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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6 05: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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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松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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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良

从良试读:

第1章 伤害

金花的“游戏”竟然又出了问题,这是华雨没有想到的。

华雨接到金花的电话已是午夜。这时烧金窝酒吧已进入了高潮。惊心动魄的迪斯科音乐像潮水一样从KTV包房的门缝涌进来,震得花岗岩地面都在微微颤动。华雨每到这时就快要坚持不住。做酒吧最难熬的就是午夜,如果不习惯,简直比死还难受。华雨自己也感到奇怪,来这里工作一段时间了,生物钟却始终没调整过来,每到后半夜就忍不住困倦。这种困倦的感觉就像瞬间失忆,即使站着也能恍惚睡一下。但华雨知道,越到这时也就越要格外小心。客人大都已喝得酒酣耳热,男人在这种地方喝了酒往往就会露出本相,他们有的故意说些很色情的话调笑,也有的趁华雨开酒瓶或端饮料时故意用手在她身上敏感的地方有意无意地蹭一下,还有的则干脆放下酒杯,硬要将华雨拉到自己腿上来。华雨却一直不动声色。她知道,此时最好不要跟这些客人认真,否则他们一旦恼羞成怒,会借着酒劲闹事甚至将房间砸得一塌糊涂,那样自己不仅拿不到小费,搞不好还要替他们埋单。所以,华雨只是客气地躲闪,或者问他们还需要什么——饮料或矿泉水,以此来提醒这些客人自己只是这里的侍酒员,并不是做小姐的,更不会随随便便就让客人做什么事情。华雨已经注意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秃头胖子应该是来这种场所的老手,他表面不动声色,脸上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但两只手却不放过每一个机会在华雨的身上游来游去,有几次华雨险些叫出声来。幸好在这时,川上加代子推开KTV包房的门,冲她做了一个接电话的手势。川上加代子总是在这种时候适时出现,华雨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她,自己在很多场合该怎样应付。这时,川上加代子的这个手势刚好也被秃头胖子看到了。华雨这才赶紧借机出来。

华雨一走出KTV包房,外面的音乐声立刻劈头盖脸地扑面而来。

华雨不得不凑近川上加代子的耳边,问她是否真有自己的电话。

川上加代子眨着一双化妆很重的眼睛,显然没听清楚。

华雨只好又冲着她的耳朵大声地问了一遍。

川上加代子立刻点点头,说真有你的电话!

哪里打来的?

不知道!

在哪里?

川上加代子用手朝不远处的换衣间指了指。

华雨立刻明白了,那边是磁卡电话。

川上加代子又说,好像是有什么事,很急。

华雨猜到了,应该是金花,因为别人不会知道这里磁卡电话的号码。她匆匆来到换衣间。果然是金花。金花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不对头。金花的家乡虽是山东农村,平时却丝毫听不出家乡口音,她虽然还没学会本地方言,却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加上嗓音甜润,听起来真有些戏曲演员的味道。但是情绪一激动就不行了,无论高兴或生气,还是能露出乡音的马脚。这时,金花好像刚哭过,听声音还在轻轻地抽泣,她用带有明显胶东口音的普通话气恨恨地骂道,程玉成……这个混蛋!

程玉成?

华雨听了吃一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他……他不是人!

怎么,他欺负你了?

他……

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早知他是这种混蛋……

金花好像说不下去了,又在电话的那一边抽泣起来。

华雨有些急了,她想不出在程玉成和金花之间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忍不住冲着电话听筒嚷起来,她说,你说得详细一点好不好,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金花又沉了片刻,才用力喘出一口气。

她说,这一次……我决不会轻饶了他!

华雨竭力耐下性子说,好吧,但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花说不要问了,你……什么都不要再问了。

她一边这样说着,就又抽泣起来。

第2章 秃头胖子

金花在这个早晨曾给华雨来过电话,说自己要和程玉成一起去海边。但她又告诉华雨,程玉成是应邀去那边的一间医院给人家讲课,自己不过是跟着一起去玩的。当时华雨一听心里就明白了,程玉成医生肯定并没打算带金花去,是她自己硬要跟去的。这时,华雨想,现在金花这个样子,说明她白天跟程玉成医生去海边一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可是,华雨对程玉成医生的为人是了解的,她可以肯定,程玉成医生不会也不可能对金花做出什么非分的事来。华雨想,程玉成医生绝不是那种男人。那么,华雨又在心里猜测着,是不是金花要跟程玉成医生做什么而遭到人家的拒绝呢?华雨想了一下,觉得这似乎也不太可能,他们去的毕竟只是海边,而且只有白天一天的时间,上午程玉成医生还要讲课,就算金花真想做什么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华雨想到这里就试探着问金花,你们白天……都去了哪里?

金花却仍然是那句话,她说,你不要问了,什么都不要问了。

华雨终于忍不住了,说可是……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呢?

金花在电话里擤了一下鼻子说,你来我这里吧。

你说……现在?

对,就现在。

可是,我还……

我要当面对你讲。

我还没有下班啊。

那……我去你那里。

不行,你就是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

华雨知道,金花的犟脾气又上来了。

金花又沉了片刻,然后气狠狠地说,我这次绝不会放过他!

华雨叹了一口气,只好说,好吧,明天上午吧,我过去找你。

华雨放下电话心里还在想,在金花和程玉成医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她从换衣间里走出来,发现川上加代子还站在外面的过道里。川上加代子一见华雨出来就迎过来,看看她的脸色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华雨笑笑说没有,没什么事。她一边说着就朝KTV包房这边走过来。川上加代子似乎仍不放心,跟在她的身后说,你如果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华雨站住了,回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看她说,放心吧,只是一个朋友。

川上加代子说,我刚才听声音,好像是金花?

