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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7 09:3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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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桦之

出版社:中国财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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轨

轨试读:

序一

有位青年作者准备出版处女作,想找个老作家给作序。受到旁人蛊惑,说一个叫丑丁的作家够老。青年作者经过一番搜索审核,说这个丑丁果然够老,于是决定面见丑丁。闻听此事,俺心里老大不情愿,俺一直以为自己是青年……

好吧,此青年作者叫毛爱华,她的处女作是一部长篇小说,书名为《轨》。

无疑,这是一个有深意的书名。看到这个“轨”字,我的思维立刻就呈现出无数线条,它们通向人性的各个角落,通往人生的各个方向,通达命运的各种结局。果然,这与作者的思维有了某些契合。她给我带来了一个充满悬疑的故事,在这部推理小说里,复杂的人物关系,错综的故事情节,层叠的逻辑推进,都让你与人性深处的光明与黑暗,一次次劈面相逢,甚至撞击灵魂。

她的文字华丽又不失沉静,干净并且有劲,这让故事更为通达,阅读更加顺畅,文学性更加有附着,这得益于她多年的诗歌和散文的写作。看了她的小说,我后背微微发凉,无论是框架结构还是故事逻辑性,尤其是文字,都体现出一个成熟写者的功力。我有一种被后浪拍倒在沙滩上的惊恐,又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稍稍有了些泳技,就不顾一切地跃入文字的海洋,做了浪里那个不要命的白条。

曾有读者问我,写作的初衷是什么。其实,每一部作品,都是冲动的结果。动笔之前,并未为它谋划过什么,它能写成什么样,写给什么人看,能带来什么效应……但是最终,我的文字让很多人心有所动,并成为一种陪伴。在这个结果里,我反而看到了初衷,在那里亭亭玉立。于是我也问她这个问题,并且预设了答案。果然,她说初衷就是文学给她的快乐,并且是那种心无旁骛的快乐。没错!什么是写者的初衷?那就是热爱,是拿着笔坐在白纸前的冲动,是灵感泉涌的快乐,是灵魂相遇的分享。对沉醉于文学的人来说,文学,是用来爱的,文学,是以身相许。

我坚信,文学的开始,需要梦一般的想象,需要恣意飞扬的思维,而要想获得文学的真金,必须经历由繁到简,由外至内,由华丽到质朴。必须有格局,有深入,有落地。我们从来不缺文学,缺少的是文学般痴狂飞翔的恣意,和思想落地的那一声“咣当”的分量。

在当今社会的浮躁之下,能存有一份对文学的热爱甚至执着,难能可贵。若是再能保持一颗敬畏之心,那就足以令写者和读者安慰了。我相信她对文学的热爱,并寄予希望。于是我跟她说,一个作家,要读文史哲,尤其是哲学,否则,只能一直停留在文学的工艺上,无法攀升到学养和格局的境界。她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笃定地看着我,说知道了。丑丁2017年7月

序二

在某个忙碌的间隙,翻开朋友圈,看华的分享,灵动、精致,却又逶迤悠长,这悠长不仅来自文字,更是来自心情。

她巧妙地捕捉每一次心情的悸动,将其握在掌心,温暖、浸润、调揉,直到晕染成一幅完整的画卷。

我喜欢沉浸在她的文字中,去感受心情的层层叠叠,以及感受之后的了了分明。

华的这部小说《轨》,一如既往地带着她文字的特点,却又尽显巧妙的构思,在百转千折的故事中,尽显她内心的神秘角落。我知道,小说中藏着华对人生的思考和对命运的洞悉。

从情节上看,《轨》呈现的是错综复杂的情节轨迹和人物轨迹。不同的人物轨迹交相呼应,变成了一张剪不断理还乱的大网,网中的人,互相牵扯,互为因果。从内容上看,《轨》阐释的是不能草率的婚姻轨迹,是不该偏移的情感轨迹,是没有选择的残酷的命运轨迹,是逃不开因果报应的人性轨迹,也是不可玷污的道德轨迹,更是不可复制的人生轨迹。每一个人站在轨的末端往回看,仿佛都清楚该如何修正不堪的过往,可是人就是这样,就算从头再来一遍,恐怕也很难改变原来的路径,因为人每走一步,都带着当时当地的情感和思考,对与错,是与非,都只能在某个未知的将来才可揭晓,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却又是人生的奇妙。

不知为什么,读完《轨》,心头竟然激发起对平淡生活的珍惜与满足。

是的,何必追求波澜壮阔呢?其实,我们每个人活着,能在当下的生活中,去感受那份平静的美好,去不急不躁地面对当下的每一个挑战,本身就是一种修行了。

但话说回来,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也并非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线,有时候,真的像是行驶在浩渺无边的大海中的小舟,你不知道会被带到哪里,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的一花一景。

期待,在某个暗香浮动的黄昏,两鬓斑白的我们,能坐在摇椅上,能将自己交付给沉甸甸的回忆,放心地、自如地在记忆中或跌落或翱翔,然后嘴角上翘,睡意沉沉……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旧时光连着另一个旧时光呢?而此时,看华的小说,在我的旧时光里,寻找华的身影,青春往昔扑面而来,我将自己跌落到回忆中去。

发现关于华的记忆还是挺多的,记得她深爱地瓜干和一种叫鸡蛋奶糕的冰激凌;记得她哼着歌曲,对着镜子顽皮地自恋;记得她的衣服一百次地掉到下铺人的身上却浑然不知;记得她喜欢在各个英语角神采飞扬又在某个时刻多愁善感地流泪;记得她说喜欢长发的帅气男生和咖啡味的口香糖……

然而,仿佛只是那么一眨眼,她就成了甜蜜的妻,也成了我们这个小圈圈中第一个做母亲的人。看她打扮精致地在厨房展露手艺,品出自她手的一道道精美菜肴,怎么都觉得时光是个魔法师,只是轻轻挥挥衣袖,就让华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然,又觉得不是时间的关系。

每个人的丰富是与生俱来的,我们都是在时光的屏幕上,投射着内在的影。

便又想起,那一次,身为江南女子的华,邀我们到她家做饺子,和面、拌馅儿、擀皮儿、包饺子……整个流程亲自制作,然后看着一桌子排列整齐的曲线优美的饺子,华感慨道:“李玲,我以前想都想不到,我有一天,会爱上吃饺子,包饺子……”

然后,我们相视而笑。

生命有无限的可能性,让我们顺势流动,去遇到它。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在华的小说中,去与各种可能性相遇吧!

