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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6-28 14: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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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野外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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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无悔

此心无悔试读:

此心无悔

  

第一章意外来客

  大学毕业,窝在政府部门办公室里做文员,这并非巫大成真实的想法和愿望,但现实就这样,每天一上班,他不得不面对这些公文或别的事务整天忙碌。当然,就算是这样,他的确也是在恪尽职守,努力让办事的质量和效率,尽可能让领导和相关部门无可挑剔。  记得刚进机关的时候,大概出于善意,开始熟悉起起来的门卫大爷还这样来安慰他;年轻人,得耐着性子慢慢熬着啊。有一天你会升到科长,这以后就要看是不是有官运。  哈,官运啊,多老掉牙的话!  当然,用不着计较,也可以理解。但巫大成决不会将这样的话当作一回事,毕竟,各人生活的年代不一样。  其实呆机关工作也有它的好处,除了收入稳定,生活也相对的平静和规律。而且由于父亲的资助,他和新婚妻子黎英通过按揭贷款,还购买了属于自己的小套房。  虽然黎英大学毕业,目前还只是报社实习新闻小编,但稳定的经济收入,足以支撑这属于自己的小窝。尤其每周两天的双休日,将二人这甜蜜的小日子,更是滋润得说不出的有滋有味。  小夫妻之间,还有了一个无形的规矩,那就是平常时候谁先回家,谁就动手做午饭。至于晚上,那就得看情况说话了,有时候妻子一时兴起,还会拉了他去光顾那些烧烤或者小食品摊点。  当然,周末或者某个晚上,歌厅或者某个娱乐场合,有时候也会看到他们那年轻而愉快的身影。  按说这样的日子,该是满足舒心和知足了吧,可不知为什么,巫大成那心里也难免偶尔的空虚,亦或是某种说不清楚的失落。  当然,改革的艰难,特别改革中的社会转型,诸多的社会现实问题,年轻的心受影响这并不奇怪。尤其近段时间接触的文件中,那么多的企业问题,不少的‘生产难以为继,资不抵债,请求追加贷款,更是让他的内心常常少了那份宁静——”  不少的企业情况堪忧,由此引起的社会问题也不容小觑,特别国企人员上访,政府门前静坐,甚至于集体闹事也不断发生。而一些国企情况恶化,半运转或者停产,就是办公室里工作,忧心忡忡的他有时候也难免浮想联翩。  当然,改革之路不可能一蹴而就,政府除了加大力度招商引资,同时也想方设法,在人员培训和扩展就业门路上下功夫。可遗憾的是,并不至于根本上解决问题,社会转型时期,首先人的择业观本身就是问题,要想短时间的扭转局面谈何容易。  当然,他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对于小夫妻,中午这样的空闲时间相对有限。所以他需要抓紧,争取夫妻俩在饭后,最好还能够有一个短暂的休息。  门是虚掩的,这说明妻子黎英已先于他到家。然而进屋后,巫大成第一眼看到的可不是他妻子,因为坐在沙发里的是一位大爷,好像还是素未谋面的大爷。  陌生的人看向他,但也只是微微点了头。大概沙发一角的阴影吧,花白的短发下,那脸色表情平淡,勉强的愉快表示也显得生硬。  就算是英乡下的亲戚,到底别人的家嘛,这个人怎么回事。  不过,就在他这样疑惑的时候,应该是听到动静,妻子黎英从厨房探出了头,却是含笑的告诉他;“大成,他是易师傅啊,人家临江化工厂的老工人。”  “容易的易,名字叫易国仁。”老工人忙接话,还特别向他欠了欠身体。  “原来易师傅啊,你好,你请随便。”  这易师父老工人不假,因为除了头发花白,额头的皱纹应该也一把年纪了。当然,和嗓门一样,半旧的蓝工作装裹着的身体,感觉应该还算得上结实。  “这不,不好意思,打搅到你们了!”  客套之间,老工人脸上也有了笑,但巫大成发现,他的笑不但很勉强,那眼神里似还隐约的有着某种的苦涩。  “啊,不必,请不要客气。易师傅你自己坐一会,回家了嘛,这衣服得换一下。”  其实巫大成才进卧室,没想到他的妻子黎英也跟了进来。并且,还特别地关上房间门。  “怎么回事,英,这易师父,就不能电话上说一下。”他一边换衣服,那嘴里同时说道。  “什么怎么回事,巫大成?不会吧,你居然问我!”  想不到,不过说一下,妻子竟然如此反应的还反诘自己,巫大成一怔,像有些回不过神。  “说真的,英,好像有些闹不懂了。”  那妻子不满的说;“算是服你了,巫大成,怎么可能啊,易师傅被人打这件事,你就像不知情一样。”  这被人打,还有这易师傅,好像自己也该知道,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是她表达有问题,还是自己听错了,巫大成免不了纳罕的看向黎英。  毕竟夫妻,只是丈夫这眼神,那妻子黎英就有些醒悟了。但也不是问他,而是讲了,为什么有易师傅这意外的客人,而且他现在会在自己的家里。  老工人被人打了,打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工作的国有企业市一化厂。而当时检查身体,自己就陪在身边,老工人受伤不轻嘛,当然需要得到帮助。  记者嘛,遇上这种情况帮忙他人难以避免,但不一定就是带人回家。何况企业打人,而且发生在我们国企,这就明显荒诞的不可信了。尤其他还是单位职工,上年纪的老工人,这种的荒唐居然也信,妻子黎英还当自己幼稚的小女生!  “老工人告诉你的吧,英?不过,一面之词而已。的确,现实中,伴随着民营经济的欣欣向荣,一些国企处境艰难举步维艰的情况,你应该也是清楚。”  明显的话中有话,黎英不满了,温柔的大眼睛里也有了愠怒;“什么意思,大成,你不相信我了?首先,老工人遭人殴打是肯定的。告诉你吧,由于伤害不轻,怀疑有骨折,医生建议照片,可易师傅他拒绝了。”  “好吧,老工人受伤不轻,这可以相信。可企业殴打自己工人吶,大小姐,基本的常识,我们的国有企业这样干,真的可能吗?再说,觉得情况严重更应该通知他的亲属,领人到自己的家里,能够解释一下吗。”  虽然眼睛里有了湿润,但黎英却冷冷的说;“知道你在怀疑,但为什么,特别这位易师傅,也许,你们家曾经的那位邻居,你应该去问她。”  抛给他这样一句话,黎英转身出去,还重重地带上房门。  其实用不着多想,巫大成很快也醒悟了,老家曾经的邻居,实际就是现在远隔数百里外工作的谢菲。毕竟夫妻俩的大媒人,要这易师傅和謝菲摊上关系,黎英能够怠慢吗,看来家里有这意外来客,原因还是在自己身上。  