华雨说对,是她,不过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情。

川上加代子轻轻哦了一声,就晓事地不再问了。不过华雨从她脸上的表情还是看出,她似乎并不太相信。于是,华雨又对她说,真的没什么事,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川上加代子点点头,又笑了一下就转身走了。

华雨看着川上加代子有些单薄的背影,心想,她的性格有时候真不像这一行里的女孩,这一行的女孩都是大大咧咧的,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如果总是这样敏感,什么事都要在心里过一下,那可就太累了。华雨正这样想着,突然看到一个小姐神色慌张地从那间包房里跑出来。

华雨连忙迎过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小姐结结巴巴地告诉华雨,说那几个客人见华雨出去接电话了,半天还不回来,就开始发脾气,先是嫌小姐斟啤酒时溅到了外面,又说房间里太热,空调不管用,后来索性就将啤酒瓶摔到了地上。这个小姐正这样说着,华雨就看到领班带着几个人匆匆地朝这边走来。领班是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孩,在烧金窝酒吧里官称郎姐,不过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姓郎还是叫郎。华雨一直在想,她这样的年纪就在这种地方做到了领班职位还真的是不太多见。不过这个女孩也确实很让人佩服,据说她是大学毕业生,长得有几分男相,看上去很帅气,处理起各种事情来也很有经验,平时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不动声色地应付自如。这时她来到包房门口,朝身边跟来的几个人示意一下,那几个人依次静静地留在门外,然后,她便径直走进这个房间。华雨连忙也跟过来。包房里的地上已经到处是摔碎的啤酒瓶,几个小姐都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那个秃头胖子坐在靠边的一个沙发上,脸上仍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郎姐先朝屋里环顾一下,然后笑了笑,就走到那个秃头胖子的跟前客气地问,是不是对这里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意,如果有可以提出来。秃头胖子瞥一眼站在旁边的华雨,不慌不忙地说,你可以问一问她。郎姐心里似乎有数了,于是就微微一笑,说好吧,几位先生今天的消费就打个八折,每位再赠送一张贵宾卡,以后再来我们烧金窝酒吧消费,还可以享受优惠。

秃头胖子哦了一声,点点头说好啊,那就谢谢了。

但他接着又一笑说,你以为,我今天还会埋单吗?

郎姐听了没有说话,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看着他。

秃头胖子又说,你们这里的侍酒员态度很差,服务也不到位,我准备去投诉你们。秃头胖子一边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就站起身朝那几个一起跟来的客人示意准备走了。郎姐仍然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看着他们。但就在这胖子走到包房门口时,守在外面的几个人就将门口堵住了。其中一个身材清瘦的年轻人来到秃头胖子的跟前,很客气地对他说,先生,请埋过单再走。与此同时,另一个人已将一张账单递到秃头胖子的手里。秃头胖子显然不想去接,但这个清瘦的年轻人拿起他的一只手,就把账单塞在他的掌心里。大概这年轻人的手劲大了一些,秃头胖子突然一咧嘴,险些叫出声来。他愣了片刻,才从怀里慢慢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这位年轻人。年轻人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将卡交给郎姐。

华雨在旁边看着,心里立刻断定,这个秃头胖子和那几个一起来的客人显然不是街上的那种混混,也就是用当地话说的那种烂仔。因为她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惊恐和怯懦。

华雨隐隐地有一种感觉,这几个人这样做似乎是有意的。

第3章 邂逅

华雨第二天醒来已是将近中午。

她的第一感觉是口腔里很不舒服,有一股黏黏的酒臭气味。华雨在烧金窝酒吧上班虽然从不做那种陪酒小姐的事,但难缠的客人也会经常遇到,所以每晚总要喝一些酒。其实华雨并不怕喝酒,她究竟有多大酒量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在她以往的经验中,一般都是先被客人劝酒,甚至是灌酒。她始终搞不明白,那些男人为什么喜欢看女人喝酒,似乎将女人灌醉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每次遇到这种场面,最后往往是灌她酒的那些男人自己先醉倒了,而华雨却仍还面不改色。华雨渐渐发现,其实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很有效的方法,于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也就主动出击,先将那些居心叵测的男人灌倒,这样他们也就不会再闹什么事。但酒毕竟是酒,无论酒量大还是酒量小的人,喝到胃里都不会太舒服。华雨每晚喝了酒,第二天醒来都会感觉很不清爽,不仅是口腔,头也昏昏沉沉的。

这时,她忽然想起来,昨天夜里曾答应金花,这个上午要去见她。

金花是在思诺咖啡屋打工,华雨想,她只能去咖啡屋找她。

华雨这样想着,看一看床头的闹钟,就赶紧起身穿衣服。

也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华雨从电话的铃声就判断出,应该是刘佳龙。刘佳龙拨电话的习惯很特别,总是先让电话响几声,似乎是打一个招呼,然后再重新拨过来。

华雨打开手机看了看,果然是他。

刘佳龙在电话里问,还在睡觉吗?

华雨说不,已经准备起床了。

华雨说过这句话,听到刘佳龙似乎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华雨以为信号断了,又喂了一声,才听到刘佳龙在电话里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华雨立刻有了一种预感,她想起金花昨晚说过的事情。

于是她问,什么事?

刘佳龙似乎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说话。

华雨又问,是不是关于程玉成医生的事情?

对,刘佳龙说,就是关于程医生的事。

但他立刻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华雨支吾一下说,只是随便猜的。

他这次,恐怕遇到麻烦了。

刘佳龙说着,声音里似乎充满忧虑。

华雨一听立刻紧张起来,连忙问,究竟是什么事?

刘佳龙又沉吟片刻,才说,在电话里不太好说。

华雨说好吧。然后想一下,问刘佳龙,你在哪里?

刘佳龙说在医院,正在上班。

华雨知道,莲心医院刚好在思诺咖啡屋的对面,旁边有一片很大的街心花园。于是对刘佳龙说,半小时以后在街心花园见。她放下电话立刻穿好衣服,又匆匆地洗漱了一下就从家里出来。

已经是冬季,街上却仍然生机盎然。路边草木葱茏,街头花坛里的鲜花也正开得五颜六色。华雨是在北方长大的,已经习惯了四季分明的气候。在她的记忆中,那时每当走在街上,只要闻一闻空气中的气息,感受一下吹到脸上的微风,就能意识到是什么季节。但来到这座岭南的沿海城市就不同了,这里似乎没有季节概念,除去燠热的夏天,好像永远是微风和煦鲜花盛开的春天,所以也就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时。这种感觉一直让华雨不太习惯,虽然舒适,却有些恍惚。街头显得有些空旷。华雨初来时就发现,在这座城市里很少看到有人在街边悠闲地漫步。当地人大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而外来的打工者则都在为工作奔忙,所以街上大都是脚步匆匆的人。

华雨一边走,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刘佳龙所说的程玉成医生遇到了麻烦,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呢?刘佳龙说话总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急不慌。他这种性格天生就应该做医生。当初华雨刚从日本回来,在思诺咖啡屋偶然遇到他时,也就是他的这种性格才让她一眼就认出来的。