而我们也将在未来的时光中,与自己的各种可能相遇。心灵写作导师、好闺密 李玲2017年7月

引言

春末夏初,山花漫漫。

樱花纯美,杜鹃绚烂。

各色花朵星星点点,把一望无际的大山装扮成美丽的画卷。画卷中央站着一个小女孩,穿着淡黄色的确良衬衫。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弯腰摘下一朵淡黄色的小花,对旁边一个妇人说:“妈妈,这花真好看,和我的衣服是一个颜色的。”“快扔掉,这花不能碰,它会咬人的。”妇人惊恐万分,用力地拍打小女孩的手背,花朵掉入了茂密的灌木丛中。小女孩哭了,因为妇人把她的手打疼了。“每一种花都有自己的特性,有的可以吃,有的却有毒,你想要和它们做朋友,就要先知道它们的特性。这世间有许多美丽的东西就跟这有毒的花一样,如果你不了解它们,就不要乱碰,离它们远远的,否则它们会趁你不注意,狠狠地咬你一口。”

小女孩隐约听懂了妇人的话,她看见小黄花的花心里有几滴露珠,心疼地说:“妈妈你看,小黄花也哭了。”

……第一章红颜主妇生活窘困1“再见,儿子,上课认真听,注意安全。”“再见,妈妈。”

林水清站在小学门口一直看着,直到小亮走进了教学楼的大门,她才转身,骑上那辆破旧的深蓝色自行车,钻入浓重的雾霾中。她戴着白色的口罩,用力地踩着踏板,自行车在浓雾中快速地穿行,她却觉得步履维艰,仿佛面前挡着一堵厚厚的墙,无论她多么用力都无法穿过去。从小学到玉兰胡同,一共也就2公里的路程,可她却感觉骑了很久、很久。

今天的雾霾指数又爆表了,人们像是被扔进了宇宙混沌,在迷雾中挣扎前行。路人们戴着各色口罩,互相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雾霾引起的呼吸道疾病侵蚀着人们的身体,医院里的呼吸科人满为患。新闻媒体每天都有一些报道在鼓动人们逃离这个空气极差、房价却极高的城市。奇怪的是,房价跟着PM2.5的数值一天天地高涨,可真正逃离的人却没有几个,哪怕有千万个理由要离开,最后还是忍不住留了下来,或许这就是这座城市的魅力所在。至于究竟是什么样的魅力,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而那些想逃离却又没有逃离的人们生生成了这个城市无奈的存在,林水清就是这样的存在。

回到家,她洗了个脸,走到饭桌前,慢慢地坐下。桌上的盘子里剩下三个饺子和一个水煮蛋。她拿起水煮蛋,在桌角敲了敲,蛋壳很快裂开,她把鸡蛋完整地从蛋壳里取了出来,举在手上,转了个圈儿,看了又看,她总感觉今天的鸡蛋比之前的更圆、更亮。她咬了一口鸡蛋,随便咀嚼几下,就生生地往下吞。她吞得太急了,蛋黄呛到了喉咙里,她使劲地咳嗽,大口地喝水,许久,才让气管恢复正常。

她突然感到万分沮丧,眼泪从心底深处往上蹿,然后从眼眶奔涌而出。她看了看窗外,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感觉胸闷得慌,好像有一只大手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不知不觉地,她又不禁想起了她的老家,那个不折不扣的烟雨江南,一切都那么干净、那么轻柔。她拿起筷子,在几个饺子间来回地翻,似乎想找一个看起来好吃一点的饺子,可是翻到最后,她还是放下了筷子。看着自己包的饺子总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觉得实在难以下咽,于是她果断地把饺子倒进了垃圾桶。

这时,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正好是8点半,她已经在桌子前坐了20分钟。事实上,看钟表只是一个惯性的动作,看或不看,结果都一样。就好像她枕边的闹钟一样,不过就是个摆设而已,有或没有,每天早晨6点半,她都会惯性地醒过来,迅速地起床,给家人准备早餐。小亮给她取了个外号叫“机器人妈妈”。

她把碗收到水槽里,打开水龙头,水柱打在她的手背上,溅起的水花打到她的腹部,弄湿了衣服。她有些懊恼,讨厌自己每次都把水开得太大,把好好的衣服弄湿。等水慢慢变温,她把水调小,任由水流划过指尖,再流到手背,最后快到袖口的时候,她用力一甩,把手上的水都甩到水槽中。她很喜欢这个动作,就像一个孩子喜欢一个无厘头的游戏一样。

她往水槽里挤了好多洗洁精。她喜欢洗洁精的香味,也喜欢洗洁精融在水里生出的丰富泡沫,柔软而细腻。她用手指挑起一些泡沫,放在掌心里细细地观察,然后一口气将泡沫吹散,看到泡沫落在地上,落在灶台上,落在水槽里,她笑了,笑得有些恶作剧。事实上,她对洗洁精有一种莫名的依赖,一旦家里的洗洁精用完了,她就很慌张,好像她的生活里缺少了某个重要的篇章。于是,渐渐地,她养成了囤积洗洁精的习惯,各种牌子、各种味道,应有尽有。她的丈夫李永志对她的这种行为非常不解,也十分反感。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种毛病,可是她从来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去刻意改变,她说:“总比那些囤包囤鞋子的女人强点儿吧!”

她一边洗碗,一边跟着对面传来的歌声轻轻地哼唱。对面那家发廊,总是放一些山寨版的情歌,节奏轻佻,歌词暧昧,几首曲子反复播放着,她不知不觉就都会了。开始的时候,她总觉得那些歌实在太俗气,品位太低下,可是听得多了,她张嘴就能唱出来,竟也觉得有几分可爱。发廊的门口,总是坐着几个女人,浓妆艳抹,衣着暴露,还常常叼着烟头,高声地聊天,大声地笑骂。每次从发廊门口经过时,她总是不大好意思正眼看她们,倒是发廊老板娘一见她就打趣道:“大美女,你到我这里上班吧,肯定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不如来我们豆腐店吧,保准能成豆腐西施,到时候,全北京城的老少爷们儿都要来我家排队买豆腐。”发廊隔壁豆腐店的郑大娘也来起哄。“快拉倒吧你们,水清可是正牌大学生,还是名副其实的校花,听说当年追她的人,用几箩筐都装不过来。你们就算请得起她,她也不入你们那流啊!”隔壁的张嫂看不下去了,前来解围。

对于这些调侃,林水清总是一笑而过,大家三言两语,一会儿就散了。2

林水清搬到这个胡同已经有8年了,每当她提着菜篮子从胡同走过,就想起刚到这里时的情景。那是2008年的夏天,北京刚办完奥运会,全世界都沉浸在奥运的余欢中,永志和水清从江南小城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风尘仆仆地到了北京。

