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成为一名畅销书作家(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30 14:24:34

点击下载

作者:(美)斯蒂夫·赫利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我如何成为一名畅销书作家

我如何成为一名畅销书作家试读:

由贫变富

1

阳光在渐渐褪去,但炙热依旧,一缕缕光线如同多年前阅兵仪式上使用的条幅一般,照射在老式福特车的引擎盖上,为金属染上了一丝丝6月里藤蔓上的番茄那新鲜欲滴的橙色。后座车门敞开,她灵巧的手指抚着吉他,如同一位娴熟的织工摆弄着梭子,织缀着一首歌,曲调是令人心痛的美式和弦的呼鸣,梦幻般的颤音构筑出孤独的长路。长路尽头,他们在暮色中渐行渐远,赛拉斯则靠在柏油路边,仿佛是在看着他们飘入阿肯色州的迷雾之中。

远处,越过麦茬低矮的麦田,他们看到了伊万杰琳的影子。它在高速公路上留下一抹灰色的阴影,微微颤抖着。“这就是歌的方式,不是吗?”她说,“这就是它触动你内心的方式,让你的心如同雏鸟的翅膀般微微颤动。”“故事也是如此。”他柔声地说,让她体会到他们有多么亲近。“故事也是如此,它会把你的心变成小鸟。”

摘自《龙卷风之灰俱乐部》|作者:皮特·塔斯洛(也就是本人)

你们必须要明白,对我来说回想过去是多么糟糕。

那时,我习惯将收音机闹钟调到AM频段的范围极限处,音量开到最大,每天早上

7

:30,我都会在一个咆哮着海地克里奥耳语的播音员的嘶吼下惊醒,从振奋人心这一点来说,那个声音简直好到了极点。闹钟停止后,我别无选择,只能把自己从床上拉起来,气喘吁吁,心急火燎,非常尿急。

我床边经常摆着一两个灌满尿的啤酒瓶。我习惯在睡前喝上五六瓶啤酒,而夜里又懒得去洗手间。我的室友霍巴特——一个医学系学生,对此事件可能引发的公共健康问题只提过一次。我觉得,如果他想为此做点儿什么,就再好不过了。

有时候我醒来时还穿着牛仔裤。我每天都穿牛仔裤,因为它可以兼作抹布,睡觉的时候如果嫌麻烦我就不脱。所以醒来时,我身上往往都有一层黏腻的热汗。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不错,因为这迫使我日日洗澡,否则我肯定能省则省。

走进厨房,我会把手探进一个皱巴巴的装着水煮式葱味酸奶薯条的袋子里,抓上两满把当作早饭。这和农夫们吃的那种健康的炸土豆块差别不大。接下来,我会打开一瓶

2

0盎司装的“山露”啤酒。制作咖啡本来就很费时,而自从咖啡机的过滤器坏了,而我能想到的只有找件旧衬衫代替滤网,便再也没有耐心煮咖啡了。因为使用旧衬衫对地板、咖啡以及穿在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的早餐非常好,因为不会牵扯到碗碟。在小说《蟑螂集会》中,有一幕非常惊人:普劳德富特将他所有的脏餐具装在卡车后斗中,开进洗车场清洗。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也能有一辆卡车,以便如此对付碗碟。“山露”常常被改良。因为我总在洗澡的时候喝它,香皂的草药精华会流入瓶中,这就叫“加料”。

穿好衣服后,我就钻进我的卡姆里小车。我们总相互虐待却又不可分割。我倒车出车库的时候,总是会稍稍擦到支撑车库的木头椽子。这辆车活该如此,但是它也知道,我非常爱它。

我会在车上听多尼·韦伯。他是一个在边境问题上持法西斯主义立场的电台主持人,总是主张把所有非法入境者抓起来丢到伊朗去,看看那里的人如何对待这些在德黑兰用购物车推着12个孩子,四处贩卖墨西哥煎饼的家伙。他的另一个主张是对中国实施核攻击。我想我应该说明,对此我并不赞同。我之所以听多尼·韦伯,是希望他能调动起我内心的一丝激情和愤怒。但是我早已麻木,我对政治漠不关心,如同不关心城市灰暗角落中隐藏着的一具被谋杀妓女的尸体。

我会沿着I-9

3

号路向南开出波士顿,经过港口边的油库,一直开到一个连蛤蜊和贻贝都被垃圾熏得奄奄一息的地方——那里的滩涂上有一股汽车散发出的恶臭。然后我会顺着老城路开过圣阿格尼丝高中,在那儿我会停在一个住宅区前,看着一个身材畸形的亚裔女孩和她的朋友“悲伤眼神”从校服上不可思议的褶皱处拿出香烟。她们开始抽烟,而我会把收音机调到古典摇滚乐台,除非是11月到次年1月之间,那时候古典摇滚乐台也开始全天候播放圣诞歌曲。

每个星期二,女孩会参加唱诗班或是做其他事情,这时我就会直接去工作。

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大厦与它的命名者之间只有一个共同点:忠诚地守在沼泽旁。汉密尔顿大厦位于奠基者商务花园的尽头,这个商务花园的建筑全以华盛顿、杰斐逊之类的人物命名,大多经营运动商品邮购、保险诈骗调查、毛伊岛旅行策划之类的业务。

在汉密尔顿大厦的门厅中有一个锦鲤池。我喜欢这个锦鲤池,但非常嫉妒那些鱼,它们全都吃得肥肥胖胖,生活幸福,无忧无虑,能随心所欲、自由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张嘴、闭嘴、漂来漂去、吃石头上的水藻。也许我会以其他方式享受自由,但是这些锦鲤的生活方式和我期望的差不多。

走出电梯,进入三楼,我会经过坐在办公桌边的丽莎。她是一个山区黑人,是一支小额索赔案件律师团队的接待员。起初,我认为她是一个甜蜜而可爱的存在。由于我营养不良的体形,她经常提议带我回家,“让那些小骨头长长膘”,这听起来可爱而诱人,于是我总会咧嘴笑笑,说“随时都行”。

但是后来,她提到带我回家的时候总是补充说要给我洗澡。“我要好好地刷刷你,把你头发里的泥都刷掉。”每多提及一次洗澡,细节便多一点儿——要给我洗哪个部位,怎么洗,用什么牌子的香皂。因此,后来我每一次都假装读报纸并匆匆走过。

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我那时唯一的人际交往,而我猜测自己实际上很享受。今天我走过时,丽莎正在打电话,不过她看到我时依然做了一个用力刷洗的动作。我只好低着头眼睛盯着地毯快速走过。

这是一个星期五,一切并不会发展得太糟。我带着霍巴特买的上个星期日的《纽约时报》,同时有充足的时间上网浏览大熊猫的图片,上YouTube看丹麦女孩唱歌、看电唱机上的猫咪、看印第安纳州的孩子们在弹跳器上蹦跳玩耍。(请记住,这是几年前,那时的网络简单得多。)

我唯一的工作任务是为田中星先生撰写一份商学院的申请陈述。

我供职的公司叫“文案顾问”。在精美的宣传册中公司声称旨在“连通全球思维,普及教育机会”,“我们的200多名员工,在美国顶尖学府接受过培训,可以提供最高水准的咨询意见”。

而实际上——像强·斯特吉斯喜欢说的——是一些有钱的小崽子叽里呱啦地对我们说上一通后,我们将其转换成申请大学或研究生院所需的优美华丽的申请陈述。

这会造成诸多道德问题,如果你费心去思考的话。但这世界成为一个通过复杂的特权、人际资源与自私自利的系统联结为一体的腐败组织,并不是我的错误。我在这家公司工作三年了,我必须赚钱买“山露”。