华雨还记得,那好像是一个春天的上午。当时华雨有事去思诺咖啡屋找金花。她和金花正坐在角落里说话,就见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了。从背影看去,他似乎有些疲惫,好像刚刚熬过夜的样子。由于他进来时始终背着身,所以华雨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她立刻问金花,这个人是不是医生。金花听了有些惊讶,问华雨是怎样知道的。华雨说,他身上有一股酒精和来苏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金花一听立刻哧哧地笑起来,说你真该去当医生。然后才说,你猜对了,这个人就是对面莲心医院里的,好像还是个妇产科医生。华雨一听也笑了,她想象不出,一个这样斯文的年轻男人,怎么会跟妇产科联系在一起。金花又告诉华雨,他每次夜里做了手术,上午都会来这里喝一杯咖啡。金花这样说着就站起来,一边擦抹着台子一边低声对华雨说,她忙不过来,让华雨帮忙给端一杯咖啡过去。华雨至今仍不明白,金花在那个早晨究竟是因为确实很忙,还是故意这样做的。当时她把咖啡给那个年轻男人端过去。他一抬头,华雨险些将杯子扔到了地上。她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又遇到刘佳龙。

刘佳龙显然也很惊讶,瞪起两眼看着她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时华雨没有说话。她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一转身就匆匆地走了。

事后金花告诉华雨,她在那个早晨走后,刘佳龙又反复询问她的情况,还问她现在在哪里。

金花问华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雨说,没有怎么回事。

金花神秘地一笑说,不可能,你们过去肯定有过什么故事。

第4章 意外

刘佳龙原本在电话里想约华雨一起吃午饭。但华雨没有同意。华雨已来东莞几年了,对这里的生活习惯仍还不能适应,尤其是这里的早茶。她发现在这里的早茶是一个极为漫长的饮食过程,几乎包含了早餐、正餐以及喝茶聊天的所有内容,如此一来时间也就会拖得很久,甚至与午饭连在了一起。所以,当你去一个饭馆吃饭时,你会搞不清楚坐在这里的客人究竟是在喝早茶还是在吃午饭。华雨在这个中午赶来街心花园,看到刘佳龙正站在一簇灌木的旁边。他身材清瘦,两腿修长,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株植物生长在另一些植物的旁边。华雨走过来,看看他问,是不是早就到了?

没有,刘佳龙一笑说,我也是刚从医院出来。

华雨立刻迫不及待地问,程医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佳龙嗯一声,又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立刻说话。

华雨问,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太好说?

刘佳龙看一下手表说,一起吃午饭吧。

华雨朝不远的思诺咖啡屋瞥一眼,说,我还有事。

刘佳龙说,已经中午了,有事也总要吃饭的。

华雨想了一下,说好吧。

华雨和刘佳龙来到街边一家快餐店。华雨一坐下来就又说,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刘佳龙仍然没有正面回答,只对华雨说,看来你去莲心医院面试的事,要先往后拖一拖了。

华雨立刻问,怎么,也跟程医生的事有关吗?

刘佳龙唔了一声,点点头说,确实有些关系。

刘佳龙这时才告诉华雨,程玉成医生是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烦。就在前不久,程医生曾为一个急诊孕妇接生,这个孕妇当时难产,因此接生的过程很麻烦,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过程快要结束时,这个孕妇竟突然死在了手术台上,而且胎儿由于脐带绕颈也死了。但问题是,这个孕妇并不是这个城市的人,只是偶然来这里的妹妹家小住一段时间的。她的家属得知此事来料理后事时,起初并没有说什么,态度也还算通情达理,但这几天却不知怎么突然变了,一下翻脸闹起来,孕妇的丈夫带着死者的几个兄弟姐妹找来医院,声称这是一起医疗事故,不仅要院方做出赔偿,还要追究程玉成医生的法律责任。所以,刘佳龙对华雨说,医院现在这种局面,面试的事自然也就只能先放一放了。

华雨这时关心的倒并不是自己面试的事,而是程玉成医生。刘佳龙曾经告诉过华雨,程玉成医生是他当年在医科大学的临床指导老师,这一次是因为莲心医院刚来了几个年轻医生,院方想请一位经验丰富的专家给带一带,刘佳龙才将老师请过来。程玉成医生也经常和刘佳龙一起来思诺咖啡屋喝咖啡,华雨和金花就是这样才跟他认识的。不过金花毕竟在咖啡屋打工,所以跟程玉成医生接触的机会就多一些,而且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很快就跟程玉成医生熟稔起来。华雨早已看出金花的心思。但她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她认为程玉成医生很正派,绝不是那种随意拈花惹草的男人。

华雨相信缘分。有的时候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碰到一起,说不出为什么,无缘无故就是死对头,似乎对所有事情的看法和想法都截然相反。但也有时,一个人偶然遇到另一个人,立刻就像相识已久,会从心里有一种亲切感。华雨从第一次见到程玉成医生,就有这种感觉,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一股亲切的温暖。同时,程玉成医生的温文尔雅也让她从心里充满崇敬。华雨此前从没有见过真正的大学教授,也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有学识的人是这个样子。华雨第一次见到程玉成医生时,他的装束并没有什么特别,上身穿一件浅色的半袖衬衫,下身是水洗布休闲裤,但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细心也很爱清洁的人,衣服熨得挺括平整,一眼看上去就使人有一种踏实的信赖感。

此时,华雨想,尽管她还并不知道这起医疗纠纷的详情,但她宁愿相信,凭着程玉成医生高超的医术和一向严谨的作风,是不可能发生医疗事故的。华雨本能地认为,这件事肯定不会是程玉成医生的责任。

是啊,我也这样认为。

刘佳龙点点头,对华雨说。

可是,医院又是什么态度呢?华雨问。

医院……

刘佳龙沉吟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华雨问,医院总不能也站在死者家属的一边吧?

刘佳龙摇摇头,说这倒不会,不过,截至到目前,医院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医院怎么能这样?华雨立刻替程玉成医生抱不平,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应该明确表态。

刘佳龙又沉了一下,告诉华雨,这种事是否确属医疗事故,在具体定性时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要经过市里的权威机构组织专家做医疗鉴定,还要根据死者当时的具体情况做具体分析,所以,医院在这个时候当然不好轻易表态,不过从根本上说,他们自然还是倾向于程玉成医生的。

刘佳龙正这样说着,身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掏出看了看,皱起眉说,是医院在找我。

华雨担心地问,会不会,又是程医生的事?

刘佳龙想了一下说,很有可能。

刘佳龙一边说着就接通了电话。华雨隐约能听到电话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调还算平缓。她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刘佳龙听着电话一直在紧皱眉头,说话也很少,只是不时地嗯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声好吧,我立刻回去。就把电话收了线。

华雨连忙问,又有……什么事?

刘佳龙说,事情果然有了变化。

华雨问,什么变化?

