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喜欢人类,我只喜欢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6-30 18:3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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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成瑶

出版社:天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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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不喜欢人类,我只喜欢你

今夜,不喜欢人类,我只喜欢你试读:

有一个地方,全世界只有你和我知道

读《聊斋志异》时,总想起徐静蕾的一部电影的名字:《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

有一个地方,全世界只有你和我知道,这是否是我们人类共同的、隐秘的欲望?

可能是一座废弃的兰若,或者是一个古宅的后院,或者是深山的墓地,或者是与世隔绝的石洞,也许是海底龙宫,也许是罗刹海市。

这是一个迥异于现实的异想空间,虽然那里也有华府高第,也有灯火通明,也有茶香鼎沸,也有环佩叮当,一样也有爱恨情仇,但一旦进入那个空间,我们便不受世俗的牵绊,永远不会变老,打着情,骂着俏,过着吹气如兰的日子。

这些书生是如何找到入口,进入这个隐秘的空间?

他们是如何获得口令,或者说花妖狐魅是如何从人群中挑选出他们的?

在《聊斋志异》里,在《红楼梦》里,在《金瓶梅》里,他们都具有共同的特征:少轻脱,夙倜傥,不为畛畦。

在封建正统社会,长子嫡孙是用来正襟危坐、光宗耀祖的,是用来中兴的,是用来死后画成画像挂在祠堂的,即使早夭,也是无人超越的“贾珠”。

有一些人,也许是在家中,比如行六行七行十三,可以不用背负家庭重担,或者是天性洒脱使然,或许是残酷的丛林法则下的失败者,总之,世界上有一小部分人有权利过上旁逸斜出的生活。

他们是获准进入秘密花园的人。

神仙洞府,罗刹海市,大观园,葡萄架下的秋千……统统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那些正襟危坐,光宗耀祖的人从来没有握住这把秘钥,他们有他们的座上珠玑和堂前黼黻。

这些神仙洞府与世隔绝之处,几乎是一种隐喻,对写作的隐喻。

上帝是如何挑选一部分人从事写作的?

他们的共同点是:夙倜傥、不为畛畦,现实中的失败者。

他们的灵魂是自由的,他们的心性是不受拘束的,他们最有可能是现实生活的失败者,于是开始白日梦的筑造。“风粘寒灯,谯楼短更。呻吟直到天明,伴倔强老兵。萧条无成,熬场半生……”蒲松龄到71岁才考中一个岁贡生,痛不欲生。其妻刘氏劝解他说:“山林自有乐地,何必以肉鼓吹为快哉!”

是啊,《聊斋志异》就是他的山林之乐地,如何没有这块乐地,如何安放他的灵魂和尊严?

忧郁帝王奥勒留曾说:“属于身体的一切只是一道激流,属于灵魂的只是一个梦幻,生命是一场战争,一个过客的旅居,身后的名声也迅速落入忘川。”

几百年过去了,那些和蒲松龄同时代高中状元的人早已经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他用一部《聊斋志异》,构筑了一座无与伦比的秘密花园。

通往这座花园的秘钥就是阅读。

阅读是一种迷人的抵达。

只要你愿意去阅读,顺流而上,最终总能抵达,推开那扇门,看见他端坐在书桌前,茶正烫,梅正香,他正好在等你做倾心之谈。

谈完已是半夜,推门而出,漫天大雪,你吟哦着走在雪地上,轻轻地对自己说:“有一个地方,全世界,只有你和我知道。”

第一部分 神仙都是性冷淡

01 你过来,蒲松龄有一道选择题,让你做!

肉体和灵魂,哪个你爱得更多一点?

这个问题,蒲松龄在《云萝公主》中已经问过了。《云萝公主》讲的是一个凡人与一位仙女的爱情故事,不,不能算爱情故事。这里面没有两情相悦,有的只是一男一女为了兑现神谕做出的努力,像一对“打怪”的队友。

整篇小说拖沓松散,论写作实在是聊斋里的下品。但蒲松龄提出了一个非常发人深省的两难选择题,就是放到今天,仍然可以考问我们。

安大业,河北卢龙人,样子长得非常韶秀,又慧而能读。世家大族纷纷提亲,想把女儿嫁给他。有一天,他母亲做梦,有神对她说:你的儿子应该婚配一位公主。

母子二人对此深信不疑。

如果我们的娘亲做了这样的梦会相信么?大约不会。

那为什么安大业他们会相信一个梦呢?

那是因为安大业不是普通人,他生而能言,母亲灌以狗血,始止。

到了十五六岁,有天夜里,忽闻异香,一个非常美的婢女跑进来,说,公主来了!

一女扶婢肩入,服色荣光,映照四堵。婢女介绍说,这就是圣后府中的云萝公主。

云萝,又名紫藤,袅娜无力,芳香四溢。蒲松龄笔笔紧扣云萝这种植物的特点。

她走路需要扶着婢女的肩膀,坐下来,用脚踩着婢女,旁边还要两个婢女“夹侍之”。

和安大业下了一会儿棋,她让婢女甩出一大堆黄金,告诉安:你房子太窄而霉了,扩建装修之后,我们再成亲。

过了一会儿,又返回来说,这个月犯天刑,不宜建造;一个月以后才是吉星高照。

然后,婢女拿出一个皮排,往里吹气,突然从皮排里冒出一股云气,绕满四周,昏昏沉沉,什么也看不见。等烟雾散尽,云萝公主已经无影无踪。

安大业一心想早点成亲,不顾云萝留下的告诫,急急匆匆动土修造,结果引来一系列的灾祸,母亲猝死,他自己也差点丧命。

安大业死里逃生,三年服满,天天洒扫庭院,静候云萝。

一天,满园浓香,焕然一新。公主盛装坐在屋里。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絮絮聊些别后的事情。

日落西山,天渐黄昏,其他婢女都识趣地躲开。公主四肢娇懒,两腿好像没着没落的样子,安大业亲昵地把她抱在怀里。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云萝公主说:你且放手,现在有两条路,你选。

不会吧?这个时候还要谈人生,做选择题么?

安大业搂着她的脖子,问:哪两条路?

云萝说:“若为棋酒之交,可得三十年聚首;若作床笫之欢,可六年谐合耳。君焉取?”

如果我们只喝酒下棋,搞柏拉图之恋,可以有三十年光阴在一起;如果我们有肉体之欢,只有六年时间。你选哪个?

这的确是个两难选择。

我想,大部分人会选六年吧。

可是也不乏选前者之人。几百年后,在二十世纪,有人做了“临床试验”,以计划破产而告终。

台湾导演杨德昌和歌手蔡琴结婚时,杨德昌有段著名的声明:“我们应该保持柏拉图式的交流,不让这份感情掺入任何杂质,不能受到任何的亵渎和束缚。因为我们的事业都有待发展,要共同把精力放到工作中去。”

没出十年,杨德昌遇到了小他十七岁的钢琴家彭铠立,两人热情地生了两个孩子。

呵呵。

那么,安大业选什么呢?

他回答得很巧妙,“六年后再商之。”作为一个得伤寒就会死掉的凡人,我们还是先做了再说,别给我一竿子支到三十年后!

