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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4 01:4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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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瑟·克拉克(著),邹运旗(译)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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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九十亿个名字

神的九十亿个名字试读:

作者自序

本书一共收录十八篇小说。在陆续创作这些小说的二十五年间,航天技术已由神奇的梦想转变为几乎有些乏味的现实。当我于1948年完成《岗哨》的时候,我还很难意识到这一点,当时我也很难相信,在有生之年,我能亲眼目睹人类登月的全过程。

二十年后,斯坦利·库布里克以《岗哨》这篇小说为蓝本,创作了电影《2001:太空漫游》。小说的主题——“在月球或其他行星发现早期太空访客的遗迹或遗物”——如今已成为许多科学家严肃对待的话题。

电影《2001:太空漫游》还借鉴了本书中《相会于黎明》这一篇的主要思路。

根据我的想法,尽管《黎明不再来临》中出现了世界末日,可它依然只是一则幽默小品。如有其他作者完成了同样的“壮举”,我也非常有兴趣拜读一下。

一般情况下,我很少会记得我是在何时何地得到了某篇小说的灵感,但《被遗忘的敌人》是个例外。那是20世纪30年代末的一个冬天,一场暴风雪席卷了伦敦,我正在楼顶看雪景,突然,一个糟糕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这场大雪永远也停不了,那该怎么办?”结果,多年以后,这篇小说出炉了,我却因此搬到了赤道地区居住……《绿手指》创作于1957年,它的点子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不过,阿波罗11号带回的“月尘”样品给了我们一些有趣的发现,反而让小说的主题更加可信了。通过检测,人们发现,月球土壤中各类植物的元素增长率正在显著上升,目前这一现象还未得到更好的解释。也许到本世纪末,我们就可以在月球上开辟花园了——但我希望,我们在月球栽培植物,理由不要跟《“地球啊,我若忘记你……”》一样。《追逐彗星》和《神的九十亿个名字》讲的都是计算机以及它们给我们造成的麻烦。写这篇序言时,我有幸问候了我的家用电脑——惠普9100A,名叫“小哈尔”——请它回答一个有趣的问题。根据记录,我发现到目前为止,我大概写了一百篇短篇小说,这部小说集只收录了十八篇——如果以后每部集子也收录十八篇,那么,我一共可以出版多少部短篇小说集呢?答案嘛,相信你很快就能算出来——是100×99……×84×83除以18×17×16……×2×1。换算过来很惊人——“小哈尔”告诉我,结果应该是20,772,733,124,605,000,000。这样,我就可以在很长时间内不停地出书了——可有个问题很难办,我该为它们取什么书名呢?(我之前也出过几本短篇集,根据记录,书名都取自集子中收录的小说,比如:《远征地球》《抵达明天》《白鹿酒吧的故事》《天穹的另一边》《太阳风》……)

最后,请允许我怀着极大敬意感谢普利斯特里先生。尽管有许多著名的英国作家(比如说,H.G.威尔斯、鲁德亚德·吉卜林、阿瑟·柯南·道尔爵士、E.M.福斯特、阿道司·赫胥黎、乔治·奥威尔等)都出版过优秀的科幻小说,但在文学出版领域,依然存在着一种令人遗憾的趋势,人们往往会轻视科幻小说。幸运的是,这种倾向(比如“两种文化”的产生原因及其造成的影响)似乎已渐渐式微。希望普利斯特先生独具慧眼的工作可以加速这一进程。阿瑟·C.克拉克于锡兰,科伦坡1972年3月

难以入乡随俗

飞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越云层,垂直下降,直到距离地面50英尺处才猛然刹住,然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这才降落在一片星星点点长着几丛荒草的野地里。“着陆技术太差劲儿了!”威斯克特普托船长说道。当然,他说的不是地球上的语言。在人类听来,他的声音就像只愤怒的小母鸡在咯咯叫。驾驶员克特克拉格将三根触手从控制面板上挪开,抻开四条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又不是我的错,谁叫自动驾驶又罢工了?”他抱怨道,“这艘破船五千年前就该报废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是母星上那些见钱眼开的……”“行了行了!能完完整整地着陆,我已经很知足了。叫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进来,出发以前我有话说。”

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进来了,显然,他们俩和机组其他成员并非同类物种。他们只有两条腿和两只手臂,后脑勺没长眼睛,还有其他一些生理缺陷——他们的同事在进化过程中早已将这些缺陷摒除了。但正是因为有了瑕疵,才让他们成为此次特殊任务的不二人选。只需简单地化化妆,他们就能伪装成人类,甚至能骗过最严密的检查。

船长问他们:“你们真的清楚这次任务的内容吗?”“当然。”克里斯蒂尔回答,他有些生气,“我又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原始物种了。我在人类学方面的训练……”“很好。语言方面呢?”“那个……这是达斯特的专长,但我现在说得也很流利。他们的语言很简单,况且,我们研究他们的广播已有两三年了。”“出发之前,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呃,只有一件事。”克里斯蒂尔迟疑了一下,“从他们的广播内容来看,很明显,他们的社会体制非常原始,犯罪和不法行为相当普遍。许多有钱人会雇用所谓的‘侦探’或‘保镖’来保护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我知道,这个要求会违反规定,但我们还是想……”“想什么?”“这么说吧,如果能带上两把马克Ⅲ型分解枪,我们会很有安全感。”“那我就没有安全感了!要是母星上有人知道了,我会被军事法庭起诉的。如果你们不小心杀了几个原住民,星际政治局、原住民保护委员会,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组织都会来找我的麻烦。”“如果我们被杀了,不是一样麻烦?”克里斯蒂尔的情绪有些激动,“别忘了,你要为我们的安全负责。还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广播剧吗?那是一户典型的人类家庭,结果故事发展不到半个小时,就出现了两名杀人犯!”“哦,好吧,但你们只能带马克Ⅱ型——就算遇上麻烦,我也不希望你们把事情搞得太糟。”“非常感谢,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按照计划,我会每三十分钟向你报告一次,整个任务时间不会超过几个小时。”

威斯克特普托船长目送他俩的身影消失在山脊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他说,“船上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只能选他们两个?”“没办法呀。”驾驶员回答,“那些原始物种见到任何异类都会大受惊吓。如果看到我们,他们只会恐慌,接着炸弹就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直接落到我们头上。你也不想发生这种事吧?”

威斯克特普托船长心神不宁地将所有触手拧成一团,焦虑的时候,他经常这么干。“当然。”他说,“如果他们回不来,我就马上离开,然后报告说这地方很危险。”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没错,这样还会省去好多麻烦。”“那我们几个月的研究就全白费了。”驾驶员不满地说。“怎么会白费呢?”船长一边回答,一边迅速地解开纠缠的触手——动作太快了,肉眼根本看不清,“我们的报告会让下一艘考察船受益匪浅,我还会建议再过——嗯,就算五千年吧——再回来。到那时,这地方应该会变得更文明——但坦率地讲,我对此深表怀疑。”

塞缪尔·希金斯·博萨姆正在享用干奶酪和苹果酒,这时他看到两个人影沿着小路越走越近。他用手背擦了擦嘴,把酒瓶小心地放到码得整整齐齐的工具边上,然后用略带惊奇的目光看着两人走到近前。“早上好。”他愉快地打着招呼,嘴里塞满了奶酪。

两个陌生人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位偷偷摸摸地掏出一本小册子,塞缪尔当然不知道,上面写满了诸如此类的词语和短句:“在天气预报之前,插播一条大风警告。”“不许动——把手举起来!”以及“呼叫所有车辆!”