刘佳龙说,医院刚刚接到对方发来的律师函。

华雨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虽然不太清楚律师函的具体涵义,但也能大致明白,律师的出现,意味着这件事很可能要闹到法院去了。于是她问,死者家属……要告程医生吗?

刘佳龙摇摇头说,这要等看了律师函的内容才能知道。

可是,他们又能告程医生什么呢?

死者家属告医生,这种事很常见。

难道患者死了,医生就要负责任吗?

刘佳龙无奈地一笑说,有人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站起来,对华雨说,我要马上回医院去了。

华雨也跟着站起来,说,我也走,我还要去思诺……

她本想说要去思诺咖啡屋,但看了刘佳龙一眼立刻又把话收住了。她这时才想起金花昨晚对她说过的事,她想,事情怎么一下搞得这样乱,金花那边跟程玉成医生又是怎么回事呢?

刘佳龙正准备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华雨却欲言又止。

华雨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嗯……唔,还有一点事。

华雨问,什么事?

刘佳龙又看了华雨一眼,才说,你最好……不要再去那个烧金窝酒吧了。

华雨笑一下说,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再为我的事操心了,好不好?

刘佳龙说,我有一个朋友,在一家专门生产童车的企业里当总经理助理,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你可以先去他那里,他会为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等医院这边的事情过去了,你再来这里。

华雨听了心里顿时暖了一下。她说,谢谢。

那就等我电话吧,我会尽快安排时间。

刘佳龙这样说罢,就转身匆匆地走了。

华雨也随后出了快餐店,朝思诺咖啡屋走去。

第5章 思诺咖啡屋

思诺咖啡屋并不大,是一座四面都有落地玻璃窗的房子,远远看去掩映在一片绿色的植物中,显得晶莹剔透。据说这间咖啡屋当初是一对从外地来的年轻人开的。他们最早在同一间工厂打工,后来就开始相爱了。但女孩的老家是在广西,她一直对自己的男友说,她是不会在这个城市永远待下去的,总有一天,她还要回广西老家去。他们就这样相爱了一段时间,女孩的家里终于知道了此事,于是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家里出事了,让她立刻赶回去。而此时这两个年轻人已经离开那间工厂,正准备在街边开起这间咖啡屋。女孩临走时对她的男友说,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与他约定,回来时就到这间咖啡屋来找他。但是,女孩回到广西老家才知道,她的家里并没有出什么事,父母让她回来,只是为了让她与同村的一个小伙子相亲。这个小伙子确实老实憨厚,二十多岁了还从没有走出过大山。他与这女孩见面时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将来所有的事……都听你的。女孩就是被他的这句话感动了。女孩觉得还是家乡的小伙子老实可靠,于是终于含着泪答应嫁给他。但是,直到这女孩真正和这个老实可靠的小伙子生活在一起,才发现每天面对这样一个人,竟然与他无话可说。他甚至连县城都没有去过,更不知道手机是什么,咖啡又是什么,她又能跟他说些什么呢?而且,她也感到,她已经无法再在自己的家乡生活下去。她突然发觉这里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柴草味、泥土味、鸡鸭和各种牲畜的粪便气味。而最令她无法忍受的还是家里那间用竹片搭起的茅厕,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是蹲在这样肮脏的茅坑上长大的。于是,她又开始怀念起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城市。而此时,她的那个仍在一心等她回来的男友也早已将咖啡屋开起来,而且为了信守他们当初的诺言,他为这间小咖啡屋取的名字就叫“思诺”。这个年轻人为了无论从哪个角度都随时可以看到街上的情形,特意在四面墙壁上都装了巨大的落地玻璃。可是他从春天等到夏天,又从秋天等到冬天,女孩却再也没有回来。一年以后,当他听说自己心爱的人已在广西老家又嫁了别人,就伤心地将这间小咖啡屋托付给一个朋友打理,并叮嘱他,如果有一天那个女孩还能回来,就将这间小咖啡屋交给她。然后,自己就黯然离去了。而这时那个女孩也终于下定决心,又离开家乡回到了这座城市。但是,当她来到这间叫思诺的小咖啡屋寻找当年的爱人时,这里却早已物是人非。

从此,这个女孩为了等待她深爱的人,也就留在了这间小咖啡屋。

金花告诉华雨,这就是她的老板,这间咖啡屋现在的女主人的故事。

华雨由于经常来找金花,与这间咖啡屋的女老板也很熟悉。她知道她叫阿芬,平时大家都叫她芬姐。华雨觉得阿芬确实很漂亮,只是目光中经常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华雨在这个中午来到思诺咖啡屋时,女老板阿芬正在用一团色彩鲜艳的棉纱布擦拭玻璃窗。华雨听金花说过,阿芬现在已将这间咖啡屋的生意做得很好,却仍还保持着过去的习惯,每天都要亲自将咖啡屋四面的玻璃窗擦拭一遍,她说别人擦过的窗子她不放心,惟恐看不清楚外面。

阿芬正擦试着玻璃窗,回头看见华雨,就用眼神朝里面示意了一下。

华雨轻声问,她在里面?

阿芬挤挤眼,神秘地一笑。

华雨点一下头,也会意地笑笑。

华雨知道,金花与阿芬的关系很好,她们之间似乎并不是那种雇主与雇工的关系,倒更像是朋友。这时,金花大概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走出来。金花虽然是在山东农村长大的女孩,初中只读过两年,却丝毫不显土气。她的皮肤细腻,也很白,看上去还有几分丰腴,加之很会打扮,穿衣服既得体又不俗,因此给人的感觉就还有几分时尚的洋气。但她这时的脸色却很不好,眼泡也略显红肿。

华雨一见她这样子,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其实华雨从一开始就提醒过金花,叫她不要想入非非。她告诉她,程玉成医生不可能是她想象的那种男人,最好不要动他的心思。但金花根本听不进去,仍然我行我素。金花一向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她早就对华雨说过,只要是她在心里想好的事情,还从没在男人的面前失过手。

