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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2 20:3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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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菲利普·罗斯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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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释放的祖克曼

被释放的祖克曼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被释放的祖克曼作者:菲利普·罗斯排版:skip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9-01-01ISBN:9787532779185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献给菲利普·古斯顿(1913—1980)“让内森看看走出籍籍无名后的情形。

让他不要来捶我们家的门,

来告诉我们当初没人告诫过他。”E.I.洛诺夫致其妻子1956年12月10日第一章『我是阿尔文·佩普勒』“喂,有钱人,你坐什么公交车啊?”

一个小个子、强壮的年轻人,留着短发,身着一套崭新的商务西装,这样问道。他一直对着一本汽车杂志幻想憧憬着,直到看到坐在他旁边的人,于是一下子来了精神。

他并没有对祖克曼不太友好的回答——坐公交车穿越空间——感到气馁,而是很高兴地提出了他自己的建议。这些天来,所有能看到他的人都这样。“你该去买架直升飞机,要我我就这样。租下公寓楼顶的降落权,直接飞过狗屎堆。嘿,你看到他了吗?”这第二个问题是问一个站在走道里读《纽约时报》的男人。

公交车从祖克曼所住的新上东区,一路向南行驶在第五大道,去城中心。他要去见第五十二大街的一个投资专家,这是由他的经纪人安德烈·谢维茨安排的,为了使他的资产分散保值。祖克曼那段只担心如何赚钱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今后他要为钱生钱的问题操劳了。“你把它放在哪儿了呢?”在他终于给投资专家打电话的时候,专家问道。“在我的鞋里,”祖克曼说。投资专家大笑,“你想一直把它放在那里吗?”尽管答案是肯定的,但那个时候说“不”会更容易一些。祖克曼暗暗决定实行一年的延缓计划,对于因突然而来的巨大成就所引发的严肃问题一概不予考虑。只有当他能恢复理性思考时,他才能够做出理性的行动。所有这些,这种运气——意味着什么呢?它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猛烈,就如同厄运降临一般让人困惑不解。

由于祖克曼通常不会在早高峰时段出行——他只会手端咖啡杯走入书房重读前一天写的段落——因此当他意识到此时搭公交车很糟糕时已经太晚了。六周前,他来去随意,时间自由,不需要事先回忆自己是谁;现在他依然拒绝相信他比那时更受拘束。每天思考自己是谁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铺张,要是再背上自恋这个担子,就更累人了。“喂。喂。”祖克曼激动的邻座又一次试图分散过道上读报男人的注意。“看到坐在我身边的人了吗?”“现在看到了,”传来一个严厉而生气的回答。“他就是写《卡诺夫斯基》的家伙。难道你没有在报上读到过吗?他刚刚赚了一百万美元,却竟然在坐公交车。”

听到百万富翁在车上,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灰色制服的女孩——两个瘦瘦弱弱、长相甜美的小孩,显然是颇有教养的小姐妹,正在去市中心女隐修会学校的路上——转过身看着他。“维罗妮卡,”其中个子小一点的女孩说,“这就是妈妈在读的那本书——《卡诺夫斯基》——的作者。”

孩子们跪在座位上好转过来面对他。她们对面一排的一对中年夫妇也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好啦,孩子们,”祖克曼轻快地说。“回头做功课去吧。”“我们的妈妈,”那个大一点的女孩儿抢过话来,“她在读你写的书,卡诺夫斯基先生。”“好吧,可是妈妈不会希望你们在公交车上盯着别人看的。”

不起作用。也许她们正在圣玛丽大学钻研面相学吧。

与此同时,祖克曼的同伴正转身向后,向一位女士解释发生了什么,让她也加入进来。天下一家么。“我正坐在一个刚赚了百万的富翁旁边!也许是两百万。”“噢,”女人温柔地说,“我希望那么多钱不会把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往南离投资专家事务处还有十五个路口的地方,祖克曼拉了拉绳子,下了车。在这儿,在这个缺规失范的花园地带,在早高峰的街道上,做个无名小卒还是可能的。如果不行,那就试试留胡须吧。也许,这与你所感、所见、所知以及欲知的人生相距甚远,可是,如果一字胡可以解决一切问题,那么,看在上帝的分上,那就留吧。你不是保罗·纽曼,但你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你了。一字胡。一副隐形眼镜。也许一袭多彩的服装会有所帮助。试着用当今的方式打扮自己,而不是二十年前上“文科2”时时兴的行头。少像阿尔伯特·爱因斯坦那样,多像吉米·亨德里克斯那样,你就不会过分执着了。你的步态怎么样?他过去总是一直注重这些。祖克曼走路时膝盖并得太紧,步速太快。一个身高六英尺的男人应该更从容不迫。但是,当他走了几十步之后,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把从容步态忘得一干二净。唉,现在就得着手考虑这个问题了,尤其是他的“性资质”正在经受新闻舆论的严格检查。走路也要像工作一样咄咄逼人。你是个百万富翁,那就走得像一个真正的百万富翁吧。人们都在看着呢。

是在开他的玩笑。有人在开他的玩笑——是那个在车上被告知为什么大家都如此兴奋的女人。一个高高瘦瘦、浓妆艳抹的老女人……只是她突然开始追着他跑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解开钱包上的锁?突然,肾上腺素提醒祖克曼也得狂奔起来。

你看,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让祖克曼暴富的这本书。很多人已写信来谴责他。“你把犹太人置于完全变态的西洋镜下,描述他们的通奸、露阴癖、手淫、鸡奸、恋物癖和皮条客”,一位读者——他的信笺抬头像总统那样的令人肃然——甚至建议说他“应该被处死”。一九六九年春天,这可能已经不是一种夸张的表达了。越南成了屠戮场,无论是不是身处战场,美国人都变得十分狂暴。就在一年前,马丁·路德·金和罗伯特·肯尼迪都死于暗杀。离家更近的地方,祖克曼原先的一位老师依然四处逃亡,因为有一天晚上他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牛奶和一本沃德豪斯的小说,这时一支来复枪向他开火,射穿了厨房的窗户。这位退了休的单身汉在芝加哥大学教授中古英语已达三十五年。这门课很难,但也不是那么难哇。但是,一个血肉模糊的鼻子已远远不够了。在那些备受侵害的人的幻想中,把人炸得血肉横飞似乎已替代了狠狠抡打一拳;只有彻底消灭才会得到长久的满足。前一年夏天的民主党代表大会上,数百人受到了棍棒的殴打,遭到马匹的踩踏,从玻璃窗中被丢了出去,只是因为冒犯了秩序和体面,而他们的程度和祖克曼的所作所为相比(至少在很多跟祖克曼通信的人看来),简直微不足道。在一个破烂屋子里的某个地方,一张以他的脸(没留髭须)做的《生活》杂志封面就钉在某位“独行侠”床边投掷飞镖的距离内,这在祖克曼看来并非根本不可能。这些封面故事对于一个作家的作家同胞们来说已经够受折磨的了,更不用说是一个完全不知道祖克曼在笔会俱乐部所做好事的精神病病人了。噢,女士!但愿你认识真正的我!不要开枪!我只不过和其他人一样,是个严肃的作家!

