赶到北影厂门口摊煎饼,一摊就是7年,风雨无阻。她希望有更多人来买煎饼,这样,她就可以多赚几块钱,让念书的孩子吃好点。

他,58岁,没有老伴,无儿无女,在公园做了5年的绿化工。他每天的饭菜就是馒头萝卜、白菜粉丝……偶尔,他可以攒起一堆易拉罐,赚点小钱。他希望每个星期都能吃上两次肉,不管是猪肉还是牛肉。

他,18岁,成绩一般,高中毕业之后,也许只能上个大专。他乘暑假出来当了两个月的协管员,每天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指挥交通。他希望能在学校里好好表现,将来进公司当个小职员。

他有点胖,30来岁,是个出租车司机,每一次轮大班都要连续开18小时的车,跟女朋友一周才能见上一次。情况好的时候,每个月交完租金,还能剩下3000块钱。他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他希望一个月能好好休息两天,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够理解他。

他,20岁,成天穿个红色的T恤溜达在北京的天桥上和小区里发广告。不管大雪还是暴阳,他都得一直站着,一直跟来往的人说:“您好,麻烦您看看。”每当遭遇白眼和呵斥的时候,他心里会很难受。他是个外乡人,没办法,只能这么糊口。他希望能找到一个稳定点的工作,不再让家人担心。

他是簋街上的一个卖唱歌手,吉他是每天晚上唯一的伙伴。他的收入要看当天的运气和客人的心情。有时碰上小混混,唱了半天,一分钱拿不到不算,还得请他们喝扎啤。他希望,人们能给卖唱歌手多一点尊重和支持。

他是一个应届大学毕业生,24岁,来北京投了两百多份简历,仍然没有找到工作。《北京人才市场报》是他每天必看的报纸。他仍然在投简历,仍然在各大招聘中心徘徊。他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份工作,不管干什么,最好明天就能找到。

他是裸婚族中的一员,25岁,上个月儿子刚出生。一家三口,住在15平方米的房子里。他是个送水工,他希望每天能多送点水。500桶、1000桶,甚至更多,他都没有问题。送完一桶水,他可以提成两毛钱。很多时候,是从没有电梯的一楼搬上六楼。问他累不累,他笑笑:“男人的肩膀硬得很。”

这是真实的8个人。他们在杨嘉松的《我希望我的希望不再只是希望》里,他们的脸上都镌刻着未来,他们活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

他们都没有绝望,我们有什么理由放弃希望?家乡的路

从滇北到黔南,一路都是绵延起伏的高山。山中有村,村中有树,树间有路。

那是我每年赶着冬雪回家的必经之路。从这条群山环抱的小路一直往北,便可遥望我朝思暮想的故乡。

故乡静默在云贵高原的东北面,像一尊千古不变的石雕,守护着这片安详乐土。

17岁毕业,18岁离家外出游学,至今已有整整7年。坐在湘西的乌篷船上,故乡的路,越发使我觉得亲切而遥远。

高原多山少水,因此,自小便对那广袤无边的水域有着神秘而无法言明的渴望。也是因为这般缘故,外出游学时,便铁定了心要往祖国的东面跑。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看看呼啸奔涌的大海。

不见时觉得神秘,见了,反倒感念起故乡的好来。每每想起故乡,首先在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那蜿蜒曲折的树间小路。

小路两旁的树木终年互拥,葳蕤常绿,把空气都笼罩得越发清凉。那透骨的凉意,即便在三伏烈夏,也丝毫不减。

中学时,母亲常常站在这条铺满青苔的小路上等我。她臃肿的身子,倚着一辆叮叮当当的三轮车,立在斑驳的夕阳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来路。

可惜,那时年少轻狂的我,并不曾觉察到她的真正用意。

很多时候,我都是骑着那辆火红色的牛头赛车,急急奔入她的眼帘,而后,未等她眼中的欣喜全然退却,又急急地消失于她的视线之中。

她极少喊我,任凭我载着青春的叛逆与张狂,抛下她,大步流星地朝前而去。

许多年后,坐在湘西的乌篷船上,想起故乡的路,才忽然想起她的艰难。那时父亲刚走,所有的生活重担都压在她的肩上。可毕竟她只是个妇道人家,而南陲边塞,又多有鬼神传闻,夕阳晚照,夜幕即临,她自是不敢独回,才肯在那条必经的小路上等我。

可谁能料到,她的大儿子,并不能领会她的用意,竟将孤身无助的她,遥遥抛在树林间的夕阳小路上。

外出游学之后,每年春节回家,她还是会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等我。仍旧倚着破旧的三轮车,仍旧一动不动,仍旧静默得如同一尊泥塑。

只是,这时的我已然懂了。我会远远地喊她一声,而后,飞快地奔至她的跟前,让她仔细地看看我、摸摸我。她知道,她拗不过我的倔犟,只好慢悠悠地爬进车兜里去,让我把她载回家。

偶尔,她的眼中会泛出一道晶亮的光。我不忍看,只好牢牢凝视前方这条青苔累累的小路。

去年,滇北大雪,赶极远的路回家。她仍然立在那条寒凉的小路上等我。呼啸的风和漫天的雪,似要将越发臃肿的她一并卷进岁月的深沟里去。

于是,我又懂了:这条回家的路,早就写满了母亲思儿的孤独。你是否也心怀这样的一片海

当一潮忘了退却的海水,频频涌向沙岸时,总有那么一些脆弱的生命,被它席卷得歪歪斜斜,找寻不到归家的路。我时常看到有那么一个坐着轮椅的小男孩儿,央求在他身后一脸祥和的父亲,屈身将那些被海水打翻在地的小生命拾起,放回海水中去。

从始至终,他的双眼都不曾离开过父亲的手指。那些个鲜活的生命在暮色的笼罩下,显得越发不堪触弄。他紧蹙浓眉,似乎渴望自己父亲的手指能再轻一些、再细一些,那么,这些惶恐的小生命就不至于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我想,这是一个心怀善意的小男孩。他的双眼和海平线外的世界一样,充满了神秘和素洁。很多次,我想缓缓地踏着上岸的海水抵达他的身旁,轻柔地捡起那些在他身旁的小生命,而后摊开手掌,将整个手臂浸入海洋,让这一捧窸窸窣窣的小生命,顺着澄明的海水去寻找归家的旅途。