说到底,我们凡人爱肉体多于爱灵魂。说到底,我们凡人如同《逍遥游》里不知晦朔的朝菌。“女乃默然,遂相燕好。”明眼人能看出不情不愿的样子。

她还补了一刀:“妾固知君不免俗道,此亦数也。”

我就知道你不能免俗,不过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我也只能从了。

对于这段姻缘,她没有丝毫的激情和期待,反抗无效,不如躺着——至于享受,也说不上。

从此,他们开始置办家业,过起日子来。

他们婚后的日子怎么样,从主妇身上可以略窥一二。

女无繁言,无响笑,与有所谈,但俯首微哂。

一个“哂”字,道尽了两人关系的尴尬,也可以说是凡人和仙人的鸿沟。那种淡淡的居高临下的鄙薄,呼之欲出。

对于凡人的肉体之爱,她显然体会不到什么妙处,和做神仙相比,做爱想必是一件不那么有趣的事。

以此推开,做凡人的其他乐趣,在她看来也是极为可笑。

生年不满百,为了点蝇头小利,一点身前身后名,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兴兴头头蝇营狗苟,不知乐从何来?

她略带忧伤,又略带鄙薄地看着凡人。

这群凡人啊,为了一晌贪欢,为了舔糖罐里的那点糖,居然飞蛾扑火!

静静等待六年“刑满释放”。期间,她生了两个儿子。她说:我体质单薄,不任生产,让那个雄姿英发的婢女替我生吧。于是她脱下内衣,穿在婢女身上,真的过了一会儿,婢女生了一个儿子。

有了儿子,她也不怎么管,让乳母带着,在另外的院子里生活。

有一天,她说要回娘家,问归期,她说三日。

结果人间就是三年。安大业闭门苦读,居然考中举人。

一天夜里,群婢拥云萝进来。安大业喜滋滋地告诉她得了功名之事,云萝愀然不乐,极其鄙视地说:三日不见,你入俗障又深一层啊!

在她看来,这些统统没有乐趣。

六年后,她回娘家,再也没有回来。

不知道如果云萝不执行神谕,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

惩罚是一定有的,比如她淡淡地以无比鄙薄的姿态谈起的赵飞燕,就是被贬谪的小仙。

所以她对这段姻缘,更多的是忍受。

最错位的婚姻是:他以为到了天堂,她却当作炼狱,过了火海刀山这一关,可以去天堂永享仙福、寿与天齐。

那么,做了神仙之后呢?

无欲无求,无嗔无怒,无爱无恨。

如何打发那漫无边际的时光?真的那么有趣吗?

用三十年的时间来喝一杯茶,用二百年的时间来下一盘棋。

任你如何把时间变形、折叠、压缩,终究空虚吧。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和李商隐一样,曾经无数次对他们的生活妄加揣测。

02 爱喝酒的男人,才有好故事

爱喝酒的男人,往往有故事,有故事的男人,往往爱喝酒。

这几乎是一个公理。

但这里面的机制是什么?我一直在思考。

这里说的喝酒,排除工作上的应酬,讨论的是纯私人场合,出于个人爱好和个人行为的喝酒。

我一直视喝酒为苦差,喝在嘴里辣嘘嘘的,这能有什么妙处?请教某位爱喝酒的男士,他说:我们也一样啊,都是辣嘘嘘的。

我大惊失色:我以为酒在你们舌苔上是另一番云蒸霞蔚的表现,原来是一样一样的!

谁让你老含在嘴里,又不是棒棒糖!在嘴里不要停留,毫不犹豫咕噜一声吞下去,当它游走在你的血液里,砰的一声,你整个人灵魂出窍,获得了生命的自由,那才是我们爱喝酒的原因啊!

对,自由。酒精具有一种神奇的效果,让人挣脱现实规则的束缚,放飞自我,尤其带来了言辞的自由和快感。

所以,常常在酒局上,会听到那些原本说不出口的独白,原本不敢说的怨恨,原本该憋住的鄙视,原本该永远闭嘴的心事,故事从此延绵不绝。《聊斋志异·辛十四娘》讲的就是一个书生“酒精·言辞·命运”的故事。

冯生,“少轻脱,纵酒”。老蒲下的这五个字,是解读冯生命运的秘钥。

话说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冯生正在路上行走。别问我那么早,他在外面晃什么?一个轻脱的人不会规规矩矩睡美容觉的。看见一位披着红色披肩的少女,容貌非常俏丽,带着一个小丫鬟,蹑露奔波。他在心里偷偷地爱上了她。

这天黄昏,冯生又喝嗨了,回家途中,路过一座废弃的寺庙,有女子从里面走出来,正是清晨遇到的红衣少女。看见冯生过来,她转身入院。他把驴子系在门口,跟着追进去。

大清早的,碰到一个少女,黄昏又在废弃的寺庙里碰到她,这是多么诡异的事情!难道不应该离得远远的?妈妈告诉我们说,不要凑热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爱上来路不明的女子!

可是,轻脱和纵酒,宛如两个风火轮,一路推动着冯生进入一条隐秘的小径,打开了一扇通往别样世界的大门。

假设他是一个整日整夜清醒审慎如猫头鹰的人,即使上帝是个出色的编剧,也难以给他加一出好戏啊!

进院之后,由一老叟接待,自称姓辛,家有十九个女儿,已经嫁出去十二个。冯生趁着酒劲,说:我想给自己做个媒,希望你把今天早上带着小丫鬟踏露行走的女儿嫁给我。

老翁笑而不语。冯生不免气闷,掀开内室的帘子说:伉俪不可得,至少让我看上一眼,消除我的遗憾。他孟浪地冲进去,果然见到了红衣人,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见一个陌生男子冲进来,众姐妹惊慌失措,辛老头发一声喊,小厮们冲进来,一顿暴打,搡出大门。

他睡在草丛间,酒醒后,骑上驴子闷头乱窜,在山谷溪涧间迷路。遥望苍林中有灯火人家,快驴加鞭,投奔过去。在这里,遇到了一个超级强大的老郡君,竟然是他的舅奶奶。老郡君问他为何终夜窜于溪谷,他把求婚被拒的事情和盘托出。老郡君大怒:一家野狐狸精,还敢乔张做致?让我替你做主。差人叫来了辛十四娘,订下了婚事。

选一个黄道吉日,一路人马吹吹打打,把辛十四娘送来,陪嫁是一个大扑满,有口大缸那么大。

问了辛十四娘,才知道冯生的舅爷爷在阴间做了五都巡环使,几百里以内的鬼怪狐狸都是他的侍从,无怪乎辛老头只能乖乖地把女儿送来。

他们婚后的生活怎么样?

冯生的三次灾祸,一次比一次严重,直至差点遭受绞刑,都跟酒分不开。

得知他娶了一位美貌的狐狸为妻,有一位心怀不轨的人上门了。通政使的儿子——楚公子,借口向新娘子送礼物,来到冯生家里喝酒。过了几天,楚公子又派人送来一封信,请他去喝酒。辛十四娘劝冯生:我观察楚公子猴眼鹰鼻,不可以和他深交,不应该去赴宴喝酒。冯生听了她的劝告。

第二天,楚公子亲自拿着自己刚写的诗登门喝酒,冯生忍不住带着嘲笑的口气品评了不成样子的歪诗,两人不欢而散。辛十四娘凄惨地说:楚公子是豺狼之辈,你不听我的话,恐怕要遭灾啊!

冯生没有在意。

后来,赶上提学使举行考试,楚公子考了第一,冯生考了第二,楚公子打发人来请喝酒,请了好几次,冯生才去。那天是楚公子的生日,喝得开心,楚公子把自己的试卷拿出来,众人一片溜须拍马之声。冯生醉了,醉到不能忍受大家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说:你以为你考第一名真的是因为文章做得好么?