我们的很多客户都是有钱的美国孩子。他们想要申请明德学院、波莫纳学院或是其他大学,他们会告诉你电视节目主持人或高尔夫球队如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而我则负责雕琢打磨,将威尔·法瑞尔改成托妮·莫里森,将打高尔夫球改成跟随达尔富尔地区的难民学习手艺。

对此,我并不觉得愧疚,反而感到自豪。有时候我们也会为在读学生服务,我就曾为一个极其笨拙的三一学院的大二学生就后现代小说写过一系列文章并取得了“A-”的成绩。他肯定会非常自豪,如果他读过那些文章的话。

很快,强·斯特吉斯——我们伟大的企业家——便发现了我的天赋。他把我提升为高级文案顾问,由此我才得知公司真正的收入来自亚洲客户群。他们热情,花钱毫不吝啬,而且从来不会就“真实准确性”提出无聊的问题。我负责写最难的文章,然后把其余工作推给那些受了太多教育却饿得半死的兼职者。

除了我,文案顾问组还有一位全职员工。每当我在电脑前坐下时,她就会出现在我的门口。“嗨!”

爱丽丝的体重绝对不超过90磅,她的声音本应该像动画片里的老鼠那般尖细,但实际上却出人意料地深沉。她在那儿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你在忙什么?”“服务一个想申请沃顿的日本佬。你呢?”“正在修改一些我外包出去的东西。我的组员们都太有才华了。我把一份申请科罗拉多大学的文章发给了在帕洛阿尔托的一个家伙,他居然在里面引用了两段瓦尔特·本雅明的话。”“啊,得把那个删掉。”强总是警告我们不要把文章写得太有水平,否则校方会发现问题。爱丽丝探出胳膊,递过来一本精装版的书,封面上是用钢笔画的飞行鸟群。《与鸟为善》,作者普利斯顿·布鲁克斯。“我一直在读这个。”“哦,怎么样?”“摄人心魄。”

我听说过普利斯顿·布鲁克斯,他是那种写畅销书的低级小说家。但我只是点了点头,因为我喜欢爱丽丝。爱丽丝身上有很多怪事。两年前,她的外婆去世,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留给了爱丽丝,全是散发着卫生球味道的20世纪70年代流行的大高领毛衣。而爱丽丝就只穿这些衣服,以示纪念。回想那时,我穿着兼作抹布的裤子和邋遢走样的帆布鞋,头发不可思议地扭成一团,相比之下,爱丽丝简直就是惹人恨的唐娜·卡兰。爱丽丝毕业于加拿大新斯科舍省或类似地方的某个女子大学,至于强·斯特吉斯是怎么发现她的,我并不知晓。

从宏观经济学角度分析,我们两个来办公室坐班毫无意义,因为既不会有人打电话来,也不会有人来拜访。强·斯特吉斯只是喜欢办公室里有人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公司是一个正规的大企业。为了让我们在办公室里坐足工作所需的时光,他支付给我们超额薪水。

我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幅罗马水道桥的镶框画。强·斯特吉斯的商业哲学构筑在一本名叫《CEO(首席执行官)恺撒——古罗马的经营秘术》的书之上。他经常拿古罗马打比方,他残缺的信念令他认为,知道一件如此高深的事会显出自己并非一个傻瓜。提到我们的竞争对手“学术之门”的时候,他总称其为“迦太基”。他们对于我们的“帝国”确实存在威胁。这个季度,像田中星这样的客户越来越少了,文案“顾问”行业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了。不过强·斯特吉斯在其他类似的灰色领域还有生意,他几乎不能把注意力投注在一件事情上超过一个小时。“帝国必须扩张”,他总是这么说。他还谈及过很多几乎无法实现的伟业。

我在电脑中打开田中星的文章,题目是:“你认为沃顿商学院的MBA(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会如何帮助你实现职业理想,为什么现在申请?”

田中星如此回答:沃顿商学院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学府。而现在我的职业生

涯正好发展到了需要通过进入商学院学习以更进一步的阶

段。这是基于我个人的经验和能力提出的结论。沃伦·巴菲特强调过“协作”,这非常实际。很多污点公

司能够成为论据,它们呼啦似大厦倾就是因为不够协作。我

曾做过一年销售经理,这期间我不断挖掘日本的经营理念:

忠诚,即牺牲自我,也即服从集体利益,全心全力。这能维

持强有力的合作关系,令所有部分之间的连接非常顺畅。而

我同样从汽车零件中学到“协作”,它们团结协作,否则车

就会完蛋。但是“全球化”却意味着在混乱中改变。市场成功只是

一部分,对于公司和领导者来说,他们必须总是维持准确的

环境判断。而对于商学院来说,则要“实事求是”,企业家

必须要严肃对待他面临的严重问题。这就好像车的机械构造。新的领导者必须做好准备,而

这正是我的由衷希望。

现在到了每天我眺望窗外回想我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时刻了。

一切都得归因于我老妈。在看电视方面,她非常邪恶,严格禁止我观看,当然是在那个老妈们依然能够战胜孩子的时代。如果我晚出生

10

年,她可能就对我无计可施了。但那时候,我们连有线电视都没有。

另一方面,书,是被允许的。书虽然不如电视节目精彩,可读书是我能做的最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我不计其数地阅读。到

12

岁的时候,我已经读完了尼克·博伊尔的全部作品,从《战神的魔爪》到《致命的闪电》。我会跑到图书馆,随便拿起一本封面上有剑、枪或是战船的书。这让我接受了饶有趣味的非正统教育。比如有一次我读了《百夫长之妾》,我由此知道“百夫长”是什么意思,而我曾以为“妾”是一种剑。

由于没有电视干扰,我的脑袋如吸水的海绵一般,将所读之书全盘吸收。有一次我妈咬了一口核桃派说味道好极了,我就问她这能否引起“她细微的肌肉充满激情地微微颤动”,这个不合时宜的句子就出自《百夫长之妾》。阅读教会了我如何造句。不久,老妈就花钱雇我替她写感谢卡,每次一美元。当然那些词句也确实物有所值——“我不胜感激”“感慨涕零”,诸如此类。

就这样,我也混过了高中。

高中毕业前,一个被我们称作“怪胡子”的英语老师向我推荐他的母校格兰比学院,他说那是一所小常春藤学校。他给我看的宣传册上有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人,穿着短裙,半坐半躺在曲棍球场边,听一个戴眼镜的家伙读书。寓意不言而明:戴眼镜读书的家伙在那里能混得很好,所以我就去了那所学校。

突然我发现自己漫游于人间天堂,葱翠仙谷令人抛却纷纭俗事。我放肆地为所欲为,但事实证明我能做的不过是纵酒狂欢而已。我参与“一杯干”“贝鲁特”“打青蛙”等五花八门的饮酒游戏。酒会散了之后,我就到食堂吃奶酪薯条和比萨,女孩们则穿着昨晚的衣服,拿着吉他课传单匆匆溜走。我睡日式床垫,爱吃煎饼,在曲棍球比赛中撞坏眼镜,歪解《辛普森一家》,愿赌服输,扔掷飞盘,和一些同学令人反感的老爸共进海鲜大餐。

那个每句话必提Radiohead的瘾君子,那个把已经卷边的《阿特拉斯耸耸肩》借给我的想要戒烟的家伙,那个喜欢叼着荧光笔睡觉的预科生,那个喜欢引用《追梦赤子心》的台词、爱吃鸡翅的大肚子——我爱他们。我爱开车到海滩等待太阳渐渐升起时喝百威啤酒的感觉。