第二章造访企业

  由于时间关系以及事情敏感,易师父遭打这件事,巫大成并不打算如何进一步涉及,所以接下来的饭桌上,就这件事,彼此有过一般的对话。  “易师父,好像你说过,你是车间生产岗位的工人?”  “以前是制剂,现在是包装二组,是打包工。”  “哦,生产过程中,有时候可能有些不顺心,这也难免。  “不,和生产无关,他们,是保卫科那些人——”  “是保卫科吗,怎么能这样。”  “想不通,到现在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啊,这样来讹人有意思吗,又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啊。唉——”  注意到老工人愤愤然的激动,也感觉到他强烈的情绪,但巫大成还是故意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保卫科做事,大概还有个方式方法的问题。”  老工人不但脸色阴沉,而且嘴角还明显的更多苦涩。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巫大成却明显的并不认同。  “怎么,企业保卫科打人了,而且直接从车间带走。可是,为什么要带走你?”  “说来你们也许不相信,就为了几个馒头,那是为自己准备的午饭。我是做错了,违反了生产管理制度,要罚要处分也不该打人嘛。遭自家企业打,伤的这心吶——”  也许自己父亲一直在国有企业工作的原因,老工人一句伤心,的确也叩动了巫大成的心。但很快他又是怀疑,不过一面之词,老工人的这些话,自己应该相信的又该有多少。  企业嘛,毕竟生产经营的经济实体,仅仅几个馒头就殴打自己的工人,只是想也觉得荒谬。何况还是国企正式的职工,彼此身份等同的老工人,显然,这种的不可思议应该还有如何的隐情。  假如事情不至于馒头这种简单,而易师父遭打也不是说谎,那么,不是他刻意的隐瞒了什么,也是他人际关系麻烦不小。  所以当夫妻俩回到卧室,黎英显得憋屈的也脸色不好,但巫大成还是这样的问她;“英,易师父这件事,谢菲她的意思——”  黎英摇头;“我哪知道啊,你这大媒人打来电话,说有个易师傅在医院里,要有空的话,去看一下怎么样。”  “就这些了,这易师傅和谢菲大姐怎么回事,他们的关系就没问过吗?”  黎英摇头;“可能吗,人家来得及,有那时间问她吗。告诉你吧,特别电话里那语气,让人都不敢有怠慢!”  不敢怠慢,这可以理解,婚姻的大媒人,而且结婚贺礼上,谢菲姐也是让人意外的出手大方。眼看爱妻又要梨花带泪的濛眼,巫大成忙陪上了笑脸。  “是我想多了,对不起。不过,英,特别易师傅这样年纪,这打和被打,我怀疑,这件事会不会可能还另有隐情?”  黎英显得茫然的看他,因为除了身体伤害,易国仁师傅挨打,她并不比丈夫了解更多。  “大成,说一下,你怎么想的。”  巫大成分析的说,就事论事,带几个馒头进车间,对于单位来说,这种违规应该微不足道,也算不上问题。但结果,却是采取打人这种非常手段,你愿意相信吗。  “什么意思啊,大成。”  “还是刚刚那句话,另有隐情。”  稍微的犹豫,妻子点头;“可能吧,但易师父坚持,他除了馒头没有别的。近段时间,真的也没有招惹到谁。”  那丈夫说;“有多种可能,比如挟嫌报复,因为曾经和谁的结怨。或者倚老卖老,不服管理,惹出麻烦,包括别的原因也不排除。”  黎英想了想,自然也找不到反驳丈夫的理由,只好叹气的说;“可这件事我们又怎么办,因为菲姐那里,总得有个交代呀。”  到底那是企业,人家内部管理问题的许多情况错综复杂,又是涉及个人琐事,无关人员还能够怎么样。再说对待问题,做事情总得瞻前顾后吧,替老工人的今后着想,要还想在企业呆下去,以和为贵最好。  黎英理解的勉强点头,但又是忿忿不平的说;“明知道打人不对,我们也没有行动,这样的话,菲姐又何必找上我们呀!”  巫大成苦笑的探手;“作为政府公务员,企业又是不景气的情况下,这种小事你想我怎样做。我想,不如看看再说,怎么样。”  黎英又是摇头;“明白你了,是想求人两边撮和,大事化小吧。可他们动手打人,明显的企业行为,上那企业走一趟,难道就不应该吗。”  巫大成知道她冰雪聪明,分明是看透了自己心思,但她这造访企业,却让他难免的又紧张又担心。到底自己妻子,只要认定就会坚持,尤其仍然带有学生味,所以他只好这样说道;“英,小事嘛,你再考虑一下。当然,如果真要去的话,简单点,只要让他们知道,易师傅的事有人过问就行。”  “明白,也就是,点到为止不提要求,见好就收吧。”  看来英是执意要去了,他只好说;“你知道现在的国有企业,这生产和经营大环境,基本上可以说今不如昔。就算老工人招惹到什么,或者企业什么关键人物,但眼前这点亏,和他今后的切身利益相比,孰轻孰重,是不是可想而知。”  理性的告诫,黎英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但巫大成接着的要求,报社工作身份,特别注意不要暴露,她却是觉得,这种的提示完全多此一举。  “还得再啰嗦一句,企业里,个人素质上,不可能机关那样看待。所以就算再难听的,一是要忍,再是千万不要当做一回事。”  也太过分了吧,黎英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说,自己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可能他担心的自我意识上弱不经风么。然而,实际上也只有真正深入,特别在那种企业的一些人之间,她才切实体会到丈夫那些提示,又该是何样的爱的呵护。  其实一开始,至少进厂看见的那些标语给她的感觉还不错:安定团结促发展,兢兢业业,努力奋斗建设新国家——进厂后,黎英直接去了工厂办公楼。在人事劳资科办公室,接待她的中年人不但说话客气,也表现出了主动和友善。  “啊,请坐。请问,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麻烦一下,我想找你们劳资科的吴科长。”  “这样啊,那你请坐!”科长点头,微笑;“我就是吴全富。有证明吗,因为不知道你单位是——”  黎英微微一笑,科长大概是误会了,自己可不是为公事而来。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说了易国仁,来企业是想知道一些老工人的情况,话还没说完,科长顿时就冷了脸。  警觉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的停留,然后看向别处。大概光线的原因,这眼皮似有些肿泡的脸,居然也变得很不高兴的冷漠严肃。  “想了解情况,这当然可以。不过,请拿出证件吧。”  这人说话的同时还又是伸手,虽然遭遇尴尬,但这不是计较的时候,因此她委婉的说;“我想不必了吧,因为,这只是私人性质的了解。”  “这样的话,恐怕要说对不起了,我们这是生产企业。”  虽然科长一脸的公事公办,但黎英仍然尽可能客气的说;“其实特地赶来单位,主要还是想报告一下易师傅在医院检查的结果,因为他这身体情况应该谈不上怎么好。”  “是吗,在医院检查,这个人他什么大病?”  这科长怎么了,他是不知情,还是有意在装聋作哑。当然,不至于就生气,黎英压抑了的说;“怎么,科长没有听说吗,易师傅遭人打伤,医生怀疑他很可能肋骨有断裂。”  “什么,断裂啊?唉,这么这样不小心,这个人!”  