但是,替自己辩护为时已晚。那位女士的无框眼镜后面,施了浓粉的脸上,一双灰绿色的眼睛透着坚定的信念;她抓住他的胳膊,和他只有可以平射的距离了。“不要!”——她并不年轻,正在努力地大口喘着气——“不要让臭钱侵蚀你,无论你是谁。金钱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带来过快乐。只有上帝才行。”从卢格尔手枪大小的钱包里,她拿出一张印有耶稣头像的明信片,塞到他的手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只行善事,不做恶事。如果我们说自己没有罪,我们就是在欺骗自己,而真相就不在我们心中了。”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距离投资专家办公室不远的角落的咖啡店里,祖克曼正在慢慢啜饮咖啡,生平第一次读早报上的经济专栏。这时一个满脸微笑的中年妇女向他走过来,告诉他自从读了他在《卡诺夫斯基》中关于性解放的论述,她现在已经不感到那么“拘谨保守”了。祖克曼在洛克菲勒广场的银行里取钱时,那位长发保安悄悄地问他能不能摸一下他的衣服,这样他晚上回家就可以和老婆吹嘘一番了。当他穿过公园时,一个穿着高雅、透出上东区气息的妈妈抱着她的宝宝,牵着一只小狗,跨步走到他的跟前对他说:“你需要爱,一直都需要。真为你感到遗憾。”在公共图书馆的期刊阅览室,一位老绅士拍拍他的肩膀,带着浓重口音——祖克曼爷爷式的英语——告诉他,他为祖克曼的父母感到多么难过。“你没有全身心地投入生活,”他悲伤地说。“你的生活中应该有更多的东西。但是你忽略了。像是跟谁过不去一样。”最后,当祖克曼回到家的时候,一个高大快活、来自爱迪生联合电气公司的黑人男子等在大厅里读电表。“嘿,你真的都干过书里写的那些事吗?和那些女孩们?你真牛,哥们儿。”这只是一个读表工啊。但是人们不止会读仪表,他们也读了那本书。

祖克曼个子很高,但是没有威尔特·张伯伦那么高。他很瘦,但是也没有圣雄甘地那么瘦。他习惯穿着棕褐色灯芯绒外套、灰色高翻领毛衣和卡其色裤子,打扮得非常干净整洁,但一点也不像鲁维罗萨。与身处雷克雅未克或赫尔辛基不同,一头黑发和高高的鼻子也并没有让他在纽约变得很惹人注目。但是,一星期中有好几天,人们还是认出了他。“这是卡诺夫斯基!”“嘿,卡诺夫斯基,你要小心啊,他们会逮捕你的!”“嘿,要看看我的内裤吗?”一开始,当他听到大街上有人叫他名字的时候,他会挥手招呼,以展现他的彬彬有礼。这是最容易的事情,所以他这么做了。然后,最容易的事情就是假装没听见,继续走。再然后,最容易的事情是假装他幻听了,认为这些事情发生在一个不存在的世界。他们错把扮演当成了告解,叫着一个只存在于书里的名字。祖克曼试着把它当成是一种赞美——他成功地让活生生的人们相信卡诺夫斯基也确有其人——可是最后他假装他只是他自己,然后迈着小步快速前行。

日暮时分,他走出新住宅区,来到约克维尔,在第二大道上找到了避难所。在这个地方只有晚报与他为伴,至少当他隔着窗上挂着的萨拉米香肠朝里望时,他是这么以为的。一个年约六十、挂着快滴下来的眼影、脚踏破烂拖鞋的女侍者站在三明治柜台后面,穿着一条雪白的围裙,就像一个巨人,拿着一把切肉刀。已经六点多了。他真想抓起一份三明治就走,七点的时候就可以不在外面游荡了。“对不起。”

祖克曼从磨得破损的菜单上抬起眼,发现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他的桌旁。其他十多张桌子都空着。陌生人双手拿着一顶帽子,那姿态仿佛他真的干了什么对不起祖克曼的事情。“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只是想说声谢谢。”

他是个大块头,虎背熊腰,有着宽厚的肩膀和粗大的脖子。仅有的一缕头发环绕光秃的额头,但却有一张孩子气的脸:光滑的脸颊,恳切的深褐色双眼和一个狂妄的鹰钩小鼻。“谢我?谢什么?”六个星期中祖克曼第一次想到假装自己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他还不熟练。

他的仰慕者把这视为了谦逊。那双生动的眼睛饱含情感,泪光盈盈。“天哪!谢谢你的一切。你的幽默。你的同情心。你对人性的深刻理解。谢谢你提醒了我们人生的滑稽有趣之处。”

同情?理解?几个小时前,在图书馆里,那个老人还在对他说他为祖克曼的父母感到多么难过。今天是逃不出他们翻来覆去的股掌之间了。“呃,”祖克曼说,“你太客气了。”

陌生人指了指祖克曼手中的菜单说。“请点菜吧。我无意打扰您。我刚才在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在这个地方看到您。我只是在我离开之前,过来说声谢谢。”“没关系。”“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本人就是纽瓦克人。”“是吗?”“土生土长的纽瓦克人。你是四九年出来的,对不对?唉,如今的纽瓦克已经大不一样了。你肯定认不出了。想认都认不出了啊。”“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我,我仍然还在那儿拼命苦干。”

祖克曼点点头,招呼女服务员过来。“我觉得除了当地人,人们不会感激你在为老纽瓦克所做的一切。”

祖克曼点了三明治和茶。他怎么知道我是四九年出来的?我想应该是从《生活》上看到的吧。

他微笑着,等待这位伙计离开,回到河对岸去。“你就是我们的马塞尔·普鲁斯特,祖克曼先生。”

祖克曼大笑起来。这完全不是他认为的那样。“我是当真的。绝非戏言。上天作证。在我的心中,你和斯蒂芬·克莱恩齐名,两位伟大的纽瓦克作家。”“呃,承蒙你如此夸奖。”“还有玛丽·梅普斯·道奇,不过无论你多么推崇《银冰鞋》,它终究只是本儿童读物。我得把她排第三位。然后是勒鲁瓦·琼斯,毫无疑问排第四。我这么说,一点都没有种族偏见之意,也不是因为最近几年中纽瓦克发生的悲剧,只是因为他写的东西算不上是文学。依我之见,那是彻头彻尾的宣传。在文学上,我们有你和斯蒂芬·克莱恩,在表演上,我们有罗德·斯泰格尔和薇薇安·布莱妮,在戏剧中,我们有多尔·沙里,在歌唱中,我们有莎拉·沃恩,在体育界,我们有吉恩·赫曼斯基和赫伯·库尔布兰特。在未来的岁月我分明看到小孩们去参观纽瓦克……”“噢,”祖克曼说,再一次忍俊不禁,但是不太明白这种热情到底从何而来,“我认为我一个人做不到让孩子们去参观。尤其是帝国都已经关门了。”帝国指的是华盛顿大街上的滑稽影院,现在早已倒闭了。在那里,多少新泽西的男孩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第一次看到遮羞布。祖克曼是其中一个,吉尔伯特·卡诺夫斯基是另外一个。

