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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3 22:0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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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约翰·迪克森·卡尔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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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口棺材

三口棺材试读:

约翰·迪克森·卡尔重要作品年表

基甸·菲尔博士系列1933 女巫角(Hag’s Nook)1935 三口棺材(The Three Coffin)1936 阿拉伯之夜谋杀案(The Arabian Nights Murder)1938 扭曲的铰链(The Crooked Hinge)1939 绿胶囊之谜(The Problem Of The Green Capsule)1940 失颤之人(The Man Who Could Not Shudder)1941 连续自杀事件(The Case of the Constant Suicides)1944 至死不渝(Till Death Do Us Part)1946 耳语之人(He Who Whispers)1947 菲尔博士率众前来(Dr.Fell Detective and Other Stories)1965 撒旦肘之屋(The House at Satan’s Elbow)1968 月之阴(Dark Of The Moon)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系列1934 瘟疫庄谋杀案(The Plague Court Murders)1935 红寡妇谋杀案(The Red Widow Murders)1935 独角兽谋杀案(The Unicorn Murders)1937 孔雀羽谋杀案(The Peacock Feather Murders)1938 五盒之谜(Death In Five Boxes)1938 犹大之窗(The Judas Window)1940 怪奇案件受理处(The Department of Queer Complaints)1943 女郎她死了(She Died a Lady)1953 骑士之杯(The Cavalier’s Cup)亨利·贝克林系列1930 夜行(It Walks By Night)1931 骷髅城堡(Castle Skull)1931 失落的绞架(The Lost Gallows)1932 蜡像馆之尸(The Corpse In The Waxworks)1937 四种错误武器(The Four False Weapons)非系列1937 燃烧的法庭(The Burning Court)1942 皇帝的鼻烟壶(The Emperor’s Sniff-Box)1954 福尔摩斯的功绩(The Exploits of Sherlock Holmes)1954 第三颗子弹(The Third Bullet and Other Stories)1957 火焰,燃烧吧!(Fire,Burn!)1964 破解奇迹之人(The Men Who Explained Miracles)1972 饥饿的哥布林(The Hungry Goblin)—  第一口棺材  —第一章威胁

说起葛里莫教授谋杀案以及后来卡廖斯特罗街那桩同样不可思议的案件,无论用多少稀奇古怪的形容词都不为过。菲尔博士那些钟爱不可能犯罪的朋友们绝不可能从他的案卷中找出更迷雾重重、更令人惊骇的案例了。因为这两起谋杀的手法表明,凶手不仅来无影去无踪,而且比空气更加轻盈。有证据显示,凶手杀死第一名受害者之后便凭空消失了;同样有证据显示,他在空旷的街道中央杀死第二名受害者之时,虽然那条街两头都有人在场,却没有任何人看见他,雪地上也没留下半点足迹。

自然,哈德利警长从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妖精和巫术。他的观点很对,除非你对魔法深信不疑——但时机成熟时,本文自会水到渠成地揭开魔法的面纱。不过也有些人开始疑心,潜行于全案始末的那个身影,会不会只是一具空洞的躯壳?在那鸭舌帽、黑大衣,以及如同儿戏的假面具之下,会不会真的空无一物,正如H.G.威尔斯先生在某篇著名科幻小说中所刻画的那个人?总之,那个身影已足以令人心惊肉跳。

请留意上文的“有证据显示”这一说法。当眼前呈现的并非第一手直接证据时,我们务必审慎对待。为避免无意义的混淆,在本案中,一开始就必须提醒各位读者:哪些人的证词可以百分之百信赖。换句话说,必须将“某人说的都是实话”视作前提——否则推理小说的合理性将不复存在,而且这个故事其实也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

所以谨在此声明,斯图尔特·米尔斯先生在葛里莫教授一案中并未撒谎,他的证词既没有偷工减料,也没有添油加醋,而是真实再现了他在事件前后的所见所闻。同样,卡廖斯特罗街一案中三位互不相关的证人(肖特先生、布莱克文先生以及巡警维瑟)的叙述也与事实完全吻合。

根据以上前提,我们务必先仔细回顾一桩引出后续命案的事件。这一事件是一个关键点、一条导火线、一封挑战书。菲尔博士在笔记中对这一事件的复述十分精确,囊括了斯图尔特·米尔斯后来向他和哈德利警长所汇报的所有重要细节。此事发生于案发前三天,也就是二月六日星期三晚;地点则是博物馆街沃维克酒吧的包厢里。

查尔斯·维内特·葛里莫博士定居英格兰已近三十年,一口纯正的英国口音。除了情绪激动时举止略显粗鲁,以及喜好老式的方顶礼帽和黑色领结之外,他比他的英国朋友们更像个地道的英国人。葛里莫的前半生基本不为人知。他虽然生活优渥,但却对工作十分投入,而且从中收入颇丰。他曾担任过教师,同时也是知名演说家和作家。不过近年来他已舍弃了这些身份,转而投身于大英博物馆一个权责不明的职位,纯属义务劳动,却可趁便接触一些他称之为“低级魔法”的手稿。葛里莫教授对此类“低级魔法”醉心不已,从吸血鬼传说到黑弥撒,任何活灵活现的超自然妖术都能令他频频点头,迸发出孩童般的欢笑——后来也正是这种魔法,让一颗子弹撕裂了他的肺脏。

葛里莫处事理性,眼中时时闪耀戏谑的神采。他语速很快,粗哑的嗓音仿佛是从咽喉深处挤出来的;他还有边咬牙切齿边咯咯轻笑的习惯;他身材中等,但胸膛厚实有力,浑身上下充盈着丰沛的活力;他的黑胡子修成整齐的灰色短楂;戴一副有框的眼镜;走路时身形笔挺,步伐短促迅疾,时而草草脱帽致意,或是举起雨伞以示问候。这一切早已为博物馆周边的住户所熟知。

葛里莫其实就住在拉塞尔广场西侧街角一座坚固的旧宅里。家里还有他的女儿萝赛特、管家杜蒙太太、秘书斯图尔特·米尔斯以及身体欠佳的退休教师德瑞曼——负责管理家中的藏书,葛里莫包吃包住。

但如果想找葛里莫那寥寥几位密友,还得去博物馆街的沃维克酒吧。他们在那儿组织了一个俱乐部,每周都有四五个晚上进行非正式聚会,地点都在专为俱乐部保留的舒适包厢里。虽然那也谈不上是他们的包间,但毕竟酒吧里的其他客人极少误入;即便偶然有人走错门,也会受到他们的欢迎款待。俱乐部的常客有:鬼故事行家、生性挑剔的秃头小个子佩蒂斯,报社记者曼根,艺术家伯纳比,但葛里莫教授毫无疑问是其中的核心人物。