达斯特却不需要这些东西做提醒,他立刻上前回答道:“各位听众早上好。”他用的是最标准的BBC腔调,“请问你能告诉我们最近的村落、乡镇、集市或其他人类聚居地在哪里吗?”“啥?”塞缪尔疑惑地看着两个陌生人,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衣着有些奇怪。其中一位还算正常,他心中暗想,那人穿着一件翻领羊毛套衫,外面是时髦的条纹外套,现在的城里人很喜欢这种款式;另一位仍然手忙脚乱地翻阅着小册子,他头戴礼帽,身穿一套夸张的晚礼服,打扮得一丝不苟,还扎着一条醒目的红绿相间的领带,脚下穿着钉头皮靴。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在服装上下足了功夫,可惜他们只能跟电视剧学。体谅一下吧,在没有其他信息来源的情况下,能把衣服穿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塞缪尔挠了挠头。他们是从外国来的吧,他心想,就算城里人也没有这么打扮的嘛。

他用手指路,告诉他们具体该怎么走。他的口音很奇怪,除非你住在英国西部地区,否则,三句话里有两句别想听懂。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居住的星球距地球非常遥远,就连马可尼的第一声无线信号至今都未能抵达,他们更不可能听到BBC专为西部地区广播的节目了。他们只听懂了大概意思,便彬彬有礼地败下阵来。两人都在想,我们的英文能力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啊。

就这样,人类与外星生命的第一次会晤平安无事地结束了,没能载入任何史册。“依我看,”达斯特认真想了想,却没什么把握地说,“他是不想帮忙吧?这倒让我们省去不少口舌。”“恐怕不是。看他身上的衣服,还有从事的工作,我猜他不是一个很有知识和地位的人。我甚至怀疑,他连我们的身份都没搞清楚。”“那边还有一个!”达斯特伸手指向前方。“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小心吓着他。慢慢走过去,自然点儿,让他先说话。”

那人急匆匆地迎面走来,明显是要去办什么事,一眼都没看向他们。没等两人缓过神,他已经走远了。“这下可好!”达斯特说。“没关系。”克里斯蒂尔用哲学家的口吻说,“或许他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明明就是没礼貌,干吗还要找借口?”

费茨西蒙教授穿着一套老式运动服,全神贯注地看着一篇有关原子物理的深奥论文。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有些气愤地看着老教授的背影沿着小路渐行渐远。克里斯蒂尔第一次不安地感觉到,接触人类或许真的没那么简单,他以前过于乐观了。

小米尔顿是一座典型的英国乡村,坐落于群山脚下,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周围的高山已被封锁起来。现在正值夏日的清晨,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男人干活儿去了,女人伺候一家之主吃完早饭,把他们送出家门,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整理家务,因此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一直走到村子中央才见到第一个人。那是村里的邮递员,送完信件后正骑着自行车返回邮局。他现在心情很坏,因为他刚刚跑了好几英里去道奇森的农场,只为送一张一便士的明信片。还有,岗纳·埃文斯每周寄给他老妈的换洗衣物又比平时重了好多,自从这小子从饭店厨房里偷出四听牛肉罐头以后,他已经不止一次顺手牵羊了。“打扰一下。”达斯特有礼貌地问。“没空儿。”邮递员没有心情停下来聊天,“忙着呢。”说完便扬长而去。“我实在受不了了。”达斯特抗议道,“他们怎么都这样?”“你要有点儿耐心。”克里斯蒂尔说,“记住,他们的习惯跟我们很不一样,可能还要再花点儿时间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以前我与这种原始物种打交道时就遇上过麻烦,每个人类学家都要习惯这一点。”“嗯……”达斯特说,“我建议咱们到他们家里去,这样他们就不会走开了吧。”“是个好主意。”克里斯蒂尔勉强同意,“但千万不要进入任何教堂模样的建筑,不然还是会惹麻烦的。”

就算是最没经验的外星人探险家,也不会认错老寡妇汤姆金斯的房子,它实在太特别了。老太太看到两位绅士站在家门口,兴奋得不得了,根本没注意到他们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劲儿。她闪过一个念头,觉得对方应该是报社记者,他们是来就她百岁大寿的事(其实她只有九十五岁,但她不打算坦白)做采访的,这可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呵。她愉快地迎出门,摘下挂在门上的小黑板,向两位访客打招呼。“你们可以写字。”她笑着递上小黑板,“我耳朵聋,已经有二十年了。”

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失望地面面相觑。他们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他俩只在电视节目预告中见过手写的文字,而且根本看不懂。幸好达斯特记忆力相当好,还善于随机应变。他笨手笨脚地抓过粉笔,写下一行文字。他相信,当交流遇到障碍时,这么写肯定没错。

两位神秘客人已经沮丧地走远了,老汤姆金斯夫人还在困惑地看着小黑板上的涂鸦。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认出这句话——达斯特把好几处都写错了——就算没错,老太太也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信号中断,随时恢复。”

达斯特已经竭尽全力了,老太太却只好永远被蒙在鼓里了。

他们敲开第二扇门。这次还算幸运,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她咯咯地笑着,但没说几句话就马上闭嘴并摔上了门。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听着门内含糊不清却异常兴奋的笑声,心中均是一沉,他们开始怀疑自己伪装成人类的效果不如预期的那么有效。

第三家则恰好相反,史密斯夫人那张嘴就跟连珠炮似的,一分钟能吐出120个单词,可她的口音跟塞缪尔·希金斯·博萨姆一样,他们根本听不懂。达斯特好不容易才插进话去说了声抱歉,两人赶紧告辞。“为什么所有人的说话方式都跟广播里不一样?”他叹了口气,“如果他们都这么说话,他们又是怎么听懂广播的?”“我想,咱们一定是弄错了降落地点。”克里斯蒂尔说,现在他已经乐观不起来了。但这还不算完,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碰壁。他们接连拜会了一位盖勒普民意调查员、一位未来的保守党候选人、一位吸尘器推销员,还有当地黑市的贩子。

第六或第七个接待他们的人终于不是家庭主妇了。开门的是一个瘦小、枯干的男孩,湿乎乎的手上正抓着一本读物,一下子就吸引了两位拜访者。那是一本杂志,封面上画着一艘升空的巨型火箭,下方是一颗布满火山口的星球——不管那是什么星球,反正并非地球就是了。封面画上横列着一行大字:伪科学惊奇故事,售价25便士。

克里斯蒂尔看看达斯特,脸上露出一副“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的表情,后者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他。没错,终于找到了,这个人肯定可以理解他们。达斯特精神一振,急忙与男孩攀谈起来。“我想你能帮上我们。”他礼貌地说,“找到一个能理解我们的人真是太难了。你听我说,我们是从外太空来的,刚刚降落到这颗星球上,我们想和你们的领导人见面。”“哦。”吉米·威廉姆斯刚刚还在土星的外围卫星上冒险,心思还没有完全回到地球上,“你们的宇宙飞船在哪儿?”“在山上。我们不想吓到别人。”“它是一艘火箭吗?”“天哪,当然不是。火箭几千年前就被淘汰了。”“那它是怎么工作的?用的是原子能吗?”“我想是吧。”达斯特回答道,他的物理学基础很差,“还有其他形式的能源吗?”“别净说没用的。”克里斯蒂尔不耐烦了,“快点儿问他,我们到哪儿才能找到他们的政府官员?”