从车站出来的那一刻,他们相拥而泣:“我们真的到北京了,我们终于到北京了!”“我们很快就要见到鸟巢、水立方了!”水清高兴得像个小孩,又叫又跳。永志看着她,心生喜悦。永志的舅舅派司机来接他们。上了车,透过车窗,他们激动地欣赏着北京的大街小巷,急切地盼望着见到他们的小窝。当看到司机载着他们从灯火通明的大街拐入一个昏暗狭长的小胡同,胡同两侧都是些低矮的老房子时,水清连忙叫住司机:“师傅,您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怎么这么黑?”“没错!我给包总开了十多年车,这地儿我来过好多趟了,错不了!据说包总刚到北京的时候就住这里,这是他的老根据地了,没有这地儿,就没有今天的包总。”司机语气坚定地说。

水清的脸沉了下来,看了一眼永志,永志低着头,好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水清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沉默了。车在一个小平房门口停了下来,司机把行李搬下车,放到平房的门口,说了句“你们早点儿休息”就走了。水清和永志呆呆地站在平房的门口,好久动弹不得,好像他们的脚一点儿都不想迈过那破旧不堪的门槛。过了许久,水清拍了拍永志的肩膀:“走,看看咱们的小窝。”永志这才慢慢地跟了进去。他们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将小窝看得通透。

那是一个小院子,面积实在是太小,也就6平方米的样子。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坛,花坛里残留着一些干枯的花枝。越过门槛进到屋里,左侧是一个狭窄的小厨房,厨房里,一张木桌子上放着一个煤气灶,灶上放着一个生锈的铁锅,锅里有几个被灰尘染黑的白瓷碗,桌子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蓝色煤气罐。紧挨着厨房的是一个稍大一些的房间,估摸有15平方米左右。房间的正中间,放着一张大大的铁床,床上是白底红花棉被子,看样子是有人刚铺上去的。铁床边放着一个三门的木柜子,柜门的木皮已经脱落,里面挂着几件旧衣服。房间的后门通往小院,从房间出来经过小院,后面是一个小储物间,储物间里堆着各种杂物……

水清和永志在院子里前后左右转了好几圈儿,就是没找到厕所,才想起电视节目里介绍过,北京的平房只有公厕,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想到这一点,水清几乎要崩溃了。他们拿着手机从平房里走出来,正准备去找厕所,这时隔壁走过来一个女人,拿着手电,对他们说:“是老包的亲戚吧?”“是!您是?”借着微光,水清看到了女人漂亮白皙的脸庞,在暗夜中闪着光芒,就像一个仙女从天而降,驱走了胡同的昏暗。林水清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幕太不真实。“我住你们隔壁,我姓张,和老包是老邻居了。这个手电筒你们拿着,厕所在胡同那头,千万别把手机掉进厕所里。”“谢谢你,大姐。这么晚了,打扰你休息了。”水清微笑着接过手电筒。“叫我张嫂吧,街坊邻居都这么叫。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敲门,你们刚到北京,人生地不熟,不容易。”“谢谢你,张嫂。”

林水清紧紧地握着手电筒,百般滋味在心中翻江倒海,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3

林水清手里拽着抹布,不经意地抬头看看窗外,又看见远处高楼上那几个大字:“英国BL银行”。那栋楼离她很远,就算是直线距离,也应该有好几公里,可是那栋楼实在太高太大了,楼顶那几个醒目的大字,总是有意无意地钻进她的视线。她隐约觉得那栋楼和自己有几分亲近,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尤其是出现重度雾霾的时候,周围一片混沌,那几个亮眼的大字总能给她些许安慰,仿佛在提醒她,无论在多么压抑的情绪里,总还有一些景物能给她清楚的希望。

她曾经想跑到那栋楼里看个究竟,也曾想到网络上细细搜索,探究这个银行的身世,可她就是不爱用搜索引擎。她总觉得什么事情最好不要知道得太清楚,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好像明明知道对面的小区崭新漂亮,她也只能乖乖地待在现在这个并不属于她的十几平方米的小平房里。“有一种漂亮叫作别人家的漂亮”,她早已习惯,甚至麻木了。

洗过碗,她再一看表,已经是9点了,她换了身衣服,拿着菜篮子,锁上门,快步往早市走去。她走着走着,又有些懊恼,后悔花了太长时间洗碗,本来15分钟就够的,偏偏用了30分钟,她担心早市上新鲜又便宜的蔬菜已经被人买光了。等她到了早市,买菜的人都已经散去,菜筐里就剩下几棵青菜和香菇,连鸡蛋都没有了,她更加觉得懊恼了,莫名地,脑子里又出现了什么银行的那几个大字,她感到有些厌恶,好像是那几个大字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耽误了她买菜这件大事。

没错,对林水清来说,买菜是件大事。

刚到北京的时候,李永志在他舅舅包亿年的公司里当出纳,林水清在人力资源部上班,虽然两人的工资都不是很高,但两口子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小平房经过水清一番收拾打理,变得朴实温馨。因为不用交房租,他们几乎把所有的收入都花在吃喝玩乐上。那段时间,林水清过得很快乐,很自由,刚到北京时的失落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半年后,林水清怀孕了,由于上班的地点离家太远,她只好在家待产。李永志一个人挣家用,家里的生活立刻变得拮据起来。虽然包亿年偶尔也会给他们贴补家用,但那也改变不了入不敷出的尴尬局面。那种吃喝玩乐的日子越来越少,水清内心自由快乐的感觉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怀孕带来的严重的焦虑感。

水清怀孕8个月的时候,查出胎儿疑似脑积水,医生建议观察一个星期后复查,如果复查结果不理想,就只能终止妊娠。医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无情地打在林水清身上,她只觉好像有人生生地把她的心拽出了胸膛,揉成了碎片,她成了一个没有心的可怜人。她度日如年,每天不停地祈祷。深夜里,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正泪流满面的时候,却总能听到李永志洪亮的呼噜声。没错,李永志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那时候她才明白,她的苦痛只属于她一个人,没有人能感同身受,连李永志都不能。

一个星期后,复查结果正常,林水清又一次泪流满面,她尝了尝那泪水的味道,有几分甜意。李永志满脸堆笑,握着她的手说:“老婆,一定是上天被你感动到了。”林水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

虽然医生说孩子可以生,但是林水清总是不能完全放心,她那颗被挖走的心,虽然又放了回去,可似乎已经不那么完整了,而且恐怕永远都没法完整了。

孩子一出生,水清不顾永志和医生的反对,给孩子做了脑部CT,得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她才彻底相信小亮是个正常的孩子。

尽管如此,水清还是得了严重的产后焦虑症,她总是担心孩子生病,怕孩子受伤,担心孩子养不大。她动不动就发脾气,流眼泪,常常情绪崩溃,无法自拔,直到小亮上了幼儿园,她才从产后焦虑症中渐渐地走了出来。