他是聚会的主宰。一年到头,几乎每个夜晚(留给工作的星期六、星期日除外),他都会与斯图尔特·米尔斯一同前往沃维克酒吧,坐进熊熊炉火前那张他最喜爱的扶手藤椅,啜饮一杯热腾腾的兑水朗姆酒,不容分说地展开高谈阔论,乐在其中。米尔斯表示,教授的观点可谓精彩纷呈,不过佩蒂斯或伯纳比偶尔也会与他展开激烈论战。虽然教授展现的态度十分和蔼,但他的脾气实际上相当暴躁。论及魔法或包含种种欺诈骗术的伪魔法时,教授那浩如烟海的知识储备每每令众人心悦诚服、凝神倾听;他对神秘事件和戏剧艺术怀有孩童般的热爱,屡次在讲到中世纪巫术故事的结尾时,就会骤然以侦探小说的方式将所有谜团一举击破。虽然他们身处布鲁姆斯伯里区的煤气灯后,但这一个个妙趣横生的夜晚却也不乏乡间酒馆的兴味。然而二月六日晚上,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开房门,裹挟着恐怖的征兆呼啸而入之时,这种美好时光便一去不复返了。

米尔斯称,那天夜里风声劲疾,空气中嗅得出大雪将至的味道。除了葛里莫和他本人,围坐在壁炉边的就只有佩蒂斯、曼根和伯纳比。葛里莫教授正比画着手中的雪茄,口若悬河地阐发着他对吸血鬼传说的高见。“坦白说,你对这问题的态度让我很不理解,”佩蒂斯说,“我只研究了这方面的小说,都是些从未发生过的鬼故事而已。但我却有几分相信鬼魂的真实性。而关于确凿无疑存在的事物——除非我们能予以反证,否则只能称之为‘确有其事’的东西,这方面你才是专家。可是,你对这些自己倾注毕生心血的东西,却一点都不相信。打个比方,这无异于布莱德肖撰文论述蒸汽机车纯属天方夜谭,或是《大英百科全书》的编辑在序言中声明全书的所有条目都不可信。”“那又如何?”葛里莫几乎连嘴也不张就迅速喷出他那独特的生硬咆哮,“这在道义上说总没问题吧?”“是不是太钻牛角尖了?”伯纳比说。

葛里莫依然盯着炉火出神。米尔斯回忆,与其说当时教授一如既往地冷嘲热讽,倒不如说他在和自己怄气更准确。他僵坐在椅中,雪茄不偏不倚叼在嘴唇中央,那模样活像小孩在吸吮一支薄荷棒棒糖。“我知道得太多了,”许久,他才开口道,“神殿的祭司不见得就是虔诚的教徒。不过,重点并不在此。真正激发我兴趣的是这些迷信背后的肇因。迷信是如何起源的?是什么因素促使受骗的人们深信不疑?举个例子!刚才我们谈到的吸血鬼传说,最早在斯拉夫民族中广为流传,对不对?一七三〇年至一七三五年间,它像风一样从匈牙利蔓延到整个欧洲,牢牢扎根。那么,匈牙利人又如何证明死人可以爬出棺材,变为稻草或绒毛飘浮在空气中,然后变成人的模样去攻击人?”“证据在哪里?”伯纳比问道。

葛里莫夸张地耸耸肩:“他们从教堂的墓地中掘出尸体,发现有些尸体姿态扭曲,脸上、手上、裹尸布上都血迹斑斑。那就是证据……这算什么?当年瘟疫肆虐,想想那些奄奄一息之际被当成死人活埋的可怜人,想想他们真正断气之前拼命挣扎要逃出棺材的场面。明白了吗,各位?这就是所谓迷信背后的肇因。也正是我的兴趣所在。”“我也同样深感兴趣。”一个新的声音答道。

米尔斯表示,他并未听见此人进门的脚步,只是隐约感到门口飘进一股气流。他们差不多都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大跳,因为这间屋子很少出现陌生人,更别提开口打岔;又或者是因为此人的声音刺耳、沙哑且略带外国口音,还掺杂几分诡秘的扬扬自得。总之,事发突然,众人不由都有些坐立不安。

来者并不起眼,米尔斯这样形容。他背靠壁炉,身穿破旧的黑色大衣,领口竖起;头戴邋遢的软帽,帽檐压得很低;戴手套的手掌抚摩着下巴,遮住大半张脸,令众人难以一窥他的真面目。除了身材高大、衣衫褴褛、体格消瘦这些特征之外,米尔斯也找不出其他形容词了。但在他的话音、举止或是习惯动作当中,却隐隐透出几分似曾相识的异国特质。

他再次开口,话里话外卖弄着生硬的学究腔调,似是故意以模仿葛里莫取乐。“搅扰了各位的清谈,还请多多包涵,先生们,”他趾高气扬地说,“但我想向大名鼎鼎的葛里莫教授讨教一个问题。”

米尔斯说,当时没人想要制止他,大家都异常专注;此人拥有一种寒彻骨髓的力量,顿时打破了炉火营造出的舒适和暖意。葛里莫原本安坐如山、神色阴郁,正将雪茄送往唇边,双眼在薄薄的镜片后闪烁发亮,犹如一尊出自爱泼斯坦手笔的雕塑,此时竟也愣住了,只是吼道:“干什么?”“看来你不相信有人可以爬出棺材,”对方将挡着下巴的手套微微一挪,轻轻一指,“并且四处游荡,来去无踪,轻松穿墙而过,还拥有出自地狱般的危险力量?”“我可不信,”葛里莫厉声答道,“你呢?”“当然。我就有这种本事。这还不算!我还有个更为神通广大的兄弟,是你的致命威胁。我无意取你性命,可他就不一样了。倘若哪天他登门拜访……”

这段对话刚到高潮,便如同炉火中的爆裂声一般戛然而止。年轻的曼根当过橄榄球员,顿时一跃而起。而小个子佩蒂斯则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喂,葛里莫,”佩蒂斯说,“这人根本是个疯子,要不要——”他不安地指了指拉铃,但那陌生人打断了他。“你做决定之前,不如先看看葛里莫教授的反应。”他说。

葛里莫注视他的目光中饱含深不见底的轻蔑:“不用,不用,不用!听见没有?随他去,让他说完他的兄弟和那些棺材——”“三口棺材。”陌生人插话。“三口棺材,”葛里莫附和道,平静中压抑着滔天怒火,“老天在上,你爱说几次就说几次!现在,总该报上尊姓大名了吧?”