那个伙计举起他的胳膊——还有他的帽子,像一个无可奈何的投降者。“呃,你在生活中也很有幽默感嘛。我可没有那样机敏。但是你会发现,未来如果人们想要回忆过去的日子,他们找的一定会是你。在《卡诺夫斯基》中你已经记录了作为一个犹太人生活在那里的日子。”“呃,再次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的赞美之语。”

服务员把他的三明治端了上来。对话应该结束了。说实在的,是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的。在那热情洋溢的背后,是某位尽情享受了一本书的人。好吧。“谢谢,”祖克曼第四次说道,郑重其事地举起了他的半片三明治。“我去的是南区,四三届的。”

南区高地,老工业城的没落中心,祖克曼在那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一半的黑人居住了,而整个纽瓦克依然还是白人的天下。他上学的地方在新兴纽瓦克城的城郊,在二三十年代就居住着犹太人,他们为了子女的教育和职业发展搬离中心区破落的移民飞地,终于来到奥兰治郊区,而现在,祖克曼的弟弟,亨利,在那里有一幢大房子。“你是维夸亥克四九届的。”“你瞧,”祖克曼略带歉意地说,“我要吃饭赶紧离开了。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只是想说——我已经说过了,对吗?”他为自己的坚持歉意地一笑。“谢谢,再次谢谢。谢谢您的一切。见到您很荣幸,很激动。上帝知道,我不是想要来烦您。”

祖克曼看着他走到服务台结账。他一袭黑装,身材健壮,情绪低抑,应该比他看起来要年轻,但是沉重的外八字步让他显得更加笨拙、更加可怜。“不好意思。很抱歉。”

帽子还是捏在手里。祖克曼确信自己看到他戴着帽子出门了。“怎么了?”“说出来也许会让您见笑。我本人正在努力写作。您当然不必担心我会和您竞争。当你试着动笔的时候,就会真的钦佩您那样的卓越成就。这需要非凡的耐心。日复一日地面对那一张白纸。”

祖克曼在想他是不是应该很有风度地请他坐下聊聊天,哪怕一会儿也行。他甚至开始觉得有一种感情上的联系,回想起他站在桌旁宣布他也是纽瓦克人。但是当他往后一站,说他也是作家之后,祖克曼就没有那么感情用事了。“我在想您是不是可以给我推荐一位编辑,或者经纪人什么的,可以帮助我这样的人。”“不行。”“那好吧。没问题。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已经有了一位制片人,他想以我的生活为素材创作一部音乐剧。我倒是想先向公众推出一本严肃的书。先把事实讲清楚。”

一阵沉默。“这个在您听来一定很可笑,我知道,即使您出于礼貌说没有。但这是真的。这跟我是不是个有分量的人毫无关系。我不是名人,也没有分量。您看一眼就知道。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会做成音乐片。”

沉默。“我是阿尔文·佩普勒。”

呃,反正他不是胡迪尼。刚刚有那么一会儿似乎还有这个可能。

阿尔文·佩普勒等待着听祖克曼会对此做出什么反应。但祖克曼什么都没说,于是他急忙打圆场,也给自己台阶下。“当然对您这样的人来说,我的名字算不了什么。相比起浪费时间看电视,您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但我想,既然我们是老乡,那么您的家人也许向您提起过我。我之前没提起这件事,觉得那不太合宜,不过您父亲的表妹爱西·斯利弗和我母亲的妹妹洛蒂当初凑巧去了中心医院。她们年龄相差一年。我不知道您是否有印象,但他们在报纸上称我为‘平民英雄佩普勒’。我是‘犹太海军陆战队员阿尔文’。”“这么说来,”祖克曼说,为自己终于有话可说松了一口气,“你参加了电视问答节目,是吗?”

哦,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棕褐色眼睛流露出悲怮和愤怒,充盈着的并不是眼泪,而是真相。“祖克曼先生,连续三周我都是最大赢家。比‘二十一点’还要大,比‘问问六万四美元’的金额还要大。我是‘聪明下注’的赢家。”

祖克曼根本记不得五十年代末期看过任何一个他提到的电视节目,也不知道这些节目之间的区别。他和第一任妻子贝齐甚至没有一台电视机。尽管如此,他觉得自己还记得他家族中有某一位——很有可能是爱西——曾经提到过纽瓦克的佩普勒一家和他们那奇怪的儿子,前海军陆战队员和电视竞赛节目参赛选手。“他们删掉了阿尔文·佩普勒,给伟大的休利特·林肯开道让位。这就是我这本书的主题。这是对美国公众的肆意欺骗。这是操纵千百万无辜人民的信任。我还要讲述我说出真相之后如何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他们成就了我,然后又毁灭了我。而且,告诉你,祖克曼先生,这还没有完呢。其他当事人还在继续着,在全美国上蹿下跳,左右开弓,没有人他妈的关心过这些人究竟是怎样地偷鸡摸狗、招摇撞骗。但是,由于我不肯替这些可怜的骗子说谎,所以我当了十年的嫌疑犯。连麦卡锡的受害者都比我日子好过。我们整个国家的人民都奋起反对那个混蛋,为无辜者平反,诸如此类的,因而,至少部分正义得到了伸张。但是,直到今天,在整个美国广播业界,阿尔文·佩普勒依然是个肮脏的名字。”

这让祖克曼更清晰地想起了那些智力竞答节目所造成的轰动,虽然对佩普勒这个名字并没有很深的印象,但是他想起了休利特·林肯,这位曾经是年轻、达观、可靠的报社记者同时又是缅因州共和党州长的儿子。当林肯还是个比赛选手时,他是美国电视节目中的知名人士,深得中小学生以及他们的老师、父母、祖父母的欣赏。直到丑闻败露,学童们始才明白,休利特·林肯在选手隔离室里脱口而出的答案,节目制作人几天前就已偷偷告诉了他。此事成了报纸头条,做了详尽报道,而且据祖克曼回忆,更好笑的是,最后的高潮居然是个国会调查。

佩普勒又说道:“我根本没想过要拿我们两个来做比较。像你这样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艺术家和一个天生就有惊人记忆力的人完全是两码事。但是,我在上‘聪明下注’节目时,无论是否受之有愧,我都得到了全国人民的尊重。如果一定要我说,我认为一位身经两场战争的海军陆战队老队员连续三个星期在全国电视黄金时间段展现犹太人的风采,对他们难道有什么坏处吗?你也许会蔑视智力竞答节目,即使是那些不做假的节目。你有权利这样——比任何人都有权利。但是,当初一般人并不这么想。这就是为什么在我夺冠的那三周里,我毫不顾忌我的宗教,而将其说了出来。我希望国人知道,一位海军陆战犹太队员在战场上可以像任何人一样顽强。我从未说过我是个战斗英雄。离英雄远着呢。在散兵坑中,我像身旁的士兵一样瑟瑟发抖,可是,即使是在枪林弹雨下,我也绝不逃跑。当然,有很多犹太人参战,他们都比我勇敢。但是,只有我可以将此信息传递给广大美国人民。而且,如果我只能通过智力竞答节目来做这件事的话——呃,那也是因为我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当然,后来,《综艺》杂志开始对本人恶言恶语,骂我是‘问题鬼’等等,这标志着结束的开始。问题鬼,就是一锤定音。而我是唯一没找他们事先要答案的人啊!我所希望的就是他们能给我一个科目,让我来钻研并记忆,然后光明正大地去拼搏。对那些人,以及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啊。这也就是为什么偶遇你这位纽瓦克伟大的作家时,让我感觉这就是我生命中的奇迹。因为,如果我写的这本书可以出版,老实说,我认为人们一定会读它,而且一定会相信的。那样的话,我的名誉就可挽回了。我所做的这点滴好事也就不会被永远泯灭。在成千上万对我失望的人民中,尤其是犹太人,不管哪位无辜者被我伤害了或污蔑了,唉,终有一天他们会知晓事情的真相。他们一定会原谅我的。”