第三章据理力争

  看来的确有问题了,自己已经明确地说了遭打,可这位科长不但忽略,偏偏还是这种一付悲天悯人的虚伪。霎时间,黎英呆看他,却是反感和恼怒油然而生。然而就算是这样,她能够的也只好告诫自己记住丈夫的话,对于科长的装模作样,必须克制好情绪,尽可能让谈话陷入不愉快的尴尬。  “这样的话,易师傅身体这种的情况,单位里会怎么考虑,也就是如何来解决?”  “这个嘛,啊,可以解决,而且办法也有,但必须视情况而定。”  “哦,那易师父他,该属于什么样情况?”  科长干咳了一下;“这个嘛,算事假,或者病假,还是那句话,视情况确定。当然,病假有工资,也不少,大概基本工资的一半。当然,只要是工伤就全拿。”  “基本工资一半吗,那么工作时间受到的伤害,这又该怎么算?”  “这就要看情况了,自己造成的责任,这假就难说了。至于是不是还罚款,就得看领导怎么来决定。”  “怎么,领导决定啊?”  “我说的车间工人,至于科室,病假是拿全工资。我们国有企业有健全的制度规定,任何人不得例外。”  除了他说的话,生硬的语气也让人憋气,但黎英还是耐了性子地问他;“那么请教一下科长,在上班时间,并且还是企业内部,易师父被自己人员打伤,这种情况该怎么算,工伤可以吗?”  科长看了她一眼,脸色也阴沉多了。他提高语气,干脆而冷冷的说;“关于打架斗殴,不要说单位,就是从党纪国法角度,这也是无法容忍。至于待遇,恐怕还得易国仁和保卫科,他们互相说清楚了再谈吧。”  科长不但说话没有了客气,而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更像是应付,但实际上根本是在推诿。虽然明知道他是这样,就算是不甘心,可黎英能够的也仍然是克制好自己情绪。  “好吧,明白科长说的了。不过还是想请问一下,像易师傅这种身体受伤,到企业正常上班暂时还不行,单位里还有别的规定吗?”  “有,肯定有!”科长说,嘴角还浮现出了浅浅笑意;“还是那句话,视情况而定嘛,对不对。”  也许科长态度突然的软化,似让人感到一点的希望,黎英忙问;“会怎么定啊,易师父毕竟企业老职工,身体状况暂时不适应正常劳动,这工作安排上——”  “这个嘛,单位相关的规定,他有选择条件。如果休病假的话,这需要正规医院开出的证明,然后来我这转办成假条。”  “是医院开出病假的证明,就可以了吗?”  “这是肯定的,当然,必须要有企业的把关,通不过的话,那就作为事假来处理。不过,他还有另外选择——”  “哦,另外选择吗?”  科长一脸郑重地点了头;“如果不打算继续留在企业,或者,已经不适应国有企业现代管理,啊,这个我们也不勉强。早就有文件规定,他可以拿五千块走人。”  “五千块,走人,这就不明白了?”  “这走人,顾名思义,当然是和单位完全脱离,拿钱补偿了你嘛,从此和企业还有什么关系。改革嘛,有一句话,叫适者生存。”  黎英听明白了,并且也恍然大悟了,原来所谓的领五千元钱走人,其实相当于变相地让职工辞职。到底国有企业啊,就算改革,人们需要面对的现实至于如此冷酷吗。  深深地震撼中,她甚至也感觉到生活的现实,和自己从课堂上的理解和学习,竟然会有如此天壤之别一般的面目全非。  不过,黎英还是不甘心的问道;“可三十多年的工龄了,这补偿,也仅仅五千吗?”  “肯定,也毋容置疑。当然,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工厂文件嘛,职代会讨论通过,所有的全民身份职工一视同仁。”  “可这老工人,一把年纪的,能够这样吗?”  科长冷冷的说;“老工人又怎么样,你工作时间长,单位不是早就付给你工资了嘛。”  看得出来,科长这样说并不像敷衍,但仅仅一点的补偿,就算不会存在企业漠视职工权利,侵吞应该利益的可能,这也绝对不该是正常的现代国企管理制度。因为一个企业成功的至关重要因素之一,那就是凝聚力,如果不得人心,这企业真的还可能有前途,有希望吗。  然而,生气和愤怒无济于事,尤其易师傅正在面临的现实,哪怕稍微能够有利于他,自己怎么也得据理力争一下吧。  “了解,也明白你说的了。还有的问题是,像易师傅现在情况,如果难以坚持来厂里上班,也不是拿了五千走人,科长,单位又可能怎么来处理?”  科长爽快的说;“这也有规定啊,工龄三十年的,他还可以选择内退。也就是什么都不做,不用管,企业还给他档案工资的百分之六十。并且,直到他退休的年龄!”  科长除了语气的改变,那脸上甚至还奇怪的轻松微笑。但他这样的笑,给黎英的感觉,似有某种说不出的心寒和悲哀。  “这样啊,谢谢科长的介绍。只是,易师父如果不是在企业上班,也就是你说的内退,他每个月可以领到的收入会是多少?”  “这个好计算,以他现在的档案工资待遇,大概一百八十多。扣除必须缴纳的养老和其它保险,近百元的钱到手没问题。”  “就这一点啊,可这档案工资怎么回事?”  “八十年代之后,档案工资就不再动过,企业现在是计件工资。好啦,就这样吧,小姑娘,不干活也拿钱,这在解放前那些老人眼里,就跟做梦一样已经天大的好事了。这人吶,也该是知足!”  看上去似乎合情合理,作完这样的解释,科长那一脸的轻松表情,就好像这天大的恩惠,老工人该是知足了。至于领走五千块就被变相的赶人出企业,尤其不断攀升的物价,年轻人就业已经成问题的现实,已经年老体弱的工人又将如何应对,他似乎漠不关心。  其实就这不知不觉间,办公室里不但人多了起来,而且还在陆续进来的人眼看就快塞满已经不多的空间。由于考虑到内退不可能易师父的选项,黎英为了易国仁师傅,不得不和那位科长据理力争,而当她把问题提高到现在政策层面时,想不到却引来了人们的哄堂大笑。  “哈哈,稀罕,劳动法——”  人们笑了,人们的哄笑中,这位人事劳资科负责人,也在一脸怪异的瞪大了眼睛看她,似乎她提出了一个既不可理喻,又相当可笑的问题。以至于这时候的科长那脸上,嘴角扭动的在歪向一边,不但渐渐地在绽放出来笑,甚至噗的一下忍俊不禁还噴出了笑来。于是那些看热闹的,一个个更是乐不可支,放肆的大笑和说话声萦绕于耳。  虽然置身于这样的情况中,但脸涨得通红的黎英并不示弱,毕竟是企业,任何的个人包括组织,都应该接受法律的约束吧。不过对于她的质疑,那科长既不回避,同时也作了他自己的说明。  “这劳动法我当然知道,也学习了。虽然也肯定它好,但在解决企业职工吃饭问题上,现在市场经济,能够带来订单,让大家有收入拿吗。”  “科长所说的,应该另外一回事吧。而法律不是普通的政府文件,应该是具有权威和约束力的呀。”  “正确,感谢你给我的法律普及,但可惜的是,字面上的玩艺远不如现实来得直接。要是不相信,试着几个月没工资领,企业没钱发,你拿什么样的法律来也没有用!”  分明是逻辑混乱偷换概念,可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办公室里反而一片欢呼的更加嘈杂了起来。纷纷的议论中,一些人还又怪样地在叫嚷。  “根本就废话,这女的。居然当真了,有那法又怎么样,做给外国人看的都不懂!”  “就是嘛,要不是猪脑子,也是杖着这脸嘴,自己用不着饿肚子的货!”  “唉,真他妈饱汉不知饿汉饥!”也有人叹息说。  一怪腔怪调声音喊着说;“咦,还他妈别说,白皮嫩肉的,真有那么点的美女菜相。”  没想到,这议论中,跟着又是尖声高调的嗓子响起;“美女又怎样,说来也不过女人嘛。就他们说的,眼睛一闭,搞的殷小玉!”  如此借用当红明星,而且还恬不知耻的下流,却不但没有谴责,反而还又是一屋子男女的哄笑。笑声中,也有女的手指了门口小青年,扯着嗓子,同样带笑的怪样叫骂。  “你这口无遮拦的淘气包,说什么吶,老娘问你,你妈是怎么教的你!”  “大概,扯着那玩艺学习吧——”  有人这样一说,霎时间,满屋子都是一致的爆笑。  