陌生人从衣袋中伸出左手,把一张脏兮兮的卡片放在桌面上。这平淡无奇的名片令众人恢复了几分神智,顿时将刚才的疑惑当成笑话忘得干干净净,想必这位粗声大嗓的客人只不过是个憔悴潦倒的演员,在破帽子里藏了只蜜蜂而已。因为米尔斯看见名片上写着“皮埃尔·弗雷,幻影艺术家”。名片一角还印着“W.C.1号,卡廖斯特罗街2B”,上方另有一行潦草的字样“或由学院剧院代转”。葛里莫朗声大笑,佩蒂斯则骂骂咧咧地拉铃召唤侍者。“原来如此,”葛里莫用拇指敲了敲名片,“我就料到会有这种事找上门。所以,你是个变魔术的?”“名片上写了吗?”“好吧,好吧,如果贬低了阁下的身份,还请见谅,”葛里莫点点头,笑意在鼻孔中吭哧作响,“不知我们是否有幸见识一下你的魔术?”“荣幸之至。”弗雷出其不意地答道。

他动作极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乍看是要出手攻击,实则不然——没有发生物理意义上的攻击。他隔着桌子朝葛里莫一欠身,戴着手套的双手把外套衣领往下一翻,没等其他人瞄上一眼就恢复了原状。不过在米尔斯的印象中,他似乎咧嘴笑了笑。葛里莫仍然板着脸纹丝不动,只是下颌稍稍一扬,短须间的嘴唇弯成不屑一顾的弧度。他继续用拇指轻轻敲打着名片,神色愈显阴沉。“那么临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请教这位著名教授,”弗雷唐突地说,“很快就会有人趁夜前去拜会你。一旦和我兄弟联手,我自己也将陷入危险,但我已做好冒险一试的准备。再说一次,很快有人会去找你。不知你希望是我——还是我兄弟出马?”“让你兄弟来吧,”葛里莫突然起身咆哮道,“去下地狱!”

弗雷离去、房门掩上之后,众人才如梦初醒,议论纷纷。而二月九日星期六夜间那几起事件的序幕也随之被关在了门外。其余惊鸿一瞥的线索,唯有留待菲尔博士在玻璃板上将焦黑的碎片拼合起来时才能各自归位。也正是在二月九日夜里,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在伦敦的大街小巷,空幻之人踏出了致命的第一步,预言中的三口棺材终于被填满了。第二章门扉

这天晚上,兄弟高台街一号菲尔博士家中的炉火旁洋溢着欢声笑语。红光满面的博士傲然端坐于他那宽大舒适的老旧椅子里;凹陷开裂的椅垫虽足以气坏家庭主妇们,坐上去却也格外舒坦。菲尔博士在那副悬着黑缎带的眼镜后面堆满笑容,边笑边频频以手杖轻叩地毯。每逢朋友到来,菲尔博士总要设宴款待——其实无论大事小事他都喜欢庆祝一番,更何况今晚可谓双喜临门。

第一喜是他的年轻朋友泰德·兰波与多萝西·兰波精神焕发地从美国来访。第二喜则是他的朋友哈德利——别忘了,他现在已经荣升伦敦警察厅刑事调查局主管——刚刚大显神威,侦破了发生在贝斯沃特的文书伪造案,正处于休假之中。泰德·兰波与哈德利分坐壁炉两侧,博士则坐在中间,面前还放着一大罐热气腾腾的潘趣酒。菲尔太太、哈德利太太、兰波太太三人在楼上促膝谈心,而菲尔、哈德利两位先生在楼下已然为某个问题争论得不可开交,怪不得泰德·兰波觉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亲切。

泰德懒洋洋地深深靠在椅子里,不由追忆起往昔时光。他对面的哈德利警长蓄着齐整的髭须,一头铁灰色的头发,一边笑一边用烟斗打着挖苦的手势;菲尔博士则挥舞着酒勺,声若洪钟。

他们似乎正就科学犯罪的话题激辩不休,焦点集中在摄影方面。兰波记得从前的类似争论还被刑事调查局好一番耻笑。有一次,菲尔博士正漫无目的地寻觅新爱好之际,被老朋友马普尔汉主教引去观赏了格罗斯、杰西里奇、米切尔等人的作品,顿时大受震撼。谢天谢地,现在菲尔博士不再沉湎于科学理论,但顶楼还保留着他的化学实验室。好在每次他着手实验时,仪器总要出点毛病,所以迄今为止,除了用喷灯烧掉窗帘之外,他还不曾造成什么严重损失。不过据菲尔博士所言,他在摄影领域颇有建树。他购置了一架戴文特尔牌显微相机,搭配消色差镜头,还搞来一台诊断胃疾的X光仪,胡乱堆放在一起。此外,他还宣称格罗斯博士那套从纸灰上辨认字迹的方法已在他手中得到显著改进。

兰波一边听着哈德利对此大加嘲讽,一边任由思绪飘游开去。他望见炉火的光影在起伏的书墙上舞动,听见大雪在密合的窗帘后轻叩窗棂。他舒心地对自己微笑了,在这完美无缺的情境中,还能有什么烦恼萦绕心头——有吗?他微微一动,怔怔地盯着炉火。谁能料到,在这无比惬意的时刻,却有些小事如同盒中迸出的弹簧小人,突兀得令人如芒在背?

犯罪案件!当然没这回事。都怪曼根过于疑神疑鬼、添油加醋。只不过——“我才不在乎格罗斯说什么,”哈德利拍了拍扶手,大声说,“你们这些人总以为行家的话就是真理。在大多数案件中,纸灰上的字迹通常无法透露任何信息……”

兰波平静地清了清嗓子,“对了,”他插话,“‘三口棺材’这几个字,两位有印象吗?”

如他所料,沉默突然降临。哈德利狐疑地打量着他。菲尔博士则迷惑地把玩着酒勺,似乎联想到了某种香烟牌子或是某个酒吧,随即眼中亮光一闪。“嘿,”他摩拳擦掌,“嘿,嘿,嘿!你想打圆场是吗,嘿?难道是认真的?什么棺材?”“唔,”兰波说,“严格说来也不能算犯罪案件……”

哈德利吹了声口哨。“——但却是怪事一桩,除非曼根刻意夸大。我和博伊德·曼根很熟,他住在市区另一头好些年,为人很不错,走遍世界各地,拥有凯尔特人典型的丰富想象力。”他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曼根那黝黑、不修边幅甚或放荡不羁的英俊脸庞。曼根虽然脾气有点急,行事却十分沉稳,个性宽宏爽朗,笑容平和亲切。“言归正传,眼下他供职于伦敦的《旗帜晚报》,今天早上我在海伊市场偶遇他,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拽进一间酒吧,一口气讲完整个故事。然后,”兰波语气一转,奉承道,“当他得知我认识伟大的菲尔博士时——”“得了,”哈德利狠狠盯着他,“赶紧说案子的事。”“嘿嘿嘿,”菲尔博士喜滋滋地说,“别多嘴好不好,哈德利?听起来还挺有趣的,孩子,后来怎样?”“唔,曼根似乎非常仰慕一位姓葛里莫的演讲家或是作家,而且他还钟情于葛里莫的女儿,所以他对那位老人更加尊敬。葛里莫和几个朋友习惯到大英博物馆附近的一家酒吧聚会。前几天晚上出了点事,把曼根吓个半死,比撞上发狂的疯子还可怕。据说葛里莫当时正谈及尸体爬出坟墓之类有趣的话题,突然有个外形奇特的高个子走进来胡言乱语,说什么他们兄弟俩有本事从坟墓中逃出生天、像稻草一样飘浮在空气中。”(听到此处,哈德利发出反感的嘟囔声,顿时兴味索然;但菲尔博士依旧好奇地看着兰波。)“其实这陌生人好像是来恐吓葛里莫教授的。最后威胁说他的兄弟很快就会前去拜访葛里莫。奇怪的是,虽然葛里莫当时不为所动,但曼根敢发誓,他实际上吓得脸色铁青。”