华雨想,这次好了,金花八成是失手了。

第6章 报复

果然,事情与华雨猜测的相差无几。

华雨和金花来到咖啡屋的里面坐下来,沉了一下,金花才告诉华雨,其实程玉成这一次去海边并不完全是为公事。他说医院最近出了一些很麻烦的事,搞得他心情很不好,所以想借这次去那边的一间医院搞妊娠保健讲座的机会,到海边去吹一吹海风。金花说,她就是听了程玉成这样说才决定跟他一起去的。当时程玉成确实不同意。程玉成说他是应邀去为人家搞讲座,金花这样一个女孩跟在身边不太方便,搞不好人家还会多想。但金花心里明白,程玉成这样说虽然有一定道理,却也只是一个借口。程玉成一直对金花的种种表现,甚至是明显的暗示无动于衷,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对这种男女之间的事不敏感,或者根本就不懂。但金花并不相信这是真的。金花认定,像程玉成这样一个四十多岁又很帅气的男人,不仅有学问、有社会地位,也肯定很有钱,要说他不谙风情或者对女人不感兴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这一次,金花就使出所有的招数缠住程玉成,死活要跟他一起去,并向他保证,到了那里一定不妨碍他的工作。最后程玉成被她缠得实在没办法了,才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金花在这次临行前就已暗暗下定决心,她要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将事情一次彻底搞定。根据金花以往的经验,像程玉成这样的男人,这种事只要搞定一次,也就意味着永远搞定了。所以,在去海边的那个上午,金花不仅真的没有妨碍程玉成的工作,甚至始终没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一直待程玉成搞完讲座,从那间医院里被人家前呼后拥地送出来,她才让出租车径直开到他的面前,然后将车门轻轻推开。程玉成这时正在反复地向医院送出来的人解释,说他不在他们这里吃午饭是因为还有别的事情,他一个大学时的老同学最近刚刚来这里办事,今天中午已经约好,要和他一起吃午饭。他这样说着一回头,看到停在自己身边的出租车,而且车里还坐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金花,立刻显得很尴尬。好在医院的人都很晓事,又跟他客气了一下就连忙告辞回去了。程玉成这时也顾不得多想,赶紧低头钻进了出租车。

金花看着他在心里暗暗一笑,心想,只要程玉成上了这辆出租车,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金花在这个中午让出租车一直开到临近海滩的一家酒店。这家酒店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海巢假日酒店。程玉成下了出租车抬头一看,立刻愣了一下,他说自己没打算住在这里,下午还要赶回去,医院那边有很多事还在等着他去处理。金花哼地一笑对他说,想什么呢你,本来也没人想跟你住在这里。金花说,这家酒店可以开午休房,按小时收费,她在这里临时开了一个房间,不过是因为看程玉成上午讲课辛苦,中午索性就在房间里吃饭,顺便也可以休息一下。程玉成听了又迟疑一下,才勉强和金花一起走进酒店。金花事先已做了周到的安排,房间选在最高层,而且面向大海,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蓝天碧海的颜色统统吸纳进来,把房间里淡雅的鲜花也映得透明起来。送到房间的午餐虽然简单,却很精致。金花还特意准备了一瓶红酒。但程玉成立刻说,自己平时没有饮酒的习惯,下午医院还有事,这种时候就更不能喝酒。金花也不勉强他,只笑了一下说,随便你吧。然后就转身去卫生间洗澡了。金花有自己的程序,她心里很清楚,待自己洗过澡穿着浴衣出来,就是再冷漠的男人看到自己的样子也会动心,接下来,只要一步一步做就是了,她有十分的把握让程玉成就范。她想到这里就故意将水弄出很大的声响。金花忘记从哪里听说过,女人洗澡的水响是最性感的。但是,当她在卫生间里精心地洗完了澡,又将自己装扮了一下款款走出来,却发现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了。金花不禁在心里笑了一下,她看得出来,程玉成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往往越是这个年龄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就越会害羞,他一定是去海边走一走,好让自己已经沸腾起来的情绪平静一下。金花想到这里就在两只酒杯里斟了酒,然后坐下来耐心地等着程玉成回来。但是,她就这样等了一个小时,又等了一个小时,一直等到了下午才突然发觉不对劲了。也就在这时,她发现,程玉成随手带的那只牛皮文件包也已经不见了。

她这才终于明白,程玉成竟然早已先走了。

金花对华雨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哽咽着流起泪来。

金花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她对华雨说,一想到昨天中午自己穿着浴衣像个傻瓜一样地等在酒店的房间里,心里就又羞又气,她在男人面前还从没这样丢过脸,也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华雨听了却总算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想,如果是有如金花说的这种事也就无关紧要了。这样的事情对于金花来说应该早已司空见惯。金花以往也经常这样,哭哭啼啼地闹一阵,说些撒气发狠的话,几天以后也就过去了。华雨不仅不感到意外,相反,还觉得这件事有些好笑。华雨对金花很了解,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世故得让人难以揣摩,但也有的时候,却又幼稚得像个孩子。

华雨说,好了好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金花反而呜地一下,趴在桌上使劲哭起来。

华雨说,这件事情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怪……我?金花一下瞪起泪汪汪的眼睛,为什么怪我?

华雨看她一眼说,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忘记了?

什么话?

程医生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男人。

金花立刻撇一撇嘴,仍然很不服气。

哼,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男人!

是啊,华雨淡淡一笑说,这一次你总该相信了。

我还是不相信!金花气狠狠地说,其实这种男人是最可恨的,又想吃,又怕烫,表面在女人面前装得一本正经,其实心里想的什么谁都清楚,还不就是那点事!

金花这样说着,眼里忽然闪了一闪。

她瞟一眼华雨说,我今天……已经跟阿芬请假了。

请假?华雨感到奇怪,你请假干什么?

我……身上不舒服,头也有些发昏。

华雨立刻关切地问,是不是病了?

大概是吧,金花说,心口也很痛。

华雨说,我陪你去医院看一看吧。

不用了,去医院……又要花很多钱。

金花说着,又飞快地看了华雨一眼。

要不,你还是让他来给我看一下吧。

你说谁?

还有谁,当然是……

华雨立刻明白了,金花是指程玉成医生。

第7章 程玉成

华雨觉得金花让程玉成医生来给她看病也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个城市打工的年轻人大都不愿去医院看病,如今的治疗和医药费越来越高,对于打工者来说,看病确实一个很可怕的经济负担,所以平时哪里有点不舒服只要能扛一下也就只好咬牙扛一下,再不行就去药店买点药,实在挨不过去了才到医院去看医生。华雨当年在服装厂打工时,曾经认识一个四川女孩。这个女孩总是肚子疼,有的时候甚至疼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只能弯腰蹲在地上。那时华雨就经常劝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但这女孩却总认为是例假的问题,说只要经期过去就会好了。直到后来,这女孩在夜班上突然昏倒了,才被送去医院。但她还没到医院就在路上死了。后来经医生检查,确定是由肠穿孔引起的大出血。医生惋惜地说,其实肠穿孔并不是多么严重的病,如果她早些来检查,将病情确诊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的。这件事过去很久,华雨的眼前还经常晃动着那个女孩苍白的脸,还有她细弱的声音:不去医院吧……又要花钱……华雨为此事一直感到后悔,如果早知道这女孩的病情是这样,她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劝她去医院的。

华雨想,活着才最重要,怎么能因为心疼钱就不肯去医院呢?