没等达斯特开口询问,房间内便传来一声狮吼。“吉米!跟谁说话哪?”“两个……男人。”吉米的声音有些战栗,“至少看起来像是男人。他们是从火星上来的。我就说过,火星上有外星人。”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位巨型悍妇,身板壮如大象,满脸杀气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凶狠地瞪着两个陌生人,又看了看吉米手中的杂志,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难道不觉得害臊吗?”她大吼着,扫视一眼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我居然养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废物!整天就知道浪费时间看这些垃圾,怎么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大人来教他点儿正经东西?火星人?哈!我说你们就是坐这种飞碟来的?”“可我们从来没提过什么火星。”达斯特战战兢兢地抗议道。

砰!门关上了。紧接着,门后传来激烈的怒骂声、纸张被撕烂的刺啦声,还有悲惨的哭号声。“这下可好。”达斯特说,“接下来怎么办?他为什么说咱们是从火星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火星甚至不是离这里最近的行星吧?”“我不知道。”克里斯蒂尔说,“不过我想,他们以为咱们来自临近的行星也很自然嘛。要是他们知道了真相,更会大吃一惊的。火星,嘿!那里的情况比这儿还要糟,我已经看过报告了。”他那超然的科学态度已经明显地开始动摇了。“暂时不要去房子里找人了。”达斯特说,“在户外的人肯定也不少。”

这个想法完全正确。他们没走多远,身边就围了一大群小孩子,他们吵吵嚷嚷地不知说些什么,但明显是些粗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哄哄他们,送他们一点儿礼物?”达斯特焦急地说。在和某些更加落后的种族打交道时,这么做经常很管用。“好吧,你带什么了?”“什么都没有,我还以为你……”

达斯特话没说完,这群小讨厌鬼已经一溜烟儿跑到另一条街上去了。这时候,另一个家伙,穿着蓝色制服,器宇不凡,正沿着大街走来。

克里斯蒂尔眼前一亮。“是个警察!”他说,“也许是去某处调查一起凶杀案,但他应该能抽些时间跟咱们谈谈。”只是他说这话时没什么底气。

希克斯警官惊讶地看着两个陌生人,竭力不让这种情绪从语气中流露出来。“你们好,先生们。你们在找什么?”“是的,我们在找人。”达斯特用最友好、最平和的口气说,“也许你能帮帮我们。你听我说,我们刚刚降落在这颗星球上,想和你们的领导人见见面。”“啥?”希克斯警官很吃惊,他愣了一会儿——但时间不长就平静下来。希克斯警官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他可不想当一辈子乡村警察。“你们刚刚降落,是这样吗?我想,是坐宇宙飞船来的吧?”“当然。”达斯特大大地松了口气。这个警察既没有怀疑,也没有发怒,如果是在某些更原始的星球上,这番话早就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了。“好的,好的。”希克斯警官说,他希望自己的语气能够安抚对方,让他们感到信任。(他们看起来很瘦弱,就算两人同时发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讲,我会尽力帮助你们。”“我太高兴了。”达斯特说,“听我说,我们特意选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降落,就是不想引起恐慌。在和你们的政府取得联系之前,知道我们的人尽可能越少越好。”“我能理解。”希克斯警官一边回答,一边急匆匆地四下张望,看有没有谁能帮他给警长带个口信,“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在这里谈论我们对地球的长期规划恐怕很不合适。”达斯特谨慎地说,“我只能说,我们已经全面调查过这片宇宙区域,并将很快开发这里,到时候,我们会在诸多方面向你们提供帮助。”“你们真是太好了。”希克斯警官热情地说,“我想,当前最重要的事是请你们随我来,我们先去警察局,稍后再安排你们与首相的会晤。”“非常感谢。”达斯特心中充满了感激。他们信任地与希克斯并肩而行,警官却时时放慢脚步,让他们走在前面,直到一行三人抵达乡村警察局。“这边请,先生们。”希克斯警官彬彬有礼地引领他们走进一个小房间,这里光线暗淡,几乎没什么摆设,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原始。他们还没看清周围的环境,就听“咔哒”一声,一扇铁栅栏门将他们和警官隔离开来。“现在不用担心了。”希克斯警官说,“你们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我过一会儿再回来。”

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大眼瞪小眼,马上明白事情不妙。“我们被关起来了!”“这是一间牢房!”“这下我们怎么办?”“不知道你们两个懂不懂英语。”昏暗的阴影里传来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请让我安静地睡会儿觉好吗?”

两位新犯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还有个“狱友”。那是个颓废的年轻人,正躺在牢房角落里的床上,只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他们,眼神疲倦而不满。“我的天哪!”达斯特紧张兮兮地说,“你觉得他会不会是个危险的罪犯?”“现在看来倒没什么危险。”克里斯蒂尔说,他觉得自己的判断要更精准一些。“你们犯了什么事儿?”陌生人问道,他摇摇晃晃地坐起身,“你们看起来像是刚参加完化装舞会。啊,我的头好疼!”说着,他又一头趴倒在床上。“化过妆的人都要关起来吗?太不讲道理了。”心地善良的达斯特非常惊讶,他用英语继续说,“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到这儿来。我们只不过告诉警察我们是谁,从哪儿来,结果就变成这样了。”“好吧,你们是谁?”“我们刚刚降落……”“得了,没必要再说一遍了。”克里斯蒂尔插话进来,“根本没有人会相信我们。”“嘿!”陌生人又一次坐了起来,“你们说的是哪国话?我能听懂几门外语,却从没听过你们的语言。”“哦,好吧。”克里斯蒂尔对达斯特说,“你不妨跟他说说。反正在那警察回来之前,我们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此时此刻,希克斯警官正用最诚挚的语气与当地精神病院的院长通话,对方态度坚决地表示,所有病人都在,没有一个逃跑。不过,他也保证随后会认真检查一次,有了结果便会打电话告知。