哈德利咕哝道:“就这点小事?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人本来就这么软弱怕事——”“问题就在这里,”菲尔博士把脸一沉,吼道,“他可不是那种人。我很了解葛里莫。我说,哈德利,如果你认识葛里莫,就该明白这有多古怪了。嗯,哈,接着说,孩子,后来呢?”“葛里莫什么也没透露。事实上,后来他借机开了个玩笑,这起风波就虎头蛇尾地结束了。陌生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个街头音乐家靠在酒吧门口演奏‘高空秋千上的狂放青年’,众人一阵哄笑,纷纷回过神来。葛里莫笑着说:‘好吧,先生们,看来死而复生的尸体还得更加身手敏捷,否则又岂能从我的书房窗口翩然飘落。’”“聚会到此结束。但曼根按捺不住好奇心,遂着手查探这位自称‘皮埃尔·弗雷’的怪客是什么来历。弗雷留给葛里莫的名片上有一家剧院的名字,于是第二天曼根以采写新闻为名前往探查。结果发现这家剧院位于伦敦东区,只不过是间名声不佳、萧条破落的音乐厅而已,每晚上演各种杂剧。曼根不想和弗雷打照面,所以先与看门人攀谈,经他引荐结识了排在弗雷之前登台的一位特技演员。此人自称‘帕戈里亚奇大师’——天知道为什么——不过他精明得很,是个百分之百的爱尔兰人。他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曼根。”“剧院里的人都叫弗雷‘疯子’,他们对他一无所知。他从不与人交谈,每次演出后便匆匆离去。不过——关键是,他的演出非常出色。那位特技演员说,他搞不懂为什么西区的那些经纪人长久以来竟然没发觉这么一号人物,只能解释为弗雷本人毫无野心。他的魔术高妙无比,尤其擅长消失戏法……”

哈德利又不以为然地咕哝了一声。“不,”兰波坚持说,“据我所知,弗雷的魔术绝不是老掉牙的那一套。曼根说他表演时并没有配备助手,所有道具都装进一口棺材大小的箱子里。如果你对魔术师这行当有所了解,就会明白这有多么不可思议。其实,弗雷似乎对棺材之类的东西特别了解。有次‘帕戈里亚奇大师’问他原因,却被出乎意料的答案吓了一跳。弗雷转身咧嘴笑道:‘我们有三个人惨遭活埋,只有一人死里逃生!’帕戈里亚奇又问:‘那你是怎么逃脱的?’弗雷平静地答道:‘我没逃出来,知道吗,没能逃出来的两人中就有我。’”

哈德利扯扯耳垂,开始认真起来。“喂,”他不安地说,“看来比我的预期还要严重一些。这家伙疯了,百分之百疯了。假如他果真怀有什么幻想出来的深仇大恨——你说他是外国人?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内政部,派人监视他。还有,如果他想找你朋友的麻烦——”“他已经闹出什么事端了吗?”菲尔博士问道。

兰波换了个姿势:“从星期三开始,每班邮件中都有寄给葛里莫教授的奇怪信件。而他每次都默默把信撕得粉碎。可是,有人把酒吧事件告诉了他女儿,令她十分担心。到了昨天,情况有变,葛里莫开始表现出异状。”“怎么回事?”菲尔博士把一直挡在眼前的手拿开了,一双小眼睛光芒凌厉,直射兰波。“昨天他打电话给曼根说:‘星期六晚上到我家来,有人恐吓我,说要前来拜访。’曼根当然建议他报警,但葛里莫置若罔闻。然后曼根又说:‘该死,教授,那家伙疯疯癫癫的,恐怕很危险。你难道不该有点预防措施?’教授却答道:‘哦,对,一定。我要去买一幅画。’”“一幅什么?”哈德利坐直了身子,追问道。“一幅画,挂在墙上的那种画。不,我可没开玩笑。他真的买了一幅风景画,上面画了些诡异的树木、墓碑,体积大得可怕,动用了两名工人才搬上楼。‘大得可怕’是想当然的说法,我还没亲眼见过。作者是一位姓伯纳比的艺术家,他也是俱乐部成员之一,业余也研究犯罪学……总之,这就是葛里莫的自卫措施。”

面对哈德利疑虑重重的目光,兰波有些激动地重复了一遍。接着两人都扭头望着菲尔博士。博士端坐不动,双层下巴上方的嘴唇里吐着气,头发乱成一团,双手紧握住手杖。他点点头,注视着炉火。当他开口时,房里的舒适气息顿时淡了几分。“孩子,你有葛里莫的地址吗?”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很好,哈德利,你最好去发动车子。”“好吧。不过——”“当所谓的疯子威胁一个正常人的时候,”菲尔博士边说边又点了点头,“大可以不去管他。但如果一个正常人的举止开始变得像疯子一样不可理喻,就让我相当不安了。或许今晚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喘着气挣扎起身,“走吧,哈德利。我们过去看看,就当是巡逻吧。”

兄弟高台街附近的小路上冷风劲吹,雪已经停了。街巷与河堤旁的花园中白茫茫一片,如梦似幻。

每逢演出时间就灯火通明、空无一人的河滨大道遍地都是脏兮兮的车辙痕迹。他们转入艾德维奇路时,看见一座钟显示的时间是十点零五分。哈德利静静地坐在车里,衣领竖起。菲尔博士大吼大叫要求加速时,哈德利先看了看兰波,然后又看着挤在后座里的博士。“依我看,这一切真是莫名其妙,”他没好气地说,“而且不关我们的事。再说如果真有人去拜访他,现在多半也已经走了。”“我知道,”菲尔博士说,“我正是担心这一点。”

轿车飞速驶入南安普顿街。哈德利狂按喇叭,仿佛只为一泄胸中怒气——但他们的确越开越快。这条街满目凄清,但通往拉塞尔广场的下一条街愈显萧瑟。道路西侧偶有少许足迹,车辙更是稀少。刚过凯普尔街的时候,如果对北端的那个电话亭有印象,那么不必多加留意,对面那座房子就会映入眼帘。兰波眼前出现一座风格简洁的三层大宅,一楼的外墙裙漆成暗褐色,上方的房屋主体则由红砖砌成。六层台阶通向宽阔的前门,门板由黄铜镶边,门上有个投信孔,把手也是铜制的。整座房子此时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唯有一楼的两扇百叶窗内透出灯光,照亮了通往地下室的小门。这充其量只是一座平凡宅邸,但眼下的情形却非比寻常。

有扇百叶窗被扯裂开来,歪到一旁。两扇透亮的窗户原本紧闭着,这时其中一扇忽然砰的一声被推了上去,一个身影跳上窗台,身后碎裂的百叶窗衬出了他的轮廓;他迟疑片刻,一跃而下。他这一跃越过了一排尖头栏杆,单脚落在人行道上,却在积雪上一滑,冲出路缘,险些被卷入车轮之下。