而所有一切中最令我留恋的就是我的女朋友。迷人的波莉·波森第一次和我上床是因为这比走回她宿舍要轻松便捷一些。我们微微活动之后便坠入了梦乡。她娇俏的身体上罩着褪色的汗衫和运动裤,秀发散发出树莓洗发香波的味道。

所有的课程都毫无意义。我主修英文,但教授全是些枯燥乏味的侏儒,只知道反复唠叨些“文本与反文本”“小说就是共同幻觉的延续”。描写了一只鲸吃掉了所有人的《白鲸》,是一本多么可爱的好书,但那些该死的教授却不给我们讲,反而假装自己喜欢无聊的《米德尔马契》和令人晕头转向的《尤利西斯》这类折磨人的书。教授是一个冷血且毫无幽默感的种族,他们把所有时间用于钻研1

8

世纪的十四行诗或是过去刊登在《纽约客》上的那些隐晦描写同性恋的短篇小说。但是我摸清了他们的脾性。我可以在两三个小时内弄出一篇《〈白鲸〉——剖析资本主义》或其他类似的论文,并且得到“A-”的成绩。

而面对论文和考试,波莉有她的独门妙计。波森氏秘籍:放一些碎花瓣或胡椒粉在眼睛下面,眼睛

就会通红肿起。在教授的办公时间去他的办公室。他(也有

可能是她,不过波莉这招对男性尤为管用)会目瞪口呆地看

着你,因为从来没有人在办公时间来访。他将极度兴奋,于

是开始胡扯北欧文艺复兴之类的话题。你要装出很沮丧的样

子,盯着窗外,环顾办公室,随便拿起一本书或是别的东西。

然后抽鼻子——只抽一次,不要太大声。双手捂脸,直到

他停止胡扯。他会问你怎么了,你就说:“我……我需要回

家一阵子。”千万不要讲细节。要记住,教授只是一个笨拙

的毕业生,一个不成熟的成人而已。如果他掌握一些为人处

世的技巧的话,就会去做比给20岁上下的孩子们讲北欧文

艺复兴酷得多的事情。他会惭愧自己唠叨不停。然后你就说:“我认为自己现在无法参加考试。”记住,这些学术人才对

于抑郁症、精神分裂等都充满了警觉,他会勾勒出你自杀的

画面,想象出他要面临的调查和因诉讼缠身而无法续聘的前

程。他会对你百依百顺。最后你要站起来给他一个拥抱,抱

得长久一些,以加深他的尴尬。

波莉非常聪明。

如果我能够永远待在大学里,一切都会是完美的。在那些阴郁的下午,我会钻进塔伯特阅览室,那是图书馆里一个有木板墙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奢侈的真皮椅子。我会拿出一本《格兰比学院的斯塔克普尔》,它描写了一个和我情形相同的1

9

世纪的男孩——斯塔克普尔的故事。他曾经无知地纵酒狂欢,频繁拜访一个农民的女儿,最终为格兰比赢得了一场重要的足球赛。斯塔克普尔对大学时光的评价如下:我歌颂那些幸福的日子!歌颂那些友善的烟斗,还有那

些已经破损的低矮的圈椅。歌颂那些和良师益友一起度过的

夜晚,我们读着古卷,思绪飞扬。我歌颂那些在学术狂欢中

自由驰骋的日子,那些社会的关心和忧虑还没有让我们愁眉

紧锁的日子。我歌颂那些不必去回应成人世界召唤的日子,

一个年轻人可以自由游荡的日子。

写得妙极了。我将陷入梦中,梦到波莉。

斯塔克普尔大获全胜地结束了大学生涯。我并没有这么幸运。

我早该知道,因为处处有预兆。我甚至在她房间看到过一本考试辅导书。她说那是她室友的,我想无论她说什么我都相信。

波莉·波森在最后关头背叛了我,她通过了法学院的入学考试。她一直都在秘密准备申请法学院的事情。她总告诉我她要睡个回笼觉——睡个回笼觉!想一想吧,我是多么爱她,而她却在学习!

直到毕业那天,她才向我坦白被法学院录取的事情。然后,她提出和我分手。我恳求她,告诉她我对我俩未来的打算(如同在哄骗一位家财万贯的贵族遗孀)。她反驳说,这一切都不现实,糟透了。我开始歇斯底里,如果不是宿醉未醒,我会歇斯底里得更加厉害。我厉声咒骂她,然后开始在普伦德尔大厅的花岗岩台阶上呕吐。

所以,带着累累伤痕,我被甩入了成人世界。

我的朋友露西让我去找一份她那样的工作。她在曼哈顿的蒿雀出版社担任助理,但我知道他们会让我去做编辑教科书这类变态的工作。我可不希望这种《阴阳魔界》式的狗血反转发生在我身上。

无论如何,那个夏天,我决定不再读书,因为我读到了最糟的书。我读过的最糟的书

毕业后的那段黑暗时期,我一直失魂落魄地在格兰比校园周围游荡,挤在朋友的床上,在一个叫“存储器”的卖三明治的地方工作。如果那个夏天你在“存储器”吃过饭,那你应该知道,我几乎不洗手。

由于担心我的境况,老妈专门来看了我一趟。她给了我一本《埃斯特班编年史》,她的同性恋妹妹告诉她这本书能鼓舞人心。书的封面上就写着“关于爱、痛与治愈,感人肺腑,振奋人心”,看起来正是我需要的。

错了。《埃斯特班编年史》的情节是这样的:看到10岁的女儿躺在病床上,因白血病而奄奄一息,道格拉斯自己编了一个故事来哄女儿开心。故事围绕一个西班牙舰队的水手埃斯特班在船只失事后被困在爱尔兰展开。女儿病入膏肓,道格拉斯仍继续编造着故事,故事中的埃斯特班也生了病,但得到了满口民间谚语的渔民的热情帮助。他游走爱尔兰,想要寻找一个神秘的泉,据说圣帕特里克曾经赐福于那处泉水——也有传言是某个精灵赐福的,答案取决于埃斯特班询问的对象。在道格拉斯的故事里,所有人都操着一口滑稽的爱尔兰土话,但是他们全都认同,某地有一处泉水,具有治愈力量。

下面是《埃斯特班编年史》的最后一段。道格拉斯对他的女儿说:“在那个地方,除了清冷、空旷与黑暗之外,还有温暖

的泉水。埃斯特班抬起的手微微颤动着。他抓住那淡淡的雾

气,仿佛抓着一只蝴蝶。”道格拉斯停了下来,四周鸦雀无

声。他知道,女儿那紧张而胆怯、如同他第二次心跳的呼吸

声,关于生命与爱的那些变幻莫测的梦,都消失了。月光静

静照射着那令人难堪的呼吸器,在床上投下淡淡的光。但是,

道格拉斯没有去看。他知道在讲完故事前自己不能去看。于

是,他打起精神继续讲下去。回忆中的点点滴滴,此刻都浮

上他的心头,让他声音坚定地将故事讲完,讲给静止的空气

听。“埃斯特班跪在了泉水前,跪在了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

神圣的水前。这水能够疗伤,能够使人康复,能够赐福于人。

他低下头,闭上双眼,嘴唇触碰到水面,然后开始畅饮。”

读最后一章的时候,我正往“存储器”的“丰肉套餐”中加熏肉。由于愤怒和难以置信,我几乎把书掉进了装辣酱的盆里。“哦,搞什么鬼!”我大声叫道,吓了几个顾客一跳。

那时候,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再读书,并且毫无负罪感。时间的浪潮终于将我推向了电视机。