说完这一番慷慨之语,他自己也被深深打动。深褐色的虹膜犹如刚刚冶炼完的矿石——仿佛只要从佩普勒的眼眸落下一滴来就可以在人身上烧穿一个洞。“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祖克曼说道,“你要为此付出努力。”“我努力了。”佩普勒勉强地一笑。“我整整用了十年。可以坐下吗?”说着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空椅子。“当然可以。”祖克曼说道,同时压制住脑海中无数个反对的理由。“我从未干过别的事,”佩普勒兴奋地坐在椅子上说道。“在过去十年中,晚上我从没干过别的事。可是我没有天赋,他们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把书稿寄给了二十二家出版商。我重写了五次,并且雇了南奥兰治哥伦比亚高中(至今仍是一所A级学校)的一位年轻教师,我按小时给她付费,请她帮我纠正语法错误和标点符号。如果没有她事先帮我矫正错误,这本书我是一页都不会提交的,因为这本书太过重要了。但在他们看来,如果你没有天赋的话,你就完了。你可能觉得我是怨怼才这么说,要是我是你,我大概也会这么觉得。但是连和我一起工作的戴蒙德小姐也深有同感:就目前而言,他们看到‘阿尔文·佩普勒’这个名字,就把书扔进废稿堆。我想他们真的只念了我的名字。更有甚者,目前在那些最低级的出版商眼里,我是个大笑柄。”佩普勒慷慨激昂地说着,可他的目光——此时的他恰与桌面持平——却似乎被祖克曼盘中未吃的食物所吸引。“这就是为什么我向你打听代理商和编辑的原因。我希望找到一个这个领域的新人,因为他不会马上对此产生偏见,而且可以意识到这件事的严肃性。”

祖克曼尽管最爱“严肃性”,但他还是不想卷入有关代理商和编辑的讨论。如果一位美国作家能想出一条理由去红色中国寻求庇护,那肯定是他想在自己与这种讨论中间,摆上千万英里的阻隔。“不是还有音乐剧吗?”祖克曼提醒道。“一本严肃的书是一回事,而百老汇音乐剧是另一回事。”

又一个祖克曼想立刻逃避的话题。听上去就像是“新学院”里的课程引论。“如果,”佩普勒轻声说道,“音乐剧能够完成的话。”

祖克曼乐观地说道:“可以的,你不是有一个制片人……”“是的,但到目前为止它只是一个君子协定。还没有金钱交易,谁也没签署任何协议。这项工作应该要等到他回来之后才开始。那时我们才开始真正的交易。”“对,那你还是有盼头啊。”“这就是为什么我在纽约,住在他的地方,将我的话用录音机录下来。这就是我该干的事情。他跟那些出版界的大人物一样,也不愿意读我写的东西。他希望在他回来前,我一直对着录音机说话。而且剔除思想,只要事件本身。唉,要饭的哪能挑三拣四的呢。”

说得好,就这样结束吧。“但是,”当佩普勒看到祖克曼打算离开时说道,“但是你只吃了半个三明治。”“来不及了。”祖克曼指着他手表上的时刻说道。“有人在等我。再见。”“喔,请原谅我,祖克曼先生,对不起。”“祝你的音乐剧大功告成。”祖克曼俯下身和佩普勒握了一下手。“祝你一切好运。”佩普勒无法掩饰他的失望。他无法掩饰任何事。抑或这是掩饰一切吗?无法分辨啊,这也是祖克曼要离开的另一缘由。“万分感谢。”然后,他无奈地说道:“瞧,从阳春白雪转到……”

又怎么了?“如果我吃了你的泡菜,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是在开玩笑吗?是在讽刺吗?“我受不了这种东西的诱惑,”佩普勒解释道。“童年时遗留下来的习惯。”“请,”祖克曼说道。“请便。”“你真的不介意?”“是的,不介意。”

说话的同时,佩普勒看着祖克曼吃剩的一半三明治。这并不是个玩笑,他真的很想吃。“既然我吃了泡菜,那……”他自嘲地笑道。“吃吧。为什么不呢?”“事实上,他们家的冰箱里没有任何食物。一直对着那台录音机讲着那些故事,我感觉饿了。当我晚上醒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吃。”他开始拿着从自动售货机里取来的餐巾纸裹起桌上剩下的那一半三明治。“所有东西都是派送的。”

但是此时祖克曼已经走了。他在收银机处放下五便士,然后就离开了。

祖克曼在列克星顿路等红绿灯时,佩普勒已向西走了两栋楼。“还有最后一件事……”“我说啊……”“别担心,”佩普勒说道,“我不是要让你看我的书,虽然我糊涂……”这个自我认识让祖克曼心里万分舒坦——“但是还没那么疯。难道你能让爱因斯坦来核算银行对账单吗?”

小说家的忧虑并没有因为这阿谀之辞而得到缓解。“佩普勒先生,你希望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认为这个项目适合像马蒂·帕泰这样的制片人。因为只有他有心于此。我并不想非议这些人,可是,好吧,事情就是这样。我担心的甚至并不是钱。我不想搞砸了——不想再次受骗上当——可是,眼下,就让这钱见鬼去吧。我正犹豫着到底可不可以信任他公正地对待我的人生,对待我这大半辈子在这个国家所经受的一切。”

轻蔑、背叛、屈辱——佩普勒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向祖克曼泄露了他所遭受的一切。

祖克曼在找寻出租车。“这可不好说。”“可你认识帕泰吧。”“从没听说过他。”“马蒂·帕泰。百老汇制片人。”“没听过。”“但是……”佩普勒宛如一头角斗场上的巨型动物,头部重重地挨了一棒,晕得东倒西斜,但还未被打瘫在地。他一脸痛苦。“但是——他认识你。他见过你——通过奥谢小姐。当时你们都去了爱尔兰。为她过生日。”

据专栏作家所言,电影明星西泽拉·奥谢和小说家内森·祖克曼已经“出双入对”。但事实上,在银幕外,祖克曼这一生只在大约十天前在谢维茨家共进晚餐时见过她一面。“呃,顺便问一下,奥谢小姐可好?我希望,”佩普勒此时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可以告诉她——我希望你能替我转告她——在大众的眼里,她是很伟大的一个女人。在我的心目中,她是当今电影界唯一真正的淑女。不论谁说什么,都不能玷污奥谢小姐。我说话当真的。”“我会告诉她的。”这是最简单的回复。就差没有夺路而逃了。“我星期二熬夜看她的节目——午夜秀上有她。《神圣的使命》。又一个难以置信的巧合。我看了那节目,结果又遇到了你。我是和帕泰的父亲一起看的节目。你还记得马蒂的老头吗?从爱尔兰来的?珀尔马特先生?”“隐隐有点印象。”如果这样可以让这家伙的热情降温,为何不这么说呢?