第四章迪厅舞男

  五颜六色闪烁的灯光,伴随着急骤的音乐旋律,在奇形怪状衣服的歌手带动之下,舞池里的舞迷们,似乎也陷入了激烈快三步舞曲那特有的昂奋。  遗憾的是,巫大成既不热衷于此道,也很难在激昂的舞曲中提高兴致。而面对不断变化颜色闪烁灯光照出的,显得有些迷幻的舞池,一边静静呆着的他除了等待一曲终了妻子回到身边,并且也免不了的走神。  黎英喜欢跳舞,而且相比之下舞步也算是不错,就是巫大成自己,有时候也不得不叹服的欣赏。也许正因为这样,反而让他这显得笨拙的学习者,由于自惭形秽逐渐失去了跳舞的兴趣。  黎英不但带他来这种场合消遣,似乎还有她的道理:适当的跳舞有益于身心,也有利于舒缓心情或解除工作的疲劳和压抑。虽然不知道是否应该赞同她这样的见解,但有一点也是肯定的,既然爱她,妻子开心就好,作为现代的青年,除了尊重老一辈好的传统,他巫大成也不至于就循规蹈矩的保守。因为夫妻可不是私有财产,而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相濡以沫的人生伴侣。  其实下班回家,仅仅妻子脸上的郁闷就让他相信,去了一化厂那样的企业,黎英这一趟有可能什么样的结果。而至于在企业遭遇到什么,或是怎样的刺激,既然闭口不谈,再是烦她也没必要吧,所以他特别建议上舞厅消遣,希望这张弛有度的舒缓心情,妻子能够消除心中的郁闷。  不过这一次,平常乐此不疲的妻子虽然答应,但她的勉强也是显而易见。尤其一直那样热衷的跳舞,居然会是索然无味,可见在那企业里,某些情况对她的伤害之深,巫大成在心疼的同时,更是对妻子由衷的憫惜。  一开始的情况并不好,大概心情的缘故,黎英只是随着丈夫进了舞池。虽然脚下也在动,但几曲下来,分明还是没有感觉的没劲,加上巫大成就算踩中节奏,二人的配合也并不默契。  “这样好不好,英,下一曲你和别人跳,我自己蹦迪。”  “都怪我精力不集中,要不我们重来,大成。”  他知道就算答应,这种和自己跳舞,对于妻子效果也好不到那里,因此他坚持,等到有舞伴邀请千万别拒绝。  一曲终了,新的音乐又在开始,灯光逐渐弱化,有人在走向二人。让巫大成想不到的是,那芊芊细腰的女子不但在面前停下,还对他莞尔一笑的娇口轻启,。  想不到女子会对自己发出邀请,巫大成后退的看了看黎英,忙说;“实在抱歉,有人了。其实,也想休息一下。”  黎英也不说话,不但转脸一边,脚下也是后退。而就这迟疑之间,女孩甜甜的说话,又是向巫大成邀请。  其实舞池里,向来都是男请女跳舞,毕竟女子主动,巫大成就是拒绝也得言语得体吧。可就在他的犹豫中,女子却是主动牵了他手,拉他向自己的,想他搂了这小蛮腰。  “啊,可是很不好意思,因为我,半灌水我也算不上。”他说,转头去看妻子,视线却被人遮挡了。  “没关系,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这不备考嘛,得放松是不是。”  女子说话,还亮出白牙向他一笑。原来女子是学生,巫大成还想着拒绝,正自犹豫,想不到女孩一只手已搭上他肩头。  柔和的舞曲,节奏也相对轻松和舒缓,两个人踩着旋律,看似旗鼓相当的舞步,居然也在配合默契的没入在了灯光闪烁中。不过,坐在那休息的黎英也不再是眼光搜寻,因为企业的受挫和遭遇伤害,就是现在,这内心的郁闷也没有多少的缓解。  也许正是经历了,也才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丈夫巫大成并不赞同自己贸然的行动。真是让人难以理喻的企业,不但那些人和自己居然格格不入,而怀疑,讥讽,并不友善的发泄中,就是质疑的提出严肃的法律,还一度让自己几乎成了笑柄。  美好的意愿被扭曲,这心也被深深地伤害了。并不是法盲的科长,竟然也别人那样忽略甚至无视和他们利益相关的法律保障,甚至低俗的插科打诨,居然同样也在乐不可支。至于小青年近似于下流的声音,就是有女的回应,同样也免不了某种含糊的庸俗。  看来自己真的太天真,怀着与人为善,通过沟通化解矛盾的想法,到最后,事实证明无异于一厢情愿。为什么是这样,因为除了结果让人反感愤怒,而那里的人们流露出来的情绪,冷漠中,就好像远比自己还多了迷茫和困惑。  好在有丈夫,有家,而家,果然是避风的港湾。因为巫大成,因为他那扑面而来的温存,这伤害不轻的心得到了抚慰,于是这种他并非如何喜好的舞厅,才有了夫妻俩双双的出现。  音乐声嘎然而止,亮开的灯光中,丈夫巫大成在人群里张望地搜寻。发现目标,快步走来,然后是那汗津津的脸,心情不错的在她身边说了些她并不在意的话。  “下一曲,应该没有蹦迪,会不会三步舞曲?”  丈夫笑了,大概因为刚刚的一曲,他说话,那笑样有些像孩子。灯光朦胧中,黎英对他报以温情一笑,自己却早没有了跳舞的心情。  “那女孩怎么样,你的感觉?”她随口的问。  巫大成回答;“学生妹,说她正忙于备考。跳舞不怎么样,和我差不多,感觉半斤八两。”  “这样的话,旗鼓相当,真的吗。”  这时候乐曲又起了,巫大成恳求黎英,等在一边的坐冷板凳多可惜。既然来了,虽然不是钱,这时间浪费可不划算。  就是勉强自己吧,这快三步,要想跟上节奏丈夫根本也不可能。不过就在黎英犹豫之间,突然,就好像从暗中冒出来一般,一男子疾步趋前地站到了黎英面前。  “啊,这位可爱女孩,请跳一曲好吗?”在发出邀请的同时,这人还向她微微弯腰的伸手。  巫大成一怔,之后却是赶紧的退后。但黎英的反应,却是连正眼也不看他,直接就微微摇头,然后拒绝地后退。  可那人并不介意,浅褐色休闲装上面,挺直的鼻梁上,那眼睛也像带笑的又一次邀请;“大好的时光啊,只是一个人闷坐这划算吗,要说来这里,可不都是为了消遣。”  不但声音柔和,毕恭毕敬的就是伸手,给人的感觉也是老练而优雅。特别一身入时品牌装,更是让他从容不迫之中,显得派头十足的,就好像惯于夜生活的迪厅常客。  除了这人的殷勤,而他如此的邀请似乎也说明,或许这迪厅男一般的家伙,说不定有可能还是黎英理想的舞伴。于是巫大成不但是退后,而且更加的退走后,还又是让自己隐于了更深的暗影里。  黎英拒绝他之后,由于没有见到丈夫,跟着又是转脸四顾。其实这种情况过去也有,难免遇上邀请,夫妻二人偶尔也会分开,然后各自地和别人跳舞,可惜她此刻的心情不好。  虽然再次遭遇拒绝,但风度翩翩的男子仍然地坚持;“就算是陪着他人来玩,不一定就拒绝他人吧。难道非常不错的舞步,就不能赐给他人这难得的机会吗!”  “也太夸张了吧,不过跳舞,又哪来什么赐给。”  “那么,对于一个并不愿意很随便的人,他又是一再的邀请,给一次机会,请答应?”  就算他是混迹于迪厅的舞男,但说话如此斯文,态度也极为诚恳,黎英自己也不可能过分,因此她只好委婉的解释;“很对不起了,也许心情不佳,这次不行,以后吧。”  “不,请千万别走。说实话,因为刚刚见识到你优美的舞姿,所以才至于特别倾心,盼着能够和你有一曲共舞的享受。”  如此说话,让黎英禁不住有些脸热了。但没想到就这迟疑之间,这人却不失时机伸手,一下子的挽上了她。  远远的看到妻子和那人走下舞池,并且翩翩起舞中,彼此很快消失于人丛,这时候的巫大成也如释重负的放松了心情。  但愿吧,但愿在那陌生的舞男帮助下,尽兴的跳舞,能够让英早一点摆脱那些压抑她的阴影!他的心在说。  