众人大惊失色,冯生也飞也似的溜回家。

辛十四娘意识到他招来杀身之祸,要求他闭门不出,不许喝酒。

又过了一些天,冯生去一个朋友家吊唁,路遇楚公子。楚公子捉臂苦邀,死乞白赖地把他架到家里,备下一桌酒菜。冯生被关在家里这么久,早就觉得闷损,忽遇豪饮,无复萦念。

哪里晓得这是鸿门宴?

楚公子的正室悍妒异常,棒杀女婢。楚公子正好设局,把尸体放在醉得不省人事的冯生脚下,让小厮们冲进去,诬陷冯生奸杀女婢。

下狱,朝夕搒掠,皮肉尽脱,待秋后绞刑。

辛十四娘放出手段,上达天听,终于把楚公子的爹扳倒,重审此案,冯生死里逃生。

然而,辛十四娘对庸俗的凡间已然厌倦,在给冯生觅得一个佳偶,并在大扑满里留下花不完的钱,给这个不谙世事的狂生留一笔信托基金后,她名列仙籍,飞身而去。

老蒲在文末痛心疾首地说:“轻薄之词,多出于士类……一言之微,几至杀身,苟非室有仙人,亦何能解脱囹圄,以再生于当世?可惧哉!”

老蒲噤若寒蝉的样子跃然纸上,翻译为现代文就是:没有辛十四娘,就别做冯生!

细思极恐。

我们成人世界里的所谓成熟,无非是善于隐藏真实的好恶和欲望,以取得最大的利益以及规避可能的风险。冯生每次借助酒精,都想脱掉虚伪世故的外衣,表达真实的欲望和好恶。酒精的确是魔鬼,它让人放下戒备,与这个世界赤裸相对,放下所有盔甲,成为靶子,成为献祭,成为草船借箭里的那只船,万箭穿心。

他对世界交付真心和坦率,命运交付给他跌宕别样的人生。

只是,这种价码,我们是不是人人都出得起?

我只不过是蛋中的蛋,我连醉一次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坦率地发出一种声音。

甚至为了安全起见,我拒绝成为一个有故事的人。

03 假如你的生命被点了一把鬼火

《聊斋志异》里穷书生半夜突然得到狐妖或者仙女“临幸”,可谓被点了一把鬼火,《蕙芳》的主人公不是书生,是一个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者,这鬼火烧得更旺。

马二混,以货面为生,家里极其贫穷,娶不起老婆,跟母亲相依为命。

这母子穷归穷,三观正得像三好学生。

有一天,突然有一个少女到马家来,穿得非常朴素,然而不掩国色。她对马母毛遂自荐说,看在马二混老实忠厚的分儿上,愿意委身于他。

这天大的好事落下来!换其他人不是笑得合不拢嘴?

假如有这一把旺火烧在我们的人生旅途中,我们会怎么想?

然而,马母却大惊失色,说:姑娘你美如天仙,你说这话,要折我们母子的寿啊!“贫贱佣保骨,得妇如此,不称亦不祥”,我们这样的贫贱人,娶你这样的姑娘,不般配,而且不吉利!“不称亦不祥”!一个做苦力的老妇人说出如此有智慧的话!

马二混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从他娘亲身上可以看到,不做非分之想,甘受贫穷,所以岁月无伤。

我们普通人,每天多多少少有几个非分之想在脑子里翻腾。

过了几天,西边巷子的吕太太过来串门,说:我们那边有个叫蕙芳的姑娘,孤而无依,自愿为贤郎妇,你为什么不同意?

并一再用自己人格担保,这个女孩很可靠。

马母这才放下心来,同意这门婚事。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蒲松龄是取名字的高手,和金庸有得一比。

蕙芳这个名字太适合马家人,朴实温厚本分,以至于电视剧《渴望》里那个感动中国的善良女人也叫蕙芳。

如果这个从天而降的美少女叫“小倩”“小翠”“细侯”,你试试从马母的角度想想,就凭这个名字,得妇如此,也不踏实啊!听着就是明清小说里那种烟视媚行、善于乔张做致的妖女。

娶进门,蕙芳居然还自己带了两个婢女,马母哪里见过这世面?

她说:我们每天靠苦力得点蝇头小利,刚刚够养活自己。现在娶了你这么娇滴滴的女人,娇嫩坐食,恐怕吃不饱饭,你还带两个婢女,难道让我们喝西北风?

真是贫贱人语。

蕙芳笑着说:我们不花您的钱。

马母的惊讶可想而知。这不是一般的鬼火啊!

马二混晚上回到家,只见翠栋雕梁,比宫殿还华丽。在一个穷人眼里,就一个词:光耀夺视。到处是明晃晃的亮闪闪的。各种器物想来他也不知道名目。

他吓得不敢进去。蕙芳下床迎笑,睹之若仙。他更害怕了,一个劲地往后退。蕙芳挽着他坐下,很温柔地对他说话,生怕吓坏了这个老实人。

估计读者会忍不住仰天长啸:这是什么样的鬼火啊!为什么不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马二混跟我们普罗大众一样,喜出望外,但还是改不掉贫苦人的习惯,准备亲自出去买酒。蕙芳说,不需要啊,郎君。

婢女拿出一个皮革做的袋子,居然从里面掏出各种酒和肉食。

从此,马二混一家人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你要问了,既然“不称亦不祥”,那厄运啥时候降临到马二混的头上?

马二混活到了八十岁,寿终正寝,他偏偏没有遭遇不祥。

不是说好了的一把鬼火烧在你的人生,肯定得变焦炭的么?

答案是:假如你的人生被烧了一把鬼火,你一定得有金钟罩。

蕙芳是一个很贤惠的美人。一个细节可见一斑。

家里貂锦无数,任马二混随便穿,但一出家门,就变成布衣,只是比棉布更加轻暖。蕙芳自己也如此。

财不外露,内敛深沉。这是蕙芳给马家的金钟罩。

而马家人,从贫贱人一跃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从未对邻居炫耀一句,马二混照样每天出去做买卖,马家人为人忠厚朴讷,是他们未招来不祥的根本原因。

四五年后,蕙芳与马二混告别,她原本是天上贬谪的仙女,到人间十余载,与马二混之间的缘分已尽,她要回到天上去了。

蒲松龄在末尾感叹说,马二混这个人,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哎,除了为人朴讷,并无他长。难道仙人就是看中他的朴讷诚笃吗?

这个故事相当的中国,相当的接地气,充满了中国劳动人民的智慧,尽显中国人的生存技巧。

家有珍宝,安保又做得差,不是自招盗贼和祸患么?

不如不要,或者偷偷藏起来,即使在家过得像皇帝,出去也要像苦力。如此,才可自保。

在这片土地上,鬼火最好被招安,偷偷掩埋在草木灰之下。

而西方人,一把鬼火,必使其燎原。

于是,他们的文学作品中有包法利夫人,有安娜·卡列尼娜,有《呼啸山庄》里的凯瑟琳,现实生活中有雨果的女儿阿黛尔·雨果。

而我们的文学作品中有蕙芳。

04 你要旧爱,还是新欢?

旧爱,是曾经的新欢;新欢,很可能成为旧爱。

我们来看看《聊斋志异》里一位书生在新欢和旧爱中如何取舍。《张鸿渐》说的是一位书生为了逃避牢狱之灾,仓皇出逃,得到一位狐仙搭救,却终归忘不了家中的妻子,最后历经千辛万苦回家的故事。

这让我想起奥德修斯海上漂流十年,最终回到佩涅罗泊身边。

逃亡,诱惑,考验,回家。

两个故事具有如此相似的内核,纯属巧合。

奥德修斯为了希腊城邦的利益而战,而张鸿渐呢?