2011年,包亿年把永志从出纳的岗位调出,李永志成了他的专职司机。在林水清看来,这个转变简直就是历史的倒退,是李永志的倒退,是他们整个家庭的倒退。可是李永志却说:“我们的一切都是舅舅给的,工作、房子、小亮的学校,哪一样不是仰仗舅舅的帮扶?现在舅舅需要一个可信任的人在身边,我不能不仁不义吧?”看着李永志誓不动摇的样子,林水清沉默了,沉默得有些无奈。

李永志换了岗位,收入比之前多了不少,因为包亿年私下里给他们的补贴比较多。可是孩子越大,开销也越大,包亿年托人给小亮在胡同对面的高档小区里找了个幼儿园,收费不低,再加上水清给小亮报的课外班,李永志的收入也仅仅只够家用。为了让小亮上一个不错的小学,水清从包亿年那里借了15万元的借读费。从那以后,李永志每个月只领一半的工资,剩下的一半直接划到包亿年的卡上,直到15万元彻底还清为止。林水清买了个账本,把每天的开支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算来算去,只能是在日常开销上下点儿功夫,省点儿钱。慢慢地,她发现买菜也是一门艺术,如果能细心规划,也能省下不少钱。

买完菜,回到家,她再一看表,已经10点了。她开始收拾房间,洗衣服,拖地……没完没了,好像有干不完的活儿,又好像什么都没干。第二章投行精英奔波青城1

香港,凌晨三点。手机响了。

贾青城立刻惊坐了起来,他的床垫就像一个弹簧,把他从睡梦中弹醒了。“刘总,您好。”“小贾,迪拜那边有个拍卖会,今天下午2点钟开始,你现在赶紧买机票赶过去,那个花瓶我关注很久了,一定要帮我拍下来!”“好的,刘总放心,我一定尽力,不让您失望。”

大约四个小时以后,贾青城坐上了飞往迪拜的飞机,在阿联酋航空的头等舱里,他喝着红酒,听着音乐。性感的阿拉伯空姐面带微笑,时不时地过来嘘寒问暖。

喝过酒,有了几分困意,他把座椅放平,准备躺下休息。这时,飞机突然猛烈地颠簸起来,放在一旁的红酒杯掉落在了地板上,空姐伸手示意他不要动,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微笑。青城明白空姐的意思,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就像咚咚的鼓声,铿锵有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颤抖,额头在冒汗。他双眼紧闭,心里不停默念:“上帝保佑,请不要抛弃我们,救我们脱离凶险……”

大约2分钟后,飞机停止了颠簸,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正要俯身捡杯子,空姐走过来说:“先生,我来吧!”“没事,我来。”他捡起杯子递给了空姐,空姐伸手接杯子时,他的手刚好碰到她的指尖,这时候他才看见空姐有两个似曾相识的深深的梨涡,他突然有些兴奋,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梨涡。“谢谢你,先生。”空姐略带磁性沙哑的声音,把他从思绪里唤醒,他连忙把手收回,低下头,继续看书。

到了迪拜,他打了个的士,直奔拍卖中心。透过车窗,他看着不断后退的高楼,有些失落,这个建立在沙漠上的“五星级城市”,有一股独特的气味,黄金、沙土里夹杂着浓郁的香水味。他想如果没有沙土,只有黄金和香水,那该多好啊!

拍卖会在一个五星级的宴会厅举行,他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就座。

主席台上一个白底蓝花青花瓷瓶,孤零零地立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一直盯着那个花瓶,好像是在验证它的真伪,直到麦克风里传来了拍卖人拗口的英语:“300万起拍。”“500万。”是一个中国女人的声音,贾青城没有转过头去看她,只是轻轻一笑。“550万。”贾青城举起了牌子。“600万。”“650万。”“700万。”

……“800万。”贾青城提高了声线,把牌子举得高高的。“800万一次,800万两次。”“咚——”锤声响了,贾青城拍得了花瓶。他朝那个中国女人走了过去。“你也在这儿啊?”“何必明知故问?恭喜你,又赢了!”女人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快。“不是我赢了,是我的客户赢了。”“你的客户赢了,不就是你赢了吗?”“看你有些不高兴,请你喝咖啡?”贾青城眨了眨眼,故作调皮。“不用了,等哪天你不高兴的时候,我请你!还有,老男人了,别动不动就卖萌,不是小鲜肉了,可爱不起来了,知道吗?”

女人说着,转身大步走出拱形大门。

贾青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了无言的感伤。

女人叫童飞,是贾青城的大学同学。12年前,他和她一起进了BL银行。3年后,童飞因为业绩不理想,在惨烈无情的竞争中,被银行淘汰。她端着私人物品,走出银行大门那一刻,贾青城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哭成了泪人。他多么希望走的人是他。哭过之后,他擦干眼泪,安慰自己说:“就算今天走的是我,她也不一定能留下。”

2年以后再见面,她已经成了一个名老板的私人助理。看见她气色红润,面带微笑地站在跟前,他的心里释怀了许多。

她说:“生活就是这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站有多精彩。”

他会心一笑:“只要你开心就好。”

后来,她们经常在拍卖行相遇,也就打个招呼,闲聊两句。2

从迪拜回香港的飞机上,贾青城特意看了看过来服务的空姐,有些怅然若失,因为这位空姐没有梨涡。

到了香港,贾青城打车直奔办公室。

贾青城快步走出电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助理Candy迈着小碎步跑过来问:“怎么样?怎么样?”“搞定了。”贾青城一脸的自豪。“我就知道,看你走进来那么意气风发、帅气无敌的样子,我就知道成了。”“知我者你也。请我喝咖啡?”“没问题,要多甜有多甜!”“太甜了不好,腻人!”

不一会儿,Candy端进来一杯咖啡,贾青城接过咖啡,尝了一口。“不错,煮咖啡的技术越来越好了!”他眯着眼睛,直直地看着Candy。“城哥,你这样,我会害怕的。”Candy故作惊吓状。“怕什么?我又没看你,我只是在看你的酒窝。”“如果我的酒窝是梨涡,那就完美了?”“聪明,把我的话都给背下来了。哈哈!”贾青城笑了起来。

Candy迈着小碎步走开,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头,俏皮地说:“知你者我也!”

贾青城会心一笑,在落地窗前坐了下来。阳光透过玻璃,打在灰色的地毯上,他的影子在地毯上左右晃动。他品着咖啡,看见对面高楼的玻璃窗里,有一个男人,和他一样,也端着咖啡,朝他微笑。他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喜欢这样的时光。

喝完咖啡,回到办公桌前,他拨通手机:“妈,小惠怎么样?烧退了吗?”“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啊?孩子倒是不烧了,就是咳得厉害。”接到贾青城的电话,王美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那就好,只要烧退了,咳嗽慢慢养吧。”“我昨天给你拨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你到底在忙什么啊?”“我昨天在拍卖会现场,不方便接电话。”“不方便接电话,你事后总该给我回一个吧?你飞机上不能接电话,拍卖时不能接电话,开会也不能接电话,万一哪天我不行了,要你回来给我送终,都联系不到你,你叫我怎么瞑目啊?”