第五章仲裁委电话

  就像巫大成希望的那样,一曲结束,黎英和那人分开回到身边,红扑扑红的脸蛋果然就满是愉悦。大概心情不错,在回去的路上,黎英还眉开眼笑开心的告诉丈夫,真的是难得,非常难得能够遇上那样的舞伴。  “这样的话,他跳舞应该很专业了吧。”  “说不清楚,他说最初跳舞是因为大学的活动,现在因为忙,这种消遣也相当的有限。另外还有的原因,就是能够尽兴的舞伴,这机遇也是问题。”  其实能开心就好,巫大成并不需要多的解释,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妻子。又过了一会,由于和那人跳舞已经放松下来的黎英,偶尔的仰脸望天之后,却又是一声的叹息。  “大成你说,不是皓月当空,繁星满天这不可能吗。可这天,它真的就是啊!”  巫大成抬头,似也觉得稀罕,但很快他又解释的说道;“真的,很难得这样的夜空。但我想,这种的现象,大概是一定的云层,有可能让那半月光芒打了折扣吧。”  黎英想了想,点头,但再说话,那嗓音就有了忧郁;“这大自然,有许多的说不清楚,可我去的那企业不应该呀,你说人事劳资科长也知道法,可是和别的人一样并不当作一回事。”  “是吗,不会作给你看的吧,英?”  “而且那些人好像少了什么,从领导到工人,从头到尾就看不到同情心!”  “哦,这印象啊,还有吗。”  也只是谈起那企业,特别易师傅这件事,黎英在企业受的那些窝囊气,似乎一下子又都冒了上来。她告诉丈夫,原来也是想,遭殴打人已经受伤,这待遇总得有个表态吧,他们的说法只是让人憋气的不甘心。  由于她又是灰心丧气的心情不好,巫大成忙安慰说;“人去了,企业也知道,我们能做的可能就这些了。到底事情不大,以和为贵,也是为了在今后,企业不要对这老工人太过分。”  黎英无奈的说;“唉,但愿吧。只是像他们那样对待工人,这样下去,他们还像企业吗!”  “或者大环境也是因素,特别传统企业生存堪忧,英,理解吧。”  但黎英还是不解气的说;“你说该怎么理解,上班时间吶,办公室涌那么多的人。特别乱糟糟的说那些话,让人这感觉,很有些放牛坪味儿。”  巫大成含糊说;“这样的话,应该还是管理,企业内部管理上存在问题。”  没想到黎英又说;“告诉你吧,大成,不服气我去了保卫科,没有人理睬。但就在进门前,有一俩小车刚好开走,我看见开车那女的,后来才听说,她就是保卫科负责的田科长。”  似乎那女科长,让巫大成有些警觉到什么了,因为通常情况下,女同志应该比男性更富于同情心,可她却不理不睬扬长而去。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易师父的麻烦远或许不是一般单纯。  打人不只是为馒头,其实他早就这样怀疑,现在更是相信,这背后的原因应该并不单纯。因为没有理由啊,打人发生在企业保卫科,而国有企业,怎么可以这种不管不顾的企业行为。  当然,除了易师父一面之词,而作为生产经营单位的国有企业,也应该早就完备了管理制度,自己应该相信企业才是。毕竟内部早有规定,政府公职人员,不得擅自掺手企业事务。能做的做了,易师傅这件事暂时就到此为止吧,后来,他像这样劝慰妻子。  然而,就在他们这样决定,小夫妻的日子也在重新恢复到以前时,没想到仲裁委打来的一个电话,却让巫大成的心没有了平静。  “我找巫大成,请该同志接电话。”  电话上显示,这是政府内部的电话号码,他客气地回答;“是的,我就是。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啊,巫大成吗,我是王建农。恐怕这件事,还得和你本人具体说一下。”  “原来仲裁委王建农主任啊,主任你好。不过,关于要谈的事,需要我对内容作一下记录吗?”  “这倒不必,和公务没有关系。因为只是我个人觉得,这件事,可能有必要和你本人有一些沟通。”  “嘘,他就是仲裁委王主任!”一旁注意到他的同事老苟,显得小心的向他提示。  在报以感激地回了一下头之后,大概主任说他和自己沟通,巫大成这心里也莫名其妙的有了紧张。因为以前知道,也见过这位主任,但并没有过直接的接触。  果然不是好事,原来主任是因为易国仁师傅这件事找他。而非常不妙的是,想不到易国仁已经把事情闹到了仲裁委,并且他还说出,黎英可以证明他受伤的情况。  不过,王主任虽然很严肃,但说话中,也不乏客观的说了他个人的分析。  “企业里发生打架斗殴,特别我们国有企业,可以说十分的少见——至于老工人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个人斗气,还是他说的企业行为,暂时无法认定。当然,个人倾向于企业在维系制度上,有可能激起过肢体动作。虽然调查工作需要有个过程,但还是愿意相信,有一句老话,一个巴掌拍不响——“特别为几个馒头就打人,还企业行为,该同志反应的情况,感觉上说来好像有问题——但我想提醒你的是,现在的一些国企日子不容乐观,还是从维系安定团结的角度约束自家人最好。就算你有焦虑或者原则上的,也有根有据,也要有理有节,要知道,不明智的做事,这是我们的大忌——”  王主任说完,并不等巫大成解释就挂断了电话。大概是他含蓄的说话,又似言犹未尽一般,难免也让巫大成心里不是滋味的不得不想了。  首先是主任直接打电话给自己,而玩味他那些话,善意的劝说好像也带有明显警告的意味,这就激发他更加理性的看问题了。其实主任的质疑自己曾经也有过,因为馒头引发殴打,这理由本身就是问题,假如企业保卫科在执行纪律期间,当事人对于违规处罚反应过激,其可能性并不排除。  当然,夫妻俩已经说好事情到此为止,为了不让妻子纠结,在家里,仲裁委王主任电话上打招呼这件事,巫大成却是绝口不提。然而事与愿违,这天,那丈夫回家,看到的妻子黎英可不像平常,不但没有笑容,而且歪倒在床上还是花容失色的流泪。  他惊呆了,也吓坏了,禁不住心疼的紧搂了妻子。  “你怎么了,英,哪儿不舒服吗?”  “我绝不会答应,没有理由啊,像这样对待我!”怀中的妻子哭着的喊,跟着就是泣不成声。  显然,妻子这种从没见过的伤心,让丈夫巫大成既心疼,又说不出的紧张。不过,虽然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相信心里难受,哭几下算不上坏事,所以他搂抱妻子并不急于追问。  怀中的人儿说了,而她显得很难受,抽泣着说的话让巫大成不是紧张,却是那心收紧的,人就像也在下沉。  “怎么了,英,这工作调动,感觉不正常吗。”  “可能正常吗,他们说那些话——”  “想一想,工作上,自己在什么事情上,会不会也有不对劲的?”  黎英挣开他,满脸的委屈;“大成,报社不再跑外勤,助理排版,根本就是杂勤活。而这样做,和我平常工作表现,那根本就两回事呀!”  轻轻擦抹脸上的泪水,对着这脸,他柔声地劝慰;“工作需要的话,单位嘛,这人事调整很正常,得理解是不是。”  黎英哽咽着摇头;“不是单位,是他们,因为那该死的问题企业,是他们把手伸来了。严主任还特别说了,再不要去招惹企业,让我好好珍惜自己的工作——”  