哈德利急忙踩下刹车,车子滑到路旁停下后,他立刻冲出去,趁那人还未及起身时牢牢钳住他的胳膊。借着车头灯光,兰波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曼根!”他喊道,“究竟怎么回事——”

曼根没戴帽子,也没穿大衣,双臂和手心里都沾满了亮闪闪的雪屑,双眼被灯光映得光芒闪烁。“是谁?”他哑着嗓子追问道,“不,不,我没事!放开我,该死!”他拼命挣脱哈德利,使劲拍打着外套,“是谁——泰德!听我说,赶紧找人来。你跟我来,快!他把我们锁在屋里——楼上有枪声,我们刚刚都听见了。他把我们锁在屋里,你知不知道……”

兰波朝曼根身后望去,只见窗边映出一个女人的侧影。哈德利匆匆打断他零乱的叙述。“不要慌。谁把你们锁在屋里?”“是他,弗雷。他还在里面。我们听到了枪声,但门太厚,撞不进去。哎,你们来不来?”

话音未落,他已疾步奔上门前的台阶,哈德利与兰波紧随其后。出乎二人意料,前门居然没锁,曼根一转把手就应声而开。玄关十分昏暗,只有远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仿佛有什么东西站在后面窥视着他们,那张面孔比想象中皮埃尔·弗雷的容貌更为怪诞;然后兰波才看清,那只不过是一副形容凶恶的日本武士盔甲。曼根一个箭步冲到右边的一扇门前,转动锁孔里的钥匙,门从屋里打开了,刚才在窗口露出身影的那个女孩站在他们面前。曼根将她一把拥入怀中。恰在此时,楼上又传来轰然巨响。“不要紧,博伊德!”兰波大喊,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哈德利警长——我和你提过他。声音从哪里来?是什么东西?”

曼根指着楼梯:“快上楼,我来保护萝赛特。他还在楼上,跑不了。老天在上,千万当心!”

众人跨上铺着厚厚地毯的楼梯,曼根则从墙上摘下一柄沉重的武器。二楼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毫无人气。但通往上一层的楼梯壁龛里射下来一束光,而刚才的巨响此时又变成一连串重击声。“葛里莫教授!”有个声音哭喊道,“葛里莫教授!答应一声,好不好?”

兰波无暇深究此地为何充满浓郁的异邦氛围,只是紧随哈德利登上第二段楼梯,穿过敞开的拱门,进入贯穿房子两端的宽阔廊厅。橡木墙板直铺到天花板,正对楼梯口的墙上有三扇挂着窗帘的窗户;厚重的黑色地毯足以吸收任何脚步声;这一长方形空间的两侧短边上各有一扇房门遥遥相对,离他们较远的左侧房门敞开着,而距楼梯口只有十呎左右的右侧房门则紧闭着,有个男人正挥拳砸门。

他们走近时,那人猛然转过身来,虽然廊厅内本身没有任何照明,但借着来自壁龛内的光线——光源是壁龛里那尊黄铜大佛像的肚子——一切皆可尽收眼底。一个气喘吁吁的矮个男人正胡乱挥着手。他的脑袋很大,顶着一头妖怪般张牙舞爪的乱发,从硕大的镜框后审视着众人。“博伊德?”他喊道,“还是德瑞曼?喂,是你吗?是谁?”“警察。”哈德利边说边大步上前,那人往后跳开。“你们进不去的,”矮个男子拧着双手,啪啪作响,“但我们非进去不可。门从里面锁上了。有人和葛里莫一起被关在屋里。刚才有人开枪——他没回答我。杜蒙太太在哪里?把杜蒙太太找来!那家伙还在里面,我告诉你们!”

哈德利扭头恶狠狠地怒斥道:“别上蹿下跳的,给我想办法弄一把钳子来。钥匙插在锁孔里,只能争取从外面转动。我要一把钳子,有没有?”“我——我真不知道放在哪里——”

哈德利看着兰波。“赶紧下楼去我车里翻工具箱,就在后座底下。尽量找最小号的钳子,最好再拿两把大螺丝起子来。说不定这家伙有武器——”

兰波一转身,正好瞧见菲尔博士喘着粗气穿过拱门走来。博士一言未发,脸色已不像刚才那么红润。兰波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楼,找钳子这点时间竟有如数小时般漫长难挨。折返时,他听见了楼下那间关着门的屋子里传来曼根的说话声,还有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

哈德利依然镇定自若,轻轻将钳子插进锁孔,有力的大手使劲一夹,随即开始向左转动。“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那矮个男人说道。“行了,”哈德利说,“退后!”

他戴上一副手套,全神戒备,然后猛然推开门。门往里飞弹,砰然撞上墙壁,震得吊灯叮叮当当乱晃。没有东西冲出来,却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冲出来。除此之外,明亮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兰波定睛一看,只见地上有个东西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正手脚并用、痛苦不堪地爬在黑色地毯上,旋即,那东西喉头一噎,翻倒在一边,再也不动弹了。第三章假面“你们两个别进来,”哈德利匆忙吩咐,“神经衰弱的人千万别看。”

菲尔博士拖着笨重的身体跟进去,兰波则守在门外,张开双臂把门挡住。葛里莫教授身躯沉重,哈德利又不敢把他翻过来。葛里莫挣扎爬向门口时,虽咬紧牙关硬撑着,可还是不免流了很多血,不过并不完全是内出血。哈德利扶起他,用一侧膝盖支撑住他。葛里莫那灰黑色胡楂下的脸庞泛着青紫,双眼紧闭,眼眶凹陷,还在努力用一条被血浸透的手帕按着胸前的弹孔。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虽然房中冷风劲吹,但寒气中浓浓的硝烟味仍挥之不去。“死了?”菲尔博士小声问。“奄奄一息,”哈德利说,“看见这些血了吧?子弹穿透了肺部。”他转身吩咐门后的矮个子,“打电话叫救护车,快!没多大希望了,但说不定他还来得及说点什么——”“对,”菲尔博士的语气有点严肃,“我们最在乎的不就是这个吗?”“是啊,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哈德利冷冷答道,“帮我把那边的几个靠垫拿过来,尽量让他舒服些。”

哈德利让葛里莫枕在一个垫子上,俯身凑到他眼前:“葛里莫教授!葛里莫教授!听得见吗?”

葛里莫蜡黄的眼皮抽搐了两下,半睁开眼,无助、迷惘而怪异地转了转眼珠子,宛如婴儿脸上那种“聪慧”“早熟”的神情一般。他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手指稍稍痉挛了两下,似乎是想伸手去够用细绳系在睡袍上的眼镜;胸口仍在微微起伏。“我是警察,葛里莫教授。是谁干的?如果没法回答就别勉强,点点头就可以了。是不是皮埃尔·弗雷?”