希克斯警官放下电话,心想这一切是不是纯属恶作剧?他无声无息地走回拘留室,只见三个“囚犯”正在亲热地聊天,于是又踮着脚尖走了回来。确实应该让他们先冷静一下,这样对他们三个都有好处。警官轻轻地揉了揉眼睛,今天凌晨时分,他可是费了不少劲儿才把拳打脚踢的格拉汉姆先生塞进拘留室里。

这个年轻人昨晚彻夜狂欢,现在终于清醒过来。虽然他被关在拘留室里,却一点儿也不后悔——如果你拿到了学位证书,本以为能通过就算万事大吉,没想到还赚了一笔优等奖学金,不庆祝一下岂不是太没天理了?可这会儿他有点儿担心自己是不是还没醒酒。达斯特刚刚讲完,正在等待对方的反应,当然,他没指望格拉汉姆会相信。

在这种情况下,格拉汉姆心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宁可信其有,直到幻觉自行消散。“如果你们的宇宙飞船真的在山里,”他说,“你们肯定可以通知同伙把你们救出去。”“我们打算自己解决。”克里斯蒂尔很有尊严地说,“再说,你太不了解我们船长了。”

他们讲得倒也挺可信的,格拉汉姆心想,整个故事很有说服力,只是……“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们有能力建造宇宙飞船,却逃不出乡村警察局里这一间可怜的牢房?”

达斯特看了看克里斯蒂尔,后者不高兴地嘟囔着。“其实我们很容易就能出去。”这位人类学家说,“可是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不想使用暴力手段。你肯定不知道那将会引起多大的乱子,事后我们还得提交一大堆报告。再说,就算我们逃出去,没等回到飞船上,你们的特种部队就能把我们抓回去。”“小米尔顿可没什么特种部队。”格拉汉姆哈哈大笑,“只要没人拦着,咱们到达白鹿酒吧之后还能找到我的车。”“哦!”达斯特的精神马上振作起来。他转向自己的同伴,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会儿,然后,他异常谨慎地从衣服内袋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小圆棒,那副小心的样子,活像一个紧张的小姑娘第一次摆弄一把上膛的手枪。与此同时,克里斯蒂尔也“嗖”的一声蹿到最远的角落里。

就在这一刻,格拉汉姆猛然打了个激灵,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而且意识到刚刚听到的离奇故事从头到尾全是真的。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四下溅射的电火花,也没有五光十色的激光束——三尺开外的一堵墙却无声无息地分解了,只剩下一摊细小的粉末。刺眼的阳光径直照进拘留室。达斯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把那件秘密武器收了起来。“来啊,快点儿。”他催促格拉汉姆,“我们一起走。”

没有人追赶他们,希克斯警官还在电话里和院长争论,直到几分钟后,这位聪明的年轻人才回到拘留室,见到了职业生涯中最惊人的一幕。白鹿酒吧里的人再见到格拉汉姆时一点儿都不意外,他们全都知道这小子昨晚是在哪里度过的,并且希望当他的案子开庭时,法官大人能够网开一面,放他一马。

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胆战心惊地爬进宾利车的后座,这辆破车简直就要散架了,格拉汉姆却亲切地叫它“小玫瑰”。还好,在那锈迹斑斑的引擎盖下面,发动机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不一会儿,他们便大喊大叫地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逃出了小米尔顿。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速度的相对性。近几年来,他们一直以每秒几百万英里的高速在太空中往返穿梭,旅途相当平静,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会儿却被吓个半死。等到克里斯蒂尔的气息喘匀了,他才取出微型通话器,向飞船呼叫。“我们正在返回的路上。”他迎着狂风大吼道,“有个智力非凡的人类跟我们在一起。预计还要——呜哇!——对不起——我们刚刚越过一座桥——十分钟就能抵达。你说什么?没有,当然没有,一点儿麻烦都没有,一切都非常非常顺利。再见!”

格拉汉姆回头看了一眼两位搭车客,只看一眼,就把他吓了一跳。他们的耳朵和头发(粘得不够牢)已经被大风刮走了,他们的本相正在渐渐暴露。格拉汉姆有些不安地想,这两位新朋友好像连鼻子也是假的。不过,算了,看着看着什么都能习惯了。今后他还不知道要跟他们打多长时间的交道呢。

剩下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不过,第一次降落地球的整个经过,还有格拉汉姆大使是在什么特殊情况下代表地球人加入宇宙大家庭的,这些细节以前从未有人披露过。我们在外星事务部工作期间,曾经做过大量工作,这才说服克拉斯蒂尔和达斯特本人,得到了这些至关重要的材料。

于是我们可以理解,正是因为克里斯蒂尔和达斯特在地球上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所以上级才会选择他们首次来出访我们神秘莫测的邻居——火星人。同样,根据上述材料,我们也能理解,他们两人在接到新任务时是极不情愿的。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听说过他俩的消息这件事,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扭捏的兰花

在白鹿酒吧,几乎没人相信哈利·珀维斯的故事全是真的,但大家都承认,其中有一些比另外一些显得更真实。然而,就真实度来说,“扭捏的兰花”明显属于很难叫人相信的那一类。

我不记得哈利在讲这个故事时用了什么惊人的开场白,或许是某个兰花爱好者把最近鼓捣来的丑八怪搬进了酒吧,结果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不管我记得多少,毕竟故事才是关键。

这一次神奇冒险的主角并非哈利的众多亲属之一,但他拒绝解释为什么会知晓这么多乌七八糟的细节。这是发生在温室里的传奇故事,我们的“大英雄”——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是个人畜无害的小职员,名叫赫拉克勒斯·基庭。如果你认为这是故事当中最不可信的部分,那么,还请少安毋躁。

赫拉克勒斯绝不是随随便便听过就忘的名字。可如果你叫这个名字,身高却只有四英尺九英寸,体形瘦小枯干,就算勤于健身,体重也仅有九十七磅,那也未免太尴尬了。或许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赫拉克勒斯很少与人接触,他所有真正的朋友都长在花园内侧潮湿温室的花盆里。他的日常需求很简单,在自己身上很少花钱,但种植的兰花和仙人掌却是非同一般。实际上,他在花卉养殖这个圈子里可谓声名远播,还经常收到来自全球各个偏远角落的包裹,里面散发着腐殖土和热带丛林的鲜活气息。

亨丽艾塔姑妈是赫拉克勒斯唯一还在世的亲人,两人若站在一起,你恐怕很难找到更为强烈的对比了。她身材壮硕,足有六英尺高,经常穿一身色彩艳丽的哈里斯粗花呢条纹外衣,开起捷豹车来天不怕地不怕,还一支接一支地抽雪茄。她的父母把这位心肝宝贝当成男孩子养,不知道这算不算达成了他们的心愿。亨丽艾塔姑妈一个人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她养了好多狗,各类品种、各式大小都有。她身边总会陪着一对儿新宠,那可不是其他女士们经常放在手提包里的小型袖珍犬。基庭女士的犬舍里只有大型丹麦犬、德国黑背牧羊犬、圣伯纳犬等等。