第六章苦涩的笑

  不是黎英的难过,而是她这带着哭音的喊话,让巫大成突然间感觉到压抑。就好像房间太小,氧气不足,呼吸也变得有些艰涩了起来。  招惹企业,仲裁委王主任也这样说,但那是因为企业工人易师父向政府机构反映情况,寻求帮助。而黎英曾经也去过那企业,目的也是希望在对待内部职工问题上,企业能够有一个公正的取向。  不过,黎英这岗位变动,真的是和那企业一化厂有关吗。毕竟生产单位,他们可能如此神通广大,通过英工作的单位将手伸向了她——似乎,这也要打一个很大的问号。  等到平静些了,黎英告诉丈夫;“严主任说他是代表组织找我谈话,还说自尊,自重,自爱。尤其干涉企业正常经营管理活动,要影响到安定团结的大局,就是他们这些人也负不起责任!”  这样的话,应该就不是黎英在误解了。可认真再想,易师父这件事并非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那家企业搞这些名堂,他们至于,有这个必要吗。  “英,这有个问题,去那家企业,你透露过工作单位吗?”  她摇头;“我想,有可能是仲裁委,他们大概也找过企业,所以那些人找到我工作的报社,对我反咬上一口!”  “怎么回事,你说仲裁委?”  黎英突然脱开他,显得歉疚的说;“对不起了,大成,易师父告他们企业,那也是因为我的建议。”  巫大成惊得站了起来,有些不相信的看向妻子。现在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候,仲裁委王主任会突然给自己打来那样一个电话。  “为什么,英,事前你应该告诉我啊。或者,电话里交谈也行,可你没有?”  黎英拉了他手臂的请求;“原谅我,大成?其实也想过告诉你,后来放弃了,因为这件事你可不能掺合呀。可易师父的情况,实际上,企业已经是把他逼到了墙角——”  “逼到墙角,什么意思。”  黎英接下来谈了,让易师傅去找仲裁委,为什么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原来这期间,易师父所在单位除了不承认工伤,甚至还对他作出了两天旷工的处理决定。而更为恶劣的是,企业有关负责人甚至还要挟他,如果以养伤为借口继续不上班,旷工天数达到工厂规定,他就会被企业永远的开除。  可就是这位易师傅,生活上却是处于特别关键的时刻。女儿才大学一年级,而为了替亡故的妻子治病,早就没有了积蓄的他,如果连微薄的工资收入也失去的话,对于这父女俩,几乎就是雪上加霜的无法承受之重。  巫大成没想到,易师父目前的情况居然会这样,这企业怎么了。  原来的接触,感觉上也应该一位很正常的老工人,再说处境如此,这易师父还可能去招惹出无妄之灾吗。尤其又是女儿上大学期间,企业为什么一定要将人推入失业这样的境况,而不是再给人机会,如此的容纳不下,背后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  这样看来,让易国仁找上政府机关求助,黎英的行为应该是无可厚非。  也许是巫大成脸色凝沉严峻,黎英走向他,在背后耳语一般的说;“我真的怀疑,大成,企业的用心,应该是他们在逼易师父,想让他自己走人!”  “哦,让他走人吗。”  黎英说她之所以这样相信,是因为从那人事科长的态度上,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安。而科长在内部退岗,和领五千块走人方面的殷勤解释,现在也可以反证出企业可能存在的居心。  听完妻子详细讲述去那企业的情况,不知为什么,搅扰着内心的愤怒退开,巫大成这头脑的思绪反而冷静多了。  回顾一下,去那企业,黎英不过表示了态度,却是企业恼羞成怒的迁怒于她。根据已知的内部运作,巫大成相信,就算是黎英提供了帮助,也不存在仲裁委会去联系报社——那么这一系列情况说明,或者预示了什么——  或许,易师父遭殴打背后,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毕竟普通的生产员工,亦或是,虽然无意识,但他触及到了某些人切身利益——或者,对他如此的大动干戈,是他们在担心,或者在害怕什么吗——但也只是这样怀疑,不知不觉,仲裁委王主任的话犹似响在耳边;——就算你有焦虑或者原则上的,也有根有据,也必须要有理有节,要知道,不明智的做事,这是我们的大忌——其实这原则上,这焦虑,以及有根有据——难道仅仅是警告,会不会同样也是在提示自己什么。  责任,应该是这样,一个党员的责任和义务!  回忆主任言简意赅的那些话,会不会他同样也觉得事情蹊跷,于是措辞含糊,意图隐晦的在暗示或者鼓励自己。  当然,就算不是这样,到底路见不平啊,既然好像沾惹上麻烦,那就干脆把这麻烦真正的谜底揭穿吧。要自己错了,听凭命运,涉及正义和群众利益,他巫大成要视而不见,这党性原则和奋斗理想,那也不过自欺欺人的大话。  于是,家里曾经那意外来客,一化厂易国仁老工人,再一次地走进了这家里。  不过这时候再见到的老工人,大概因为麻烦缠身,他情绪低沉,神情沮丧。尤其显得心神疲惫的他,这次的出现,却是忧心忡忡的难免灰头土脸。  尽管巫大成友善而面带微笑,但几乎没有了精神的那憔悴的脸,就是笑也像充满了苦涩。  “在仲裁委,最好怎么谈的,感觉如何。”  老工人回答;“是领导接见,态度也很认真谦和。就是说话,有的提问叫人受不了。”  巫大成故意的问;“受不了啊,都怎么回事,能不能说一点让我们听。”  “举例吧,比如除了你易师傅,保卫科还打过谁,这样的事一年中发生过几次。”  “是吗,你怎么回答?”  “就是偶尔有,也是不服处理的人较劲,但多半都只是拉扯。并且也很少在保卫科,真正动手的,其实也不是正式的人员。”  然而,巫大成却怀疑;“这样的话,我想,领导这样做,会不会只是想你反省。因为几百人的一个国企,还有不少的临时工,怎么就偏偏和易师傅过不去,你认真的再想。”  “这话,仲裁委那领导也说过,这意思——”  黎英忙解释;“易师父,可不要误会,大成是想,这之前,会不会你已经得罪到企业里什么关键的人。”  易师父摇头;“没有,特别自身现在这情况,得罪谁,我敢,有这个本钱吗。再说领导们高高在上,一帮干活的工人,除了他们不屑于理睬,平常想他们多看自己一眼,恐怕也难。”  巫大成又问;“再就是保卫科,和他们的关系,你们有过紧张吗?”  在摇头否定后他又说,以前妻子的病重,自己的事情就足够操心了。而现在,特别女儿大学的学习,毕竟承载了夫妻俩一生的愿望,招惹到谁,他就是有想法也少了那份闲心。  看得出老工人是诚恳的,感觉也不像刻意要隐瞒什么。至于违反规章制度带馒头进车间,是因为想节省出一些钱,以便寄给正在读书的女儿,所以一上班就在车间更衣室藏馒头,是替自己准备的午饭。  “放到中午的话,应该很冷了,特别天气不好,这能吃,又怎么吃呀?”黎英嗓子软软的,明显是在压抑了感情的发问。  “不成问题,有水啊,开水是现成的。凑合着吧,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当老工人这样说的时候,他那嘴角居然也多了一缕苦涩的笑纹。也许感受到他那深沉的父爱,不由得对视中,小夫妻的眼里似也充斥了几许的不忍。  