葛里莫脸上先是浮现顿悟之色,旋即又转为深深的迷惑,接着明白无误地摇了摇头。“那么凶手到底是谁?”

葛里莫急于吐露些什么,却因为过于急切,反令伤势更为恶化。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双唇间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语;然而旁人连究竟是哪几个词都没能听清,更不要说参详个中含义了。随即他就昏死过去。

左边的窗户开了几吋,寒风接连不断地灌进来,冻得兰波瑟瑟发抖。眼前这个曾经才华横溢的男人毫无生气地躺在垫子上,好似一只裂了口子的睡袋,生命力正从他身上急遽流逝;唯有体内似乎有座钟在嘀嗒作响,提醒众人他还一息尚存,但也仅止于此。这明亮、静谧的房间里,流的血实在太多了。“上帝啊!”兰波忍不住说,“难道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哈德利苦涩地答道:“无能为力,还是开始干活吧。‘还在屋里?’一群饭桶!——噢,也包括我。”他指了指半开的窗户,“那家伙必定在我们进入宅邸之前就从那儿逃跑了,现在肯定不在这里。”

兰波环顾四周,无论在房间里,抑或在他的脑海中,浓烈的硝烟味都渐渐随风而散。他第一次细细观察起这间屋子。

房间大约十五呎见方,四壁都是橡木墙板,地上铺着厚厚的黑色地毯。左边墙上(以站在门口的视角而论)有扇窗户,棕色天鹅绒窗帘随风飘舞;窗户两侧都立着书柜,柜顶摆了些大理石半身像。为了借助房间左侧的光线,在与窗户稍有距离的地方放着一张桌脚呈爪式的厚重平面大书桌。一张软垫椅被推到桌子底下;桌面最左边是一盏马赛克花纹的玻璃灯,以及一只青铜烟灰缸,烟灰缸里那支雪茄已经熄灭,但长长的灰烬还在闷燃着。桌上有本小牛皮封套的书,底下压着干干净净的吸墨纸;一小尊古怪的黄玉水牛雕像压着的盘子里则有几支钢笔和一沓便笺纸。

兰波的目光扫过房间,只见正对窗户的那面墙上有座硕大的石壁炉,两侧同样设有书架和石像。壁炉上方挂着两柄交叉的花剑,剑的前方盖着一面饰有族徽的盾牌,当时兰波并未细看。整个房间里,只有这面墙的家具被弄得乱七八糟;长长的棕色皮沙发被推倒在壁炉前,一张皮椅则仰躺在扭成一团的炉前地毯上。沙发上还沾有血迹。

最后,兰波望向正对房门的这面墙,那幅画映入眼帘。在这面墙的两个书柜之间腾出了一大片空白,想必这几天刚刚搬走几个箱子,因为地毯上的压痕仍清晰可见。葛里莫本打算在这里挂上那幅画,可这愿望永远不能实现了。油画也倒在地上,与葛里莫相离不远,画面上被人用刀划了两道痕。加上画框,它足有七呎宽,四呎高,哈德利不得不又推又转,将其挪到房间正中,才能立起来细细察看。“他就买了这幅画用来‘保护自己’?”哈德利把画靠在沙发背上,“喂,菲尔,你不觉得葛里莫也和弗雷那家伙一样神志不清了吗?”

菲尔博士一直一脸严肃地对着窗户冥思苦想,此时才颤巍巍转过身来:“凶手不是皮埃尔·弗雷,”他又戴上宽边帽,沉声说道,“嗯,我说,哈德利,你发现凶器了吗?”“还没。既没发现任何枪械——我们要找的是一支大口径自动手枪——也没找到能把这东西划成这样的刀子。你看看!依我说这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的风景画而已。”

只怕没那么简单,兰波暗忖。画中蕴蓄着一股冲击力,仿佛是画家在狂怒之下,用油彩捕捉了扭曲的树枝被暴风抽打的瞬间,传递出无比的荒凉与恐惧。画面的主色调阴沉幽暗,在灰、黑两种底色上施以大量墨绿色泽,唯有背景中的低矮山脉涂成白色。画面近景中,透过畸斜纷乱的枝丫,可以看到草地上有三块墓碑一字排开。那氛围与这个房间颇为神似,其间微妙的异邦气息若隐若现,难以捉摸。那些墓碑渐呈分崩离析之势,望去不免令人产生幻觉——坟墓竟似渐渐隆起、即将爆裂。两道划痕似乎对画中的一切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踏上台阶,穿过廊厅,兰波微微一惊。博伊德·曼根闯进门来,形容消瘦,衣冠不整,与兰波脑海中的印象大相径庭。就连他的一头黑发也像线圈一般卷曲着紧贴在头皮上,显得十分凌乱。他迅速瞥了地上的人一眼,眉头深锁,目光黯然,伸手摩挲着羊皮纸般粗糙的脸颊。他的年龄其实与兰波相当,但眼睑下方的斜纹令他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米尔斯都告诉我了,”他急促地冲葛里莫的方向示意,“他是不是——”“救护车来了吗?”哈德利没有正面回答。“他们带来了担架,马上就到。附近的人都很忌讳医院,没人知道该打电话给谁。我想起教授有个朋友在附近开了家疗养院,他们是——”他闪到一旁,两名穿着制服的看护走了进来,随后是一位个子不高的秃顶男子,胡须刮得很干净,神色沉稳。“这位是彼得森医生,呃——这是警察,病人在那儿——”

彼得森医生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下令:“上担架,小伙子们,”他简单检视了一下,“在这里可不行,小心点。”

担架抬出去以后,他板着脸,狐疑地环顾四周。“还有救吗?”哈德利问道。“也许还能再撑几小时,这已是极限,多半还到不了几小时。他壮得像头牛,要不然早就丧命了。看样子他试图自救,却对肺部造成了进一步损伤——把肺扯裂了。”彼得森医生把手伸进衣袋,“你们准备派法医过来,对吧?这是我的名片。取出子弹后我会保管好。我估计是点三八口径的子弹,开枪的距离在十呎之外。恕我多嘴,究竟出了什么事?”“谋杀。”哈德利答道,“找个护士守着他,无论他说些什么,都要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医生匆匆离去后,哈德利在记事本中写了点东西,递给曼根:“脑子还清醒吗?很好。请你致电亨特街警局,做出这些指示,他们会与苏格兰场联系。如果他们追问,就告诉他们事情经过。华生医生会赶往那家疗养院,其他人则会到这里来……谁在门口?”

