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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06 03: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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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瑞琳主编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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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十六)

温故(十六)试读:

卷首语

人类始终生活在历史的投影里。

这投影,既非上帝恩赐,也不是什么神祇做的手脚,而是源自人类将自己与动物区分开来的那个重要特征——记忆。

历史的投影有远有近,远的如原始祖先迈向文明的渺然足迹,近的如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时间之流,不舍昼夜,不仅把已经发生的,而且终将把正在发生的以及行将发生的一切,都裹挟而去,统统融入历史的投影。

最早意识到这投影价值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至圣先师孔夫子,他老人家一句“温故而知新”,虽平白如话,却如醍醐灌顶。

历史既是人类活动的归宿,更是面向未来的智慧之源。

谈到历史与现实的关系,英国作家奥威尔的表述则更加直截了当,他说:谁掌握了历史,谁就掌握了现在。主编 刘瑞琳

特稿

往事半苍茫(上)

——成舍我的办报生涯

张功臣

民国初期的报人,因时代不宁,经历曲折甚而奇崛者为数不少,他们的办报生活,有的自立门户,独往独来,以一支孤笔向强权社会挑战,如林白水之于《社会日报》、邵飘萍之于《京报》;有的办同人报,说自己话,在政治夹缝中左冲右突,成就其事业,如胡政之、张季鸾、吴鼎昌“三驾马车”创办的《大公报》;更有无计其数的人,在依附报馆为稻粱谋的同时,自我奋斗,独树一帜,成为报人中的佼佼者。如果要找出一个人,都经历过这几种报人生活形态,且在每个领域都留下传奇故事的,则非成舍我莫属。

翻开成氏年谱,他的报人生活,从开始记者生涯的安庆《民碞报》、沈阳《健报》、上海《民国日报》、北京《益世报》,到独自创办的《世界晚报》、《世界日报》、《世界画报》、南京《民生报》,再到与同人发起的上海《立报》、香港《立报》、《自由人报》,其丰富多彩,流光溢影,本身就是一部报业的风云史。

在以上一系列报纸的背后,隐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也显现着中国报业发展嬗变的轨迹。成舍我的办报经历,从辛亥革命发生直到国民党统治结束,跨越了整个民国时期,既是一个情节曲折、高潮迭起的精彩故事,也是那一时代报人生活的缩影。要说新闻是历史的独特见证,要说优秀的报人是社会政治生活的记录者和参与者,成舍[1]我讲述自己的办报生涯,算是一个难得的典型例证。

因父亲蒙冤对报纸发生兴趣

成舍我原籍湖南湘乡,1898年生于南京下关,“舍我”原是他的笔名,取自《孟子》“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这也透露他青年时代自视甚高,有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的一面。“舍我”既随文章传噪一时,本名“成平”也就鲜为人知了。成舍我的祖辈从湘军到江南镇压太平天国,以后定居南京,这一段家史,见于他在《世界日报》上的追记:“自太平天国之役,曾国藩以湘军转战东南,湘子弟弃耕来从者数十万众,而吾邑豪杰之士,起自田间,立大功官至封圻者,乃多至不可胜数。先大父春池公,亦以此弃故业,佐[2]国藩弟国荃幕,历官江浙,此为吾家百余年来有仕宦之始。”但是,到他父亲成心白这一辈,家业已荒芜,沦为既无田地也无房产的平民,靠着一份收入微薄的差事,为人司笔札养家糊口。大约在1900年,成心白因参加平定地方土匪有功,由乡人保举,获得一个九品候补官位,分发到安徽候缺。直到1906年,才被派为舒城县监狱典史(典狱长),然而不过两年,监狱发生暴动,数十名囚犯破狱出逃,成心白奋力追赶,在与逃犯搏斗中被殴成重伤。这个事件,经各报的传播,当时成了一条大新闻,连上海《申报》都发表了详细的报道。