第七章奋笔疾书

  不过,老工人接下来又告诉他们的,去仲裁委反映问题之后的情况,的确也让夫妻俩大舒了一口气。  领导说,他会把情况通知劳动监察大队,同时还建议自己去如实的反应。易师傅去了,那里的干部说,他们将和企业联系,回去后暂时也不要着急上班,安心地养好身体。  虽然真心的替他高兴,夫妻的脸上也不约而同有了喜色,但巫大成还是这样问他;“暂时不上班,企业会接受吗,易师父你怎么想?”  知道夫妻俩是真诚的为他着想,老工人也放开了自己,回答也是诚恳而坦率。  “本来嘛,带馒头工作岗位上来很不应该,让人抓到把柄折腾,人这老脸丢没了。可怎么说,也不该打人呐。”  由于打人这件事,巫大成认为馒头不是理由,应该还存在更加深层次问题,正要问他什么,没想到黎英却问;“现在的生产怎么样,也就是你们上班,这生产还算正常吗?”  “能够有活干,说来应该还不错。”  “是吗,这不错什么意思,难道——”  老工人答;“生产不正常,这已经不是最近的情况了。工人嘛,拿的这计件工资,到底有活干才谈得上挣钱吶。可大家担心,就现在这样的生产,企业这种干法,恐怕也很难长久。”  巫大成禁不住吃惊的问;“怎么会这样没信心,原因,师傅你知道吗?”  “明摆着,现在这生产本身,可以说就说明了一切。”  “说明了什么,怀疑生产过程,还是产品市场前景不好。”  老工人叹气说;“一样的干活,可这弄虚作假的生产,你说企业还能够维持多久。所以企业早晚有那一天,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因为产品是要给人用的,好不好得别人说。我们现在这样干,有句话说得好,久走夜路,就怕有一天撞到鬼!”  这企业果然有问题,难怪会有殴打易师父后又让走人,难怪不惜大费周章把手伸向报社,一切似乎都可以得到解释了。  不过,就因为这样吗,殴打老工人,是否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于是,巫大成却是不露声色的说;“真的吗,易师傅,因为这产品造假可不是小事。”  稍微的犹豫,易师父肯定的说;“好吧,也不是外人。可能外人难以置信,国有企业嘛,怎么可能这种干法,但我实话实说,不只现在,长时间,我们早就是在这样干了!”  虽然老工人是认真的,说话肯定而坚决,但巫大成稍微的沉吟,还是提出了质疑;“企业生产,好像洗化一类对吧,像这样的产品造假,实际效果立竿见影,用过了,人家还可能再买吗?”  易国仁说;“那些人当然也考虑到了,生产过程中,他们自然有自己的窍门。”  “什么样窍门?”  “就是替代品嘛;比如烧碱,连猪皮都可以处理,何况人身上出来的那点污渍。”  虽然心里吃惊,他还是不动声色;“可是,如果烈性的有害物质,用户可能吗,居然没有感觉?”  “这有个掌握的问题,例如成分比例。你想啊,环保原料价格不便宜,如果参杂上廉价替代品,不就可以多出成品嘛。其实根本的问题,就是作假后,就可以多做出来产品。但奇怪的是,据说多生产出来的那些产品,在某个环节怎么就没有了。再就是,所有的原始记录,后来又都重新的改头换面——”  问题的实质出来了,或许产品在某个环节没有了这样的怀疑,说不定就已经注定了老工人的厄运。当然,假冒伪劣不是哪个社会体制专利,特别转型时期,有关这类情况的报道,我们的新闻中也早就有过揭露,但属于国企行为的还极为鲜见。显然,假如老工人的话属实,这企业前途堪忧的确不言而喻。  不过巫大成还没有说话,黎英却问;“明显的偷工减料,而且还长时间吶,那么领导呢,不可能真的就不知道吧?”  老工人冷笑;“像这样干,如果说不是他们的意思,鬼才会相信!”  黎英不由得愤慨的谴责;“可你们,国有企业领导,他代表着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吗。还有,除了工人群众,不是还有党团,工会职代会,眼睁睁看着这种非常恶劣的行为,也都只是容忍吗!”  易师傅苦笑的摇头;“这企业单位许多情况,不要说你们不明白,我们感觉也是蹊跷啊。至于反对意见,不是改革,优化组合上岗吗,多次的折腾,结果就成了领导一手遮天。一句还要不要拿工资,人要不哑口,就只好另外找地头混了。”  “另外找地头,这意思——”  看了看巫大成,老工人苦着脸说道;“这就是有办法的,当然是自己走人,完全脱离这个企业。要没有别的本事或门路,他还能怎么做,领导一句话,办公室就没你的位置了。”  黎英忿忿不平道;“想不到会这样,古人还说,不做昧心事,不求缺德财呀!”  