红绿灯到目前为止已经变换了好多次。祖克曼穿过马路,佩普勒也跟着穿了过去。“他和帕泰一起住在那套排屋里。你应该看一下那边的设计布局,”佩普勒说道。“在底层的办公室里,亲笔签名照贴满了进去的走廊。你猜都有谁。有维克多·雨果、萨拉·伯恩哈特、恩里科·卡鲁索。所有这些都是马蒂通过经销商为他搞到的。都是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可多啦。还有一个十四克拉的吊灯,一张拿破仑的肖像油画,天鹅绒窗帘一直垂到地板。而这还仅仅只是办公室。在走廊上还有一把竖琴,赫然立在那儿。珀尔马特先生说是马蒂亲自设计了所有的装饰。都是照着凡尔赛宫的相片来的。他拥有拿破仑时代的珍贵收藏。玻璃酒杯甚至镶有金边,就像拿破仑曾用过一样。而马蒂真正居住的地方是在楼上。那儿采用的是全现代化设计。红色皮革,槽灯,漆黑的墙壁。种的植物像到了沙漠中的绿洲。您应该去看看浴室。浴室里有切花。每个月花在这上面的钱就要一千元。厕所非常豪华,所有把手都是金镶的。所有的食物都是叫的外卖,甚至包括盐和胡椒。没有人做菜,没有人洗盘子。他花了一百万装修厨房,但我觉得除了有人为了吃阿司匹林去取水外,不曾有人用过厨房。一条电话线直接接到隔壁餐厅。老人一个电话,火烤羊肉串就端了上来。火苗还在上面呢。那你知道现在还有谁住那儿吗?当然她经常是来了又走,可是,当我周一到那儿时,正是她欢迎我进去的。她带我到我的房间,帮我拿来毛巾。这个人就是盖尔·直布罗陀。”

这名字对祖克曼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所能想到的只是如果他这么一直走下去,佩普勒会一直跟着他到家。如果他去叫一辆出租车,佩普勒也会跟着跳上车。“我不想打扰您的行程,”祖克曼说道。“没关系的。帕泰的家就在麦迪逊和第六十二大街的交汇处。我们可以说是邻居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您其实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家伙,对吧?以前连走近您我都会感到惊慌,而且心会怦怦直跳。我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我从《明星纪事报》上读到,您的粉丝对您纠缠不休,您只得乘坐豪车,拉起车帘,雇用两个像猩猩一样的大汉作贴身保镖。”《明星纪事报》是纽瓦克的早报。“那是西纳特拉。”

佩普勒听了大笑。“呃,正如评论家们所说的,您的俏皮妙句举世无双。当然,西纳特拉也是来自新泽西,是地地道道的霍博肯人。他仍然每年会回去看他的母亲。人们并没有意识到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家喻户晓的新泽西男孩啊。如果我现在吃三明治,您不会生气,是不是?这样总是拿着它会觉得很油腻。”“请便。”“我并不想让您尴尬。老家来的乡巴佬。这里才是您的地盘,而您之所以成为您——”“佩普勒先生,这些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佩普勒轻轻地打开餐巾纸,就像解开外科敷料一样,身体微微前倾,以免弄脏自己,他准备开始吃第一口三明治了。“我不应该吃这个东西的,”他对祖克曼说。“不该再吃了。服兵役的时候,我什么都吃。那时的佩普勒简直就是个活垃圾桶,被人家笑话。我以此而闻名。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我靠着连狗都不吃的食物活了下来。和着雪强吃了下去。您不会相信我吃的是怎样的东西。可那帮混蛋在第三周就害得我输给了林肯——那是一个有关美洲史的问题,由三个部分构成,即使在睡梦中我也回答得了——而我的胃病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我所有的麻烦都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这是事实。是那个晚上害惨了我。医生提供的报告可以为我证明。这些事情我都记录在了我的书中。”说罢,佩普勒咬了一口三明治。很快地又咬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全部吃完。拖延这痛苦是毫无意义的。

祖克曼为佩普勒递上了自己的手帕。“谢谢,”佩普勒说道。“哦,天哪,看我正在用内森·祖克曼的手帕擦嘴。”

祖克曼抬起手,示意他泰然处之。佩普勒捧腹大笑。“可是,”佩普勒边仔细地擦着手指边说道,“回头讲到帕泰,你是说,内森……”

内森。“说我基本上不用担心有他这样才干的制片人以及他手下的人马。”“我没有这么说。”“可是”——佩普勒惊慌了!又回到了角斗场!——“你认识他,你在爱尔兰见过他。这是你说的。”“就匆匆见过一面。”“啊,可是马蒂就是这么见大家的,否则他来不及处理所有讯息。电话铃一响,你就听到秘书在对讲机的另一端让老头接电话,你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维克多·雨果,找您。”

佩普勒笑得一发不可收拾。“差不多吧,内森。”佩普勒现在可开心啦。而祖克曼不得不承认,他也乐不可支。一旦你跟这个家伙放松下来,他还挺让人开心的。你从熟食店回家的路上可能会碰上比这更糟糕的情况。

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几乎是邻居的呢?怎样才能摆脱他呢?“这是全球娱乐圈的大牌,一个个打到了他那儿。我告诉你是什么让我坚信这个项目会顺利启动。而那儿也正是马蒂现在出差的地方。你猜猜看。”“不知道。”“猜一下吧!尤其是你,会留下深刻印象的。”“尤其是我?”“是啊。”“你可把我难倒了,阿尔文。”“以色列,”佩普勒公布答案了。“和摩西·达扬在一起。”“呃,好吧。”“他可以买下《六日之战》,改编成音乐剧。尤尔·伯连纳差不多定下要担纲主演达扬了。有了伯连纳,这部音乐剧倒是可以为犹太人争光呢。”“同时也可为帕泰捞好处,不是吗?”“老天,他怎么会错过呢?他会借机大肆敛财。他们甚至连剧本都还没有,就已经把第一年的票几乎卖光了。珀尔马特先生已经试探过他们了,他们一想到这个就狂喜不已。让我来告诉你点别的事吧。顶顶保密的事情。他下星期从以色列回来,如果他邀请你以战争为背景撰写一部舞台剧,我绝对不会感到惊讶。”“他们在考虑邀请我编写舞台剧剧本?”“你、赫尔曼·沃克和哈罗德·品特。这三个人是他们一直在考虑的。”“佩普勒先生。”“叫我阿尔文就好。”“阿尔文,是谁告诉了你这一切?”“盖尔。直布罗陀。”“她又是怎么搞到这些机密情报的呢?”“噢,我的天呐。首先,她有着极其敏锐的商业头脑。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是因为大家只见到她的美貌。可是,在她成为封面女郎前,曾在联合国当过导游。再则,她会讲四门语言。当然,她是从当上月度封面女郎后一举成名的。”“那她现在在做些什么?”“无所不干。她和帕泰简直就像是永动机一样,忙个不停。马蒂在走之前发现当天是达扬儿子的生日,所以盖尔就出去给他买礼物去了——一套用固体巧克力做成的国际象棋。那个男孩很喜欢盖尔送的礼物。昨晚,她北上到了马萨诸塞州,去参加今天的一场义演:从飞机上跳落。这是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干的事情。在刚刚杀青的一部撒丁语的电影中,她还在马背上做了一些特技动作。”“这么说来,她还是个演员啰。在撒丁语的电影里。”“这是一家撒丁岛的公司,可这部电影是面向国际的。嘿”——阿尔文·佩普勒忽然变得羞涩起来——“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变成奥谢小姐。奥谢小姐拥有独特的风格。奥谢小姐拥有高贵的地位。盖尔是那种……没有烦忧的女人。你知道,当你和她相处时,这就是她给人的感受。”