听到这话,青城哽咽了,到了喉咙的话被憋了回去。“你别不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够用就行了,钱能带进棺材里吗?到了下界,它也不能花啊!”美凤又开始严厉地训诫贾青城,尽管她知道,这种训诫没有任何作用。

贾青城更加沉默了,对于美凤的训诫,他实在无力反驳。

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懂,只是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辛苦奔忙究竟为了什么。

他捂着手机的话筒,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脸上僵硬的肌肉,对着话筒说:“我的好妈妈,你就放心吧,你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上帝会保佑你的。”“阿城啊,你好好听妈妈说,咱不需要那么多房子,不需要那么多钱,妈只要你好好陪陪我们,妈老了……”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妈,我先挂了,客户打电话进来了,我周末尽量赶回去。”

还没等美凤反应过来,贾青城已经挂了手机,拿起电话:“张总……”“青城,青城……”一阵嘟声以后,美凤把手机狠狠地扔到地上,手机摔成了两半。“真是个倒霉孩子。”

小惠安慰奶奶说:“奶奶别生气,让爸爸再给你买一个新手机。”“吓着小惠了吧?对不起,是奶奶不好,不该发脾气,奶奶以后改。”美凤赶紧过来搂着小惠。“不是奶奶不对,是爸爸不对。”小惠捧着美凤的脸,小声说道。她清澈无邪的眼睛里竟透着几分成人般的坚定和睿智。

美凤把小惠搂得更紧了,年龄差距极大的两个隔代人,产生了奇特的共鸣。自从青城去香港工作,美凤总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原本那个贴心、开朗、与她无话不谈的儿子,变得寡言、冷漠,让她捉摸不透。她想念他的时候,他总是在世界的另一头匆忙地奔波着。她实在不知道,他在奔波些什么。

贾青城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冷落了母亲,冷落了妻子,冷落了女儿。他常常深深地自责,总觉得自己辜负了家人太多的期许,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当初进BL银行是否是个正确的选择。

每当到了夜深人静时,他忙完了当天所有的工作,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香港公寓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左右闪烁,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是否还会选择投行?我是否还会选择BL银行?我是否还会来到香港?我是否还会全世界地跑?而每次,他给自己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他深知,自己热爱投行,喜欢忙碌,喜欢忙碌之余短暂的轻松。而最让他陶醉的就是看见自己的存款一天天变多,然后去买房,去收藏,去做公益。在财富不断积累的过程中,他找到了真正的自己,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满足,让他对自己的工作陷入了痴迷。不管多么忙碌,无论多么辛苦,他都要在投行坚持到底。他甚至担心,如果有一天,从投行里出来,每天在鸟语花香里闲适恬淡,他是否还能勇敢地活下去。

比起对母亲和女儿的愧疚,他对太太安容的愧疚,最让他自责,那个他在市同乡会上认识的淡雅女子,一直默默无闻地支持着他的事业和他的选择。是她鼓励他勇敢地去打拼,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去建造自己的财富帝国;是她在他不在身边的无数个昼夜里,坚强地撑起一个家。

每当他对她说:“对不起,我没有太多时间陪你和孩子,等我老了,一定好好补偿,陪你看夕阳,陪你周游世界。”她总是微笑着说:“我会安静地等着,希望不要等太久。要不,我先做一个周游世界的计划,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咱们直接出发就行。”

只是,有时候他在想,如果她少给他一些感动,他是不是也可以少一些亏欠?他总听人说,漂亮的坏女人是毒药,可他总觉得,好女人就算不漂亮,也可能是毒药。3

周五下午3点钟,贾青城打车赶往机场,他想起来上次和母亲通话已经是4天前的事情了。他清楚地记得他对母亲的承诺:“我周末尽量赶回去。”他不是一个轻易承诺的人,一旦承诺了,他就会尽力做到,尤其是对母亲的承诺,从来不敢怠慢。17年前,自从他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以后,他就对自己说,此生绝不能辜负母亲。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他给母亲的承诺越来越少,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害怕自己不能遵守诺言,伤了母亲的心。

过了安检,已经是下午4点20分。机场广播里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他:“贾青城先生,请您听到广播后,迅速赶往8号登机口登机,我们马上要关闭飞机舱门,准备起飞。”他疯狂地往登机口跑去,终于在舱门关闭前一刻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他点了一杯红酒,快速地喝完,有了几分倦意,他靠在座椅上,开始祈祷自己快点睡着。他总觉得睡过去的时光流逝得很快,仿佛刚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记得有一次,他在从美国飞回北京的飞机上,因为多喝了一些朗姆酒,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几小时,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在北京的上空。他觉得这一切实在太美妙,就好像飞机只在天空中飞了短短的10分钟。从那以后,他开始习惯在飞机上喝酒,微醺之时渐入酣睡,然后做一个长长的梦。

只是今天的红酒,有些太浅淡,他喝完一杯,还是睡不着,于是他又喝了一杯,可依然睡不着。他想要第三杯的时候,空姐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先生,我看您有些不胜酒力,建议您还是别喝了。”

不胜酒力?贾青城心想:她怎么知道我不胜酒力?难道我的脸上写着这四个大字?不过他心里明白自己确实不胜酒力,如果不是为了在飞机上帮助睡眠,他宁愿永远不要喝酒。

他原本不那么讨厌酒,高中的时候,偶尔也会约三五好友小酌几杯。直到高三毕业那年,因为某个原因,他喝下了一整瓶白酒,吐得不省人事,最后被拉去医院抢救。

因为睡不着,他有些懊恼,不知道如何打发从香港到北京近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他从不和陌生人聊天,更不会在飞机上看电影,只是偶尔看看书。只是看书的时候,从来不能尽兴,一遇到飞机颠簸,他就习惯性地把书放下,警惕地观察机舱里的变化,确保万一氧气面罩落下的时候,他可以第一时间戴上。

虽然,他庆幸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糟糕的情况,但是他深知,对于一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飞机上或者去往机场的途中的他来说,想永远不遇到这种糟糕的情况,只能是奇迹。

刚开始的时候,他无所畏惧,非常享受飞行的过程。他喜欢挨着窗户,安静地欣赏无边无际的云海和绚烂多姿的晚霞;他喜欢听着空姐温暖柔和的声音,享受她们嘘寒问暖的周到服务。而最让他陶醉的是空间的快速转换,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一种风景到另一种风景,从一种文化到另一种文化,他总能发现不一样的自己,产生不一样的期许。这种期许,就像一剂灵药,不断给他的血液注入新鲜活力,给予他前进的动力。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像精灵一样愉快地跳动。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时光穿梭者,带着某些使命,穿行于茫茫时空之间,寻找宇宙的秘密和生命的真谛。