那一刻,我的心必然是无比纯净的。因为,我知道我的身后,一定有这位小男孩的些许注目。他的注目,像五月里的阳光,温和而又多情。

很多个日子过去,当我的双手已经能娴熟地捡起那些滞留在沙滩上的小生命时,我仍不曾步入他的视线。我知道,在他的世界里,他的视线里,只有他朴实的父亲,才会做这样了无生趣的事儿。倘若,我做了,做得比他的父亲还要好,还要让他感动,那么,在他的心灵深处,一定会萌生出另外一种异于先前的情感。

兴许,他会因为自己天真的善意而懊恼、而后悔、而埋怨,甚至自卑,再也不会来这片宽广的沙岸;兴许,他会兴奋,他会感动,他会更加自信满满地生活。因为,他似乎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止是他一个人在不求回报地疼惜着这些娇弱的小生命。

在旁人的眼睛里,他就是那么一个娇弱的小生命啊,只是,他从来都不承认,也不想知道。这样的事实,会让他觉得伤怀,觉得生无可恋。我真害怕,那温柔的举动会深深地刺伤他。即便,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不敢贸然前行。

这样的谦善,只属于他的父亲;也只有他的父亲,才能将这样的事义无反顾地坚持下去。在父亲平和的内心深处,他的孩子,就是那一只瘦小得不成模样的螃蟹,是那一只因惊恐而将四肢蜷缩在壳里的小海龟。他必须竭尽全力地温柔,让它们觉察不到丝毫疼痛。

这样的海,是温柔的,是善良的,是充满大爱的。我常常想,很多年之后,当这位父亲的生命像此时汹涌的潮水一般渐渐退去之后,这个已然成熟的小男孩,会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生活?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谦卑善良?他是否也会让他的孩子或者爱人推着他,步入这片宽阔的记忆,继续儿时的感动?

我很羡慕这个男孩的父亲,即便他的孩子身有残疾。可我们不得不承认,身体上的残疾,远远不如心灵上的残疾来得惨重。很多时候,我们已在陌生的人潮与车流中,被一种莫名的焦躁所麻木。即便,不远处的视线里,有一个濒临死亡的生命;即便,在和暖的日光中,有一个少女因痛失双亲而哭红了眼睛。

当这样娇柔的生命屡屡遭遇到人生的不幸打击,站在风和日丽的沙岸上的我们,是否还能心怀那样的一片海,将他们包容,给他们温暖,让他们因此而找到归家的方向?没有哪一代的青春是容易的

这是你第一次和我促膝长谈,夜聊青春。坐在大冬天的暗夜里秉烛把话,的确别有一番诗意。

话至情深处,不免伤感。我开始向你抱怨我的一切。

生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有的时候,我连自己该做点什么、能做点什么都不知道。爸妈说自己很累,天天加班,挤地铁,可我觉得我比他们累多了。

每天6点起床,从五环路坐公交车赶去三环路上学。早餐,预习,单词任务,都必须在下车之前完成。早上四节课,足以把你上到精疲力竭。但这不过还是个热身而已。

中午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听起来很多,用起来很少。如果回家吃饭的话,来去就得花去整整50分钟——这还得看运气、看天气、看路况。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下雨天,那你就等着迟到罚站吧。

在学校用20分钟解决中饭之后,不代表你就有40分钟的时间可以任意支配。早上四堂课的任课老师们估计前夜就想好了要给你布置什么作业,你只能赶紧乖乖跑进教室,奋笔疾书。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以为可以回家休息,却还有个附加的晚自习。为了提高升学率,晚自习不再是所谓的晚自习——上课、考试、讲解试题,弄得比正课还要夺命。

晚上10点下晚自习,匆匆忙忙赶到家,洗漱一番后,恰好夜里11点整。注意,如果你不想班主任明天给你老爸老妈打电话,那你还是乖乖拿出学校发的“题海追魂册”好好弄一弄。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以为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顺便去乡下度度假。岂料,在这个时代,暑假和寒假早已成过期的代名词。

放假的号角还没吹响,学校门口就到处贴满了招生广告。钢琴班、舞蹈班、写作班、奥数班、外语班、高考班……

你能想到的那些班,这里都有;你想不到的那些班,这里也有。不必你操心,为了不让你输在起跑线上,爸妈早就勒紧裤腰带帮你报名了。

我几近哭诉的腔调,并没能唤起你的安慰和同情。你猛吸一口手里的烟,喝了口酒,开始向我陈述你那个时代的青春故事。

1949年出生的你,刚好逢上新中国成立。你以为乱世已去,今后便可坐享太平。怎料,天不从人愿,在你最需要营养长身体的时候,恰逢三年困难时期,常常吃不饱。

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决定要上大学,结果,1966年“文化大革命”,取消高考了。

再后来,年龄到了,谈恋爱吧,男女打扮不分了。女同志要掩饰得越神秘越好。无处不在的铁姑娘、假小子,哪个不是时代的产物?

混到70年代中后期,该结婚了,却又忽然面临一个巨大的问题:你是回城,还是高考,还是结婚?好不容易作出决定,把这些都熬过去了,想多生几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好了,计划生育来了。

等到后来,想干点事业的时候,自己下岗了。

千辛万苦把孩子拉扯到大学毕业,却又偏偏碰上要命的工作难、住房难——掰着指头算来算去,自己那点积蓄,还不够买个卫生间……

听着你的故事,我忽然想哭。我们虽然天天住在一起,可我却从来不了解你。

你用布满厚趼的大手轻拍我的肩膀说,成长,其实就是一个跨越苦难的过程。彼岸虽然阳光温暖、瓜果鲜美,但到达彼岸的方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步一步走完脚下的路。

我想,我会咬牙走完今天的路。我不抱怨,因为我懂,没有哪一代的青春是容易的。那些你不记得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里,母亲始终怀疑,像我等生性顽劣的孩童,到底是不是她的亲骨肉。譬如,我时常将女生课桌里的笔记本翻找出来,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后大张旗鼓地说,某某人全家都是小偷;譬如,将午后偷吃剩下的果皮残碎,于上课起立时悄悄放在前排同学的座位上;再譬如,将父亲的劣质香烟悄悄“借用”几支,在男生厕所的过道里佯装成熟和冷酷……

中学仅仅两年时间,我便先后换了三个班级。没有一个班主任不说我是问题学生,也没有一个班主任不曾叫我的父母写保证书。我的调皮成了一种不可治愈的病症,三天两头便会无由发作。于是,尽管我身材矮小,老师也还是不得不将我“请”到教室的角落里,并再三声明:你的活动范围就是最后这三张课桌。除了上厕所之外,你不能以任何理由走出这三张课桌。否则,就请你的父母亲前来相见。

我知道老师的意图是什么。能被安排到前排就座的同学,八成都是中考前锋,而类似于我这样的莽撞少年,顶多也只能做个候补。班主任说,要是像我这种态度的学生都能考上高中,那他立刻辞职不干了!