亨丽艾塔奉行男卑女尊,她瞧不起男人,所以至今未婚。然而出于某种原因,她却很喜欢赫拉克勒斯,两人叔侄情深(没错,就是这个词),几乎每个周末她都会来看他。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或许在亨丽艾塔眼里,赫拉克勒斯会让她产生一种优越感。如果他是男性中的典型,那么,男性实在是急需关爱的一群人。不过,就算亨丽艾塔动机如此,她本人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她似乎由衷地爱着自己的侄子。她有些居高临下,但绝非冷酷无情。

可以想见,她的“关爱”对赫拉克勒斯严重的自卑情结没起到多少帮助。起初,他还很迁就自己的姑妈;后来,他开始害怕她的定期来访、她的粗声大气,还有她那足以捏碎掌骨的大力握手;久而久之,他恨死了她。实际上到最后,他的恨成了生命中的全部,甚至超过了对兰花的爱。但他很小心,没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他知道,如果亨丽艾塔姑妈发现他的心思,恐怕会把自己撕成两半,喂给她那群大狼狗。

可是,渐渐地,赫拉克勒斯再也没办法压抑被禁锢的情感。即便他想谋杀亨丽艾塔姑妈,依然表现得很有礼貌。他经常处于谋杀的边缘,尽管他知道自己下不了手。直到有一天……

根据花卉经销商的说法,这种兰花来自“亚马孙流域的某地”——一个非常含糊的邮政地址。尽管没有人会比赫拉克勒斯更喜欢兰花,可当他第一眼见到它时,依然没什么好印象:一块乱蓬蓬不定型的根,大概有人的拳头大小——仅此而已。它有股腐烂的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腐肉一般的气息。赫拉克勒斯甚至不相信能把它养活,他对经销商也是这么说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没花多少钱便买下了它,随后漫不经心地带它回家。

头一个月里,兰花没有任何生命迹象,赫拉克勒斯也不以为意。然后,有一天,一株小小的绿芽露出头,开始向着阳光伸展。从那以后,它长得飞快,没多久便长出一株成人手臂粗细的枝干,绿油油的,充满生机,枝干顶部还生出一圈奇怪的突起——除此以外便毫无特色了。赫拉克勒斯却十分兴奋,他敢肯定自己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品种。

现在,兰花的长势确实令人称奇——很快它就比赫拉克勒斯还高了,当然,这也不是特别高。就连那一圈突起物也在生长,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开花似的。赫拉克勒斯焦急地等待着,他知道有些花非常短命,一开即谢,所以尽可能长时间待在温室里。尽管他悉心等候,一天晚上,兰花还是挑在他睡觉的时候开了。

第二天早上,兰花展开八条摇晃的蔓藤,几乎垂到地上。它们一定是在植株内部生长,然后以一种——对于植物世界而言——爆炸般的速度伸出来的。赫拉克勒斯惊讶地瞪着这一切,更加细心地照顾它。

到了晚上,他正给兰花浇水、松土,突然注意到一个更奇特的现象。蔓藤正在变粗,而且并非完全静止不动。它们会抽动,动作虽然轻微,但明显错不了,仿佛它们本身拥有生命一样。就算赫拉克勒斯对植物充满了兴趣和热情,见到这一幕仍然感到阵阵不安。

几天以后,这一现象更加明显。每当他接近兰花,蔓藤便会摇摇晃晃地伸向他,那样子实在叫人不安。兰花显出强烈的饥饿感,令赫拉克勒斯很不自在,心里总好像有个声音在嘀嘀咕咕。过了好久,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对自己说:“对啊!我怎么这么笨啊!”随即跑到当地图书馆,花了半个小时重读一段很有意思的小说——《奇兰花开》,作者是个叫H.G.威尔斯的家伙。“我的天哪!”读完整个故事,赫拉克勒斯心中暗暗叫苦。书中的兰花会散发出令人昏厥的气味,迷晕它的猎物,他养的这一株还不会这一招,但其他特征简直一模一样。赫拉克勒斯回到家,心中依然忐忑不安。

他打开温室大门,站在门口,目光沿着绿色植物排成的“林荫大道”一路游移,最后落到那株珍稀品种身上。他估算着蔓藤的长度——他发现自己已经改口叫它“触手”了——小心翼翼地走到安全距离以外。兰花确实给人一种印象:它很警觉,很危险,更像是动物,而非植物王国中的一员。赫拉克勒斯想起弗兰肯斯坦博士的不幸遭遇,心中更不开心了。

可是,也太荒唐了!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好吧,只要做个试验不就清楚了……

赫拉克勒斯走进屋子,几分钟后返回,手里拿着一根扫帚柄,顶端戳着一块生肉。他感觉自己非常傻,对方明明只是一株兰花,他却表现得像在开饭时间一步一步靠近一头狮子的驯狮人。

一开始,什么事都没发生。随后,两条触手不安地鼓噪起来。它们开始前后摆动,兰花似乎下定了决心。突然,触手迅速扬起,速度之快,令赫拉克勒斯眼前一花。它们缠住生肉,赫拉克勒斯只觉木棍顶端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接着,肉块不见了——兰花紧紧地抱着它,如果硬要打个比方,就像饿鬼把肉护在胸前。“哎哟我的天呀!”赫拉克勒斯吓得大叫,他还从没用过这么强烈的语气词。

接下来二十四小时里,兰花没有显出进一步的生命迹象,它在等待肉块变质腐烂,同时生长出自己的消化系统。第二天,一套形似须根的网状茎蔓已然包裹住隐约可见的腐肉。到了晚上,肉块不见了。

兰花第一次尝到了血腥味。

赫拉克勒斯在观察自己的杰作时,心情很复杂,他已经做了好几次噩梦,还预见到一系列可怕的后果。兰花现已长得十分粗壮,如果被它抓住,他就完蛋了。不过,当然了,他不会让自己陷入一丁点儿危险当中。他设计了一套浇灌系统,这样就可以站在安全距离之外为它浇水了。喂它那些不同寻常的食物时,他也只是把东西扔到它触手可及的范围之内。现在它每天能吃一磅肉,令人不安的是,他感觉只要有机会,它肯定吃得下更多。

总体而言,这么一个植物学上的奇迹落到他手中之后,赫拉克勒斯良心的不安超过了心中的惊喜。不论何时,只要他愿意,他都能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兰花养殖者。但他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把兰花当成宠物,他就是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人。

如今兰花已有六英尺高,但它还在长——只是长势比从前慢多了。其他所有植物都被挪到温室另一端,因为赫拉克勒斯害怕它会吃人,不希望自己照看其他植物时遇到危险。他沿着中间过道拉起一道绳子,免得自己不小心走进那八条触手的地盘之内。

显然,兰花已经发育出一套高度完善的神经系统,相当于拥有了智能。它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喂食,还会表现出兴奋的样子,这绝对错不了。最神奇的是——尽管赫拉克勒斯不敢完全确定——它好像还能发出声音。有几次,在喂食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一阵难以置信的高亢哨音,只是这声音几不可闻。新生的蝙蝠好像也能发出同样的声音——他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兰花是在用声音引诱猎物进入它的魔掌吗?如果是这样,它这本事似乎对他还不起作用。