他本是一介书生,在河北当地有文名,有妻子文氏,美而贤。县令横征暴敛,还将一名范姓书生活活杖毙,众书生集结起来要去省里上访,推举张鸿渐写状子。

文氏贤在何处?这时候体现出来,她劝丈夫说:大凡秀才做事,可以共胜,而不可以共败:胜则人人贪天功,一败则纷然瓦解,不能成聚。今势利世界,曲直难以理定;君又孤,脱有翻覆,急难者谁也?

关于秀才的高论,后世有伟人不也不谋而合?

张鸿渐听了,觉得妻子说得很对,就只写了状词,不跟书生们一起去闹事。

可不正应了方氏的话,这是一个势利世界?县令贿赂上司,竟然把书生们以结党的罪名抓起来,还要追捕写状词的人。

张鸿渐只好逃走。

这一逃,从河北逃到了陕西的凤翔县。

当他逃到旷野中,孤苦无依,盘缠全无时,暮色中前面有个小村庄。他只想找个地方躲避夜间的虎狼,除此之外,别无奢求。

正巧有户人家有灯光,准备关门的老妪收留了他。

屋里有个美人,名叫舜华。是三姐妹中的大姐,还有两个妹妹并未出现。

夜里,舜华自荐枕席,张鸿渐惊慌失措地说:不敢相瞒,我家里有妻子孩子。

舜华说:从这话里知道你是一个老实人,不过不妨碍。

过了段时间,她坦诚地告诉他,她是一个狐仙,只因他们前世有宿缘,所以才幻化出一个村庄,在这里等他、救他。

如果你害怕我,就回去吧。

张鸿渐贪恋她的美貌,留了下来。

两人熟了之后,张鸿渐说:你既然是仙人,千里之遥的路喘息之间就到了;我离家三年多,很想念妻儿,你能不能带我回去一趟?

舜华很不高兴:我以为我们琴瑟和谐,原来你守此念彼,对我是虚情假意!

且看张鸿渐新欢旧爱一个不肯放松,说出什么理论: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以后念着你,就如同今天念着她呀!如果我喜新厌旧,你还会看得起我么?

她说:我可没有那么无私高尚,我只想你永远不忘记我,其他人,你统统忘掉好了!不过你既然想回去,那有何难?

拉着他的手就出了门,昏暗中走了几步,舜华说,到了。

张鸿渐一看,真的是自己家,转头,舜华已渺。

他轻轻地叩门,屋里方氏问是谁,张鸿渐回答了各种问题,方氏才开门,可见其谨慎。

进屋,惊喜至极,握手入帷,可见伉俪情深。见小儿在床上睡着了,张鸿渐感叹说:想我三年前出逃的时候,他才有膝盖高,现在长这么高了!

两人相对如梦寐,把这些年的遭遇一一道来。问及当年那些书生的下落,方氏说,有的病死在狱中,有的被流放到远方。

这一切都进行得很正常,突然,方氏冷不丁地问:你已经有佳偶了,想来已经忘了我这个整日为你哭泣的旧爱了吧。

张鸿渐说:如果忘了你,我怎么会回来?跟她生活在一起,锦衣玉食,不用受颠沛流离、提心吊胆之苦,可是我还是想回来和你一起。说到底,我和她终非同类,只有恩义。

方氏慢悠悠地问:你且看我是谁?

哪里是方氏,原来是舜华,她造出一个幻境,来试探他的真心。

张鸿渐伸手去摸床上的孩子,哪里是孩子,是一个竹夫人!

张鸿渐大惭无言。

舜华说:你的心我已经知道了,是块怎么捂都捂不热的石头啊!幸好你这人还算讲良心。

舜华不愧是狐仙,从后文可以得知,她精心造出的幻境,和真实的环境在细节上一模一样。

如果你是张鸿渐,这时候只会觉得后脊背阵阵发凉吧。

过了两三天,舜华说:既然是我单恋,你的心并不在这里,我强留你无益,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她向床头取了竹夫人,两人跨坐上去,须臾间,到了河北张家。

逾垣叩户,和前一遍一模一样,连方氏的询问和通关口令都一样。等他回答对所有问题,方氏才挑灯开门。

最有趣的一幕出现了,门一开,方氏呜咽而出,哭得不可遏制。张鸿渐不敢贸然上去抱她,径直朝卧室走去,床上躺着一个孩子,跟上次看到的一模一样。他问:这又是你用竹夫人变的?

方氏莫名其妙,非常气愤:我天天思念你,枕上的泪痕还是湿的,你居然这么疑神疑鬼?

这才确定真是回家了。就在两人说话时,村里的一个恶少甲,一直垂涎方氏的美色,看见有人翻墙进来了,就尾随而来。方氏解释说是丈夫回来了,恶少甲威胁说,不跟他相好就去官府告发他们。

张鸿渐一怒之下,杀死恶少甲。方氏说:你快逃吧,让我来顶你的罪。

张鸿渐说:大丈夫死则死耳,哪里有让女人去顶罪的道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好好教育孩子,让他好好念书。

第二天,他去自首,随之被押往京都。

在押解的途中,舜华又一次拯救了他。把他放在山西的地界上,她走了。她说跟着妹妹去青海,从此不复相见。

看来,青藏线不仅是今天文艺青年的圣地,在那个时代,一个小狐仙失恋了也要去走一遭!

他在山西隐姓埋名,做私塾先生,这一待就是十年。打听到当年那个案子已经结了,他偷偷地潜回来,妻子依然贞洁而美貌,儿子很争气,也得了功名。

这个陆地版的奥德修斯才真正地回家了。

看到后来,才知道老蒲在细节上运用的妙处。

比如“竹夫人”。

这个物件是生活中很常见的物件,夏天闺房中都有。竹夫人长一米左右,放在床上,假扮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合适。它后来又化作飞行器,两人跨坐在上面,正合适。

最妙的是它的隐喻意义,《红楼梦》里薛宝钗写的那个灯谜,几乎是舜华的命运: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

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竹夫人,用竹篾编制,圆柱体,中空,周身有孔,酷暑时抱着睡觉凉快,可是冬天谁还用呢?

他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她只是一个夏天用的竹夫人。

婚姻不是捆绑。如果单靠捆绑,总有绳子不够长的时候,捆不住的时候,就像裘千尺说出了天下女人的激愤之语: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个夫,一丈以外,就不是夫了!

如果他的心不在这里,捆着他绑着他又有何用,难道家里要一具木乃伊来镇宅?

所以,舜华选择了放手,大不了去青藏线走一遭,忘了这情伤!

他为什么不顾一切要回家,要去寻那个旧爱?

因为那个美而贤的妻子是无价之宝,值得他舍弃全世界去换取。

她也许不如舜华心思之细密,但她胜在有见识。

她对书生举事的判断,她在丈夫逃亡十几年间,贞洁自守,让儿子继承书香,把儿子培养成有用的人才,这样的贤是大贤。

她,就像一个锚或者定海神针,让他念念不忘,一直要找到回去的路。

奥德修斯在海上漂泊那么久,遇到过勾魂摄魄歌声迷死人的塞壬,也遇到了独眼巨人,还被女仙卡吕普索抢入山洞,强逼他成亲,保证让他与天地同寿,而且永葆青春。

这与张鸿渐遇到舜华的境况何其相似。

然而,这两个男人选择了拒绝。

因为,家里有个女人,值得他风雨兼程、披星戴月地回去。

05 情场最大的正义是什么?

情场和官场、商场一样,总有极少数人占据大量稀缺资源,而有一部分人徘徊在边缘,两手空空,望洋兴叹。

是否曾经幻想有一个情场侠盗罗宾汉出场,匡扶正义,劫富济贫,将资源合理地整合?