虽然我为他的话语悲愤了很长一段时间,并立志要从此头悬梁、锥刺股,潜心苦读,让他悔不当初,但这样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我刚刚脱离成绩倒数的苦海,便又陷入了早恋的困惑。

我开始追寻自己萌动的源头。我将一切可以用来学习的时间看书写信,神游天外。最后,那段朦胧的情愫,和其他同龄人的经历一样,千篇一律地早早夭折。我不但失去了一大段宝贵的青春和年华,还失去了她这个可一生相交的异性朋友。

在最寒冷的冬季,我偏梦想着收获金秋的果实,结局可想而知。我被迫留级,进入了一个陌生的集体。

我仍旧倒数。每次同学都会问,这些课程不都是你学过的吗?你怎么还考那么差?我无语相对,只得借故狡辩,说当年的自己因何事何事壮烈休学,才导致今天此景此状。他们无不深感佩服,奔走相告。

在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里,其实,暗藏了我多少的伤悲。我已经开始后悔,已经开始收敛自己顽劣的态度,想要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些有意义的积累。可是,我顺着暗黑的道路走得太久,以至于迷了路,找寻不到回来的方向。

我绝望了,我只能将一切的情感寄托于文字。整日偷看课外书籍,撰写小文,以此打发时光,聊以自慰。其实,严格说来,我对文学的爱好,应该是从小学开始的。那时,老师经常布置作读后感或者观后感。每次,我都能洋洋洒洒地写上三五千字;可每次所得到的,都是简单至极的两个字——已阅。

有一次,我真决定为自己的文章争取一些什么,于是挡住了老师的去路。我义正词严地问他:你为何不修改我的作文呢?他说,我批改其他学生的作文,一般只需五分钟,而你的,至少得花半小时。

我知道,我写得多而不精,大都是记流水账;并且,字迹潦草,随处涂抹,换谁都不愿细看。

留级后的第一次作文,我被打了满分。我永远都记得那个让人激动而又沸腾的午后。那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竟然将我的作文当堂朗诵,并作为范文细细讲解。甚至,还郑重邀请我简要地说说当时的创作感受。

印象中,我说得极短极短,仅有几字。因为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已不能再语——那些翻滚交织的热泪早已哽住了我的咽喉。

初三那一年的短暂时光,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帮我修改过整整40篇冗长的作文。每次翻开那几个厚厚的本子,看到那些凌乱的字迹和绯红的曲线、批注,总忍不住泪眼潸潸。

如当初那位班主任的预言一般,我不曾考上高中。母亲东借西凑,让我自费继续了高中生涯。

很多年后,我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艰苦创作,为那些在青春里彷徨的少年。兴许,那位让我铭记一生的中年男人早已退休,并将我这个成绩平平的学生淡然忘却。可是,他那一年的认真和倾注,却毫无悬念地改变了一个坏男孩的一生。

我时刻在想,如果有那么一天,与他在街角偶遇,不管他能否再辨认出我,我一定会上前紧紧地抓住他的双手,轻轻地告诉他:“老师,那些你不记得的事情,曾是那么辉煌地照亮了一个迷途孩子的未来。”山路上的小伙儿

村里新建的希望小学,特意把我们几个大学生请了回去,说是看能不能在开学典礼之后给学生们上几堂课。

当年,我和雷小虎是村里第一批走出去的大学生。当时家里贫困,别说念书,就连买张长途车票都困难。村长挨家挨户走访,动员,硬是给我们凑足了第一年的学费。

我和雷小虎二话没说就坐夜车赶回了村里。数学好得不能再好的雷小虎,后来学了金融贸易,据说现在在深圳某公司当市场总监;我混得一般般,在湖南当个语文老师,闲暇时写点文章,换点稿酬。可村里不这么认为,硬说我和雷小虎一个是文学家,一个是数学家。因此,回村那天,山路上全都站满了报名读书的孩子和灰头土脸的乡亲。

10年没有回村,很多东西都已经陌生了。说惯了普通话,忽然转成地道方言,真有点别扭。村长一见我和雷小虎下车,就赶忙上前来接过笨重的行李。

路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嘹亮的唢呐声盖过了我和雷小虎的窃窃私语。10年过去了,村里还是老样子。没有公路,没有企业,甚至没有自来水。

当天晚上,雷小虎就因为水质问题闹了一夜肚子。噌噌噌起床,咚咚咚往厕所里跑,硬是折腾了一整晚。

村长知道了这个事,大清早把土郎中带了过来。雷小虎吃了一把黑糊糊的山草药,很快便精神起来。

村长把我们带到地里,坐在田埂上,诚挚恳切地央求:“你俩是村里第一批走出去的大学生,都在大城市工作,世面见得多,一定要多留些日子,好好给孩子们讲讲知识,说说外面的世界。”“唉,出去十几个大学生,就只有你们俩愿意耽搁时间回来。”说完,年迈的村长用粗糙的大手擦擦眼泪,把旱烟抽得吧吧响。

怎不心酸?这些孩子都是乡亲们省吃俭用卖鸡卖米凑钱送出去的,如今,却没一个肯回来帮帮这些乡亲的孩子,想想都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不舒服。

开学典礼那天,村长硬让我和雷小虎上台说几句话。上课的时候,不但教室里坐满了天真的孩子,教室外面,也站满了憨厚的乡亲。他们似乎都想知道,这大学生的课,到底有多好听。

因为学校设施简陋,所以房顶根本没有隔热层。三伏天气,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我和雷小虎一面写字,一面擦着满头的大汗。

虽说是乡里娃子,可到底是在城市习惯了,因此,一喝村里没有经过消毒的天然水就闹肚子。天气又热得不得了,不喝两口下去,感觉嘴唇都要裂开似的。

学校木工房的小伙看出了我们的难处,因此提议给我们买些冰镇啤酒。他骑着单车刚要跑,我和雷小虎就把他给拦下了,硬往他兜里塞了200块钱。他尴尬地笑笑:“要是乡亲们知道我收你们钱,肯定会骂死我的。”

临行前他说:“可能时间会久一点,因为村里没有啤酒卖,我只能去镇上买。等我回来。”我和雷小虎兴奋地点点头,似乎光明就在不远处。

木工房的小伙一去就没再回来。第二天,我和雷小虎上完最后一节课,就收拾行李上了路。一路上,我和雷小虎还嘀咕:“看来,这村里人也不实诚了,才200块钱嘛,至于这样吗?”