赫拉克勒斯一边研究有趣的发现,另一边还要应付亨丽艾塔姑妈和她那群大猎狗,姑妈嘴上说它们不会在室内大小便,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个周日的下午,你都能听到她在街上大呼小叫,一条狗坐在副驾驶位,另一条则霸占了行李厢。然后就见她一步跨上两级台阶,打声招呼差点把他震聋,握起手来几乎把他捏成残废,张嘴直接把雪茄烟雾喷到他脸上。有一次,赫拉克勒斯以为她要吻他,结果被吓得半死。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么娘娘腔的举动根本有违他姑妈的天性。

亨丽艾塔姑妈看不起他种的兰花,眼神中总是带着不屑。浪费时间躲在温室里摆弄花花草草在她看来是无味的消遣。一身力气无从发泄时,她会跑到肯尼亚猎场大杀四方,可这不会让赫拉克勒多斯喜欢她半点儿,他憎恨血腥的运动。尽管他对姑妈的厌恶与日俱增,可每个周末,他都会谦卑地为她奉上茶点,两人坐在一起亲切地聊天,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亲密无间。亨丽艾塔绝对想不到,赫拉克勒斯为她倒茶时,恨不得在茶水里下毒。在她粗野的外表之下,实际上是一颗脆弱而善良的心,如果她知道一切,这颗心会被深深地伤透的。

赫拉克勒斯从没对亨丽艾塔姑妈提过他的“章鱼植物”。他有时会带姑妈欣赏最钟爱的花草,但这一次,他严格保守着秘密,或许他还没想好完整的恶毒方案,可他的潜意识已经在考虑了……

一个周日的深夜,捷豹车的轰鸣声在夜色中渐渐远去,赫拉克勒斯回到温室平复受伤的心灵,那个主意在他脑海中头一次完全成形。他盯着那株兰花,它的触手已有成人的大拇指粗细。这时,一幅令人开心的画面突然在他眼前闪现。他想象亨丽艾塔姑妈被这头怪物紧紧抓住,拼命挣扎,却无力逃脱食肉触须的缠绕。为什么不呢?这可是完美的犯罪呀。侄儿心急如焚地赶到,可是为时已晚,无法伸出援手,随后他发疯似的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后,也只看到一场可怕的悲剧。没错,他们会清查现场,可在赫拉克勒斯悲痛的哭泣声中,法医的责难也将烟消云散……

他越想越喜欢这个主意,只要兰花配合,他想不出任何破绽。显然,最大的问题就是兰花本身,他要好好训练这株植物。食肉花的模样已经足够凶恶,他还要赋予它残暴的本性以和外形相称。

考虑到这事没有先例可循,也找不到专家指教,赫拉克勒斯只好自行制订几条看似合理又系统的方案。他把肉挂在钓鱼竿上,在兰花势力范围之外摇晃,引逗它疯狂地探出触手。每当这时,它那高亢的尖叫清晰可闻,赫拉克勒斯很好奇,它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他还想知道,它的感觉器官在哪里?可这又是一个谜,不仔细研究很难搞清楚。如果一切顺利,亨丽艾塔姑妈或许有个短暂的时机能查出这些问题的真相——不过,恐怕她没有时间讲出来以造福子孙后代了。

毫无疑问,这家伙已经非常强壮,足以对付任何猎物。它曾把赫拉克里斯手中的扫帚柄一把抢过,似乎没用多少力气,木棒便在一阵“嘁哧喀嚓”声中断成几截,训练员的薄嘴唇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他待自己的姑妈愈加体贴周到,从各个方面讲,他都像一个模范侄子。

赫拉克勒斯心想,他的“骑马斗牛士”战术已把兰花的捕猎激情调动起来,接下来是不是该用活饵训练了?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几个星期,在这期间,他每次上街都会虎视眈眈地盯着经过的狗和猫,可是最后,他放弃了。原因很简单,他心肠太软,下不了手。看来,只好让亨丽艾塔姑妈成为第一个牺牲品了。

在计划付诸实施以前,他先把兰花饿了两个星期。他只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又不想让这怪物过于虚弱——只是为了吊起它的胃口,让猎杀行动更有保障。然后,他端着茶杯回到厨房,坐到亨丽艾塔雪茄烟的下风处,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姑姑,我想带您去看样东西。我一直保密,就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您看了一定会高兴死的。”

他想,这个说法不是特别准确,不过大体上是这个意思。

姑妈把雪茄从嘴边拿开,眼睛看着赫拉克勒斯,脸上写满了惊讶。“好啊!”她粗声大气地说,“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你搞到什么好东西了,小坏蛋?”说着,她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把他肺里的空气全震出来了。“你永远不会猜到的。”赫拉克勒斯咬紧牙关,他终于喘过气来,“在温室里。”“哦?”姑妈一脸迷惑。“没错——请这边走,来看看吧。一定会让您大开眼界。”

姑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是表示怀疑的意思,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跟在赫拉克勒斯身后。两条德国黑背正在撕咬地毯,它们不情愿地看着女主人,四条腿半蹲半起,于是她大手一挥,叫它们坐回去接着玩。“很好,孩子们。”她粗声粗气地下命令,“我一会儿就回来。”

赫拉克勒斯心想:这可不大可能了。

这时,天色已然黑透,温室里没有灯光。两人走进温室,姑妈抽了抽鼻子:“我的天!小赫,这地方臭得跟屠宰场似的。上次在布拉瓦约打完大象之后,我就没闻过这种味儿。那次我们找那家伙找了一个星期!”“不好意思,姑姑。”赫拉克勒斯一边道歉,一边推着她朝黑暗深处走,“我用了一种新型肥料,效果惊人啊。别停下——还有几码。希望这是一个真正的惊喜!”“我只希望你不是开玩笑。”姑妈疑惑地说,脚步咚咚地继续朝前走。“我保证,绝不是开玩笑。”赫拉克勒斯回答。他站住了,手放在电灯开关上。他能看到兰花若隐若现的阴森黑影——姑妈离它不到十英尺远了。等到她走进危险地带,他一把点亮了电灯。

灯光骤然亮起,仿佛一切都冻结了一般。亨丽艾塔姑妈钉在那里,两手叉腰,面前便是那株巨大的兰花。这一刻,赫拉克勒斯突然害怕起来,他担心姑妈会吓得后退,而兰花却来不及发起攻击——可他看到,她正呆呆地望着兰花,不知在她心里,这会是个什么鬼东西?

足足五秒钟之后,兰花终于动了。悬垂的触手快如闪电——却不是按照赫拉克勒斯的心意向外伸出。兰花的触手紧紧地、防卫似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同时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一瞬间,赫拉克勒斯见识到丑陋的真相,他的梦想破灭了。

他的兰花是一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它也许能对付亚马孙丛林中的野兽,可突然出现的亨丽艾塔姑妈让它吓破了胆。

至于它的“牺牲品”呢?亨丽艾塔姑妈还在惊讶地看着它,随后,她的心情迅速转变了。她以后脚跟为轴转了个圈,伸出手指指向她的侄子。“赫拉克勒斯!”她大声咆哮。“这可怜的孩子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你是不是欺负它了?”