老蒲通过《霍女》这个故事完整表达了他情场乌托邦的构想。

霍氏,她专门祸害好色而吝啬之人、豪纵富裕之人、情薄寡恩之人,使其破产,将金钱转移给贫穷而情深的书生,给他寻伴侣,帮助他走上幸福富裕的道路。

真的是太乌托邦了!

话说有位老朱,家里极其富有而为人吝啬,只有一件事舍得花钱——色所在,冗费不惜。有天夜里,遇到一少妇独行,强胁之。回去在灯光下一看,美绝!少妇自称是霍氏,从此留下来。霍氏美则美矣,只有一件事让人吃不消——骄奢淫逸。吃必燕窝,饮则参汤,衣必锦绣,闷则听曲。不出两年,老朱家渐渐败落。

有天夜里,霍氏偷偷跑了。她跑到隔壁村老何家,老何家豪纵好客,穷奢极欲,她用一样的套路准备祸害老何。老何听人劝,放走了霍氏。

霍氏接下来准备去祸害谁呢?

她接下来是拯救,她去了黄姓书生家。黄生家贫,丧偶。忽然得这么一个美人,心中又惊又忧,害怕她过不了穷日子。谁知她天不亮爬起来操持家务,比死去的老婆更能吃苦耐劳。

过了几年,霍氏忽然说想回镇江的娘家。

到了扬州的地界,把船停在江边,正凭窗远眺时,有个富商的儿子乘船从窗外经过,惊其艳,调转船头跟在后边。

霍氏突然对黄生说:你家太穷,现在有个疗穷的办法,不知道你愿意不?

黄生问:什么办法可以致富?

霍氏说:我跟你好几年,一直不能生儿育女,现在有人愿意花一千金买我,你看,有了千金,你可以娶媳妇生孩子置家产,这个计策怎么样?

黄生坚决不同意卖她。

读到这里,真为黄生捏一把汗,生怕他是李甲2.0版本。万一他露出心动之色,被“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了呢?

万一,他像好莱坞电影《不道德的交易》,两人穷困潦倒,为了一百万美元将妻子让给老富翁共度一夜呢?

人性经不起考验!一作就死!

果然,富翁之子派人过来谈价钱,黄生不允。

霍氏却一再逼迫他答应这桩买卖。

黄生刚把银子搬到自己船上,霍氏跳上商人的船,快得像离弦的羽箭一样,激起一阵浪花开走了。黄生大声呼号,怎么也追不上。

到了镇江,黄生一个人上了岸,望着滔滔的江水,万箭穿心。正掩面哭泣,忽然听到娇滴滴的一声“黄郎”,他猛然一惊,只见霍氏已经笑吟吟地等着他。

黄生意识到霍氏不是寻常人,问:你怎么回来了?

霍氏这才道出实话:“妾生平于吝者则破之,于邪者则诳之。”

当然,她没说的是:对于情薄之人,必弃之。

假如黄生如李甲,她还会回来?

话说两人携着千金高高兴兴地到了镇江霍宅。霍氏开始张罗给黄生娶妻,花了一百金娶了阿美,性格温柔,颇为婉妙。霍氏自称是黄生的妹妹,与阿美以姑嫂相称。

后来的后来,霍氏去南海省亲,黄生带阿美返回自己的家乡,从此生儿育女,过上幸福的生活。他们知道霍氏一家都是神仙,非常感谢霍女,为儿子取名曰“仙赐”。

霍氏不是黄生的爱人,而是他的摆渡人;是正义的化身,是站在云端上,唤一声“孽畜”就收服坏人的神仙。

只是情场真的有公平和正义么?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法典么?有大法官和陪审团么?有执法人员和监狱么?

没有。《霍女》这个故事表达了天下穷人的白日梦:资源可别被老朱那样的人占尽了!也得分一点给我们!请降下一个神仙,来主持公道吧!

老蒲这次为穷书生代言。

我这样匍匐前进,窥探老蒲精神领域的“裙底风光”,他要活着,难保不恼羞成怒。

其实,若真要一个正义,情场最大的正义莫过于:良人有良匹。

如此而已。

06 一种神奇的叶子,教你秒识花心渣男

小时候,看《聊斋志异》的小人书,印象最深的是《翩翩》。翩翩这位神仙姐姐似乎特别钟情于芭蕉叶,她用芭蕉叶做衣裤,还可以剪成驴子,让罗子浮和儿子儿媳骑回人间去。

做成的衣裤不仅“绿锦滑绝”,非常衬肤色,适合在风中摆姿势拍照,穿着透气、不起静电,还有一个重要功能,令人拍案叫绝——只要给自家男人穿上这种芭蕉衣裤,就能在一秒内看出他是否对别的女人动了心。

这种大杀器,无疑是女人的福音。假若蒲松龄能活到今天,为芭蕉衣裤写软文的话,标题可以取作《除了“维多利亚的秘密”,女人最想购买的神器》。

与此相对应的是,该杀器是除了松糕鞋之外,男人最想毁掉的丑陋之物。

该杀器如何使用?效果如何?且看全球唯一一位亲身实验者——罗子浮的经历。

罗子浮,正如他的名字,是一位浮游浪子。父母早亡,被叔叔收养,视如己出。然而,荷尔蒙超标的他还是跟着坏人变坏了,整天在风月场打滚。一位金陵娼返回原籍,他跟着偷偷地离家出走。半年之后,钱花光了,他换来一身的杨梅大疮,还被赶出了娼家,变成小叫花子一路讨米回原籍,毕竟无颜见叔父,且在家附近徘徊。

有天晚上,罗子浮正准备在一个寺庙找个地方胡乱对付一晚上,一个世外仙姝给他发出了邀请,说有个山洞,可以住,为了给他吃定心丸,还说,完全不用担心虎狼之类的野兽。

这个时候,蒲松龄开始做起了白日梦。无论直男有多么堕落,脏得堪比段延庆,在一个有月光的晚上,总有一个皎洁如刀白凤的神仙姐姐出现。

她一定是离群索居的,她一定是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她一定是除了这个男人没有过往情史的,她甚至是不吃五谷杂粮的,她一定是不会翻旧账的。

总之,在直男的眼里,这种干净刚刚押得了浮游浪子的这个韵。

两人来到山中,果然有个山洞,洞前一条小溪。仙女让他把破麻袋一样的衣裤脱下来,在溪水里洗澡。告诉他,用这种水洗澡,可以治疗身上的疮。把他安置在床上之后,仙女用大芭蕉叶裁剪衣服,一会儿就做好了,放在床头,让他第二天换上。

第二天,他半信半疑地换上芭蕉衣裤,果然顺滑如真丝,保暖如羊绒。“数日疮痂尽脱,就女求宿。女曰:‘轻薄儿!甫能安身,便生妄想!’生云:‘聊以报德。’遂同卧处,大相欢爱。”

哎,何以报德?唯大相欢爱。

男人有一技傍身还是相当必要的。

在观赏了神仙姐姐用山叶做炊饼、鱼、鸡,用水缸储水做佳酿等等神乎其技之后,浮游浪子终于觉出日子的苍白来了!

下雨天无孩子可打,又无婆媳矛盾,又不用上班打考勤,又无房贷压力,又无下水道可堵,“真是闲得蛋疼啊!”浮游浪子站在洞口,沐浴着山风,身上绿滑的长衣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紧地贴着身体,“如此的丝滑,如此的无聊!”