村长一直把我们送到路口。转弯处,刚准备离别,木工房的小伙就迎面推着几近报废的自行车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两位老师,实在是对不住,昨晚山路太暗,没留神,一不小心骑到了山沟里,这不,单车坏了,啤酒瓶也碎了,我只能推车又去镇上拉两箱回来……”

看着小伙浑身泥泞和血迹未干的手臂,我和雷小虎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十几里的山路啊,他就这么独自一人顶着黑暗,推车拉着两箱啤酒踉踉跄跄地往回赶……

最后,这个固执的小伙,硬是跟着我们,推着丁零当啷的自行车把两箱啤酒送到了车站口。他一面把啤酒往汽车上搬,一面咧着嘴说:“两位老师,天气燥热,要是渴了,就喝点冰啤酒。”

临行前,我拉住小伙的手,告诉他:“回去告诉乡亲们,以后每年我都会来村里上几堂课,让孩子们好好读书。”

他双手死死地抓住单车龙头,眼里险些掉出泪花。

当他推车转身的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十几里的漫漫山路。不过,那山路已不再黑暗,因为它充满了无处不在的明媚和亘古不变的真情。最后一句话

为了使山里的孩子不再披星赶路进城念书,村里自行修建了一所简陋的山中小学。房子是茅草盖的、课桌是石堆的、黑板是自制的。唯一和城里相同的,就是那盏挂在房梁中央的白色节能灯。

城市的教学条件好,但学费也贵,因此,几乎村里所有的孩子都留在了这个破落的教室里。任课老师是位青年男子,重点大学毕业,为支持西部教育,主动从上海来到了这穷乡僻壤。他又教数学又教语文,课外还辅导外语,成天和孩子们在一起。

所谓勤能补拙。城里的孩子每天学习8小时,他就带村里的孩子学习10小时。春夏秋冬,从来没有间断过。

这是六年级的晚自习。他正给即将进城读中学的孩子们补习外语,忽然,传来轰隆的巨响声。

坚实的土地骤然变成了摇摆不定的船舱。屋顶的茅草飞了,石堆的课桌散了,头顶那盏释放着光明的白炽灯也陷入了明暗交织的状态。

连夜大雨致使光秃秃的山腰瞬间滑坡。上海没有这样的景象,他惊慌失措地打开门,朝着一脸恐惧的孩子们大喊:“快跑!快跑!”

年长的孩子夺门而去了。年纪稍小的两个女孩被动荡的世界吓哭了,坐在泥泞的地板上,撕心号啕,满脸泪水。

他没有犹豫,转身就往教室里跑。刚抱起两个孩子,教室里的灯就灭了,世界依旧动荡,黑暗像一双残忍的手,卡住了他们的咽喉。他在黑暗中跌倒,爬起来,又跌倒,又爬起来。

大雨依旧继续。刚站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夹杂着震天怒吼便吞没了这所简陋的乡村小学。山石卷裹了他的身体,他觉得左边头颅上有一丝暖暖的液体正向外面的黑暗无情倾泻。他来不及用手触摸,他得站起来,赶快走向高处,否则,下一波巨浪肯定会把孩子淹没。

闪电照亮了前方的路途。他站在高高的石块上,命令孩子:“赶快叉开双腿,骑到我的肩膀上!”30秒后,两个孩子像瘦小的毛猴,蜷缩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

山洪压垮了石块上方的树木,草木劈裂的声音像尖刀一般切割着他的心。光明正被灾难一片片绞碎。摧折的树干混着泥沙,再次将他击倒。他耗尽全身气力,可再也爬不起来了。巨树压断了他的双腿。

大雨和孩子的哭声依旧继续。为了使孩子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能够躲开下一波可能到来的泥石,他只能凭借有力的双手,像雄狮一般撑起湿漉漉的上半身。

前方亮起了救援的警灯。孩子的哭声像一面旗帜,引领着他们的到来。温热的液体,依旧在他的头颅上欢唱河流之歌。

救援人员赶到的时候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一个满头鲜血眼神恍惚的男人,用双手在暴雨和闪电中死死撑着肩上的两个孩子;身后,是褐色的泥石和无法搬动的巨树。

当救援部队试图挪动树木时,他说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求求你们,先救孩子……”夕阳下的影子

我再一次挥舞着坚硬的拳头,把同学打得瘫倒在地。

当他得知此事,风风火火地从宿舍赶来时,训导主任早已亲临现场。这是我第三次在校内殴打其他同学。

第一次警告,第二次记过,第三次我尚且不知命运如何。

训导主任当着全校学生的面,毅然承诺一定要把我这样的问题学生开除。他来不及批评我,便慌忙上前解释。训导主任恍若未闻,拂袖而去。我站在九月的风中,看似威武得像个将军,内心却纠结如麻。

如果没有他,第一次我所受的处分便是勒令退学。我记得,他把我叫进办公室,苦口婆心地说了诸多为人之理;而后,亲自去学校行政处作担保,说我不会再犯。

岂料,没过多久,我又把一个学生打得口鼻流血。这次,虽然有他力保,但我还是被记了一个大过。那天,坐在校园的花坛上,他和我说了很多很多。他的悲苦经历,忽然让我想起远在农村的母亲。

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独自领着两个孩子,不但得担起家里的所有农活,还得让孩子进城接受良好的教育。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的母亲知道我将被开除,沦为盲流,内心究竟会荒芜成怎样的景象。那是我第一次弯下少年倔犟的身板来哀求他。

他拍拍我的肩膀,神色肃穆地说:“别着急,别着急,只要你不放弃,老师也不会放弃你。”

站在凉风席卷的教学楼上,我时常看见他在学校行政处的门口苦苦等待,手里捏着那份由我亲笔写下的悔过书。

阳光慢慢地偏离枝头,他像一名忠诚的哨兵,始终不肯挪动半步。有几次,我真想鼓足勇气跑下教学楼,抢过他手中的悔过书,告诉他,不要再等了。其实,我不过是一个成绩平平的问题学生,多我不多,少我不少。

我努力朝他所在的位置靠近,他却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此刻,领导会议已经结束,当他满脸堆笑地把那份悔过书递给迎面下楼的训导主任时,我内心忽然又涌起无限希望。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秒,我竟有了千百个努力拼搏的信念。我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一定会好好读书,不辜负他为我顶着烈日苦苦等待。

厚实的悔过书,像落叶一般被训导主任甩在风中。他匆匆转身准备拾回,却无意瞥见了正在落日下的我,他故作从容地朝我笑笑,沧桑的眼睛似乎在对我说,别着急,别着急,只要你不放弃,老师也不会放弃你。