那个身形瘦小、显得头重脚轻的年轻人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一阵子。在明亮的灯光下,兰波看见了他那一头妖精似的暗红头发,一双无神的棕色大眼睛藏在厚厚的金边眼镜后面,瘦削的脸庞上那松松垮垮的大嘴斜斜耷拉着。这张嘴正不停蠕动着发出声音,两片嘴唇一开一合,露出两排牙齿,活像一条鱼。那张嘴像连珠炮似的说个没完,而其实每次他说话时,总像是面前不存在任何听众,脑袋仿佛打拍子一般有节奏地一仰一俯,那单调的频率颇具穿透力,径直贯入对方脑中。你或许以为他是个推崇社会主义的理科学士,那就对了。他身穿红格子上衣,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已经克服了最初的恐惧,平静得有些深不可测。他微一欠身,不动声色地答道:“我是斯图尔特·米尔斯,是葛里莫教授——或许该说是已故的葛里莫教授——的秘书。”他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请问——凶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推断,趁我们以为他还在屋内之时,他从窗户逃走了。”哈德利说,“那么,米尔斯先生——”“抱歉,”那单调的声音打断了他,口气中带着几分超脱,“那他可真是特立独行。诸位检查过窗户了吗?”“他说得对,哈德利,”菲尔博士喘着粗气,“看吧!我越来越不得要领了。说真的,我告诉你,如果凶手没有从门口离开——”“当然没有,”米尔斯笑道,“证人不止我一个。从头到尾我都守着这扇门。”“想取道窗户逃走,那他一定身轻如燕。打开窗户好好检查一下。唔,等等!最好先搜查房间。”

房里根本没藏着什么人。然后,哈德利低声咒骂着把窗户推上去,只见窗框上铺着一层完好无缺的积雪,更外侧宽阔的窗台也一样。兰波探出身子,左顾右盼。

一轮皓月高悬于西方天际,月光下的一切都如木雕一般清晰可辨。窗口离地面少说有五十呎,光滑潮湿的石墙笔直垂落。正下方是后院,和这条街的所有宅邸一样,院子周围都砌了一道矮墙。无论是院子里,还是他们目力所及之处,加上围墙顶端,各处的积雪都平坦无瑕。房子这一面只有这顶楼有窗户,下方一扇窗也没有;而离这个房间最近的窗户开在左边的廊厅上,距离足有三十呎;往右望去,邻家的窗户差不多也是这个距离。举目往前方望去,一座座房屋携后院齐刷刷排开,宛若一张巨大的棋盘,最近的房子也在数百码开外。最后,从这扇窗户往上,石墙直挺挺延伸约十五呎,便是陡峭的屋顶,莫说徒手攀爬,就连用绳索辅助都无从着力。

但哈德利也探出脑袋,得意扬扬地喊道:“又是这一套,”他大声宣布,“看!可想而知,凶手到来之前先在烟囱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系上一条绳子,让它悬到窗口,杀害葛里莫之后爬出窗外,沿着绳子攀上房顶,然后爬到烟囱旁边解下绳子,一举逃走。上面一定留下了很多痕迹,错不了。所以——”“说得好,”米尔斯应声答道,“所以我才不得不告诉你,什么痕迹也没有。”

哈德利四下张望,米尔斯刚检查完壁炉,转身注视众人,咧嘴淡淡一笑,双眼中却闪烁着紧张的神色,前额上满是汗水。“知道吗,”他举起一只手,竖起食指,“我刚刚得知那个戴假面具的人消失时——”“戴着什么?”哈德利追问。“假面具。我表达清楚了吗?”“还是不明白。先让我们把头绪理一理吧,米尔斯先生。对了,凶手从屋顶侵入这种方式,你觉得如何?”“请注意,屋顶上根本不存在任何足印或者其他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米尔斯答道,大睁着的双眼神采灵动。这是他特有的肢体语言:微笑和充满鼓励的注视,虽然有时这种鼓舞的效果适得其反。他又竖起食指:“诸位,我再说一次,得知那个戴假面具的人凭空消失时,我就料到麻烦来了——”“为什么?”“因为监视这扇门的就是我自己,所以我不得不郑重声明,那家伙没有从房门出来。很好,如此一来便可推断,他的脱逃路线应当是:(a)用绳索攀上屋顶;(b)从烟囱内部爬上屋顶。二者必居其一,简单的数学结论。设PQ=pq,那么显然PQ=pq+pβ+qa+aβ。”“真的吗?”哈德利耐着性子说,“所以呢?”“你们看到廊厅的尽头——也就是说如果门开着就能看到,”米尔斯一丝不苟,“是我的工作室。里面有扇门通往阁楼,而阁楼里有扇天窗通向房顶。只需掀开天窗,这个房间上方的屋顶两侧便可尽收眼底。积雪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你没爬上去看看?”哈德利追问。“没有。房顶上没有能落脚的地方。说实话,就算天气干燥也办不到。”

菲尔博士满脸放光,似乎拼命克制着将米尔斯这个有如精巧玩偶的奇才吊起来细细欣赏的冲动。“接下来呢,年轻人?”他亲切地问,“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公式完全不成立呢?”

米尔斯笑容未减,依然高深莫测地答道:“啊,那就要看情况了。先生,我是个数学家,绝不容许自己仅凭空想就得出结论。”他环抱双臂,“我只想提醒各位注意这一点:屋顶的积雪完好无瑕;但我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凶手并未从房门离开。”“但愿你能把今晚这里发生的一切准确地描述清楚。”哈德利抹了抹额头,坐到桌旁,掏出笔记本,“别急,一步一步来。你为葛里莫教授工作多长时间了?”“三年零八个月。”米尔斯咔嗒咔嗒磕着牙。兰波察觉到,哈德利一摊开笔记本,调查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米尔斯的回答也变得尽量简明扼要。“你的工作职责是什么?”“处理往来信件,以及日常秘书工作。当然,最主要的职责是协助教授筹备他的新作,书名是‘中欧迷信行为的起源与历史沿革,兼论……’”“可以了。这座房子里住了多少人?”“除了葛里莫教授和我自己,还有四个人。”“好,好,那么?”“啊,明白了!你是问他们的姓名。萝赛特·葛里莫,教授的女儿。管家杜蒙太太。教授的朋友德瑞曼,年纪比较大。还有个女仆名叫安妮,没人告诉我她姓什么。”“今晚出事时,家里有几个人?”

米尔斯朝前挪了挪脚尖,稳住身形,随即就端详起脚尖来,花样不少。“这就说不准了,只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情况。”他前后晃动身体,“七点三十分吃完晚饭后,葛里莫教授就上楼来工作,这是他星期六晚上雷打不动的习惯。他吩咐十一点之前不许别人来打扰,这也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惯例。不过,他还说——”这个年轻人的前额忽然汗涔涔的,语气却仍平静,“不过,他还说,九点半左右可能有客人到访。”“他没说这位客人是谁?”“没有。”

哈德利倾身向前:“得了吧,米尔斯先生!难道你没听说他被人威胁?星期三晚上的事件你竟一无所知?”“我——呃——当然,我早就知道了。其实,那天晚上我本人也在沃维克酒吧。曼根应该告诉你了吧?”