当谈及到盖尔·直布罗陀与人相处的表现时,佩普勒涨红了脸。“她会说哪四门语言?”祖克曼问。“我也不太清楚。英语当然是其中之一。我并不知道其他三种语言到底是什么。”“如果我是你,我会刨根问底搞清楚。”“哦,好吧,我会的。这是个好主意。拉脱维亚语应该是另一种,因为她出生在那里。”“帕泰的父亲呢?他会说哪四门语言?”

佩普勒意识到人家在逗他。可是,他转而一想,逗他的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普通人。于是,过了片刻,他释怀了,发出一阵由衷而赞赏的大笑。“噢,不要担心。和那个老家伙打交道从来不用拐弯抹角。再没有比他更好的旧派老人了。每当你进屋,总跟你握手。穿着优雅而沉静。永远保持着这种友好、谦恭、温和的神情。噢,坦率地说,让我变得自信的正是这位可爱而高尚的老绅士。他管账,他签单,让我来告诉你,当他做决定时,都很低调而又谦和。他并没有马蒂如同摇摆舞舞者般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招,但他才是这个家的支柱。”“但愿如此。”“拜托,请不要再为我担心。我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教训。他们用你难以想象的恶劣方式将我一扫而出,在这之后我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二次大战结束后,我曾试图重新开始,然而朝鲜战争又打响了。从朝鲜的战场回来后,我又重整旗鼓,我到达了顶点,又砰的一声掉了下来。事实上,这是十年来我度过的最好的一周——最终,最终在纽约,通往美好未来的大门即将为我敞开。我良好的名誉,我强健的身体,我的海军陆战队记录,然后是我那可爱而忠诚的未婚妻。她跑了,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因为那帮狡诈的混蛋,我成为被众人唾弃的过街老鼠。我再也不会让他们肆无忌惮。我能看出来,你想用你那独特的幽默方式提醒我。但是,不要担心,这些俏皮话对我来说并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我已经受到了警示。我不会再像一九五九年的自己一样,是个天真的小乡巴佬了。我不会再傻乎乎地因为一个人的衣柜里有一百双鞋,或是拥有十英尺长的按摩浴缸就认为他是个伟人了。你知道吗,他们甚至打算让我在周日的晚间新闻里做个体育评论员。现在,我应该已经成为另一个斯坦·洛马克斯,另一个比尔·斯特恩了。”“但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祖克曼说道。“内森,让我开诚布公地说吧,我愿用尽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一个晚上的与你促膝而谈,任何一个你愿意的晚上,好好聊聊这个在艾森豪威尔统治下的国家中,究竟在上演着什么。在我看来,这个国家美好的一切已走到了尽头,其罪魁祸首就是电视智力竞赛和举办这些竞赛的混蛋以及那些来者不拒的蠢蛋民众。那就是一切祸害的开端,而祸害的结果就是另一场战争,这一次是一场令人尖叫的战争。像尼克松这样的骗子都当上了总统,这就是艾森豪威尔留给美国的礼物。一个穿着高尔夫鞋的白痴,这就是他留给子孙后代的礼物。不过这些全都记录在我的书里,我事无巨细地层层揭示了体面的美国人与事是如何堕落为骗子和骗局。现在,你能理解为什么我会对与包括马蒂·帕泰在内的任何人为伍而感到紧张了吧。毕竟,我对国家的批评不是你惯常在百老汇音乐剧中所能见到的。你赞同吗?如果我不削弱对体制的谴责,这种东西能改编为音乐剧吗?”“我不知道。”“他们承诺,如果我不将从头到尾都是猫腻的情况通报给地方检察官,就给我一份体育评论员的工作。有个小姑娘,十一岁,扎着马尾辫,他们就把答案事先告诉她,甚至都没知会她妈妈。他们让我每星期天晚上播报体育比赛结果。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这么告诉我。《阿尔·佩普勒周末综述》。从那个节目,再转到播报扬基队的主场比赛。这一切的一切归结于他们不敢让一个犹太人在‘聪明下注’节目中做太久的大赢家。他们担心节目的收视率。他们害怕会引起全国人民的反感。贝特曼和沙克曼这两个制片人无时无刻不在探讨这个问题。他们讨论到底是让一位武装保安还是一个银行行长把问题带上台。他们讨论究竟是在节目开始时就将选手隔离室设置在舞台上,还是由一支鹰级童子军小分队在节目中展示。两个成年人,居然会为系什么样的领带而讨论一整个晚上。这一切都是真的,内森。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从我的角度看待这些电视节目,就会发现我所说的关于犹太人的看法全部都是正确的。全美三大电视网中,共有二十套智力竞赛节目,其中的七套每周有五天在播放。平均每周,他们会送出五十万美元的奖金。我指的是那种真正的智力竞赛,并不包括电视讨论节目、特技节目和公益节目,那种只有患了中风或者没有腿的残疾人才能参加的节目。每周五十万美元,哪怕是在一九五五年到一九五八年如此富裕的年代,也没有任何一个犹太人赢得超过十万美元的奖金。尽管几乎每个智力竞赛节目的制作人都是犹太人,但这就是犹太人所能获得的最高奖金。想要赢大钱,只能依靠休利特这样的异族人。异族得越厉害,他所得到的奖励就越多。这一切发生在犹太人制作的节目中,这才是让我依然疯狂的原因。‘我会刻苦钻研,做好准备,相信机会终会到来。’你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吗?亚伯拉罕·林肯。真正的林肯。在我进隔离室之前,在第一个晚上上全国电视时引用的就是他的这句话。当时我几乎毫无所知,就因为我的父亲不是缅因州的州长,我也没有上过达特茅斯大学,所以我的机会就不会和休利特的一样多,所以三周后我会变得生不如死。你知道,因为我没有与大自然,没有与缅因州的森林融为一体。因为当休利特安稳地坐在达特茅斯大学的教室里学着说谎时,我正在两场战争中为这个国家效劳。我在二战的战场上待了两年,然后又被召唤到朝鲜战场上!幸好,这一切都记录在我的书中。这本书到底能不能改编成歌舞剧,哦,这怎么可能呢?面对现实吧。