离校那天,他不顾一切地跑来送我,他怕我会因此而迷失人生的方向。

步上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田埂时,我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他的身后。他一直向我道歉,似乎,那个真正犯错的人不是屡教不改的我,不是那位被打的同学,而是无能为力的他。

夕阳沉沉地落在他的肩头,播撒着昏黄的暖光;乡村的风,像汪洋里的暗潮,从不知名的方向澎湃而来。我抬头凝视他清瘦的背影,忽然有种难以言明的悸动。在那条狭窄的田埂上,我多想放下一切少年的桀骜,紧紧地抱住他,向他哭诉,向他认错,与他诀别……

时光就这么无声而去。这几年,我陆续找过他,却始终得不到他的任何消息。据说,我走后没多久,他就去了另外一座城市。

我一直想要好好地抱抱他,告诉他,当年那个莽撞的孩子真的懂事了。通往自由的186封信

14岁那年,他进城念书。在村校里当惯了佼佼者的他,忽然不习惯名列倒数的生活。他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成绩补上来,可无论怎样努力,都只能勉强挤进中等生的行列。

后来,他终于发现,那些成绩优异的同学几乎每人都有几本昂贵的习题册,上面写满了各类同步精华习题以及多种解答方法。

几次回家,他都想告诉父亲,自己是多么渴望得到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可那些鼓足的勇气和想好的话,总会在见到父亲的一刹那消失殆尽。他的视线始终离不开父亲的手。纵横皴裂的沟壑,发黄坚硬的老趼,像一条条蜿蜒的河,湿润着他的眼睛。

班里很多男生都笑他是乡巴佬,并给他取了各式各样的绰号。那些笑声和面容,时常会如尖刀一般扎进他的胸膛。

经过再三思索,他决定将班里最坏那位男生的习题册偷走,藏在宿舍的被子下面,每逢四下无人便翻出来细细研读。

次日,这位调皮的男生在班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逐个搜查班里同学的课桌。全班54名同学,唯独他的书本在这个过程中被扔得满地皆是。血气方刚的他一再要求调皮男生将书本放回原位并向他道歉。结果,他所得到的,不过是一记又一记闷响的拳头。

班长将此事报告给了老师,调皮男生终于受到了严厉的责罚。他以为,事情将会就此告一段落。不料,调皮男生竟在周末拦住了他的去路。

激烈的扭打中,那本习题册从他的背包里恍然飞落。站在阳光明媚的车站旁,他忽然没了半点气力,任凭调皮男生的拳头在他脸上呼喝有声。

偷窃事件很快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老师找到了他,语重心长地向他阐述了各种人生道理,他心中澎湃的浪潮渐渐得以平息。

回到学校之后,刚进教室,以调皮男生为首的那些孩子便一面叫嚣着抓贼,一面大肆地朝他乱扔果皮纸屑。他在一片哗然中跑出了教室。一路上,委屈的泪水像奔流的长河,覆盖了他的脸庞。

愤怒至极的他,手握一块板砖,潜伏在调皮男生回家必经的路上。当夜,调皮男生的惨烈呼喊声使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慰,似乎所有丢失的尊严都已在这场暴力的冲刷中夺回。

调皮男生因重伤被送进了医院。而他,最终进了少年监狱。

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的内心一片枯寂。记忆中,这世间的不公像蚂蚁一般啃食着他的灵魂。

劳教学习的第一天,他收到了老师的来信。信中恳切的言辞,使他慢慢开始自省。他一想起家中苦难的父亲,将要为一笔巨额的医疗费挠破头皮,热泪便难以抑止。

半年的时间里,他每天都会收到老师的来信。那些充满睿智的名言和哲理故事,像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透阴郁的乌云。

第186封信里,有一张宝贵的照片,那是父亲的手和脸。照片后面,贴着一页白色的医疗费用清单。原来,这些琐碎的费用,一直都是老师在默默支付。他知道,他必须努力成长,靠自己的能力来偿还这笔数目。

当然,他也知道,真正爱他的人,总会用使他最痛的方法来制止他再犯错,并帮他在迷途中找到正确的归路。车站前的茶叶蛋

归家的大潮到底是浩浩荡荡地来了。

坐在车站的建设工区里,几乎每年都可以看到如此壮观的场景。售票大厅被神色焦躁的乘客们挤得水泄不通;候车间到处弥散着方便面的味道、孩子的啼哭声以及含糊不清的车站广播;车站前满是小贩的身影、快餐店的吆喝声……

她是我见过的最安静的一个小贩。40来岁,矮胖、木讷,顶一块大红的头巾,坐在火炉旁,一言不发地守着那锅热气腾腾的茶叶蛋。

我前后去买过3次茶叶蛋。她不像其他的小贩那样能说会道、口若悬河。她翻来覆去只会那么一句:大姐,买一个吧,自家的土鸡蛋,好吃。

她每次这么说,我都买了。但这些年肠胃不好,稍微吃点硬实的东西就哽得难受。我便把鸡蛋搁在工区的餐桌上,算是慰劳那些离乡背井的小伙儿。

买茶叶蛋的人少。有几次我走上前去跟她说:“妹子,得学会吆喝,你一句话也不说,谁知道你这东西卖不卖啊?”

她连怎么吆喝都不会。后来,我教了她一句最简单的:“来嘞!好吃的茶叶蛋,5毛一个!5毛一个!”

生意明显好了很多。她心里感激,隔三差五就来工区给我送上几枚茶叶蛋。我清楚她一片心意,虽有些不忍,但还是收下了。

从她言语中得知,丈夫早逝,家中尚有两个刻苦求学的孩子。因早年身体落下病症,她干不了重活,所以只好卖点茶叶蛋。

我去买茶叶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以为我爱吃,送得比以前更加勤。

南国大雪,车站前拥满了归家的人。为了疏通人流,我每天都要来来回回地经过她的小摊子。摊子依旧是两锅热气腾腾的茶叶蛋。

雪中,一群质朴的打工仔拖包带妻,饥寒交迫。麦当劳太贵,吃不起,就来几个茶叶蛋充饥。他们经常会问她:妹子,这茶叶蛋好吃吗?她笑笑,指着我说:可好吃了!看见没?那位车站的大姐,天天都要来买茶叶蛋呢!