那个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我在怪兽网站上找到了“文案顾问”的工作。我的格兰比大学文凭,以及肤浅但令人信服的学识,都令强·斯特吉斯印象深刻。在一次实践技能测试中,我把一个韩国高中生糊成粥的唠叨变成了简明易懂的五段文字,记述她的宠物蜗牛如何教会她热爱大自然。

现在,是这个田中星。他的文章共有四个段落,真诚贯穿始终。看得出来,他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论是否有用。

田中试图让人明白,他在一个汽车公司工作,而这让他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我编造了一个田中从一位年长的机械师那儿学到了汽车零件有多重要的故事。机械师将他带入工作间,向他展示所有的零件必须拼合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最后以一个染着油污的握手作结,非常漂亮的瞬间。由此,我得到了田中想要的结论——关于公司运营的绝妙隐喻。

它包含了一篇紧凑的商学院申请陈述所需的全部元素:朦胧的隐喻、互相尊重的交往情境、一个导师式的人物、表明申请人并不认为钱即一切的暗示和创造性思维(虽然也没有太多创意),读起来十足日本化。我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于是决定停下工作去吃午饭。

至于午饭,我偏爱去斯里的美式尼泊尔美食店。这家店坐落于与汉密尔顿大厦相隔四条高速车道的沿街商场中。努力活着穿过车道,是一天里最让我精神振奋的事情。现在,正好是一月,正在消融的积雪增加了挑战的强度。这重重障碍令斯里的店更加充满慰藉,仿佛它位于被鲨鱼包围的小岛的沙滩上一般。

斯里的店中装饰着电影《捉鬼敢死队》的尼泊尔版海报。他热爱《捉鬼敢死队》,并且也喜欢我,所以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你好啊,皮特!”“嘿,斯里。”“你昨晚看《柯南·奥布莱恩脱口秀》了吗?”“没。”

斯里喘着气低声笑着说:“哦!他讲了一个关于女人大腿的段子。天啊!”

这也许并不是我们那一天的对话,不过我们的对话差不多就是如此。实际上,我认为那一天他待在后院,在为捕某种动物而设置陷阱。所以我是通过他那个长得像南瓜的老婆点的餐,我要了一份尼泊尔煎鱼,其实就是表面涂了菠萝果酱的鱼肉块,售价3!《

4

》¥4¥(4)!99美元。

唯一的另外一个常客那天也在。那是一个跛脚的兔唇老人,总是穿着新英格兰爱国者大衣,吃咖喱汉堡,喝百威淡啤。他吃完东西后,就会晃到我身边,给我讲他住在亚利桑那州的女儿如何在小时候就能唱歌像朱迪·嘉兰一样动听,接着就会提及他当海军时在朝鲜做过的可怕的事。

听他倾诉是我做过的最慈善的事情,但是今天我并不想行善。为了不理他,我特地带来了霍巴特上周日买的《纽约时报》。我一边吃一边浏览着杂志。我盯着封底的豪宅广告,那是些在巴斯港或榆树拐这种地方的巨大哥特式城堡。我思忖着如何才能弄到他们开出的那3

5

0万美元,同时快速翻阅了一篇讲新一代厨房设计师的文章。

又翻过一页,一幅占据整版的照片攫住我的眼球。

那是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在一家电器折扣店破旧的窗户前,悬疑小说家帕梅拉·麦克劳克林缩在地上,抓着一个笔记本。她趴在一个用粉笔勾勒出的人体轮廓上,坚定地望着摄影机镜头。她身上挂着一把手枪,枪套上的肩带紧勒着她所穿的直筒式抹胸,这使得她的乳沟过度明显。粉笔轮廓旁边放着一本书,看不清楚是本什么书。不过只要你不是她笔下意志坚定、身手矫健的罪案报道记者兼特约自由调查员越南古巴混血儿特朗·马丁尼斯,也就不必去意识到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这是他们偶尔会刊登的图文报道中的一幅。这组报道叫“畅销书作家”,全是当下畅销书排行榜上作者的肖像。

帕梅拉·麦克劳克林的照片暗示了“读者是美国真正的受害者”这样的信息。如果你读过她的最新小说《时尚牺牲者》,你恐怕也会赞同。在这本书中,特朗潜入了内衣行业,千方百计想要找出一个以婚纱设计师为谋杀对象的连环杀手。有一章特别令人恼怒,特朗乔装打扮得像个异装癖患者,居然引得皮革大亨一见倾心,大诉衷肠。那本书封底上的宣传词是“血就是新的时尚”。

我咬了一口鱼,带着满嘴甜腻的酱,将注意力转到了另一页上:戴着反光太阳镜的尼克·博伊尔——我挚爱的惊悚动作小说作家。尼克·博伊尔穿着一件风衣,头戴一顶印着“USS Homet-CV-12”(国安局大黄蜂—12号指挥车)字样的棒球帽。他背依一片蓝天碧海,坐在一艘笨重的“二战”时使用的两栖登陆艇的舵旁。当然,真正的尼克·博伊尔的粉丝不会把那艘船叫登陆艇。他们会认出来那是一艘LCT Mk-5,或是别的东西。因为如果你不去研究那些军事器材,便会觉得博伊尔的书很难懂。

尼克·博伊尔长了一张牛蛙般皱巴巴的脸,脸颊的皮肤如果被展平,就有别人的一整张脸大。我数过,他的脸上有2

6

个褶子和8块各自独立的凸起。他摆出一副邪恶的美国式愤怒鬼脸,样子确实足够邪恶,看起来像是准备揣着一把20mm口径的机枪去干坏事。

尼克·博伊尔让我体会到了与武器如此紧密联系带来的快感,但他的眼神却看穿了我这个普通人的弱点。他有所保留地望着我,仿佛知道我不配与他并肩作战,仿佛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从他面前消失,不要挡路,这样他就能够射出力可穿甲的弹药,为那些不知道如何争取自由的脂粉男赢得自由。之后,在一个战旗飘扬的小酒吧里,他会和战友们端着波旁威士忌谈笑风生,对着彼此沾满血迹的衬衫点头赞许。

我喝了一口尼泊尔果汁,翻了一页。

接下来是乔什·霍尔特·克瑞狄。他的照片像是内战时期的锡版照,对技术要求很高,尽管看起来有点儿像那种在游乐场里能够领到的过时相片。乔什·霍尔特·克瑞狄是早熟的文坛“老匠”,写了一本叫《玛纳萨斯》的小说,讲述他的祖辈为了联邦战斗,最后在冷港战役中壮烈牺牲的故事。写关于内战的小说是极懒惰的行为:手足相残,桃园或麦田中的战斗,来自《圣经》的各色人名,复杂精妙的地理,亚伯拉罕·林肯和奴隶。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引发人们的多愁善感,它们本身就能写成一本书。

但是我自己也很懒,没有资格去指责乔什·霍尔特·克瑞狄投机取巧,所以我并不讨厌他。即便他的书进入了畅销排行榜,即便这个耶鲁大一神童的传奇档案铺天盖地随处可见,即便《娱乐周刊》花了三版来写他,仿佛你不对他的才能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就是一个疯子,我依然可以肯定自己一点儿都不讨厌他。即便我在努力消化掉一碗果脆圈时看到他在《今天》节目上用那双讨好的大眼睛望着安·柯莉,我也不讨厌他;即便他和斯嘉丽·约翰逊传出绯闻,我也不讨厌他;甚至蒂姆·罗宾斯将执导同名电影,而西恩·潘答应在其中出演格兰特,我依然不讨厌他。