你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国家。一旦马蒂帮助我出书的消息走漏风声,就会有人向他施压并迫使他放弃我这个烫手山芋。电视台可能会收买我,也不能排除联邦通讯委员跟他私下接触的可能性。我甚至可以想见尼克松本人亲自参与镇压这件事。你知道,在他们看来,恐怕我并不是个正常的、安分的人。这就是他们告诉马蒂的,并试图借此吓退他。他们就是这样告诉所有人的,包括我在内,还有我那愚蠢的未婚妻的父母,以及美国众议院特别委员会。我拒绝接受仅仅称冠三周就被他们毫无理由地赶下台时,这就是他们散布的新闻。贝特曼十分担忧我的精神状况,担心得几乎要流泪了。‘阿尔文,你知道我们对你的性格进行过很多次讨论吗?你知道当发现你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时,我们是多么吃惊吗?我们真的非常担心你,’他这样对我说,‘我们决定为你请个心理医生。我们希望你能坚持去艾森伯格医生那里看病,直到你的精神病痊愈,脱胎换骨成为真正的你。’‘没错,’沙克曼说,‘我去看艾森伯格医生,为什么阿尔文不去他那儿呢?我们公司绝对不会为了省几个臭钱而让阿尔文患上精神病。’这就是他们中伤我的方法——认定我是个疯子。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又改变说法了。因为,首先,我不会参加任何心理治疗。其次,我要的是他们的一份书面保证,保证休利特和我先连续三周打成平局,然后我再退出。而且,过一个月,在征询过大众意见后再举行一场比赛,而休利特在这场比赛的最后一秒以些微的差距打败我。但比赛的内容不能关于美国史。我绝不会再让一个异族人在这上面打败犹太人,特别是当全国人民都在收看时。就像我说的,让他在别的科目上打败我,比如植物学,那些他们擅长而且对任何人没有特殊意义的科目。但是,我绝不同意让犹太人在电视的黄金时段上因为不了解美国史而被淘汰。就像我说的,我会把一切写进书中,或是将事情真相披露给媒体,包括那件他们欺骗还梳着辫子的小女孩的事,先是给她答案,然后又故意将她淘汰。现在,你一定已经了解贝特曼是多么关心我的精神状态了。‘你想破坏我的前途吗,阿尔文?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沙克曼和贝特曼,在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之后?我们帮你洗牙不记得了?买的漂亮西服?还给你找了皮肤护理的医生不是吗?这就是你打算回报我们的吗,不断和街上的人攀谈然后告诉他们休利特是个骗子?阿尔文,这些都是威胁,都是恐吓。阿尔文,我们并不是铁石心肠的恶人——我们在电视圈里混啊!我们不可能随便问几个问题就做成一档节目。我们希望‘聪明下注’是那种美国人民每周都会坐在电视机前翘首期盼的节目。但是,如果你只是随随便便地提问,那么会接连几次都没人知道答案,最终所有参赛者都会失败。可是失败并不能为人们带来快乐。你必须设计点故事情节,就像是《哈姆雷特》或任何其他一流的作品。对观众来说,阿尔文,你可能只是个参赛选手。但对我们来说,你意味的远不止如此。你是个表演家,是个艺术家。你是为美国创造艺术的大师,就像莎士比亚在他那个年代为英国所做的一样。但是,这一切需要伏笔,需要跌宕起伏,需要悬念,最后才是结局。这个结局应该是你输给休利特,而我们则在节目中拥有个新面孔。难道哈姆雷特会在戏末从舞台上爬起来说我不想死吗?不,他的表演已经结束,他得躺在那儿。其实,这就是艺术与劣货的区别。粗制滥造的东西可以随心所欲,它关心的只有钱,而艺术是克制的,是可控的,是永远被操纵的。这就是它夺人心魄的原因。’说到这里,沙克曼就插话进来,如果我保持缄默并坚持承诺,作为回报,他们将把我打造成一个体育评论员。我照做了,但他们真的这样做了吗?而之前他们还说我并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他们并没有,”祖克曼回答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三周,这就是他们能容忍的极限了。他们将我打扮得焕然一新,又对我言听计从。在那三周里我是他们的骄傲啊。市长曾在他的办公室里召见了我。我跟你说过这件事吗?‘你让整个国家的人民知道了纽瓦克这座城市的名字。’他在市议会前这样称赞我,市议员全体鼓掌。琳蒂公司将我的照片挂在了墙上,并邀请我为它签名。弥尔顿·伯利跑到我的书桌前向我提问,作为一个搞笑的小节目。第一周,他们像捧着一个香饽饽般把我带到琳蒂公司,下一周,他们却告诉我我完蛋了。甚至,还不断地辱骂我。‘阿尔文,’沙克曼对我说,‘难道你最终将要变成这样的人吗?你曾为纽瓦克、为你的家庭、为海军陆战队、为犹太人带来如此多的荣誉,难道最后要变成个爱出风头,贪婪而没有目标的人吗?’我非常愤怒。‘你的目标是什么,沙克曼?贝特曼的目标是什么?赞助商的目标是什么?电视台的目标又是什么?’事情的真相就是他口中的贪婪与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关系。是自尊支撑着我走到现在。作为一个人的自尊!一个老兵的尊严!一个两次走上战场的老兵的尊严!一个纽瓦克人的尊严!一个犹太人的尊严!你能理解吗,他们一直在说,面对着休利特·林肯,阿尔文·佩普勒的一切和他的所谓的自尊自爱都是彻头彻尾的废话。那个骗子,最后居然搞到了十万七千三百美元。我曾收到过三万封崇拜者的来信,接受过来自全世界五百多名媒体人的采访。只是换个人吗?得换个宗教,这才是丑陋的事实!这个事实伤害了我,内森。我现在依然感到很受伤害,我发誓,这绝不是出于自怨自艾。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与他们对抗的原因。我将与他们奋战到底,直到我真实的故事展现在美国公众的面前。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帕泰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将不得不铤而走险。如果一定要先有音乐剧然后才能出书,那么我将沿着这条路走到底,直到我的恶名被洗刷干净!”