我冲着那群陌生而又可爱的面孔笑笑,点点头。他们相信了,迫不及待地掏钱买了一包茶叶蛋。

他们的温饱得以解决,而她今日的生活,也勉强能够维系。

这是我最开心的时刻。敬畏每种职业

小镇没有许许多多城里有的东西,譬如,公交车。

小镇里的人向往城市,他们把去遥远的城市旅行当做一种荣耀。归来之时,有意无意地对周邻旁舍说起,惹得一片惊羡。

当浓烟滚滚的破旧汽车驶入安静的小镇,所有在田间劳作的人都循声抬头,远远望去。他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欢呼高喊。他们知道,小镇政府前5年所构想在此地设几个公交车站点的方案,终于实现了。

他们奔走相告。往后,可以乘这辆不知何名的车去最近的城市了。他们可以看没有尽头的马路、无法用肉眼丈量的大厦,还有,如田野绿草一般绵延的车水马龙。

他们不知道,这不是公交车,只是私人承办的,在利益的驱使下,自作主张要在小镇与城市间往返的旧车。

它没有固定的到站时间。有时,凌晨便轰隆隆地越过田野;有时,午后都见不到它的影子。它的主要乘客不是小镇的穷人,而是那些向往到小镇上一览野外风光的有钱人。小镇的人不管这些,他们在乎的只是车与城市。

几年以后,驶入小镇的汽车越来越多了。小镇不再因此沸腾,不再因此欣喜。因为他们几乎都知道,进城市里打工一年,比他们辛苦耕种几年赚的还多。于是,这些轰鸣的汽车就这样把那些孩子的爹、愁妇的夫载到那个陌生、曾无比向往的城市里去了。

小镇只有一条路,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汽车不会飞驰到路的尽头,往往一半就停下来,掉头走了。

那些聪明的,因身体稍有不便而安于家中的男人就进城花钱买了一批二手摩托车。他们静待于烈日风雨下,远望着黄沙漫天的小路。

汽车缓缓地从远方驶来,他们争先恐后地发动引擎,等车从旁边一晃而过,便紧随其后。车子停了。他们急切地拥向门口,问那些从城市里来,或是回小镇的人:要不要搭车?

他们的生意不错,和那些进城打工的男人的收入相差无几。但小镇上的愁妇们不会这么认为,她们不断教育自己的孩子:如果你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和那帮骑摩托车的崽子一样,永远待在这个鬼地方!

进城的男人是风光的,他们看过无数旁人不曾看过的繁华。这是让小镇上的愁妇们引以为傲的;淳朴的孩子们起初不这么想,可时日一长,大抵也都这么认为了。

她们不会搭那些无用男人的摩托车,即便要走上很远的路,她们也不情愿搭车。或许真如她们所说:“就算倒贴钱给老娘,老娘都不会坐!”

骑摩托车的男人开始变少了一些,大概他们也开始觉得这个工作太苦、太无趣,更或者,他们知道了自己在小镇上的地位。

小镇上好些个孩子大都同一时间参加高考,考点在最近的城市。他们的父亲不能来看他们,一切都得由愁妇们做主。

愁妇们想,反正第二天早上8点半才开始考试,那么多辆公交车,总有一辆会早早越过田野,驶进这里的。那时,她们就能塞给孩子自备的早餐和唠叨,安心看着他们奔赴考场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们想象的那样。她们捏着已备好的早餐,重复了无数遍前夜想好的话,还是没有看见任何车辆从路的那头显现。

她们攥紧了双手,一边来回踱步,朝远方眺望;一边安慰自己的孩子:不要着急,车子马上就来。

清晨6点到7点10分。70分钟的等待,尽数将她们最后的防线彻底摧毁。

一位先前无比镇定的母亲,忽然失声大哭起来。她的丈夫在城市的陌生角落,辛苦供养孩子寒窗十余年,全为这一刻。可如今,就算是车来,也怕是赶不及了。

所有人在这一声破空的号啕中猛然惊醒。她们似乎都已知晓,孩子的前途、自己的余生,将在这个明媚的清晨随风而去了。

正当他们惊慌失措之时,一个面容消瘦、腿脚稍有不便的男人骑着摩托车赶了过来。他对着田野那头惊喊几声后,轰鸣声瞬时震动了静谧的稻穗。

几十张微笑的脸、几十辆破旧的摩托车从田野那头急速飞来。他们二话不说,一人怀抱一个孩子上车。愁妇们还未全然反应过来,他们便已消失在黄沙滚滚的小路尽头。

那一个清晨,没有一个孩子因迟到而被阻于考场之外。自那一刻起,在他们的生命之洋里,涌动着一股无比强烈的波澜。

多年之后,这些孩子里,或许没有一人会成为伟人,改变世界。但至少他们有了毫不悔憾的人生,并已懂得,这不断变迁的尘世中,没有任何一种职业是卑贱的。我不过是个坏孩子

10年后,同学聚会,我呆坐窗前踟蹰茫然。很多人打来电话,急切中卷着怜责:来吧,兴海,10年了,多想见你一面啊。

我不清楚自己是否该去,因为当年,我不过是个遭人厌恶的坏孩子。虽然,这些年转变极大,但由于期间并不曾相见,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我仍然是曾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寻思片刻,我到底是裹着风衣去了。

刚进校门,便有人认出了我。他从人群中探出手来,朝我挥摆,示意我快些。我忘了他的名字,但仍记得他曾经坐在我的后排。当时他沉默寡言,与我并不熟络,可并没有因此而幸免于难。

他的冷漠和古板,激怒了年少轻狂的我。

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我把装满大红墨水的文具盒放在了门框上面。他刚推门进来,便被从天而落的文具盒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大红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再配着那张怒气冲冲的国字脸,真有种血肉模糊、面目狰狞的恐怖之感。

从教室门口路过的小女生们吓坏了,尖叫着四处逃窜。唯独我一人趴在讲台上,笑得前仰后合。

此刻,重新坐到他的旁边,亲历他的热情和友善,忽然有种深深的自责。

对面的长发女士朝我招手:嗨,海哥,还记得我不?我仔细端详她的面庞,脑中倏然闪过一段画面。

她是坐我前排的女生,长发飘飘。不过,10年前的愚人节后,她便彻底和那头黑亮如缎的长发说再见了。

那天清晨,我把一个绿色的特大号打火机递给她:来,帮帮我,打了半天也打不着,好像是坏了。

她很乐于助人,二话没说便把打火机接了过去,凑着看看,捏着瞧瞧,刺啦,试着打了一下。她绝对没有想到,只是这么一下,疯狂的火苗便吞噬了她的眉毛和头发,猝不及防。

事实上,这非但不是一个淘汰品,还是一个精挑细选出来的霸王级打火机。为了使恶作剧达到完美,在她到来之前,我就把气阀拧到了最大。

突如其来的惊吓使她放声大哭。接着,下午,她画了眉毛,剪了头发。

这位在当年一度被我捉弄的漂亮女生,此刻正端坐在我的对面。她的真诚和风趣,让我觉得愧疚。

老头来了,仍然是米色的中山服和黑色的边框眼镜。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起来迎接,我也一样。