在BL银行工作6年后,他从一个普通的职员,一路晋升为银行副总裁,有了自己的办公室,有了自己的助理,在中国的北京、香港以及美国都有了自己的不动产,他也成了某些达官显贵的朋友和某些高端私人会所的会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讨厌坐飞机,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害怕。他总觉得,去机场的路艰难而漫长,飞机上的每一分每一秒也都是折磨。有时候,他甚至在飞机里偷偷地哭泣,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总听人说:飞机起飞和降落的时候最危险,因为这两个过程,发生意外的概率比较高。可在他看来,最可怕的还是在高空上遇到气流时的颠簸,万一气流太强大,飞机从高空坠落,人究竟要经历什么样的恐惧和痛苦?会不会被活活吓死?可如果是起飞或者降落的时候发生不幸,那至少还在接近地面的地方,至少不用承受不断掉落时失重的慌张。

2014年,马航客机失事以后,又接连发生了数起空难,他连看类似的新闻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不但自己不看,也劝他的家人不要看。他安慰她们说,自己每天都在祈祷,自有上天保佑,绝对不会这么不幸,所以不要让这样的新闻无端增加大家的忧虑。

可是他的家人,却正好相反,在所有的新闻里面,她们最关心的就是有关交通意外的新闻。只要看到哪里出了事故,无论是高速上的、大海上的,还是天空上的,他的太太安容,就会第一时间拨通他的电话。如果他很快接了电话,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就安心地继续看新闻,一遍一遍,反复地看;如果他没有接电话,她就一遍一遍地打,直到打通为止。接通以后,她只字不提新闻的内容,只是随便聊些家长里短,而他却心知肚明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她若无其事的语气,他觉得又好笑又感动。

晚上8点30分,飞机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将在10分钟后开始下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整座椅靠背……”

贾青城松了一口气,神经不再紧绷,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终于要降落了,很快就要见到女儿了,他满心期待。

10分钟以后,飞机果然开始下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机身穿过云层时,用力的颠簸。可是过了一会儿,飞机又上升一些。就这样一会儿下降,一会儿上升,大约20分钟以后,他看了看屏幕,飞机还在8000多米的高空,他顿时心跳加速,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掉出来了,难道不幸真要来临?

于是他又开始祈祷:“上帝保佑,请不要抛弃我们。”

顿时,飞机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而诡异,人们开始躁动,有一个女人大声喊叫:“到底是怎么回事?飞机怎么还没下降?”

这时候,广播里又传来机长的声音,他的语气依然平缓:“各位乘客,请大家不要慌张。由于北京的重度雾霾,我们的飞机在降落过程中遇到了困难,但是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确保大家安全到达目的地,我们需要您的配合,请大家不要慌张,不要高声喊叫,不要离开座椅,系好安全带。相信我们,相信你自己!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到达!”

听了机长的话,机舱里突然出奇地安静,每个人都乖乖地坐着,空气似乎凝固了。人们担惊受怕,却又无力抗争。这种无奈,贾青城最熟悉不过,他不停地默默祈祷:“慈爱的阿爸父,请您不要抛弃我,请不要抛弃飞机上的每一个人,请您看护我们的安全,救我们脱离险境……”

大约又过了10分钟,飞机终于平稳地下降。这时,广播里又传来机长的声音:“各位乘客,由于北京雾霾浓重,我们的飞机无法在北京国际机场平稳降落,所以我们最后决定降落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请大家放心,航空公司会安排大家在天津的食宿,给大家带来的不便,请谅解。”

机舱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人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贾青城双手捂着胸口说:“感谢您,阿爸父,感谢您救了我们!”

下了飞机,他一看表,已经是10点多了。他赶紧打开手机,美凤正打来电话:“阿城,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快到家了吗?”“已经下飞机了,飞机晚点了,刚出机场,还没打上车,还得一个多小时才到家。您先睡吧,别等我了。”青城只字不提在飞机上的经历,他从来不想平添家人的担忧。“我等你,我让安容和小惠先睡。”

青城叫了个专车,直奔北京。

青城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12点了,他轻轻地转动钥匙,打开门,看见美凤靠在沙发上。“妈,我回来了。”“回来了,今天够晚的。”美凤站了起来。“嗯,雾霾天,飞机晚点。”“快洗洗睡吧,她俩也刚睡下,小惠说一定要等爸爸回来,不然睡不香,做不了美梦。”美凤轻声地说着,脸上洋溢着笑容。“小惠都会说这样的话了?”“可不是,小鬼精灵一个,嘴可甜了。”

青城小心翼翼地推开卧房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见小惠正在安容的怀里熟睡,他的眼眶湿润了。安容转过身看着他:“回来了,怎么这么晚?”“雾霾,飞机晚点了。”“晚点了怎么也不跟妈说一声?害她担惊受怕的,一直打电话,你也没接。”“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有个文案要做,手机设了静音,下了飞机才看见妈的电话。是我不好,下不为例,快睡吧。”

安容娇羞地说:“我等你。”

一番洗漱之后,贾青城爬上床,从后面抱住安容,开始亲吻她的头发、她的颈部,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双手抚摸着她饱满柔软的胸部,他轻声说:“我好想你。”

安容转过身,抚摸着他的脸说:“我也想你,如果你累的话,咱们换个时间?”“我不累,只要回到你的身边,我就不觉得累了。”

在酣畅淋漓的缠绵之后,贾青城安稳地睡着了。在安容的怀抱里,他睡得很香,像个孩子一样。

第二天早上,小惠早早地起来,揪着贾青城的耳朵:“爸爸快起来,懒惰的爸爸,大懒猪爸爸。”

青城故意闭着眼,假装没听见。

安容快步跑过来对小惠说:“别吵爸爸,爸爸昨天晚上抓大蟑螂,很累,让爸爸多休息一会儿。”

在贾青城看来,安容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的礼物,虽然他和她认识短短3个月就结婚了,可是他深信她是他等了30年的妻子。她从来没因为他工作忙碌忽略了她而有过半句怨言,也不会因为生活琐事耍小脾气。每当他陷入困境的时候,她总是耐心地鼓励他,直到他重新恢复斗志。

贾青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一定要善待安容,是她让他成了自己想要成为的男人。第三章京城暴雪知己重逢1

星期一的早上,水清把孩子送到学校,在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一个电话:“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的另一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诡异地说:“猜猜我是谁?”