汗水沿着他的黑色雨帽汇流而下,他用祖克曼的手帕把脸抹干净——因为这个举动,被佩普勒逼迫至街角邮箱旁的祖克曼得以远离他。十五分钟里,这两位纽瓦克人走过了一个街区。

他们站立的街的对面是巴斯金·罗宾斯冰激凌店。尽管傍晚非常冷,但是冰激凌店里的顾客仍是络绎不绝,仿佛夏天已经到了。在灯火通明的店里,有一群顾客在柜台前排队等待。

因为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又或者是佩普勒汗流如注的缘故,祖克曼听到自己问道:“来份冰激凌如何?”毫无疑问,佩普勒希望从祖克曼那里听到的是:你被洗劫一空,被摧毁,被残酷地背叛了——《卡诺夫斯基》的作者承诺会尽其所能洗清佩普勒所受的冤屈。然而,祖克曼唯一能帮得上的是提供一份冰激凌,而且他并不认为其他人能做得更好。“老天,请原谅我,”佩普勒说道。“对此我真的很抱歉。我喋喋不休抱怨了这么久还吃掉了你的半份晚餐,你一定感到很饿了。如果我在这个话题上失去自制力,请一定要原谅我。能见到你真的让我感到非常惊讶。通常,我并不会变得如此思维混乱,跟街上的人们一直讲我遇到的麻烦。因为平时我和人相处时都非常沉默,很多人以为我身体状况不好。直布罗陀小姐,”他涨红了脸,“觉得我实际上跟个聋哑人没啥两样。嘿,让我买给你吧。”“不,不,不需要。”

但是,当他们横穿过街道时佩普勒依然坚持。“在你给我这样的读者带来莫大的阅读愉悦之后,在你如此耐心的倾听之后,”佩普勒大喊道,甚至不让祖克曼拿着钱走进冰激凌店里,“没错,没错,绝对应该是我请客。请我们这个伟大的纽瓦克作家!他迷住了整个国家。请那个伟大的魔术师!他将一个活生生的卡诺夫斯基从魔术帽中变了出来。他使整个美国如痴如狂。请那本精妙无比的畅销书的作者!”然后,忽然间,他像慈父带着自己心爱的小男孩出去游玩般温柔地注视着祖克曼。“你要在冰激凌上撒点小糖条吗,内森?”“行啊。”“要什么口味的?”“巧克力的吧。”“两勺都要吗?”“是的。”

佩普勒一边滑稽地轻敲自己的脑壳,一边匆忙地走进店里,仿佛这一点要求已经被安然地保存在这个曾令纽瓦克、整个国家和犹太人骄傲的过目不忘的脑袋里。祖克曼在店外的人行道上独自等候。

但是,等待什么呢?

难道玛丽·梅普斯·道奇会这样等待一份冰激凌吗?

难道弗兰克·西纳特拉会吗?

难道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十岁小孩会吗?

仿佛正在一个舒适的夜晚里消磨时光,祖克曼试着用缓慢的步伐向街角走去。然后,他沿着旁边一条小路大步跑起来,将佩普勒远远甩在了身后。第二章『你就是内森·祖克曼』

虽然他的新号码还没登记到电话簿,祖克曼每月还是会为负责为他接听来电的接线生业务花上三十美元。“最近可好,我们的帅哥作家?”祖克曼那天夜里晚些时候打电话询问当天的来电信息时罗谢尔问道。罗谢尔负责这项业务,她对待那些素未谋面的客人宛如对待挚交老友。“您什么时候来啊,也让姑娘们兴奋兴奋?”祖克曼回答说,偷听他的电话已经让她们足够兴奋了吧。虽是好意的玩笑,不过祖克曼也相信事实的确如此。她们的窃听也好过不得不对付那些他不愿搭理的人,他们好像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他未登记的号码。好像有这么个机构,花上二十五美元就可以得到一位名流未公开的号码。甚至可能跟他的代接电话服务站沆瀣一气呢。甚至可能就是他的代接电话服务站干的。“鲱鱼卷大王打电话来过。亲爱的,他迷上您了。您是犹太人的查尔斯·狄更斯。这是他的原话。祖克曼先生,您没有回电让他很伤心。”这个鲱鱼卷大王觉得祖克曼可以在电视购物广告上为开胃小食品代言——如果他的母亲不方便,可以让一个女演员来扮演祖克曼夫人。“我爱莫能助,下一条。”“但是您喜欢鲱鱼——书里写的。”“大家都喜欢,罗谢尔。”“那干吗不做呢?”“下一条。”“一个意大利人,上午两次,下午两次。”如果祖克曼没让他采访,这个意大利人,一个罗马记者,就要被炒鱿鱼了。“您觉得这是真的吗,帅哥?”“我希望如此。”“他说他无法理解您干吗那样对他。当我告诉他我只是电话秘书时,他十分恼火。您知道我怕什么吗?怕他自己杜撰啊,内森·祖克曼的私人访谈,然后像真的一样传遍罗马。”“这是他说的某一种可能?”“他说了多种可能。您知道的,一旦一个意大利佬打开了话匣子。”“还有其他来电吗?”“他留下个问题,祖克曼先生。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还有其他人来电吗?”“劳拉,”这个名字才是他等着听到的。“梅兰妮。打了三次。”“没说姓什么吗?”“没有。就告诉他罗得岛州的梅兰妮打了对方付费的电话,他就明白了。”“这可是个大州——我可不明白。”“如果您愿意付款您就知道了,然后您就什么都明白了,”罗谢尔压低声音说,“只要一美元。之后它就从您的账单里扣除了。”“我还是存银行吧。”她笑起来。“我不怪您。您知道怎样攒钱。我打赌,国税局不会像收我税那样收您的。”“他们尽其所能搜刮。”“那合法避税怎么样?您或许在做昆士兰果的生意?”“没有。”“牛呢?”“罗谢尔,我帮不了鲱鱼卷大王、那个意大利人和梅兰妮,我对你同样爱莫能助。我对那些避税方法一无所知。”“没有避税?以您那个纳税等级?您必须要交出总数的百分之七十。那您怎么办啊?都靠写进娱乐开销,干他们一票?”“我在这方面很让我的会计失望。”“那您到底要干什么呢?不避税,也没娱乐开销,除了平常的税,还得缴纳‘约翰逊附加税’。请原谅我那么说,要果真如此,那么,祖克曼先生,山姆大叔就应该跪下来亲吻您的屁股。”

那天早些时候,投资顾问基本上也是那样讲的。他是一位整洁高大又很有涵养的绅士,比祖克曼年长不了多少。他办公室的墙上挂了幅毕加索的画。玛丽·谢维茨是祖克曼代理人安德烈的妻子,两人老是抬杠,她常常对安德烈的客户大发母性。玛丽一直期望比尔·华莱士用他那高雅的调调和内森谈谈钱的问题,能感化他就好了。华莱士也出了本畅销书,通过写一个马球俱乐部的会员对证券集团进行了诡妙的攻击。据玛丽说,《无耻的利润》——一本华莱士的揭秘之作——对于这些富得流油的犹太投资者备受谴责的良心可以起到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他们喜欢标榜自己对这种投资体系深怀疑虑。

你可别想着要欺骗玛丽,即使是住在派克大街,玛丽对于这些所谓俗事也心知肚明。她母亲是个曾在布朗克斯区干活的爱尔兰洗衣妇——听她的口气,就好像世上没有其他的爱尔兰洗衣妇一样——她把祖克曼视为那种私心里想要在白人的上层主流社会里干番大事业的人。劳拉家就属于白人上层主流社会,但是以洗衣妇的标准看,才算个开头。“你以为,”玛丽告诉他:“如果你装作视金钱如粪土,没人会把你误认为纽瓦克的犹太佬吗?”“恐怕还有其他很明显的特征吧。”“不要用犹太笑话敷衍我。你懂我的意思的,你就是一个犹太佬。”

优雅的投资顾问魅力四射,祖克曼尊贵至极,墙上那幅毕加索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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