由于带着强烈的“不讨厌”的感觉,我飞速翻过了这一页报纸,以至手指被纸割破了。

在一个自然历史博物馆中,《达尔文传奇》的作者提姆·德鲁抱着胳膊,站在维多利亚时期的骨相学模型前面。

我又翻了一页,这一次我面对的是一个60岁上下的男人。他和尼克·博伊尔截然不同,脸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像鼓面。下巴两边细细的胡须在一个狡猾的点上会合。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背后是灰暗阴沉的天空。胳膊和双腿上栖息着各类大小不一的鸟儿,有一只就卧在他穿着灯芯绒裤子的大腿上。

这幅照片,和“畅销书作家”系列其他的照片一样,只能根据作家的名字和他目前的畅销作品“普利斯顿·布鲁克斯,《与鸟为善》 ”来鉴别。这个胳膊上歇息着鸟的老家伙实在太差劲了。我把一些鱼皮吐在他脸上,将他扔进垃圾桶之后,跟斯里道了别。

很有可能我将永远不会再想起普利斯顿·布鲁克斯,如果不是我一回到办公桌前就读到了那封电邮的话。2

发件人:pollypizzazz@gmail.com

收件人:地址保密

主题:喜讯 ……大家好——很抱歉群发邮件,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你们,但我却有重要事情要宣布。我认识詹姆斯已经有一年半了。回首过往,我觉得他是华盛顿唯一令我开心的存在:)上周末,我们去了谢南多厄河谷,有毯子、热巧克力、温馨的旅馆。詹姆斯还为我演奏了钢琴曲(他简直帅呆了,不是吗?)——然后,你们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我们要结婚了!敲出这几个字有些奇怪,但我已经美晕了。好的,来说一下时间,伙计们——婚礼定在明年4月。我知道日子尚远,不过现在,你们的时间就被预定下来了。我们只能在那个时候把詹姆斯远在澳大利亚的所有亲朋好友都接过来,而且那时的弗吉尼亚春暖花开——棒极了!另外,你们全都要来!你们当然全都会来!在日历上做好标记!准备忍受醉醺醺的婚礼派对,俗不可耐的乐队表演,疯狂的亲戚,以及其他的一切吧。无论如何,给我回个消息,让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依然在明茨-科恩勤恳工作,并且努力避免卷入办公室斗争。也许这个春天我会找机会去看看你们这些在纽约的家伙。我同样期待能够重返格兰比,带詹姆斯去看看所有我呕吐过的地方。你们这些家伙必须全部回复我并告以详情。愉快!波莉

波莉·波森

明茨-科恩-康登-基恩公司 合伙人

华盛顿

寄给皮特·塔斯洛的邮件

现在,我并不是说我对一切都无所挑剔——根本不是这样。但读到那封邮件最上方的地址就令我坐立不安。我并不介意那地址是“pollypawson”、“ppawson”或是“pawsonpolly”,但“pollypizzazz”却让我难以接受。

在我对你讲述了一切之后,想象一下你读到类似邮件的心情。说实话,我觉得我的反应也许不算太过激。

实际上,这个消息并不令人意外。在我们罕有的别扭交流中,她已提起过詹姆斯。失去波莉并不让我困扰。太平洋沿岸地区的任何一个蠢货只要肯叫她老婆,这个假情假意的资本主义荡妇都会欣然接受,并以身相许。

困扰我的问题是婚礼。

我能勾勒出婚礼的画面:我被安排坐在一大堆与现在的波莉交往密切的讨厌的半成年人中间,与那些穿着卡其布或蓝色牛津布衬衫且满脸堆笑的魁梧男人虚意逢迎。他们看起来都生龙活虎,在贝恩咨询公司之类的地方担任初级分析师,前途一片光明。他们已习惯于从丹佛或达拉斯的机场飞回家的时候,让黑莓手机和笔记本电脑接受安检。

如果你觉得我描述的只是某个特指的人,说实话,的确是——那个和我们一起在格兰比读书的查德·库利,那个我们过去看到他经过就会嘲笑他的家伙,那个如今在“友人网”(Friendsters)上(请记住这还是脸书兴起之前的时代)和波莉交流密切的家伙。这个无聊的蝼蚁之辈错漏百出地引用杂志上的文章和电影中的台词,或者拿体育赛事打比方却记错了数据时,我就会忍无可忍地往嘴里塞满菊芋做的开胃菜。

婚礼上当然也会有女人,她们会夸赞波莉有多么漂亮,当然,在她们心中隐秘的一角,嫉妒会如潮水般翻涌不停。她们疯狂的女性思维会说,如果不想孤独终老,最好迅速出击。

所以,还要对付这些事情。

但最糟糕的是,波莉的婚礼上会挤满澳大利亚人。这些人一直在太阳炙烤的沙漠中耍蛇,举着澳新兵团的老式步枪,并瞪着一双澳洲野犬般的眼睛。这些人一直在鲨鱼的血盆大口中冲浪,一口气就能喝下好几罐20盎司装的维多利亚苦啤酒。这些人会在毕业旅行的时候带着醉意徒步穿越泰国和印度,对当地的警察不屑一顾。这些人,就是新郎的亲友,全都擅长拼酒。他们中的一个,也许叫作邦吉或瑞诺,会迷迷糊糊地从椅子上滑落,引得周围的伙伴们全都哄笑成一团。

而那些绝望的女人,特别是女傧相们,看到这些“袋鼠”全都会欣喜若狂,而那些有婚姻恐惧症的女人就会和他们在衣帽间的地板上精力充沛地进行交配活动。

至于我这桌的人,某个好心的秃头佬,也许是波莉的老板或是别的什么人,会和我搭话:“皮特,你在哪里高就?”

我会回答说:“我替外国小孩撰写内容虚假的入学申请。”

我的邻座会带着足以羞死两个人的表情看我。逮着机会他就会自己转动轮椅离开我去吧台——出于某种原因,在我的想象中,他是一个坐轮椅的家伙。

然后,关于前男友潦倒现状的流言就会传遍整个大厅,七大姑八大姨们全都会知道。而在我趔趄着走向洗手间时,光彩照人万分优雅的波莉会紧挽着新婚丈夫的健硕手臂,对我指指点点,轻声告诉他自己在年幼无知时如何耍弄了一个可怜鬼。然后他们会接吻,缠绵悱恻,全体观众则鼓掌致意。

最后,我会被两个大学时代的朋友——露西和德雷克带走。他们会把我拉回万豪酒店,而半路上我有可能会哀求他们停车买个煎饼给我吃,或是烂醉如泥毫不知情。

波莉会取得最终胜利。从头到尾,从朗读《哥林多前书》的第13章到精致的覆盆子夹心巧克力馅饼,还有那个和小孩子们跳舞的诡异的老家伙。这并不仅仅是一场婚礼,更是一场波莉打败我的庆功会。

那个时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现在,你也许会建议我拒绝波莉的邀请,但是这无异于直接认输。我很懒,但绝不是懦夫。我不会让波莉有机会对她朋友讲“我真希望皮特能来”,然后晚些时候给我写封信说我“不能去”让她感觉多么“遗憾”。