神仙也是要串门的。有一天,有一位如王熙凤一样未语先笑的少妇级神仙姐姐一阵风地来了。

一进来就调笑他们两个,看来他们的事她早已知晓,从后面的交谈得知,她趁新生婴儿睡着马上来串个门,其实就是想看看这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哪怕做了神仙,女人的八卦天性仍然不改。“翩翩你个小鬼头,最近快活死了!”真是牙尖嘴利。到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女主角原来叫翩翩。果然好名字,想着那个丝滑的绿衣服,穿上肯定是翩翩的风采。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的确是可以不用取名字的,只需要用你和我来称呼。

有了第三个人,才需要用名字来区分。

翩翩问花城娘子:这次你生出儿子没?

哎,还是个丫头片子啊。

你看你,我说你是个瓦窑吧!

别看翩翩平时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其实也是牙尖嘴利的主儿。

两个神仙姐姐调笑着,浮游浪子的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这花城娘子岁数是比我大了点,可是风韵犹存啊,比起翩翩……

水果掉地上,假装下去捡拾,偷偷地捏花城娘子的小脚。

咳咳,注意了!

这个重要的时刻,第一反应是他觉得裤袍无温,突然变得冰凉凉的,再一看,完了!身上的衣裤变成了芭蕉叶!

他赶紧凝神聚气,不敢有邪念。衣服又变回来了!

看到这里,心里是否和翩翩一样,泛起一种“饶你奸似鬼,还是要喝老娘的洗脚水”的快感?

过了一会儿,他“旧病复发”,趁吃饭夹菜之际,又偷偷地揩油,去摸花城娘子的小手,哇!衣服又变成了芭蕉叶!

花城娘子说:哎呀,你家的这个男人老不正经了!

翩翩轻描淡写地说,这样的花心渣男,冻死他算了!

两人啪,一起击掌。产品试验成功!可以上市!

这个芭蕉衣裤的创意已经具有互联网思维——把人类抽象的需求迅速变成简单直观的产品。和《镜花缘》里的云彩识别人的善恶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时候看《镜花缘》,有一段深得我心。

某国,每人脚下一朵云彩,脚踩黑云的是恶人,五彩的最尊贵……只要看云,就能识人,多简便易行啊!

自古以来,人心最难测。

谁是坏人,谁是好人,谁的心里这一刻升腾起了恶念,谁对你移情别恋?多费思量啊!

如果能有一种什么神器,一秒就能辨别,那该多好!

李汝珍和蒲松龄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的产品虽然还只是个构想,但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比如,给男人穿上某种特殊材料的衣服,可以实时监测他的呼吸的清浊,脉搏和血压的变化,激素水平的高低,瞳孔是否扩大……然后,将这些数据传输到计算机进行判断,一秒之后,叮咚,好了,他的衣服也变成芭蕉叶了!

喏,就是这样,变成了芭蕉叶!家里的悍妇,这时候可以理直气壮地胳膊抡圆了一个大嘴巴抽过去!哼,老炮儿,啥炮也得服服帖帖!

但是,这里头还是有漏洞,悍妇也不可能随时跟着,或者这件衣服的辐射范围也很有限,有可能在使用的过程中效果并不那么精准,最大的漏洞是男人不会老老实实地穿着。管他呢,裘千尺说过,丈夫丈夫,只有一丈,一丈之外,就不是夫了!

07 再好的铲子也铲不开一个人的心

一开始读聊斋里的《青娥》,有一种不明来由的不快。过了一段时间再看,还是不舒服。细细地品味,找到了原因。一个深情到摧枯拉朽的男人,和一个凉薄、一心成仙的女人。这种不对称的感情关系让我不愉快。

我们希望看到的感情是棋逢对手、你来我往、你侬我侬的,最不济也要欲迎还拒、半推半就吧。

男主角霍生,十三岁时,偶然瞥见邻居家十四岁的美少女武青娥,惊为天人。让母亲去求亲,果然没有成功。

为什么必然不成功呢?

不是霍生的问题,他家世清白,聪慧过人,十一岁就考中了秀才,被誉为神童,长得应该也不难看。问题在青娥以及其父身上,青娥的父亲一心求道,竟然抛弃妻女,入山不返。青娥从小偷看父亲的书,追随父亲,倾慕何仙姑,一心成仙,立志不嫁。

小小的霍生无以为计,苦闷极了。

就在这时候,聊斋里最具人道主义精神的道士出场。他送给霍生一样大杀器——一把小铲子。不要小看这把小铲子,物虽微,坚石可入。斫墙上石,应手落如腐。相当于右手一把倚天剑,左手一把屠龙刀,这在情场上还不无往而不利啊!

霍生马上领会到其中的奥妙:穴墙,则美人可见。有天夜里,他偷偷地溜到武家,拿出小铲子,挖了两重墙壁,到了中庭,看见一间小厢房亮着灯,房里面青娥正在卸晚妆。等到灯火熄灭,众人都睡着了。霍生挖个小洞钻进去,悄然登榻,又恐青娥惊觉,必遭呵逐,就潜伏在绣褶之侧,略闻香息,心愿窃慰。挖了半夜墙累极,又兼心满意足,他竟然在青娥枕边睡着了!

后来呢?后来被发现,被武家人举着火把、拿着棍子逮住了。

他目光灼灼地、坦然地说:我不是盗贼,也不是采花贼,我只是爱而不得,不得不如此。

后面,蒲松龄又安排了几场戏,让霍家人的求婚屡遭挫折。幸而青娥从中转圜,加上外人帮忙,两人终于结为连理。

如此说来,青娥对霍生还是有感情的?

非也非也。

两人共眠已成事实,在那个时代,除了像吴妈一样自经或者自投之外,就是嫁给对方咯。她选择嫁给他,并非出于深情。

且看新婚之夜,她一进门,就愤愤地把小铲子往地上一扔,说:这等盗贼才用的腌臜东西,你拿去吧。

霍生倒是喜不自胜,捡起小铲子,说:这是我的媒人啊。“珍佩之,恒不去身”。别的读书人挂个玉佩,他随身挂个小铲子。这个呆子,深情到令人莞尔。反观青娥,再看看霍生,不免使人心酸。

你喜不自胜,她满腹怨怼。你视如珍宝,她弃如敝屣。你感叹终于得到了她,她暗恨你耽误了她的修行。

婚后的生活如何?

台湾漫画家朱德庸曾经调侃过:男人可以为了爱情拼命,后来发现婚姻要了他的命。

霍生娶回的不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妻子,而是一个冰雪女王。“女为人温良寡默,一日三朝其母,余惟闭门寂坐,不甚留心家务”。生一子孟仙,所有的哺育都交给仆人,不甚顾惜。

现代有“三不”男人: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青娥正是此类“三不”女人。

若是情深义重之人,必将两人的生活视如天堂。在青娥,却是炼狱,命中该有此劫,挨过命定的八年就可以升仙。八年以后,她告辞,盛装躺在床上,气绝身亡。

却看霍家人如何待她?“母子痛悼,购良材而葬之。母已衰迈,每每抱子思母,如摧肺肝,由是遘病,遂惫不起。”

霍家人的深情与热烈,与她的冷感和超然形成鲜明对比。

你有削铁如泥的小铲子又如何?你还是铲不开一个人的心。

一个深情的男子,连神仙都要帮助他。霍母生病之后,思鱼羹。霍生驱驰百里去买鱼,迷失归路。遇到一个自称“老王”的老翁,说此地有佳人可以匹配。

待母亲病愈,霍生去找“老王”指引的村落。落入悬崖,幸好绝壁半腰有个小台子,仅能容身。足边有小洞口,慢慢蹭进去。突然发现有灯光,有屋舍,一丽人从房里走出来,正是死去的青娥!