易师傅说道;“黎英老师你得理解,其实该说的话早就有人说了,可人微言轻吶,再说这活人,一家人得吃饭是不是,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你说作为工人,一个干活的,领导的话,这年头有班上,拿事情给你做就很不错了。就像保卫殷科长那句口头语,你拿石头砸天,看天会不会还垮下来。”  但黎英仍然气愤难抑;“还是不相信,几百人的企业,就没有顾及自己良知的了吗?”  易师父答,当然有,而且看不下去,他曾经还告到了市里。但最后,那财务付科长莫树德,到头来也只有自己提出辞职的走路。  “人现在怎么样,这莫树德的财务科长?”巫大成关切的问。  “早走啦,几年前就走人了。不过他倒是走对了,现在可是大发,听说已经财大气粗,身家发展得像模像样的老板。”  但黎英却是不依不饶,继续问他;“除了姓莫的,对这种偷工减料的生产,别的人,真的就熟视无睹的没有行动了吗?”  “当然有,不但反对,曾经的告状,市里也是好几次好像很严厉的检查。结果是有能力的走人,单位领导得到优秀企业家,先进党员模范之类称号的奖励!”  到底年轻,率真的个性虽然一再暗示,黎英仍然难以掩饰内心由衷的愤怒。由于担心因此影响到老工人的交谈,巫大成忙转换了话题。  “易师父,记得你说,企业向你开的条件,好像内部退岗。这样的话,你愿意吗?”  他摇头;“巫老师,这会要离开企业,肯定不愿意,因为我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  “可以理解,工作不好找,也谈不上特别的技能专长嘛。”  “这是大实话也是一方面,再说这以前,也是一直在当自家企业的努力,人这离开,感情上首先也很难。”  “以前吗,以前的企业怎么回事,能说点什么吗。”  “在过去,以前的企业可不是这样,就拿我们工人来说吧,至少不会现在这种窝囊!”  像这样说着,易师傅不但显得有了生气,而且也底气十足的自信多了,用不着提醒,他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那时候,特别一和人说起自家企业,这腰杆就挺得直直的,因为我们生产这天香肥皂,那年头一直都是我们响当当的名牌!产品供不应求,大家没日没夜的干,不计时间,不计报酬,红口白牙的,那可不是空话大话。  那时候比起现在,条件可是苦多了,特别猪骨头筐子,一筐有多重你想不到,我们从汽车上卸下来,在大池子里面熬。当然,人年轻,不知道累,大干快上嘛,什么也不去计较,因为工人干部都一条心呐——他说完了,巫大成赞赏的点头,却是问他;“现在工作起来,这感觉怎么样,不比那时候苦吧?”  “无法相比,这苦不一样,现在是心苦!”  “哦,心脏的心,对吧。”  易师父却是怒形于色,气恼地说;“你想啊,国家的贷款,工人的血汗,怎么可以任人吃喝玩乐乱花一气。还有这贪,如果说没有,多生产出来的产品怎么没了记载。为什么是产品卖掉,钱也没有了踪影,要不是败家子的贼企业的内鬼,鬼才会相信。所以玩完的日子,其实已经是不远了——”  老工人接下来又说出的新的情况,更是让巫大成坐不住了;原来除了生产上做假,企业生产的东西,从原料到成品,据说还有另外一条渠道,某个总代理在一条龙的负责运作。“这不明摆着,企业替人家打工,让他们吸取企业利润的发财——”  是吗,真实的情况,一化厂是这样吗?显然,现在不仅仅易师父个人问题了,假如老工人所言属实,企业生产弄虚作假,不但危及其生存,也是侵害他人合法权益的在挑战社会道德。而企业经营销售一条龙的总代理,之间会不会就存在贪污腐败,甚至企业掏空,国有企业资金流失等原则问题——而更为可怕的是,这种企业生产经营情况,如果真的实质上如此堕落,将一定范围人心的腐蚀,对于社会生存心态产生的潜移默化扭曲,其危害性绝对不可小觑!  夜深了,黎英早已进入睡梦,可老工人的那些无奈,那由衷的愤怒,却萦绕在巫大成的脑海。  他在思索,在想。之后坐下来,在电脑前以手作笔,急速敲击键盘的奋笔疾书。  面对汹涌而来的市场经济,和民营经济算不上对称的小型国企——缺乏活力,甚至没有市场竞争的准备,且又背上了沉重的历史包袱——激烈的市场竞争,其运作机制,会不会体制也是制约——如果企业的前途越来越渺茫——在这个时候,为了生存下去,为了职工的工资福利,或者逐渐膨胀的私欲,已经看不到前途的企业领导们,他们有可能还会做些什么——假如在这种时候,个别造假的现象会不会应运而生,政府的严格监控又如何加强——毫无疑问,除了给企业资金维系其命悬一线,着手研究和探讨其国有企业体制改革,现在是否也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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