重申一遍,我并不以这些想法为傲,我只是在试图告诉你们我那时在想些什么。

下班后,在回萨默维尔的路上,我在一家酒馆门口停了下来,买了一箱“上游”啤酒。我一点都不喜欢“上游”啤酒,它那股冲味儿,像是使用苏打水和奶油玉米混合酿造的。

但是啤酒瓶的标签上有一条咧着嘴笑的卡通大马哈鱼,它正从激流中飞向天空,它笑着,仿佛喜欢这种挑战,而这正是我需要的精神。

几个小时后,我坐在公寓的沙发上,一边吃着我在厨柜中找到的烟熏杏仁一边看电视,而摆在我面前的是7个酒瓶。

我的室友霍巴特坐在我旁边。他正端着锅吃速熟土豆泥——他只吃这种东西。

霍巴特的头发看起来像是一只笨鸟搭出来的窝,而且他似乎并不知道该怎么修理,所以脸上总是悬晃着一绺头发。

不过说到智慧,他似乎就胜过我了。霍巴特毕业于哈佛,目前正在攻读化学和经济学的双科博士。他的书架上垒满了厚厚的医学参考书,此外就是一本叫《绅士密码——21世纪男士礼仪》的书,这本书由“成立于1818年的麦克阿莉丝特美酒过滤器公司”出版,是霍巴特买一瓶威士忌时附赠的。买酒那天晚上,他送女友回到“偏僻”的纽约的家,两个人进行了一场令人痛苦的谈话。一般来说,与这个女人对话之后,霍巴特五成以上会经历几个小时的抽泣。作为室友,这是他主要的瑕疵。好的一方面是,他很少在家。他不上课的时候就在拉斯卡药品公司担任研究助理,研究能治疗注意力缺失紊乱的药品。

霍巴特和我坐在沙发上,这张二手的米色沙发松松垮垮,像老女人的胸部。我们在看电视。三个月前,我把鞋子砸向扎克·布拉夫一部电影的商业宣传片时,出了一点儿小事故,鞋子一击即中,电视上自此出现了一条绿色杂纹。

我希望读者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我们的公寓有多寒酸。对于讲故事来说这很重要。其实你们只需要看一眼我们那染满了罗夏墨迹测试图般污渍的破旧灰地毯,以及墙上翘起的螺丝和墙面上深深的裂纹。没有粘贴海报。我从来没贴过海报,这并不会引人笑话,不是吗?干吗要费力气去折腾那东西?一个美国邮政系统的快递货箱中装着我的旧书,露西寄给我的赠阅本小说《北京》放在咖啡桌上有好几个月了,我们一直当杯垫用。

我又开了一瓶啤酒。

霍巴特只有一个恶习,而且他现在正沉迷于此。那就是痴迷于看CBS(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播的一个叫《夏令营》的节目——也许你从来没有看过。这是一个真人秀节目——基本上在剽窃《幸存者》。这个节目中会有四组“营员”,彼此角逐,比赛制作独木舟之类的东西,马里奥·巴塔利这类人物会担任嘉宾评审。相较于《幸存者》,这个节目最令人难以置信、坐立不安、毛骨悚然之处是每个小组的成员一半是成人,另一半则是6~8岁的孩子。

现在,很显然,如果我想要记述这个电视节目如何诡异,如何昭示着西方文明的“后后现代式”崩溃,我可以写够一整本书。所以我只想指出一点疯狂的地方,就是那些孩子。那些孩子都在乌烟瘴气的娱乐圈中早熟——思维扭曲,知道适时地微笑摆造型,还懂得许多其他类似的事情,有时他们甚至比成年人还要机灵。

霍巴特每个星期五都会看这档节目,期期不落。至于究竟是他大脑幽暗深处的哪股“黑势力”迫使他如此,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没什么怨言。今天晚上,布鲁克,一个6岁孩子,要和一个离婚的会计师通力合作,参加激动人心的采野果比赛。

这让我暂时忘记了波莉的婚礼。

节目插播广告的时候,霍巴特拿起遥控器,开始逐台浏览,从警匪片到欧洲足球赛。

我猜测,从某种意义上讲,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这次换台的结果。霍巴特又按了一下遥控器后,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汀丝莉·霍尼格的动人身影。

霍巴特和我都认为汀丝莉是我们最喜爱的电视新闻杂志记者。我们看了她的多场人物采访,从做出了超级美味咸太妃糖的修女到对于开国元勋了如指掌的自闭症儿童,或是一个在贫民区学校里教孩子们做填字游戏而让课堂变得十分精彩的老师。其实更多时候,我们只是在看她棕色秀发映衬下的瓷娃娃般的脸庞。

今天晚上,汀丝莉坐在一所乡下房屋门廊前的木头长凳上,和一个年长者并肩。这个家伙像啤酒桶一般粗壮,留着淡淡的络腮胡,仿佛故事中邪恶的伯爵。摄像机拍的是远景,以便能够将巨大的房屋和远处葱翠的群山框入画面。房子是那种豪华的乡村别墅,适合《名人录》里的大人物居住,在这儿,穿着合身的海松兰利奇针织罩衫的女人,会将凉茶递给穿着合身的亚麻布衣服的男人。

汀丝莉带着她标志性的聆听表情,脸向左转15度,一根细长的手指放在腮边。那个健壮的男人正在说话,仿佛是出于某种生理原因必须尽可能地让双唇紧抿,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揉搓纸张。“有人说,小说已经死了。好吧,还有人说魔鬼死了呢。但我不赞同,”他说,“写作是我的武器,我用它来赶走那些劫掠人心中宝贵精神的强盗。当今,图像和视频充斥在我们生活中的每个角落,女孩子们都花天酒地,像土耳其妓院中的妓女一样。但是语言和文字依然具有重大意义,依然可以震撼人心,也治愈人心。”“不要换台!”我大叫道,叫得有些困难,因为此时我正在测试自己能够将8个“上游”啤酒的瓶盖含在嘴里多长时间。我认出了那个留着小胡子、说话像揉纸的男人。他就是那个糟糕的小说家普利斯顿·布鲁克斯。

镜头切换到汀丝莉和普利斯顿沿着溪流边的芦苇步行的画面。画外音中,汀丝莉说:“书里面没有十几岁的巫师,或是隐藏在画作中的密码。但是《与鸟为善》这个关于爱、家庭,以及信任之力量的安静故事,已然触动了全国的读者,因而进入了畅销行列。我来到西弗吉尼亚普利斯顿·布鲁克斯的马场,和一个自称是一只老狗的作家对话。”说到此处,她的语调开始上扬,“这只老狗称自己学会了一些新把戏。”

我像眼镜蛇一样迅速地伸出胳膊,从霍巴特手中抢过了遥控器。“我是个蠢孩子,是个笨孩子,所以我退学去参了军,是空军,”普利斯顿说,“军队中有很多问题,现在比那时更多。不过他们知道如何对待一个笨小孩,他们把我派去阿拉斯加远程防御网的雷达站。我在那儿待了三年,工作内容是——听。当时我并不了解,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那是完美的训练。在北极,我聆听哥威迅长者的教诲。他们已在那里居住了数千年,明白事理,精明能干。如果我的孙子能够抛开林赛·喽呼和傻帽迪杰之类的饶舌歌手,去听听哥威迅长者的谈话,他们的未来肯定会更美好。”

普利斯顿伸出胳膊,拦住了汀丝莉。他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随着镜头推进,可以看到是一只蝾螈或火蜥蜴或其他类似的玩意儿。普利斯顿的手掌中,一只吓坏了的蜥蜴科动物不停颤抖。

研究了一阵子之后,普利斯顿将它放下。那只蝾螈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意识到自己自由了,便向芦苇丛飞奔而去。“哎,皮特?”