他只好低垂着头,满脸羞愧和懊丧。“没……没有,姑姑。”他嗫嚅着,“我猜它天生胆小。”“好吧,驯服动物我在行,你早该叫我来了。你必须严厉些——还要温柔。善心总是有用的,只要让它明白谁才是主子。乖,乖,天啊——别怕姑妈——我不会伤到你……”

这也太离谱了,赫拉克勒斯满心绝望。亨丽艾塔姑妈温柔得令人惊诧,她在安抚那株兰花,轻轻拍打,缓缓抚摸,直到它的触手放松,刺耳的尖叫平息下来。几分钟后,它终于不再害怕了。它探出一根触须,迎合着亨丽艾塔粗大手指的抚摸。赫拉克勒斯再也控制不住,憋着哭声跑了出去……

从那天起,他垮了。更糟的是,他再也走不出蓄意犯罪的阴影了。亨丽艾塔姑妈得到了一只新宠物,她不再满足于周末才来,而是一周要来两三次。显然,她不相信赫拉克勒斯会善待兰花,反而怀疑他在欺负它。她还带来了好吃的,尽管她的狗对那些东西不屑一顾,兰花却喜欢得不得了。只是那股味道已经不限于温室,开始慢慢地渗入整间房子……

就这样。哈利·珀维斯总结道,他终于讲完了这个荒谬的故事。最后的结果是——对于各方来说,至少有两方很满意。兰花很幸福,亨丽艾塔姑妈又有了可以发挥爱心的新玩具(有人有疑问吗?)。那东西时不时就会精神崩溃,哪怕一只老鼠钻进温室,她也得冲进去安抚一番。

至于赫拉克勒斯,他已经没有机会给另外两位制造任何麻烦了。他好像渐渐变成了一种麻木的植物——实际上,哈利意味深长地说,他本人越来越像一株兰花了。

当然,是那种老实无害的品种……

安全调查

经常有人说,如今是工业流水线和大批量生产的时代,至于过去那些专业技工,那些用木料和金属创造无数珍宝的艺术家,已经永无立足之地了。一般来说,这种话都是错误的。当然,这样的人已经很少见了,但他们没有灭绝。他们不得不经常变换职业,但他们的适应力极强,所以生命力旺盛。即便是在曼哈顿岛,你依然可以找到他们,前提是你要知道上哪儿去找。要找那些租金低廉、消防法规照顾不到的地方,比如公寓楼的地下室,或是废弃工场的阁楼,在那里,或许你便能发现他们逼仄、凌乱的手工作坊。或许他们不再制作小提琴、布谷鸟钟和音乐盒,可他们精湛的手艺一如既往,造出的作品绝无雷同。他们并不抵触机械化——在他们的工作台上或零散的材料堆里,你总能找到几件电工器具。他们经常搬家——他们四处流动,身怀绝技,以零工为生,却永远意识不到,在他们手中,生产出了无数永垂不朽的艺术珍品。

汉斯·穆勒的手工作坊就是一间位于废弃仓库后的大屋,你站在皇后区大桥用力丢一块石头,就能扔进他的作坊里。附近多数建筑都已登记在册,时刻准备拆除,汉斯早晚又得搬家。要进入工厂唯一的大门,首先要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白天,那里被当作停车场,夜里则是附近不良青年的集结地。但他们不会找汉斯的麻烦,因为他跟警察的关系搞得不错,定期检查时双方“合作”态度积极。汉斯灵巧地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各方面都打点得非常好,警察很赏识他,不会向他施加任何压力。身为守法公民,他的表现相当出色。

汉斯目前的工作,会让他的巴伐利亚祖先迷惑不解。实际上,若是在十年以前,汉斯自己也会深深困惑。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一个破产的客户,因为付不起雇用汉斯的工钱,只好送给他一台电视机……

汉斯收下电视机时很不情愿,他不是个老古董,也并非讨厌电视机,只是心想:自己哪有时间看这鬼东西嘛?但他又一转念,至少,这玩意儿也能卖个五十美元吧。但在卖掉之前,还是看看有什么节目好了……

他伸手按下开关,屏幕上出现了活动的画面——结果,就像之前的无数人一样,汉斯深陷其中。他进入了一个从没听说过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战斗飞船,有奇异的行星,还有神奇的外星人——实际上,这个世界属于扎普船长,太空军团的最高司令官。

只有在播放乏味的赞助广告(“伟大的‘嘎嘣脆’!神奇的谷物食品啊!”)和几乎同样乏味的拳击比赛(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像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一样打架)的时候,那个世界的魔力才会渐渐退去。汉斯是个单纯的人,他一向喜欢童话故事——而电视里的现代童话,是格林兄弟做梦也无法想象的。所以,汉斯最终也没能卖掉电视机。

可是,几个星期后,当初的天真变得老成,不加批评的享受渐渐褪色。汉斯变得越来越生气,首先是因为那个未来世界里的家具和陈列摆设。前面我们说过,汉斯是个艺术家,所以他绝对无法接受一百年以后,人们的品位还会那么差,甚至退化到“嘎嘣脆”广告商的地步。

还有,虽然他没怎么考虑扎普船长及其对手该用什么武器,因为他不想冒充内行,对他们手中的便携式质子粉碎枪的工作原理指手画脚,可它们既然能开火,那为什么还要搞得如此粗陋?完全没道理嘛。再说了,人物的服装,还有飞船的内部设计——根本没有说服力嘛。他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他一直对日常事物的发展演变保持着高度关注,就算是幻想领域,他的想法依然适用。

我们刚刚说过,汉斯是个单纯的人,同时也是个感觉敏锐的人。他早就听说做电视节目很赚钱,于是他坐下来,开始着手画图。

汉斯·穆勒的主意令《扎普船长》的制片人眼前一亮,当即坐直了身子。其实,他早就对他手下的道具布景设计师失去了耐心。汉斯的设计里有一种真实感,充满了写实主义风骨,令人印象深刻,在剧集的幻想元素中脱颖而出。要知道,就连《扎普船长》最狂热的粉丝也开始讨厌原来的风格了。汉斯当场得到聘用。

不过,汉斯开出了自己的条件。纵然当前的工作比他从前一辈子所赚的钱还要多,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出于爱。他不召助手,还留在原来的小作坊里。他只想制作模型,完成基本设计。至于大批量生产,就拿到别的地方去做吧——他是个手艺人,而非批发商。

工作进展一切顺利。在过去六个月里,《扎普船长》彻底改头换面,如今已令其他太空歌剧题材的对手深感绝望。观众们认为,它已经不仅仅是有关未来的电视连续剧了,它就是未来本身——这一点毫无异议。就连该剧演员都受到了全新拍摄环境的影响——走出电视荧屏,他们有时就像来自20世纪的时间旅行者,一不小心滞留在维多利亚时代,令他们愤愤不平,因为他们无法再使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某些小玩意儿了。