但华雨有一种预感,金花这次让程玉成医生去她那里并不完全是为看病。华雨熟知金花的性格,在这种时候,她的心里只会有一个念头,就是如何将这件事一直做到底。金花就像是小孩子,有时极为任性,做事情根本不考虑后果,这也是最让人担心的,她往往由着性子干出一件事来,最后却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华雨猜测,金花对这件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想到这里,就不免有些为程玉成医生担起心来。当然,她担心的并不是程玉成医生真会跟金花怎么样,而是金花。华雨怕金花再这样由着性子闹下去,最后会闹出一个无法收拾的结果来。

华雨说不清对程玉成医生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这还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为人,也包括他的职业。华雨对医生这种职业有一种天生的敬畏,甚至是崇拜。她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母亲生病的那一次。那好像是一个春天的早晨,母亲起床时刚刚坐起来,突然就又躺下了,而且从这以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眼。当时华雨只有几岁,她还记得,母亲就这样躺了一天,后来到傍晚父亲一看再也不能等下去了,就用一辆平板车将母亲拉去了医院。当时华雨跟在父亲的身边,一边走一边流着泪不停地叫着母亲,她真希望母亲能睁开眼再跟她说一说话。在那一刻,她觉得这世界上惟一的救星就是医生。后来尽管经医生检查,母亲是由于子宫外孕引起腹腔内大出血,而且因为送去医院太晚,已经无法救治,但母亲去世后,华雨还是对医生的崇敬与日俱增。她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职业能与医生相比,他们可以对人的身体了如指掌,甚至能将一个濒死的病人挽救过来,这样的人真是太令人尊敬了。所以,华雨从上小学时就有一个理想,将来一定要当一个医生。也正因如此,华雨这时才更为程玉成医生担心。

不过华雨再想一想这件事,又觉得程玉成医生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虽然金花对他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但如果他从一开始就不给金花一点机会,事情或许也不会闹到这一步。程玉成医生毕竟是一个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要说在男女的事上没有一点经验,是谁都不会相信的。换句话说,金花虽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方式,终究也还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程玉成医生这样对待她也有些不太公平。华雨想到这里,就决定还是把金花生病的消息告诉程玉成医生,至于程玉成医生去不去金花那里,去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就是他和金花之间的事了。华雨想到这里就给刘佳龙挂了一个电话。她想让刘佳龙转告程玉成医生。程玉成医生最相信刘佳龙,如果刘佳龙告诉他,他说不定会去的。

刘佳龙接电话时背景声音很乱,显然正跟一些什么人在交涉什么事情。

他问华雨,有什么事吗?

华雨刚要将想好的话说出来,却突然又迟疑了。

刘佳龙催促说,我这里正忙,你如果有事就快说。

华雨在这一刻忽然改变了主意,她觉得最好不要把刘佳龙也牵扯进来。

于是她说,你忙就算了,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嗯?

刘佳龙有些奇怪。在以往,华雨没事时从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华雨又说,我只是想看一看,你在干什么。

刘佳龙想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去那家童车厂?

不不……不是的。

华雨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

你要知道,这件事,我比你还急。

刘佳龙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再说下去。

他沉了一下,又说,你是知道的,我不希望你再去烧金窝酒吧那种地方。

华雨突然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她又说了一句,好吧,再联系吧。就赶紧将电话挂断了。

华雨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她觉得这样一来反而更促使刘佳龙为自己的事操心。她这些年来一切事情都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已经不习惯再让别人为自己着想,这会让她感觉到一种压力和负担。

华雨决定直接去找程玉成医生。她在心里将这件事梳理了一下:在程玉成医生和金花之间刚刚发生了不愉快,而且客观地说,这场不愉快程玉成医生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现在金花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如果让程玉成医生去她那里看一看,应该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样既可以将这件事缓和一下,也能让金花的心里感觉好过一些。华雨这样想过之后,就径直来到莲心医院。她到医院门口并没有进去,想了一下,就让传达室的保安给里边打一个电话。保安是个挺机灵的小伙子,在传达室里打过电话后从窗子探出头,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说,程医生让你进去呢。华雨摇摇头说,不用了,如果他现在有时间,就请他出来一下。小伙子立刻又将头缩回去。华雨听到他在里面打电话说,客人说她不进去了,如果您有时间,就请您出来一下。接着又有些暧昧地说,是个年轻的女娃娃,漂亮着哩。

华雨听了朝窗子里看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样等了一阵,就见程玉成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程玉成医生看到华雨有些意外,问她,有事吗?

华雨点点头,说有点事。

程玉成医生愣了一下,就和华雨来到花坛跟前。

华雨说,金花病了。

她……病了?

华雨看出来,一提到金花,程玉成医生的表情立刻有些不太自然。

于是,她又说,我刚从她那里来。

什么病?

不知道,只说头晕,好像……心口也痛。

是不是……

程玉成医生似乎想问什么,但立刻又收住口。

华雨说,不知道。

为什么不来医院?

她说不能动,所以……华雨很快地看了程玉成医生一眼,她想……请您去一下。

程玉成医生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抬起头说,好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程玉成医生说罢就转身进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只医药箱匆匆地出来,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华雨问他给谁打电话。程玉成医生说司机,让医院的车送一下。

华雨连忙说,不用了。

程玉成医生有些奇怪,问为什么。

华雨说并不远,搭辆出租车也就行了。

程玉成医生想了一下点点头说,也好。

华雨和程玉成医生乘上一辆出租车。这时华雨的心里忽然忐忑起来。她想,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如果金花真的没生病,而只是想继续把这件事闹下去,自己可就害了程玉成医生。她这时又想起刘佳龙说的那件事,那个死者家属已经请了律师,正准备去法院起诉,还要追究程玉成医生的医疗事故责任,在这种时候,倘若他再被金花搞出点什么事来那可就真是雪上加霜了。华雨想到这里,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程玉成医生似乎在想心事,始终皱着眉头注视着窗外。华雨还是第一次这样近地打量程玉成医生。她发现程玉成医生脸上的皮肤不仅白皙,腮边的胡须也刮得很干净,而且,一股香皂与酒精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正从他身上轻轻地飘散出来。这种气息让她感觉心里很踏实。

但不知为什么,华雨发现,程玉成医生的眼里似乎总有一种忧郁。

华雨在心里猜测着,他的这种忧郁又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时,程玉成医生好像感觉到了华雨正在注视自己,转过头来冲她笑了一下。华雨赶紧将目光闪开了,心也随之跳了一下,似乎自己的心思已被他看出来。

程玉成医生说,刘佳龙刘医生,经常跟我提到你。

华雨的脸一下红起来,想了想竟不知该说什么。

程玉成医生又告诉华雨,他已经知道了,刘医生正准备介绍她来莲心医院做护工。

华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是。但她立刻又说,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这种能力。

程玉成医生说,是啊,在医院做护工可不像是在家庭做保姆,不仅要悉心照顾病人,还要有一定的临床护理专业知识,懂一些特殊病人的护理常识,所以要想当一个合格的护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华雨看着程玉成医生,很认真地听他说着。

程玉成医生又问,你上过什么学?