水清立刻把电话挂断,她心想:想让我上当?没那么容易。

这种低智商的诈骗电话,她已经接过无数个了,早就练就了对付骗子的绝妙方法。记得第一次接到这种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猜猜我是谁?林水清故意说了一个女人的名字×××,没想到电话里的人立刻装成女人的声音说:我就是×××。水清又说:×××明明是个男人,你干吗要用女声说话啊?骗子知道被识破,只好无趣地挂了电话。

后来,再接到类似的电话,听到电话里有人说:“猜猜我是谁?”水清也说:“猜猜我是谁?”骗子只好放弃对她的诈骗计划。

过了大约5分钟,同一个号码,再次打来。

水清接了电话,不耐烦地说:“哥们儿,你想诈骗,能不能有点儿创意啊?老是这一套,多落伍啊?”“水清,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到底是从哪里得到我的个人信息的?你等着,我马上报警。”水清提高了嗓门。“林水清,我是胡凯。”“胡凯?”水清吓了一跳。“你看你,到了帝都,就把老同学给忘了?”“你是胡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北京的骗子真嚣张啊,看把你吓的。”“可不是嘛,我刚才还真以为你是骗子。”“不怪你,是我模仿能力太强,太有天赋,哈哈哈!”“哈哈,你确实有做骗子的潜力。十多年没联系了,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可不是嘛,高中毕业,大家去了不同的大学,联系就少了,可是这几年,我一直想着要多联系联系同学,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是,我也好久没有联系大家了,想想真惭愧。”“现在联系还来得及。这不,我后天去北京开个会,你方便的话,咱们出来吃个饭吧?”“好啊,我请你吃烤鸭!”“当然是我请你啊。只是天气预报说后天有暴雪,还不知道我的行程会不会有变,不管怎样,只要这次能到北京,咱们就约!”“必须的。”

挂了电话,林水清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心跳加速,血液里似乎注入了一股暖流。一种久违的兴奋的感觉,让她看起来像个捡到糖果的婴孩。

高中三年,胡凯作为她的第一男闺密,几乎和她形影不离。他们在生活上互相关心,在学习上互相帮助,他们既是彼此的“知心大姐”,也是彼此的情感专家。

他们有时窃窃私语,有时又打成一片。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晚自习,一起逛街。很多人都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可林水清心里清楚,他们只是哥们儿,是知己,是闺密,他们之间的关系,与爱情无关。胡凯之于水清,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夏日里的凉风。

第二天,胡凯打电话来说,因为暴雪,北京的会议取消了,但是他在山东的会议已经开完,他决定冒着大雪,从山东跑到北京,专程来看水清。

水清听后,甚是感动,一想到在一个白雪皑皑的日子里,与多年未联系的好友重逢,她就异常兴奋。

暴雪如约而至,京城变成了一片茫茫雪域。胡凯来电话说,高铁虽然正点发车,可是速度却慢得像蜗牛一样,仿佛是要爬着进北京,他也不确定究竟几点能到。尽管如此,水清还是早早换好衣服,化了淡妆,擦了口红,整装待发。

李永志看见她焦急的样子,厌烦地说:“你看你,心都要飞出去了,你至于这么着急吗?这破天气,你就非要跑出去吗?”“人家冒着风雪,千里迢迢地来看我,我不去合适吗?”“胡凯对你还真是用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么惦记你呢!”“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想说什么就说,别拐弯抹角的,累不累啊?再说了,你不放心,可以一起去啊,他不是你同桌吗?”“我才不去呢,是同桌,更是情敌,我就不去蹚浑水了。”

永志的话,水清越听越不舒服,她拿起包,在小亮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对小亮嘱咐了几句就出门了。2

在烤鸭店的包间里,水清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她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照照镜子。她总觉得自己的妆容有些粗糙,眉毛太浓太粗,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脸颊的雀斑也很明显,就连睫毛膏都晕染到了下眼睑。她有些懊恼,早知道这样,不如就随便擦点粉底,还显得清爽干净些。

等着等着,她觉得有些困了,便趴在桌上。睡意蒙眬中,服务员进来,催问什么时候点菜。她说:“人没到齐。”服务员又问:“客人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她说:“应该快了。”

服务员不耐烦地走开,林水清也有些不耐烦,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甚至莫名有些怅然。

在自己的世界里沉寂了太久,孤独乏味,她身上的细胞失去了活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步入了早衰。潜意识里,她极度渴望变化,可是一旦变化真的来了,她又感到万分恐惧,缺乏接受变化的能力和胆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关进笼子的金丝雀,每天穿着漂亮的羽衣,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纷繁美丽的世界里,麻雀在枝头自由地飞翔,愉快地歌唱,而她却怎么也飞不出那个笼子。事实上,就算有人打开那笼子的小门,她也只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左顾右盼,而她的脚却不敢迈出笼子半步。

两个小时后,一个男人推门进来,他提着公文包,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水清站了起来:“胡凯!”“林水清!”胡凯抖了抖身上的雪,挨着水清坐了下来:“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厚的雪!”“出场太隆重了,知道你来一趟北京不容易,造一场暴雪迎接你。”水清打趣道。

胡凯哈哈大笑了起来:“可不是嘛,我也是醉了,我们领导肯定也醉了,他不是让我来开会的,他是特意让我来赏雪的!”“你这说话的调调一点儿没变,是胡凯没错,验证完毕。”“还没变呢,你看我这头发都快掉了一半儿了,我真担心,掉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又变白了,那我就受了掉发和白发的双重伤害,宝宝心里苦啊!”“哈哈哈!”水清大笑了起来。胡凯刚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头发稀疏,脸色暗沉,眼角堆满了皱纹,如果偶然在大街上遇见,她一定不会认为那是胡凯。她不禁感叹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

水清叫了服务员,点了烤鸭。“我一定要发个觅谈朋友圈,题目是:北京,暴雪天,我和校花一起吃北京烤鸭。”胡凯端着茶杯,笑着说。“我也要发一个:北京的冬天,帝都的雪花,我和他,还有那肥得流油的北京烤鸭。”“还是你水平高啊。才女校花,双重格调。”“各有千秋。”“各领风骚。这么多年没见了,让哥好好看看你。”“看吧,看吧。带放大镜了吗?不过,我是你姐,注意称呼。”“哎呀妈呀,听说在北京是个女的都得叫姐,我还以为这只是个传说呢。放大镜忘了带,还好我的眼镜度数高。”

胡凯故作正经地打量着水清,她那原本光滑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干燥;如飞云湖水一样纯净的眼眸,如今多了几分妩媚;曾经乌黑油亮的直发变成了咖啡色的卷发;原本纤细的身材变得圆润,虽然她的声音依然清脆动听,可是一嘴的京腔着实让他有些不习惯。她身上少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多了几分北方女子的豪爽。胡凯不禁感叹:真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鉴定完毕了?”“完毕,此女只应天上有。”