他刚看到人群中的我,便笑了:“稀客,稀客啊,印象中,似乎你还从来没有对我这般恭敬过,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他爽朗的笑声使我有种恍如隔世的亲切。少年时期,我跟随过很多老师,可没有谁像他这般,对我宽容有加、爱护备至。

教导主任曾暴跳如雷地拿着铁丝朝我挥来,所有老师静坐不语,唯独他,毫不犹豫地抱住了我的身躯。

细细的铁丝在他瘦弱的手背上割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后来,伤口未愈,他便执意批改作业,以致墨水渗入其中,再也无法洗去。

他指着那条细细的黑疤对我说:“看,酷吧?江湖文身。”

所有人都被他搞怪的表情逗乐了,只有我,难受得说不出半句话。

毕业前,同学录虽盛行一时,却极少有人找我写上只字片语。他们都被我嘲讽过、捉弄过,他们都讨厌坐在后排角落里的我。

中考落榜后,我决定弃学打工。他一直鼓励我,并跟我母亲说:再让他读读看,相信我,能搞那么多恶作剧的脑袋,笨不到哪里去。

因为他的这句话,母亲四处筹钱,硬着头皮让我上了高中。接着一走,便走到了今天。

新书出版,他邀我去给他现在的学生们说几句话,我想来想去,最终在黑板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肺腑之言“坏孩子虽然惹人厌恶,但坏孩子也有坏孩子的寂寞和烦恼。当然,坏孩子也该有自己的梦想。相信我,能搞出那么多恶作剧的脑袋,笨不到哪里去。”第二辑生命低吟土路年华

看惯了像小说情节一样刻意追求曲折的层叠的楼房,忽然怀念起很多年前的旧居,还有那条孤僻的马路。

那条路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性格和爱好。在山野乡村,以一种极其固执的方式,硬要延伸到你的视线里。未待你从这黄沙漫天的路途中找寻到正确的方向,它又急急地向远方伸展而去了。

10岁之时,走在这样的土路上,我的背包里时常有着未曾阅完的连环画,定价不会超过8分钱。

20岁的时候,走在这样的土路上,我的心里时常有着未曾想起的故事,有着做不完的梦。当然,无人可及的角落里,还深藏着一位姑娘。

30岁的时候,我时常走不到这样的土路,甚至,想与它见上一面都异常艰难。靠着洁净的窗台,我只能遥望门前那条宽敞的,却又不知通往何处的马路。每逢此景,我的内心多半处于一种莫名的忧伤之中,实难自拔。

40岁的时候,我不再喜欢凭窗而望了。大多闲杂之事都得我来一一过问,即便不用过问,也已习惯心有牵挂。走在任何一座城市的马路上,我都会无比怀念很久之前的时光。路,对于年过半生的我来说,越发不像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倒像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偶尔,碰上一个机会,颠簸半天,到达没有人流的土路上。这样的路旁,多有田埂,有长也长不完的春绿。不管在哪一个季节,好像都有生命的影子。坐在沾有露水的青草上,微风会从四面吹来。我可以在这样的微风中,重新喃喃一首快要被我遗忘的老诗,或者,等待一场大雨。

瓢泼时分,在固执的土路上是没有任何声响的;声响的来源不在路上,而是路的两旁。那些绵延的植物,数不尽的绿意,仿佛都在等待这一份柔情的到来。走在这样的路上,我的心是安静的。不像城市的窗台,多大的雨都无法进入屋内看似明亮的世界。唯一所能听闻的,只有那些触窗而出的悔憾之声。

前方的路,早已隐藏在一片茫然与模糊之中。有情之人,临窗听雨,而实质上,那真是雨声吗?庆幸,我曾生在那个土路年代。因此,我的生命里,就有那么一小段旅途,可欣然自称为土路年华。

城市的路,像城市人的心一样,虽四通八达,却没有绝对的方向;乡村的路,像乡村人的庄稼一样,虽漫山遍野,却有着同一个归属的季节。内心的贫困

我曾有过这么一位同学,早年丧父,身世颇为悲惨,旁人听闻之后,无不眼泪潸潸、心生怜悯。6年的中学生涯我都与她在同一间教室里度过。仿佛,命里就是注定要与她有那么一段回忆似的。

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缴过学费,学校亦没有逼迫或是追问过她。她的家庭异常贫困,这好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每年学校的贫困助学名单上都有她的名字,红纸黑字,醒目地贴在教学楼下。

有时候,我们会唠叨,你看她多幸运,都不用缴学费,学校还给她钱呢!

6年的中学生涯,12个学期,她整整做了12次贫困生。并且,班级为她组织的募捐活动也不下12次。

她总是低着头走路,穿得褴褛不堪。唯一的一次整洁,是在某个新年过后的开学。当时,我与几位同学正踏着鹅毛大雪在校园的小径上说笑着。忽然,她出现在拐角的地方,粉红的小棉袄,紧紧地箍在身上,煞是好看。她远远地见到了我们,却从另外一条小路上急急走掉了。

接下来几分钟的路程,我们都在抱怨、咒骂着她:家里贫困,为什么还要穿那么好看的衣服?况且,她的钱,大部分都是我们给的啊!大抵她是听到了这些话,于是直至最后分离,我都没再见过她穿那件小棉袄了。

当年,我也在愤愤不平的行列之中。因为每年捐给她的那些钱,大都是母亲发给我的压岁钱。很多次想把它拿出来买一本心仪已久的书、一支钢笔,可踌躇了许久之后,还是打消了这类念头。因为心里总会想起她,以及她的种种遭遇。

每个学期的课外活动,她都如期参加。外班的人很是诧异,可后来都知道了,那也是募捐的结果。狭窄的讲台上,先生曾动容地说了这么一段话:“我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大家庭,在同一个空间里说话,呼吸,成长。还有比这个更可贵的情感吗?怎能忍心,落下她一个人不管呢?”

先生说完这段话的时候,眼里含满了泪水。这段话,也影响了我很多年。以至于在后来的几年中,不用任何言语,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把身上的零花钱掏出来,投到募捐箱里。

外出游玩的路途上,只要有她,我们就会格外安心。她会安静地守在堆放行李背包的地方,远远地看着我们,只需你轻缓地叫一声,她便会把你想要的东西迅速翻找出来,递交给你。

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毫无顾虑的游玩方式,而她,也好像乐此不疲。

毕业后几年,我陆续听到旧日的一些朋友说起她的现状,心里总是忍不住微微一痛,也经常会挂念:这个苦命的同学,现在究竟过得怎么样了?