霍巴特盯着我。“我们会错过‘篝火畅谈’的。”

我很想相信自己当时做了镇定的回答,但是我觉得自己实际上正在做类似捶胸顿足的事情。无论如何,我没听清汀丝莉的下一个问题。“……四玫瑰、老宪章、浑水河、吉姆·宾、华人骗子、上校之女,”普利斯顿说,“我会把瓶子里的任何液体喝掉。我不断跳槽,有一阵子我在一个花岗岩采石场里上班。我还做过伐木工。有一年夏天,我还去开采过铀矿。我甚至在塔科马的一个鱼类加工作坊里待过一阵子。不过是为了赚一美元,为了求生。”“一天早晨,我在北达科他州迈诺特市的一条巷子中醒来,整个世界白雪纷纷。我的脚生了根似的定在一个垃圾桶边,我希望能够找到一件旧衣服,却发现了一本破旧的《人鼠之间》。也许是天使放在那儿的,也许只是一个懒惰的学生随手丢的。但是我读了那本书。约翰·斯坦贝克告诉我,世界上有比威士忌更强大的东西存在。”

我跳了起来,把遥控器砸向墙壁,遥控器四分五裂,电池四处乱滚。首先,书显然是一个懒惰的学生放在那儿的。我百分之百肯定,并没有天使在那儿放下一本破旧的《人鼠之间》。

第二,《人鼠之间》?这本90页厚,明显用八年级英语水平写就的、讲述一个喜欢兔子的弱智的垃圾书?你想让我相信这让你远离了威士忌?

霍巴特打量着破损的遥控器。“也许我们能手动换台。”

电视画面切换到了普利斯顿·布鲁克斯领着汀丝莉走进一间窗户朝向一片平静湖水、摆满了书籍的宽敞工作室。“我把这里唤作舞厅,”他说,“因为角色会出现,介绍自己,邀我共舞。总是那些角色处于引导地位,我颔首接受,和他们共舞。”

汀丝莉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听到了至理名言。然后她指着一台年代久远的打字机问:“你总是在打字机上写作?”“我女儿让我去弄台电脑。但他们也告诉我吉米·卡特任职了8年,世界上还发明了什么磁力车——你说,他们知道些什么?我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福克纳认为打字机非常好,我也如此。”“哦,拜托!”我对着电视大喊,霍巴特蹲在地上收集着破损遥控器的零件。

普利斯顿用脸颊去蹭尖桩篱栅中探出的马舌头。“马儿能宽恕除骗子之外的一切事物。马儿知道如何分辨骗子,读者也能。如果我在书中说了一句假话,或者一个谎言,读者就会像马弓起背甩走笨蛋一样将我抛弃。”

然后汀丝莉开始描述《与鸟为善》的情节。大约是一个名叫加布里埃尔的获刑罪犯,在卡特琳娜飓风期间获得救赎。这部分配的画面是普利斯顿在一支柴迪科乐队中摆弄着搓板似的东西。显然他花了很多时间在路易斯安那“帮助飓风受害者,聆听他们的故事,学习他们语言的韵律”。

汀丝莉解释说,普利斯顿是谢南多厄学院创意写作计划的负责人,而我们看到的画面是他站在一个挤满人的讲堂中照本宣科。“咖啡里面有菊苣吗?”她大声喊道,声音透着疲倦,

但是依然如同惊雷,如同猎犬的响亮叫声。“没有,女士。”加布里埃尔喊道。他靠在“潮汐工艺

火鸟”的马车上,在如同沉睡母亲的胸膛般上下起伏的泥水

中微微摇晃。“没有菊苣。不过女士,你肯定是凯金人,

才会站在一个破屋顶上还想要菊苣咖啡。据说洪水即将再次

来临。现在,把手伸过来,梅茨·德沃洛克斯。”然后,缓缓地,她如同针织毯子般柔软的手指,滑入了

加布里埃尔那沾满机油和培根油的手掌中。他们四目相对,

感受着彼此的触碰。他们的心互相安慰,融为一体,忘记了

身外的滚滚红尘,唯余执手相看的款款情深。

一个人花上几个小时就能分析出这部文学垃圾错综芜杂的脉络:夸张讽刺的河地方言,“细致的”现实主义笔触,标志性的民间风情,关于灵性与超然的模糊叙述。这足以取悦所有人。但我一点儿都不想费力干这个。我将注意力放在普利斯顿的观众身上。

你们一定要明白我的这场顿悟,如何诡异地和波莉联系到了一起——我并不打算对自己进行精神分析,我只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

在讲堂中,聆听着普利斯顿,背向前屈,眼神充满期待的,全是成排的大学女生们。这些年轻的女人穿着小汗衫和紧身牛仔裤,温顺而贫瘠。这些叫萨拉、凯蒂、柯瑞斯的女孩,无疑都曾穿着内衣和睡裤蜷在沙发上阅读《埃斯特班编年史》和《与鸟为善》,将自己全身心地献给那些充满魔力的文字。这些吃玉米长大的小镇姑娘,只有她们还保持着充满女人味的优雅。她们是选美比赛冠军,或是足球赛选手,或是弱不禁风的口水诗人。她们精巧机敏,激情狂野,会从康涅狄格州或加利福尼亚州专门赶到谢南多厄学院,臣服于普利斯顿·布鲁克斯,她们的脸上写满了无名的欲望,祈求着普利斯顿用坚实的真理引导她们,充实她们。

就在那时,一切都水到渠成。我一直告诉大家普利斯顿·布鲁克斯是我的灵感源泉。因为就在那时,我看透了他。我意识到他是一个多么不同凡响的荒唐浑蛋。

在矿场和鱼作坊,他意识到了只有傻瓜才会工作。某天,他得到了一本《人鼠之间》,然后他意识到:“嘿,我能干这个。”

他肯定看到了一幅画面。他看到知名小说家的生活意味着可以坐在乡下的豪宅别墅中和马嬉戏。于是他将一些多愁善感的小说片段剪辑拼凑在一起,兜售给数以千计的书呆子。然后他立刻搬去了西弗吉尼亚。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太高明了,难道曼哈顿的出版商敢质疑一个西弗吉尼亚人的真实性吗?在出版社和新闻节目的会客室,人们像对待一个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的圣人一样对待他。他们将他当成一个睿智的老人,认为他能传授真理。他喝着酒,口中吐着陈词滥调的泡泡。他用那台破旧的打字机炮制出来的“真实的”细节,为他换来了大笔财富,连汀丝莉·霍尼格都专程跑去向他致敬。

而最好的收获是那些大学女生,她们性感饥谒地对他讨好献媚。在傍晚时分,她们会用颤抖的手捧着一些蹩脚的故事来到他的办公室,然后他就会用他揉纸般的声音开始老生常谈。“在一个狂徒会将我们所有人炸飞的年代,我像躲避炸弹一样躲避着某些东西。”普利斯顿对着讲堂宣讲,“文字,只有文字能够修补我们破碎的心。”普利斯顿一边合上讲义一边说。凯蒂和萨拉们的嘴唇全都入迷地微微颤动。

画面又切回到普利斯顿和汀丝莉走路的画面,已是夕阳西下。“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毕竟这是我的本行,我就是个讲故事的。这件事情发生在1653年,英国正处于黑暗时期,”汀丝莉向前探身倾听着,“教堂全被摧毁。但是在一个地方,一个叫斯坦顿哈罗德的地方,有一个人建起了一座教堂。我曾经参观过那座教堂,并在那里祈祷过。教堂的墙上有一块纪念碑,写着‘在1653年,当举国所有神圣的东西遭到破坏和亵渎的时候,罗伯特·雪雷爵士建起了这座教堂,以一己之力在一个最坏的时代中做出了最好的事情,在灾难中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如果你尝试想象这幅画面:一个蹩脚的二流演员扮演一位庄严的传道士,那么你就能读懂普利斯顿的天才所在。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是一个为自己写好了完美脚本的演员。我只想知道他是从哪本花边小书中读到这个小故事的,但我必须要称赞他——这的确是条好素材。