她们天南地北地聊着,全然忘了时间,忘了天气。

那些被久久尘封的高中记忆,就像一本被重新打开的纪念册,突然变得亲切而清晰……“你还记得天真呆萌的物理老师吗?每次来上课都穿个拖鞋。他在黑板上画一个电路图,在图上标了P点。然后他说:把屁(P)放到这边来。全班同学哈哈大笑,老师却愣在那儿,一脸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生物老师和地理老师年级两大帅哥。他俩往讲台上一站,女孩子们立马变得鸦雀无声,然后两眼放光地盯着他们,云里雾里的。”“就是啊,那时候吧,我们都恨死这两位老师了。简直就是我们男生的情敌,而且是劲敌。”“有一次愚人节,咱们俩恶作剧,把化学老师骗到了一楼,等化学老师气喘吁吁地又跑到四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他先是恶狠狠地了瞪了咱俩一眼,然后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聊完老师,他们接着又聊起了同学。“你不觉得咱们那时候都很作吗?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是哲学家,喜欢思考人生,喜欢高谈阔论,动不动出口成章。”“对对,那时候大部分女生都不爱穿裙子,跟我们一样成天就是牛仔裤,这个事实让我们男孩子很郁闷。我们每天祈祷着多看几双大长腿,就是没机会。”“那时候,我所有的衣服都是黑色的。”“那是因为你觉得穿黑色够深沉,够哲学?”“也不是,我就是想用黑色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别人窥探我的内心。”“可事实上呢,这样只会让人更想窥探你的内心。”“记得有一次语文课代表问我:一个男人有理想的工作,有健康的父母,有贤惠的妻子,有乖巧懂事的孩子,就一定幸福了吗?”“这问题,太深奥了。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我当时没有回答,因为我觉得回答是与不是都显得我太肤浅,于是我故作深沉地看着操场边上的桂花树,淡淡地说:你看那棵桂花树,我们那么迷恋它的香味,可是我们又如何知道,它是否喜欢自己的香气呢?”“哈哈,不是一般女子。如果她现在问你,你会怎么回答?”“如果她现在问我,我会告诉她,幸福就是一种感觉,没有固定的概念或者定义。不是说你有了什么,你就应该幸福;你没有什么,你就活该不幸福。我总觉得人的感觉和情绪总是在不断的变化中,一个人幸福的感觉可能是短暂的、即时的,是不可言传的。我们只能体会自己幸福的感觉,却无法清楚地描述,也无法揣度别人幸福的感觉。“而且一个人恐怕没有办法一直都处在一种幸福的状态当中,又或者说,如果这个人一直都处在幸福当中,他也会觉得幸福索然无味,最后也就不幸福了。就好比一个流浪汉,作为不是流浪汉的我们会觉得他可能不幸福,甚至很可悲,可是他内心究竟怎么想,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情感体验,我们并不知道。“我觉得人是靠体验活着的,不是靠事实。同样的事实,会给不同的人带来截然不同的体验。就好像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作为穷学生,吃一次肯德基,觉得很幸福、很满足,可是现在呢,我们已经完全没有那种幸福的感觉了不是吗?是因为肯德基的配方改了,还是因为他们的服务下降了?都不是,而是因为我们自身发生了变化,当主体自身发生变化的时候,外物带来的体验也会发生变化,那种变化甚至有可能是翻天覆地的。”

胡凯托着腮帮,认真地听着。“而完全不同的事实,对不同的人产生的也许是完全一样的体验。就好比说,一个流浪汉吃到一碗牛肉面所获得的幸福感,和一个普通上班族吃到一个澳洲帝王蟹所产生的幸福感是等同的。”“不一定等同,也许更深刻,更有质量,更回味无穷。”胡凯打断水清的话。“还有一个例子特别有意思,很有说服力,就是出轨这个事情。假设一个女人的老公出轨了,这个女人不知道的时候,她没有任何不好的体验,依然觉得幸福,觉得老公靠谱儿而顺眼。而事实上,她老公出轨这个事实已经发生了,可当她知道老公出轨以后,不好的体验就全都来了,发现老公不体贴了,总是抱着手机不理自己了,对孩子没有耐心了,动不动就说外面有应酬,等等。所以说无论什么事实发生,只有当它被认知,并产生体验才有价值。“换言之,这个男人就算根本没有出轨,可是这个女人出于对他的不信任,一直怀疑他,那么她所获得的体验和她老公事实上已经出轨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她也会觉得老公不体贴,对孩子不耐心,等等。所以对于这个女人来说,她老公是否已经出轨这个事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否有信任她老公的能量和信心。”“你说的这个很有意思,但是有一点我不太能认同,就是说这个女人不信任她老公所产生的不好体验,也是基于他们夫妻二人相处过程中的一些事实的。如果她老公真的对她很好,很体贴、很关心,她可能就不会怀疑他,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好的体验了。”“你说的没错,但我想说的是,我们靠体验活着,不靠事实活着。就好像如果一个女人已经不爱这个男人了,那就算这个男人出轨,她也不会有痛苦的感受了。”“可是爱既是体验,又是事实啊!她不会因为老公出轨而受伤,是基于她不爱他这个事实,对不对?”

胡凯这一句,把水清给问住了。他看见水清眼中的泪花在灯光下闪烁,便立刻转换了话题:“说真的,刚进门的时候,我觉得有些不认识你了,你变得如此妖娆妩媚。可是聊着聊着,我才发现其实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喜欢思考人生,还是有那么浓的哲学气质,对生活、对社会有那么独到的见解。而且总是能用最恰当的语言表达出来。”“你是说,我还是那么咄咄逼人?”“哈哈哈,有那么一点儿,你知道当年我有多么崇拜你吗?”“你崇拜我?拉倒吧,你当年可是我们班的大才子,随便写篇文章都能登在学校的期刊上,语文老师视你为珍宝,在语文课上动不动就读你的大作。你崇拜我?鬼才相信呢!”“我作文写得好是不假,可是每次咱们俩辩论个什么事,都是以我的失败而告终。”“那倒是,我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当时我还以为,你是好男不跟女斗,故意让着我呢。”“好男不跟女斗?斗不过,当然不斗了!”“唉!这些花拳绣腿的伎俩,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怎么不能当饭吃。记得有一次,咱们去吃大排档,老板心黑想讹咱们,被你劈头盖脸一顿说,老板最后投降了,免单!那时候,我就觉得谁要是娶了你可就有口福了,天天吃‘霸王餐’!”“哈哈哈,那是!不过实话告诉你吧,兴许人家老板是看我漂亮才免单的。”“也对,现在连新闻都流行反转,已经很少能轻易了解真相了。对了,咱这聊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咱不聊工作行吗?”“只谈风月,不聊民生?”“谈人生伤感情。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实在没什么可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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