这难道是阴间么?

青娥说:不是,这是神仙洞府,我终于升仙啦,先前我并没有死,我会障眼法,你们埋的只是一根竹竿。你今天能找到我,也算是有仙缘。于是青娥带霍生去见那个抛弃妻女一心成仙的老丈人。

当天晚上,安排住下,霍生想同妻子欢爱,遭青娥拒绝。两人正在拉扯,武翁闯入大骂:“俗骨污吾洞府!”霍生不能忍,说:“儿女之情,人所不免,长者何当伺我?无难即去,但令女须便将去。”

只要你答应女儿跟我回去,我就走。

父女俩假意答应,打开后门,待霍生先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绝壁如镜,哪里有一丝缝隙可以再进去见到青娥!!!

哎,世上有多少“如有神助”,就有多少“然并卵”。

此时,斜月高挂,星斗已稀。面壁叫号,无人应答。满腔愤懑,绝望如狼。

那一幕,想起来,我的小心脏都忍不住替他心痛。

霍生愤极,腰中出铲,凿石攻进,瞬息凿进去三四尺许。隐隐闻人语曰:“孽障哉!”霍生更加奋力发掘。忽然洞底开了两扇门,青娥被推出来。青娥怨恨地说:“是哪里的老道士给你这个凶器,把人缠死?”这一刹那,99.99%的人类大约都觉得意兴阑珊吧,既然对于你来说,如此勉强而怨怼,挖开绝壁还有什么意义?我一个人掉头回去,你继续当你的神仙吧。

可是,像我先前说的:世间最无敌的就是“YES,I DO”。

他愿意。从头到尾,他都是单恋一枝花。

神仙只能给你指路,给你一个大杀器,但他不负责帮你打开一个人的心。

心,居然连神仙都无法插手。

那是超自然唯一无法抵达的地方。

不过转念一想:我们或许应该庆幸,人类身上终于留下了一块“化外之地”。

我们的耳鼻身舌,都可能被工具异化,被道德戒律驯化,唯独心,拒绝归化,它要拥有自主权,而且不是七十年,是永久的自主权。幸甚至哉!

不然,我们还剩下什么?

08 这熙熙攘攘的情场只如粪壤?

《聊斋志异·绩女》和《丑狐》一样,是一篇极短极怪异的小说,它对于聊斋中的情场故事具有一种解构的意义,和其他“一言不合开始肉搏”的故事形成了左右互搏。

绩女是熙熙攘攘的情场里的一股清流,她的出现是对原始情欲的拨乱反正,有一种高潮后的虚无和倦怠,甚至是一种反省和逃离。

这个故事发生在浙江绍兴,某天晚上,某个寡居无后的老妪正在织布,一个十八九岁衣着华丽的少女推门而入:老婆婆,你不累么?老妪惊问她干吗,她说:我可怜婆婆一个人独居,特来相伴。老妪怕她是侯门逃出来的侍妾。她却说:我和婆婆一样孤身一人,我喜欢婆婆的干净,两个孤单的人做伴不好么?

老妪又疑心她是狐妖,她竟然跳上织布机开始织布,表明靠她的技能完全可以养活自己。老妪看她温婉可爱,也就收留了她。

这时候一个特别可爱的细节出现了:

夜深人困,姑娘说:婆婆,我的铺盖卷儿还放在门外呢,您出去上厕所麻烦帮我拿进来。

老妪果然寻得一个铺盖卷儿,进来铺上,香滑柔软。老妪也打开自己的布被,与女同榻。睡下之后,老妪——这个退居二线的情场中人,脑子里居然翻滚出许多绮丽的念头:唉,遇到如此佳人,可惜我不是男儿身。

女子笑着说:婆婆七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么?

老妪吓得赶紧说:没有没有,老身没有。

女子说:如果你没有妄想,怎么想做男子呢?

老妪越发怀疑她是狐妖,吓得牙齿打战。女子又笑着说:既然愿意做男子,干吗又怕我呢?

老妪吓得股战摇床。

女子嘲笑她说:唉,针尖大点胆子,还想做男子!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天上的仙人,我不是来祸害你的,只要你守住你的嘴,可保衣食无忧。

第二天早上,老妪早起拜于床下,碰到拉她起身的仙女的手臂。那只胳膊到底有多诱人,蒲松龄用了八个字:臂腻如脂,热香喷溢。

老妪心动,复涉遐想。

仙女嘲笑她:

才刚吓得两股战战,这会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你如是男子,肯定为情而死。

老妪也撩得一手好妹,说:我如果是男子,今夜哪得不死?

这哪里像一个寡居的正经老太太,活脱脱是那个卖酸梅汤的王婆。

从此,两人每天织布为生,仙女织的布匹更是晶莹如锦,价格是别人的三倍。

这样过了半年,没人知道仙女的存在。

后来老妪渐渐向亲戚泄露了秘密,老姐妹们都求老妪,想见见会织布的仙女。仙女说:你不能保守秘密,我不会在这里长住了。

老妪悔恨自己失言,哭着求仙女原谅。仙女说:女伴来见我倒是无妨,就怕有轻薄男儿。仙女架不住老妪哭着求她,答应了。

从此,各类女人拿着香来朝拜她,她不交一语,唯默然静坐。

一批群众都涌来看她,一边是心旌摇曳的性感吃瓜群众,一边是美若天仙而不自知的毫不心动的冷感仙女,形成了极其有趣的映照。

绍兴当地有姓费的书生(清朝时,绍兴有大量姓费的读书人在北京当幕僚,蒲松龄在细节上是过硬的),倾其所有,以重金贿赂老妪,但求一见。

把人家仙女当青楼头牌了?

老妪一口答应下来,王婆嘴脸一步一步显现。

仙女知道了,责问她:你这是打算把我卖了?

老妪装作可怜,跪在地上求她原谅。

一开始,她选中寡居的老妪,无非是图她人设简单,哪里晓得这熙熙攘攘的人间,哪里还有清心寡欲的人?

好吧,你贪其财,我感其痴,我让他见我一面吧。

第二天,费生拿着香烛来见她,隔着一重帘子,若隐若现地目睹了仙女的容貌,意炫神驰,不觉倾倒。怅恨之间,瞥见帘子下仙女的双翘,瘦不盈握。费生又搬出腐臭冲天的绝技,在墙上为那双小脚填词一首——《南乡子》,末尾一句更是酸臭作呕:一嗅余香死亦甜。

仙女看了题词,极为不悦,对老妪说:我们缘分已尽。

老妪伏地请罪,仙女说:罪不在你,我偶堕情障,以色身示人,才被这等淫词污亵。若不赶紧搬到其他地方去,恐怕陷身情窟,转劫难出。

于是,她转身出门,夹着铺盖卷儿一溜烟跑了,转瞬即逝。

这个小仙女,从一个前金瓶梅的文本出逃,企图逃到一个“镜花缘”式的世界。

一个全是女性的,干净的,自食其力的,有智力优越感的世界。

为此,她来到一个干净的江南水乡,找一个全是女性的行当——轻纺业,寻一个寡居无子的老太婆为伴,以为这是“镜花缘”里的毫无情欲的净土。

哪里知道这里的老太太比西门大官人还会说风流话,内心戏比潘金莲还绮丽。

这里的所谓名士,竟然倾家荡产只为见一副色身,瞥见一双小脚,还要在墙上作首酸臭冲天的词。

这人间的情场,端的如粪壤。

她甚至对于仙界也是一种反讽。

比如,云萝公主和惠芳,在下凡期间,谈情说爱,生儿育女,凡人该有的享受一点没少,而物质上,仙人的一切待遇保持不变,末了,脸上还要摆出吃了亏的表情,做“人”不要太鸡贼哦!