米尔斯开始概述当时的事发始末,他虽然忐忑不安,但却讲述得活灵活现。同时,菲尔博士又晃晃悠悠四下检视起来,其实今晚他已经探察过好几次了。他似乎对壁炉尤其感兴趣。兰波早已知悉酒吧事件的大致经过,所以并未注意米尔斯的陈述,而是留神菲尔博士的一举一动。博士走到翻倒的沙发旁边,检查了沙发顶部和右侧扶手上的血迹;炉前地毯上的血迹更多,但地毯是黑色的,所以血迹很难辨识。在那里发生了打斗?不,兰波心想,火钳、炉钩等生火用具还直直插在架子上,如果有人在壁炉前搏斗,那些东西肯定免不了散落一地才对。炉子里有一小堆烧焦的纸片,纸片下那簇微弱的炭火已濒临熄灭。

菲尔博士喃喃自语,踮起脚察看那面盾牌。对于族徽、纹章方面的知识,兰波纯属门外汉,在他看来那只是一面红、蓝、银三色盾,上半部刻着一只黑鹰和一弯新月,下方则是一个楔形物,形似一只落在棋盘上的白嘴鸦。虽然色泽黯淡,但其狂野的气魄倒也与这风格粗犷的奇特房间相得益彰。菲尔博士咕哝了两声。

可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开始审视壁炉左边架子上的藏书。以藏书家的做派逡巡一番后,他才有所行动,一本接一本把书抽出来,瞄一眼扉页,又迅速合上塞回去。就连架上那些风评不佳的书籍他也一一过目。他不仅扬起好些灰尘,而且响动之大,一度盖过了米尔斯那颇有节奏的陈述。然后他站起身,兴奋地向众人挥舞手中的几本书。“我说,哈德利,本来不想打岔,但这实在太离奇了,而且相当耐人寻味。加布里埃尔·多布伦泰的《约里克和伊莉莎的来信》两册;来自不同版本的《莎士比亚作品集》九卷;还有一本叫作——”他停住了,“嗯。哈。你认得这些吗,米尔斯先生?只有这些书没有积灰。”

仍沉浸在回忆中的米尔斯吓了一跳:“我——我不知道。想必是从葛里莫教授打算挪到阁楼去的某一捆书里拿出来的吧。昨晚我们搬走了几个书架给这幅画腾地方,德瑞曼先生发现这几本被放在其他书后面……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哈德利先生?啊,对了!葛里莫教授告诉我晚上有客人来访时,我压根儿没想到会是沃维克酒吧里的那个家伙。教授也没提。”“那他究竟是怎么说的?”“我——哎,晚饭后我一直在楼下的大书房工作。他吩咐我,九点半时上楼到我自己的工作室,打开门坐好,然后‘目不转睛地’监视着这个房间,以防万一——”“以防万一?”

米尔斯清了清嗓子:“具体内容他没有透露。”“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了,”哈德利怒斥,“你居然还没怀疑来客的身份?”“我明白这位年轻朋友的潜台词,”菲尔博士插话,微微吐着气,“他肯定也心理斗争了好一阵。他的意思是,即便他这位年纪轻22轻的理科学士本就拥有坚定的信念,即便他的心理防线像x+2xy+y那种公式一样牢固,沃维克酒吧里那一幕引发的各种联想还是免不了让人紧张。所以职责之外的事情,他就不想过问了。是这样吧,嗯?”“我可没这么说,先生,”米尔斯反驳道,但却松了口气,“我的想法与事实无关。请各位理解,我只是严格遵从教授的指示罢了。九点半我准时上楼——”“那时候其他人都在什么地方?先别忙着回答!”哈德利步步紧逼,“别拿什么‘说不准’这一套来敷衍我。说说你认为他们当时身在何处。”“在我印象中,萝赛特·葛里莫小姐和曼根在客厅里玩牌。德瑞曼之前就说要出门,所以我没见到他。”“杜蒙太太呢?”“我上楼时遇见她了。她正从葛里莫教授房里出来,端着餐后咖啡;准确说是端着教授喝剩的咖啡……我走进工作室,敞开房门,把桌子拖出来,就可以边工作边监视廊厅了。然后——”他闭上眼,旋又睁开,“——九点四十五分时,我听见前门的门铃响了。电铃装在二楼,所以我听得一清二楚。”“两分钟后,杜蒙太太走上楼梯,端着平时盛放名片的托盘。她正要敲门时,我震惊地发现——呃——那高个男人也径直尾随她上楼来了。杜蒙太太一扭头看到他,立刻厉声说了几句话,我无法逐字复述,反正大意是质问对方为何不在楼下等候;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焦虑。但那个——呃——那高个男人置之不理。他走向门口,不慌不忙地翻下大衣衣领,脱下帽子塞进大衣口袋。我想他那时还笑了两声,杜蒙太太则叫嚷着什么,畏缩着靠到墙上,随后匆忙把门打开。葛里莫教授在门口现身,显然极不耐烦,他的原话如下:‘吵什么吵?’旋即,他呆若木鸡,凝视着高个男人,原话是:‘老天在上,你是谁?’”

米尔斯的声调一成不变,吐字却越来越快;虽然他竭力想让笑容更灿烂些,却适得其反,望去尤显阴森骇人。“别急,米尔斯先生。你看清这高个男人的模样了吗?”“看得真真切切。他走上楼梯、穿过拱门时,朝我这边望了一眼。”“怎样?”“他的大衣衣领向上翻起,头戴一顶鸭舌帽。但是各位,我生来视力极佳,因此巨细无遗地捕捉到了他的鼻子和嘴巴的形状与颜色。他戴着一张儿童玩具般的假面,用纸板糊成的那种面具。在我印象中,那面具很长,呈粉红色,张着血盆大口;而且身处我视野中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并未摘下来。所以我可以放心地断言——”“完全正确,不是吗?”门口传来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那是他的假面,而且很不走运,他根本没卸下伪装。”第四章绝无可能

她伫立在门口,目光依次扫过众人。兰波心中无来由地腾起一个念头:这个女人不简单。她貌不惊人,唯有漆黑的双眼中跃动着睿智与神采;这双眸子此时虽红肿干涩,饱含痛苦,却没有一滴眼泪。她的外形并不协调:个子较矮,体格结实,脸庞宽大,颧骨很高,皮肤颇有光泽。兰波顿时滋生奇特的想法:倘若她肯精心打扮,必然是个美人。她那深褐色的头发松散地盘在耳后,一身最朴素不过的深色连衣裙,只在胸前饰有两道白边;但她整个人却又丝毫不显得寒酸。

镇定自若?勇气十足?强打精神?抑或其他?“魅力四射”这个词固然说明不了问题,却也能形容她周身笼罩的气场,仿佛在电光火石间迸发出热情与力道,震慑人心。她缓步走向众人,鞋底嘎吱作响,鲜明乌黑的双眼微微一张,目光直射哈德利,双掌在身前摩擦着。兰波立刻意识到了两点:葛里莫教授之死带给她的重创恐已永难平复;若无坚定的信念支撑,她多半已经号啕痛哭,晕厥在地了。“我是厄内丝汀·杜蒙,”她说,随即又自释来意,“我来协助各位寻找射杀查尔斯的人。”

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重点,反显得含糊而麻木;双掌依然上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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