可是汉斯对此一无所知,他幸福地沉浸在工作之中,除了制片人,谁的面也不见,一切工作事务全由电话联系——他只看最后的结果,以确保他的设计行之有效。唯一能将他与商业电视节目里的幻想世界联系起来的,只是扔在作坊角落里的一箱“嘎嘣脆”。那是感激涕零的赞助商送来的礼物,他只咬过一口,当然没忘了表示谢意,毕竟,吃这玩意儿人家没收他钱。

一个周日的晚上,他工作到很晚,正在给新设计的太空服头盔做最后的润色。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人进来了。他在工作台前慢慢转过身,看向大门。门本来是锁着的——可不知怎么无声无息地开了,门口站着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汉斯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好容易才鼓起勇气面对两个不速之客。谢天谢地,还好他身上没多少钱,可他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好事,如果他们恼羞成怒……“你们是谁?”他问道,“到这儿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朝他走来,另一人留在门口观察外面的动静。他们都穿着全新的大衣,头顶的帽檐压得很低,汉斯看不到他们的脸。他心想:这两人穿得如此气派,肯定不是普普通通的小毛贼。“没必要害怕,穆勒先生。”近前那人回答道,他毫不费力就看穿了汉斯的心思,“这不是抢劫,而是公事。我们来自——安全局。”“我不明白。”

对方掀开大衣,取出一只文件夹,打开后掏出一沓照片。他像洗牌似的快速翻找,最后抽出一张照片。“你让我们相当头疼啊,穆勒先生。我们花了两周时间才发现你的行踪——你的雇主真是守口如瓶。很显然,他们想把你藏起来,免得被竞争对手发现。可惜,我们还是找到了你。希望你能回答几个问题。”“我不是间谍!”汉斯气恼地回答,他听出了来人的弦外之音,“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忠诚的美国公民!”

对方不理他,只把照片递了过来。“认识这个吗?”他问道。“认识。这是扎普船长的飞船内部。”“你设计的?”“是啊。”

来人从文件夹中又取出一张照片。“这个呢?”“火星都市博尔达,这是空中俯瞰的景观。”“也是你的主意?”“那还有假?”汉斯回答,他火气上升,不由语气加重。“还有这个?”“哦,是质子枪,我的得意之作。”“告诉我,穆勒先生——这些全是你设计的?”“废话,我没剽窃过任何人!”

提问者转向他的同伙。两人商量了几分钟,声音很低,汉斯一个字也听不清。他们似乎就某些问题达成共识,密谈终于结束,而汉斯已经忍不住要去抓电话听筒了。“很抱歉。”来人继续说道,“这是一起严重的泄密事件。也许只是个……呃……巧合,或许出于无意,但问题的严重性毋庸置疑,希望你能配合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陌生人的语气很有力度,透露出一种权威,于是汉斯一声不吭,找到外衣穿在身上。不知怎么的,他不再怀疑两位来访者的身份,也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他有些担心,但并不特别惊慌。当然,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他想起一个传闻,在战争期间,有位科幻作家精准地描写了原子弹爆炸的场景,结果引起当局恐慌。有许多秘密研究正在暗地里进行,这种巧合难免会发生。他只是好奇自己“泄密”什么了?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看小作坊,还有跟在身后的两人。“这是个可笑的错误。”他说,“就算我在电视节目里‘泄露’了某些秘密,一切也都是巧合。我没做任何惹恼FBI的事。”

另一个来访者终于开口了。他的英语水平很差,口音也非常奇怪。“FBI是啥?”他问道。

汉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他只看到一艘宇宙飞船。

神的九十亿个名字

“这个要求有点儿出乎意料啊。”瓦格纳博士说——他居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真是难能可贵,“据我所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要向西藏的寺院供应一台自动序列计算机。不是我喜欢问东问西,但我真的很难想象你们这种……呃……‘宗教团体’会有使用这种计算机的需求。你能解释一下你们打算用它做什么吗?”“非常乐意。”喇嘛回答道。他整理一下身上的丝质袈裟,小心翼翼地将刚才用来换算货币的计算尺放到一边,说道:“你们的马克V型计算机可以处理高达十位数以上的常规数学运算,但我们的功课比较特殊,我们更关注的是字母,而非数字。所以我们希望你们调整一下输出电路,让计算机打印出文字,而不是一串串数字。”“我不太明白……”“在过去的三个世纪里,我们一直在做这项功课——实际上,从喇嘛寺建成之日起就开始了。以你的思维方式,这事听起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所以在我解释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有成见。”“那是当然。”“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我们正在编写一本名录,会把至高之神所有可能的名字囊括其中。”“对不起,你说什么?”“我们有理由相信,”喇嘛泰然自若地继续说,“在我们设计的字母表中,只要九个字母,经过排列组合,便能将神所有的名字都列出来。”“你们已经做了三个世纪?”“是啊。我们预计,完成这项功课大概需要一万五千年。”“哦。”瓦格纳博士看上去有些恍惚,“现在我明白你们为什么要租一台计算机了。但你们做这个‘功课’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喇嘛犹豫了片刻。瓦格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冒犯了他,即便是,对方在回答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火气。“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将它称为一种仪式,但这是我们信仰的基础。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有许多名字——上帝、耶和华、安拉,等等——不过这些都是人造的符号。这里将会涉及一系列复杂的哲学问题,我不打算在此进行争论。可你要知道,如果能穷尽所有字母,完成所有可能的排列组合,那么我们一定能找到那位至高神真正的名字。我们的功课就是要列举出所有的名字。”“我明白了。你们是要从AAAAAAAA……开始,一直排列到ZZZZZZZZ……”“完全正确——只不过我们用的是自己设计的一种特殊的字母表。这项功课很烦琐,所以我们打算借助于更加完善的电子设备。我们还需要设计相应的程序以剔除不合理的排列项。比如说,在一个名字中,同一个字母出现的频率不能超过三次。”“三次?应该是两次吧?”“是三次,没有错。你不明白我们的语言规律。就算你懂,要解释清楚恐怕也需要很长时间。”“我想也是。”瓦格纳急不可耐地说,“请继续。”“幸运的是,就功课内容来看,调整自动序列计算机是件相当简单的事。只要编程合理,它就可以把字母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好,再把结果打印出来。完成这项功课原本需要一万五千年,有了计算机,只要一百天就够了。”

瓦格纳博士几乎听不到从楼下曼哈顿大街传来的微弱噪音,他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周围只有天然形成的群山,全无人工斧凿的痕迹。在高山之巅的偏远寺庙里,僧人们正在耐心地工作着,一代接一代,把那些毫无意义的名字誊写到一本名录上。人类的愚昧当真没有极限吗?不过,这只是他内心的想法,一丝都不能外露。毕竟,顾客才是上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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