普利斯顿停下了脚步,汀丝莉也停在了他的身旁。“在最坏的时代,做最好的事情,在灾难中播下希望的种子。这就是我写作的初衷。”

电视画面转换到纽约的一个新闻主播。她适当地停顿了一下,接着才微笑着评价道:“震撼人心。”然后她便开始讲述一个拿自己曾被大巴撞断的腿作笑料说相声的卡车司机的事迹。

霍巴特回到自己的房间上网查看《夏令营》的相关信息。而我因为啤酒和顿悟而激情燃烧,不停跺脚。普利斯顿·布鲁克斯是个天才,我想。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骗术宗师。

这种发现了事情真相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必须亲身经历。我猜测,与此最类似的就是解决了一道迷惑了你很长时间的愚蠢谜题后的心情。

我想起了吃午饭时看到的照片:帕梅拉·麦克劳克林和尼克·博伊尔还有乔什·霍尔特·克瑞狄。毫无疑问,他们都是骗术大师。他们像骗子看上当的傻瓜一样看着我。所有的服饰道具,那些内战时的装扮,虚假的犯罪现场,还有登陆艇——全都是表演。如果你能写出一本书,并且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在生活中表演,所得到的奖励就是乡村别墅和温柔的女大学生。

我得找个人聊聊。我拿起电话,拨给了在纽约的露西。“皮特?怎么了?”“露西,嘿,你怎么样,我是皮特。”(我已经有些醉了。)“你听说波莉婚礼的事情了吗?你激动吗?”露西来自中西部,认为一切事情都好极了。“的确,大消息。听着,咱们说说书吧。”“哦,你开始读《北京》了?”“还没有。嘿,普利斯顿·布鲁克斯是怎么回事?”“《与鸟为善》那家伙?你晚上

11

:00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跟我谈普利斯顿·布鲁克斯?”“哦,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嗯,我们没有出版过他的任何东西。不过,每个人都……”“听着,你觉得他那种家伙能赚多少钱。”“嗯,我说不好,得视情况而定。你知道,平装本版权,还有……”“大约有多少?”“实际上,我今天刚好读到他卖掉电影版权的消息,据说高达六位数。”

我放下电话。我能听到露西的低声细语依然在继续,但是我开始急切地勾勒波莉婚礼的画面。

我会穿着我雇人帮我挑选的衣服出现。在吧台我会点某种名字文绉绉的,比方说叫“熄灭”的,但是他们没有的苏格兰威士忌。我的同龄人,那些市侩庸俗的美国男人,也许还不认识我,因为我的书出版的消息还没有渗透到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或是体育频道,他们坐井观天,所以并不知晓。但是那些女人必然会悄悄谈论。七大姑八大姨们会勇敢得多,向我走来,抓住我的胳膊,告诉我她们有多喜欢我的小说,有多想知道我是怎么迸发灵感,又是如何进行创作的。年轻的女人们会伸着脖子听我说话。我提到“伊利亚”了吗?现在他们肯定都在《娱乐周刊》中读到了伊利亚·伍德将出演根据我的书改编的电影,朗·霍华德也会参与制作。詹姆斯和他那些粗鲁的澳大利亚亲戚全都会对着他们的啤酒生闷气,彼此推推搡搡。而波莉会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们身边溜开,因为伴娘们全都要求波莉把她们介绍给皮特·塔斯洛。夜幕降临时,我会向其中最漂亮、最聪明、最迷人的一个解说“一个作家如何充当灵感与思想的助产士和接生医生”。然后我就会带着她离开,尽管我们行事小心谨慎,但是她依然窃喜,多双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她与大作家皮特·塔斯洛一起离开。而波莉会在她自己的婚礼上暴跳如雷,将花猛砸在桌子上,一败涂地。

我决定要成为一个知名小说家。《纽约时报》书评榜畅销书排行榜根据全国4000多家书店和50 000多个零售商的销售数据统计而得,星号(*)标记表示该书与上一排名的书籍销售量几乎相等,加号(+)表示某些书店接到了大宗订单。更多排行榜请登录《纽约时报》网站查看,网址:mytimes.com/books。虚构类非虚构类3作家的职责就是讲述真相。——欧内斯特·海明威作家应为表达出四海皆准的真相而奋斗。——威廉·福克纳如果你想要写作,并且想让你的文字对读者产生影响,你首先必须讲真话。——普利斯顿·布鲁克斯

简直一派胡言!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有人想听真相了?人人都讨厌真相。它是全宇宙最不讨人喜欢的东西。人们会相信数以千计不同的谎言,却不愿面对丝毫的真相。人们喜欢跨越千年的永恒爱恋、趣味横生的工作场所、拯救圣诞节的愚蠢老爸、激光剑大战,看满腹牢骚的“老巫婆”嫁给了魅力十足的意大利人,看有个性的大侦探,但是如果你试图告诉人们人类生活经验的真相,他们就会打开电视或上网看囤积的剧集,任你在滂沱大雨中饿死。人们跑去巴诺书店花24.95美元可不是为了真相。

我很乐意放过福克纳和海明威,但是发表“写作是我的武器”这一言论的普利斯顿·布鲁克斯,他谈论真相时完全是在撒谎。法则1:拒绝真相。

这是我创作小说的第一法则。到星期六晚上6:00时,我已经列出了《龙卷风之灰俱乐部》的大纲。接下来我将详述我是如何做到的。

决定成为知名小说家的第二天早晨,我的头脑与其说是充满了理想,不如说是在嗡嗡作响。但是普利斯顿·布鲁克斯和他的大学女伴团的画面始终晃映在我眼前,如同引导登山者的火炬一般刺激着我。而波莉·波森和她那堕落的澳大利亚新郎的婚礼则如同举着大棒的野人一般在后面推动着我。

我迈出了第一步:列出目标。作为小说家的目标

1.出名——现实意义上的。名气大到足够开启一段艳遇之旅,拥有替我回复邮件、采购日用品以及处理其他事务的私人助理。

2.发财——再也不需要工作,彻底退休。余生全“浪费”在四处闲逛、追逐爱好上。(划船?飞碟射击?)

3.住海景大房(或湖景房)——宽敞的图书室,面朝海湾的窗户,酒吧,需要小心放置的高清电视,舒适的沙发。

4.在波莉的婚礼上让她难堪。

接下来,设立写作规则。我在谷歌搜索“写作规则”,结果揭开了真相的荒谬面纱。网络上经常被引用的一段话如下:“通常,作家的生活远远好过搬运工或屠宰场中眩晕的牲畜。但真正的写作,诚实的写作,会令你呕心沥血。”

在这一点上,我对说出这话的家伙由衷钦佩,他必定得用尽全身骗术来掩饰自己的虚伪。不能信任作家们的说法,我必须亲自去发现写出成功小说的真实法则。

我有自己欣赏的小说家,但他们对我毫无启示。

想想惠特·科纳,他写出了《世界禁史》。这本书讲述了一伙秘密掌控着宇宙运行的老巫婆的阴谋,妙趣横生,精彩纷呈。但是在目前少数几个还关心惠特·科纳的人之间流传着的消息称,惠特·科纳嗑了太多海洛因,手已麻痹,被困在英属哥伦比亚的一个小木屋中,无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