高中。

你读过……高中?

程玉成医生有些意外。

华雨说,高中毕业。

那……为什么没有参加高考?

华雨慢慢垂下眼,没有回答。

程玉成医生立刻哦了一下,就没再问下去。

华雨想了一下,还是说,我参加过高考了。

程玉成医生问,是……落榜了吗?

不,考上了,还是一所……重点大学。

那,怎么……

华雨淡淡一笑说,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您吧。

程玉成医生点点头,忽然又问,这样说,你应该懂一些英语?

华雨沉一下,抬起头说,当初在学校,我参加过英语的口语比赛。

程玉成医生立刻用英语说了一句什么,但华雨眨眨眼,没有听懂。程玉成医生告诉她,如果她有英语基础,那就更好了,莲心医院有很多外籍病人,外商来这里看病的也很多,但医院里却没有几个护工能与他们用英语会话,这就很不方便。不过,程玉成医生又说,医学英语与普通的日常英语不同,所以只有基础还是不够的,还要掌握一些专用名词。华雨听了很认真地点点头。程玉成医生笑一下说,我那里有一本医用英语日常会话的小册子,等有时间我拿给你。

华雨立刻由衷地说,谢谢您!

第8章 纠缠

金花是住在新城的怡兰小区。从这个小区里的环境可以看出,应该算是较好的商品房。

这座城市应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打工者的城市”。它号称有一千多万人口,但据媒体披露的数字显示,真正的本地人才不过一百万左右,仅占十分之一,而其余的将近九百万人口大都是外来的务工人员。这些外来打工者也分很多种情况,比如有只身来这里的,有夫妻同来的,还有是应聘到外企或其他大企业做中高级文员的,这样一来自然就有很多人要租房住。他们根据收入状况,有的只能租比较简陋的平房,也有的租住相对旧一些的楼房,还有经济条件好一些或收入比较高的,则宁愿多花一些钱住进像怡兰小区这样的新建住宅区。华雨想,金花如果只凭每月薪水,显然是租不起这种房子的。

华雨和程玉成医生的出租车径直开进小区,在一幢高层住宅楼前停下来。程玉成医生一下车,立刻显得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金花竟会住在这种地方。华雨想了一下,就掏出手机先给金花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和程玉成医生已经到了她的楼下。华雨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让金花穿上衣服,做好准备,免得突然敲开门蓬头垢面衣冠不整显得尴尬。其二也是想再提醒金花一下,不要由着性子乱来。电话响了几声,才听到金花的声音。金花说,她已经看到了华雨和程玉成在楼下。华雨一愣,迅速朝楼上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金花在电话里笑了一声,说你不要看了,再看程玉成就要多心了。华雨听出金花的话里似乎有话,连忙瞟一眼身旁的程玉成医生。

她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你究竟……生没生病?

生没生病你还不知道,不过,这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

好了好了,我的头又开始疼了,你赶快让他上来吧。

金花这样说罢就将电话挂断了。华雨合上手机,又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她知道,金花这时一定正躲在哪个窗子里向下张望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视野里。

这时程玉成医生走过来问她,怎么,她不在家吗?

华雨连忙说不不,她在,她正在楼上等我们。

哦,程玉成医生点了下头,那我们就上去吧。

华雨在这一瞬间真的有些犹豫了,从金花刚才说话的口气里,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想,也许真的不该让程玉成医生上去。但这时程玉成医生已经先朝那个楼门走进去,华雨只好也硬着头皮跟过来。电梯门刚好是开着的,华雨和程玉成医生径直上到十八层。但是,华雨来到金花的门口按了一阵门铃,却始终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华雨有一刻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门牌。其实华雨并不常来金花这里。在华雨的印象中,金花似乎经常搬家,有时住的地方很普通,但有时又高档得吓人。不过无论她住哪里,华雨都觉得应该是她个人的隐私。所以,金花在搬来这个怡兰小区之后,曾几次主动邀请她来玩,却都被她以各种理由婉言推辞了。华雨有什么事,总是宁愿去思诺咖啡屋找她。

这时,华雨又按了一下门铃,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趿拖鞋的声音。

接着就是金花病恹恹的声音:

——谁呀?

华雨险些被她气笑了,心想,她装得可真像,刚刚还在电话里欢蹦乱跳,才几分钟的时间就变成了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但她还是正色对门里说,赶快开门吧,程医生来看你了。

华雨说着,听到门锁咔嗒响了一声。

门是开着的,进来吧。

听金花的声音,似乎已经又躺回到床上去了。华雨这才推开门,和程玉成医生一起走进来。屋里的光线很暗,落地窗拉着沉重的窗帘,隐隐地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华雨闻到一股类似时装店的味道,她这时才看清楚,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正式家俱,到处堆放着日常用品,显得很凌乱,给人的感觉像是刚刚搬过家或随时准备搬走的样子。在一面墙的前面拉着一根细绳,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时装,底下则摆了一溜各种款式的皮鞋。华雨回过头,看到金花果然正躺在床上,但从她身上盖的毛巾被轮廓可以看出来,很可能穿得很少,或者干脆就没衣服。华雨立刻预感到什么,于是心又提起来。

这时程玉成医生已经走到床前。他发现金花睁着眼,正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立刻有些尴尬,于是躲开金花的目光,又嗯嗯了几声才说,昨天的事……很抱歉,我是突然接到医院的一个电话,说这边有些急事要处理,所以……也没来得及跟你打一个招呼……就先走了。

金花似乎没听懂,眨眨眼问,你说什么,什么先走了?