反观这些太鸡贼的做法,让我对这个绩女有了一点点敬意。

她本是神仙,料想吃饭穿衣睡觉不成问题,像云萝公主和惠芳,哪里需要自己劳动,伸手往皮囊里一掏,要啥有啥。这个小仙女却完全仰仗十指来生活。就连名字都老实巴交叫绩女,一个织布的仙女。哪里是仙女,简直是纱厂的打工妹。

尤其是夹着铺盖卷儿来,又夹着铺盖卷儿逃走,这个细节简直绝妙至极!一种普罗大众的既视感油然而生,一个朴实到极点的小仙女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只见过从湖北到深圳的打工妹带着铺盖卷儿,谁见过北上广的高级白领去纽约公干,自己夹着铺盖卷儿的?

她分明只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和一个最没有情欲的人在一起,靠劳动过清白的生活。

最后竟然不能!

她夹着铺盖卷儿,飞也似的逃走,这一幕让人哭笑不得!织布的老妪这里不是她的第一站,也不是最后一站。

只是,这熙熙攘攘的人间哪里有她的栖身之所?

第二部分 人鬼之恋最痴缠

01 此鬼虽好,在一起却难

《聊斋志异》中,有《小谢》一篇,篇名又可作《狂生设鬼帐》《二女鬼共侍一夫》《人鬼情未了》,讲的是一个潦倒落魄的狂生历经千辛万苦,和两个可爱女鬼在一起的故事。

王国维谓做学问有三重境界,从《小谢》篇领悟男女情事,也分三重境界。

陕西渭南县,有陶生,家贫,丧妻,夏天苦无凉爽的房屋读书,正好有富翁家闹鬼,宅子空置。留守的几个门房也都暴毙。

陶生却不怕,收拾了笔墨纸砚去闹鬼的宅子苦读。

夜里,两个女鬼来了。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七八,都非常漂亮俏皮,她们一会儿拿脚踹他的肚子,一会儿把纸搓成细条插到他鼻孔里让他打喷嚏,一会儿把他的书藏起来,像捣乱的顽童一样。

面对如此丽质,陶生内心激荡,若不自持,但一想到她们是鬼,再想想那几个暴毙的门房,便凝神聚气,怒喝一顿:“这等房中事,我不擅长,你们还是别缠着我。”

两个女鬼又争相下厨,为他熬粥做菜,故意试探说,菜里放了砒霜。陶生说,你们跟我又没仇,怎么会毒死我呢?于是坦然大吃。后来的武侠小说里多有此情节,程灵素初见胡斐,试探他的胸襟也用此招。

后来熟了,一人两鬼居然在灯下好好聊起天来。陶生问她们的姓名,稍长的女鬼叫秋容,小的叫小谢。又问起她们从哪里来,小谢牙尖嘴利地说:“哎呀,你连身体都不敢献出来,还像查户口一样问东问西,难道想娶我们不成?”

陶生总算说了实话:不是我不想,实在是人鬼殊途,上床必死!如果你们对我没有爱意,我也无意玷污你们两位佳人,如果你们爱我,那也犯不着让我死在你们手上。

两女鬼相顾动容,竟然无言以对,从此再也不戏弄他。

恭喜陶生,通过了第一关,经受住身体本能的诱惑。那些门房因为失守,所以成了药渣。

接下来是有情人必须经受的共患难关。

狂生因为平时不护细行,时常讽喻时事,得罪权贵,在赶考的时候被人诬陷下狱。蒲松龄写的这些书生,大部分都有个毛病——不护细行,夙倜傥,这种行事风格早晚要出大事。

在三情相悦和悲惨下狱之间,有一段属于三个人的好时光——狂生设鬼帐。

蒲松龄像一个好导演,张弛有度,在命运的暴风雨来临之前,故意延宕了这种愉悦的快感,将故事的弦绷到极限。

陶生在鬼屋居然天天教两个女鬼吟诗作对,写字临帖。

天地空空,只剩这三“人”。先是将小谢揽入怀中,把腕而教她写字。秋容进来,陡然色变,非常吃醋。陶生看在眼里,赶紧将秋容也拥入怀,把笔塞到她手中。秋容才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陶生就大赞:“秋容真是好笔力!”

从此,每天给两女鬼一人发一张纸,写完了交给他品评。小谢本就有书法的基础,没过多久,写得有模有样,秋容却拙劣不成行。每赞小谢,秋容都“粉黛淫淫,泪痕如线”,陶生只得百般劝慰。后教秋容读书,才发现她聪颖过人,过目不忘,陶生和她终夜比赛背书。

后来,小谢把自己的弟弟三郎叫来,拜入陶生门下,每夜,满室咿呀,居然设鬼帐。

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恐怖夺命的鬼屋,却是陶生的温柔乡。三个俊美聪慧的学生,其中两个还是鬼马精灵的丽人,陶生真真陶醉也。

命运终于露出狰狞的面目,陶生在通往“在一起”的路上,注定还要经受磨难。

赶考中,被人诬陷下狱。陶生自认为无救,哪里知道三鬼有情有义。

三郎去找部院申冤,秋容探监回去途中路过城隍庙,被西廊黑判掳走。小谢百里驱驰,被荆棘刺穿脚底,鲜血淋漓,去狱中见陶生。

三郎申冤成功,陶生被放回。到了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小谢才匆匆跑进来,告诉他三郎因为重情重义,被阎王托生到富贵人家。而秋容被抢去做小妾,誓死不从,不知道下落如何。

正说着,秋容跑进来。虽然刀杖相逼,她始终不从,黑判官竟然被感动,把她放还。

恭喜恭喜,三“人”在共患难这一关顺利通关。

陶生一激动,果断说:算啦,经历了这么多,让我们一起愉快地滚床单吧,“今日愿为卿死。”二女戚然曰:“何忍以爱君者杀君乎?”万万不可啊!

这时候,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是如何打破物种间的壁垒,俗称:翻墙。

无需解锁姿势,但求解锁物种。

这个时候,中国最接地气的宗教上场了。

陶生某天遇到一道士,道士说:不好,你身上有鬼气。陶生把两女鬼的故事讲给他听,道士大赞:此鬼大好,不宜负他!

此道士实在是至情至性之人。

在中国,道士较和尚要通情达理,他们并没有清教徒般的道德热情。在吾乡和湘西,道士一样娶妻生子吃肉喝酒,跟铁匠木匠一样,做道士只是一个养家糊口的职业。

不似法海。

陶生赶紧求助,“人鬼殊途,上床必死”如何破?

道士摇头说:你幸好遇到心好的我,教你一个办法。道士拿出两张符,告诉他,回去听到外面有哭声,让两女鬼赶紧吞下,谁跑得快谁就能托生。

果然,有一日,有人家死了女儿,抬着棺材从门外走过。秋容到底老练,急吞符咒,奔出,得女身。

小谢急着往外跑,却忘了吞符,未遂。

秋容变成人身,洞房夜,小谢终夜痛哭。陶生和秋容好事未成。

罢了罢了,还是去找道士吧。

道士被他打动,决定用法术帮他圆梦。

一日清晨,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掀开帘子进来,说:哎呀,我跑了一整夜,快累死了。小谢正好走进来,少女的身体迎上去,合为一体。

他们终于打通关。

陶生后来中进士,做高官,两女也其乐融融。他们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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