与她再见之时,我已成家立室。她在附近的一家工厂里干苦力,还是和多年前一般低着头,只顾走路。

我与她说了很多话,并留了我的住址,叫她如需帮助记得来找我。半晌之后,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她:“中学时候,每次外出活动,你真不想游玩吗?”她笑笑道:“拿了你们的钱,总得帮你们做点事,心里才安适。”

顿时,我内心波涛狂澜。这么些年,我们一直以为自己给了她最大最贴心的帮助。殊不知,却是在强行剥夺她追求美与自由的权利。

贫困生的帽子太重、年数太长,在汹涌的人群悲悯的眼光中,她的内心过早地干涸了。人心最暖

2011年9月28日,我跟浩浩荡荡的滇西自行车队走散了。链条崩断,手机没电,跟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从剑川一路南下,经大理、进思茅、去版纳,日夜兼程、披星戴月。骑了整整三天,最后,在景东的一条无名土路上栽下了。

我把自行车推到路边仔细检查,并用背包里的钢丝和钳子把链条重新链接上。当我做完这些准备上路,才发现事情远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经过一路碎石颠簸,后轮车胎已经完全爆开,修补无术。

秋日大雨,倾盆而落。我推着笨重的自行车在泥泞的山道上艰难前行。四处荒烟,没有人家,我只能忍着饥渴一直走。

天色渐渐暗去。没有灯火、没有星光,前方,仍是蜿蜒的路和雾气重重的高山。

出行前就听很多徒步的行者说过这条路。他们反复强调,一定要在天黑前走出这条路,进入景东城区,不然就会异常危险。

山路狭窄,又没有护栏和路灯,因此,经常有车直接开下万丈悬崖。加上此地荒凉,没有警察和哨所,时常会有山贼盗匪出没。据说,在这儿劫财杀人后抛尸荒野的事件,数不胜数。

山风呼啸,衣裤潮湿,我冷得咬牙哆嗦。探灯的光亮正在慢慢暗去,漆黑和恐惧,像无数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在周遭与我暂且僵持着。

为了能更快摆脱这样的惊恐,我努力让自己小跑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拐弯处忽然涌现出一团红色的光亮。我惊声尖叫,以为碰上了山里人家。

走出拐角,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先前看到的并不是灯的暖光,而是一团熊熊的篝火。篝火旁,围坐着六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因大雨而湿透的衣裤,正凌乱地摊在篝火旁的树杈上,冒着腾腾热气。

他们并没有意料到我的出现。我们互相对视,不发一言。

过了几十秒之后,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开口说话了,地道的云南腔:“小娃娃,过来烤烤火嘛,你看你衣裳都湿完掉喽!这条路叫九死一生路,你没得别的克(‘去’的意思,云南方言)处。”

我没动,我不知如何是好。我心里惊恐万分,却又要表现出一身镇定。站了片刻,我忽然释怀,如果他们真是强盗的话,我跑也无济于事。现在的我已经精疲力竭。倒不如坦然一些,过去烤烤火,就算死,也可以死个明白,不至于糊里糊涂,连强盗的相貌都没看清楚。

我刚颤颤巍巍坐下,他们就笑了,刚才跟我说话的老头从火堆里给我刨了两个土豆:“小娃娃,你格是(‘是不是’的意思,云南方言)以为我们几个都是土匪?”

吃完土豆,老头又把身前的玻璃瓶递给我,我以为是水,仰起头就猛灌一口,岂料竟是白酒,瞬间就被呛得涕泪交流。老头一面给我捶背,一面嘟嘟囔囔地说:“你到底格是云南人?那么好的苞谷酒都糟蹋咯……”

聊着聊着,我们在篝火旁歪歪斜斜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辆卡车的喇叭声将我们从梦中惊醒。

卡车司机见我们一群人堵在路中间,吓得跳车就跑。老头一边赤着身子狂追,一边在后面大喊:“回来!回来!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克景东的老百姓,想要师傅你带我们回克!”

司机一听,回头看了看,气喘吁吁地伸出四个手指说:“四块钱一个,少了就克不成!”

他们把衣裤和破背包翻了个遍,最后才凑出五块五毛钱。他们央求司机,说回城到家了,就立马让老婆拿给他,司机死活不答应。

最后,我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司机说:“师傅,不用找,把你车上吃的喝的还有香烟,都给他们!”

他们乐坏了,一个个过来抱我,把我勒得喘不过气。

天亮的时候,老头问司机借了支笔递给我,非让我把地址和姓名写在烟盒上留给他。他说这一百块钱,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还我的。

我说不必、不必,大家相识一场,也算缘分。老头不答应,这群汉子也不答应。我拗不过他们,只好把地址和姓名工工整整地写在烟盒上,还欢迎来我家做客。

半月后,我从西双版纳回到大理。偶尔会想起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前几天,收到了一封从景东邮来的挂号信。信里除了有他们六人的合影外,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时隔几月,如果不是信里夹寄了这张照片,我都差点想不起来他们六人的样子,还有这一百块钱的承诺。

我有点感动。忽然想起那条蜿蜒漆黑的山路、那团熊熊跳跃的篝火。在心里,它们像老头从火堆里给我刨出的土豆,使我感到善良品德和人性的温暖。淳朴的力量

在贵阳车站,忽然上来了一帮皮肤黝黑、拖着笨重行李的健硕男人。看得出来,他们该是奔赴沿海城市的辛勤劳动者。

他们把行李安放完毕,接着又帮刚上车的旅客们安放行李。坐定后笑笑,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

在众人的道谢声中,他们潇洒地一抹豆大的汗珠,便把啤酒瓶咬开,咕嘟咕嘟大口地喝起来。寂静的车厢内也因为他们的出现顿时热闹了起来。

调皮的小孩儿们纷纷回头,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去,大声替他们嚷嚷着:“干杯,干杯!”周围熟睡的人陆续从甜梦中醒来,茫然不已。

喝完酒后,他们拿出扑克,三人一组打了起来。六个汉子的爽朗笑声,像铁器一般,以空气为媒介,敲打着车厢内部的每一个零件,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半夜,从桂林站上来了一帮娇弱的女孩儿,手提大包,面显稚嫩,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看模样,像是某所大学的学生。

汗珠不会因她们是女生而存有丝毫怠慢,几缕湿透的发紧贴在额头上。她们焦急地搜索着,向前艰难地一步步迈进。车厢接头处实在太拥挤,过道上堆满了熟睡的人,她们只得高举大包,一个个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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