程玉成医生更尴尬了,说,我是说……昨天在海边的事。

金花立刻笑笑说没关系,你如果不说,我早已经忘记了。

金花的态度立刻让华雨更加不安起来。华雨了解金花,金花这时这样说,更说明她已在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但程玉成医生并不知道这些,他听了金花的话,脸上就渐渐自然下来。他示意让金花伸出手,先给她摸了一下脉搏,然后又从医药箱里掏出听诊器。在金花将手缩回进毛巾被的一瞬,华雨的心立刻抽紧了,她发现,金花果然没穿衣服,甚至连胸罩都没有戴。但程玉成医生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习惯性地将听诊器的探头伸进被子下面,轻轻放到金花的胸前。

他很认真地听了一阵,又问,感觉哪里不舒服?

头晕。金花说。

还有呢。

恶心。

恶心?

好像,总想吐。

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也没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程玉成医生又翻开金花的眼皮看了看,拿出血压计。

就在这时,金花忽然转过头来看看站在一旁的华雨。

她说,麻烦你一件事,可以吗?

华雨点点头,问她什么事。

我的手机……忘在店里了。

华雨看着她,没说话。她立刻识破金花是在撒谎,就在几分钟前,她刚刚还在楼下给她的手机打过电话,现在怎么说忘在店里了呢。金花似乎也看透华雨的心里在想什么,立刻又说,你是知道的,我有两部手机,忘在店里的是另一部,如果不取回来,我怕有人打电话,会误事的。

华雨自然明白,金花从来就没有过两部手机,她现在这样说,不过是想借这个理由把她支出去。但是当着程玉成医生的面,华雨又不好把这件事说破,于是就用眼睛盯着金花。金花这时也正在一上一下地看着华雨,似乎在说,你帮我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可以走了。华雨张张嘴,又回头看看正弯身在床边准备为金花量血压的程玉成医生,只好点点头说,好吧……我去帮你取。

她这样说罢,又用力看了金花一下。

华雨走出来时,已经意识到金花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没有想到金花竟然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她想,金花真的是太过分了,这样不仅有可能闹出麻烦,也会有损程玉成医生的声誉。华雨想到这里,就下了决心,她要想办法阻止金花,决不能眼看着她再这样由着性子胡闹下去。

这时华雨已来到楼下。她立刻掏出手机,给川上加代子拨过去。

川上加代子先在电话里咳嗽了几声,然后问,有什么事吗?

华雨迟疑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想了想,问,你现在……在哪里?

在我住的地方啊。

打电话,方便吗?

你是说用手机?

对,手机就可以。

当然方便。

好吧,你记一个电话号码。

干什么?

你先记吧。

嗯,你说吧。

华雨就将程玉成医生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川上加代子。

然后,她又说,你现在就给这个号码拨一个电话。

川上加代子越发感到莫名其妙,问,这个电话是谁?

是一个医生,姓程。华雨说,别的你不要再多问了,你只要打一个电话给他,就说你是莲心医院的护士,告诉他,医院这边突然有急事,让他马上赶回去。

川上加代子立刻哦一声,说明白了。

华雨本想再叮嘱川上加代子一句,但想了想,觉得她办事一向稳妥,就将电话收线了。然后,她就躲到一个从楼上看不到的角落里,坐在一个石凳上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时间不大,果然就见程玉成医生匆匆地从楼里走出来。他到小区门口,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就上去了。

这时,华雨的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一些。

第9章 告别

华雨一连几天没去烧金窝酒吧上班。

她终于做出一个决定,从今以后不再去了。

华雨自己也感到奇怪。在此之前,她曾经很多次地想过这件事。她觉得尽管从去烧金窝酒吧的第一天心里就很清楚,这份工作不过是权宜之计,无论怎样都不会做长久,但她同时也明白,这毕竟是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倘若不再去了也就意味着要放弃这份收入。然而这一次,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决定不再去也就不再去了,似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一旦不去了反而感到很轻松,就像卸掉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好在华雨生活上一向很节俭,从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因此仅凭手头的积蓄吃饭,一段时间之内应该还不成问题。华雨狠狠地睡了几天,先让自己恢复了精神,然后去街上的书店买了几本关于临床护理方面的书籍,回来往床上一躺就认真地读起来。她这时才重又体会到,这种读书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当她捧起这些沉甸甸的书,轻轻翻开,一股纸张和油墨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她觉得很亲切,也有一种久违的陌生。她很快就不知不觉地读进去,就这样竟从上午读到下午,又从下午读到了晚上。后来,如果不是身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也许还会一直这样读下去。

来电话的是烧金窝酒吧的郎姐。郎姐的声音还是那样不动声色。

但华雨听得出来,郎姐是在有意表示对自己的关心。

她问,这几天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华雨当然明白郎姐的意思,郎姐说的这只是半句话,那没有说出的后半句是,如果不是不舒服,就赶快来上班吧。华雨在烧金窝酒吧虽然从不做那些陪酒小姐的事,或许也恰恰因为这一点,在客人中的知名度反而很高,很多包房的客人都点名要她去服务,这在烧金窝酒吧的女侍酒员中是不多见的。也正因如此,郎姐平时也很给华雨面子。这时,郎姐又在电话里问,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一些了?

华雨知道,郎姐是在试探地问,今晚怎么样,是不是可以来上班?

华雨本想对郎姐说,再休息几天。这也是这一行里的规矩,如果是自己想辞掉工作,即使决定不再去了也不能把话说绝,谁又能保证自己不出意外呢?多留一条后路总是好的。但是,华雨这一次却已不想再为自己留这条后路,不去了就是不去了,既然已经决定,就是饿肚子也不会再回去。

于是,她干脆就直截了当地告诉郎姐,以后不想再去做了。

郎姐听了先是哦一声,沉了沉才说,你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咱们……也可以商量。

华雨明白,郎姐显然是误会了,她大概以为自己不去是想加薪水,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她立刻解释说,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不习惯夜里的工作,感觉有些吃不消。

郎姐似乎又考虑了一下,然后说好吧,休息一下也好,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再找我。

华雨很清楚,这也是郎姐惯用的手段,只要是她想留住的人,一旦提出要走她就会采取这种暂缓的态度,先将事情搁置起来。这样做有几个好处,一是不把话说死,可以给自己也给对方留一个回旋的余地;二是即使将对方留住,也不会给人以硬要挽留的感觉;而这也就关系到第三点,既然不是硬将对方留住的,自然也就不必涉及加薪的问题。但是这时,华雨已经不在意郎姐的这些手段,同时也有意要将自己的这条后路彻底切断,于是,她索性明确地告诉郎姐,自己已决定不再做这行。

郎姐在电话里沉默了一阵,问,你想好了?

华雨说是,已经想好了。

咱们可以直截了当说,你是不是……想去别的地方?

不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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