按清廷成规,看守人员疏于防范而造成囚犯穴墙而逃,称作“越狱”,要问罪于典史;而囚犯结伙破狱出逃,称作“反狱”,属于狱政管理问题,知县要负责任。在往上行文呈报时,为了将“反狱”改称“越狱”,求得减轻刑责,这位陆姓知县向成心白提出,愿以纹银二千两,换得他同意共同遮掩此事。尽管这是一笔大数目,梗直倔强的成心白却不愿代上级受过,于是陆知县一边在报告中把逃案归罪于典史不尽职,一边联络上海各报驻省城安庆的访员,徇私发布对成心白不利的新闻,成心白则有口难辩,始知舆论之利害。一个小小的知县,为了保住官位,不惜重金贿赂,使出浑身解数,为了什么?成舍我当时不到十岁,对此事却印象颇深:

那时候做知县的,都有的是钱,最大的财源,就是收田赋,大的县份,一年究竟收多少,都没有数儿,也没法统计,大概都是收十块,往上报一块,其余九块,都可入县太爷的“腰包”。我记得当逃狱事件发生时,大约是在阴历七、八月的时候,正是田赋开始征收时期,所以他宁可给我父亲两千两银子,替他顶罪,也不肯丢官,但我父亲的个性也很倔强,宁可不要他的银子,也不肯替他顶罪。因此使知县恼羞成怒,他的呈文硬说是先有囚犯挖洞跑了几个人,后来才打架的。因在未定案之前,上海各报已有了消息,后来知县被撤职,我父亲也被撤职。

成心白因此丢官,心有不甘,带着一家人赶到安庆,住在湖南人聚居的大杂院“曾公祠”里,希望向上级机关面报实情。就在这当儿,经人介绍,认识了上海《神州日报》派驻安庆的访员方石荪。方石荪也是湘人,十分同情成心白的遭遇,乃撰一长文,详细叙述舒城监狱暴动真相,很快刊登在报上。因为这篇文章,成心白终得“平反”,典史却是做不成了,为前途计,考入安徽省安庆高等巡警学堂深造,两年后毕业,又被派到凤台县任警察局长。

因父亲受诬陷一事,新闻记者这个职业给少年成舍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样是报纸的访员,一个收受了钱财,可以避重就轻把囚犯“反狱”说成“越狱”,使他父亲蒙冤丢官;一个忠于职责,在报上仗义执言,使得案件真相大白,而舞弊的知县也被治以应得之罪。这种景况,让他深切感受到了新闻纸的强大力量,从个人福祸到社会生活,无不有所作用。成舍我到晚年对此事念念不忘,足见这段经历对他后来选择报人生涯,有着直接的影响。

成舍我的求学历程十分艰辛,他父亲位卑禄薄,任典史时,每月俸银仅二两九钱,家里人口又多,子女四人,绕膝索食,因此无钱供给上学,他跟着父亲读书写字,直到十二岁才进小学。清宣统元年(1909年),成舍我入安庆湖南旅皖第四公学,“不一年,自初小高小,拔升至中学。顾家愈贫,境愈困。书值百钱者亦不能致,须昏夜借写。不能具校服,有操演或集会,均摈不得与。又积欠学金过巨,则不与[3]试。卒至辍学”。成舍我十四岁那年,武昌起义的消息沿着长江传布开来,不久,革命军的势力蔓及安徽,并很快攻克他父亲任职的凤台,旧的制度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成心白自也不能幸免,结果是保了命、丢了官,带着一家人逃走。成舍我到晚年时回忆起来,依然是历历在目:

当时革命军占领的地方,很多县长都被杀了,我父亲是警察局长,居然被放走了。因为他的为人不错,在地方上做的很好,也没与人结怨,否则也会被杀的;……我父亲决定先回安庆,那时候地方治安很差,听说到处都有土匪,如果人少,携带的行李财物,一路上一定被劫光。因此,我们是联合很多人,集结几十条船一块儿走的,比较安全。 因皖北淮河流域,在清末时本来就不太平,革命军把清军打垮之后,很多清兵都做了土匪,他们都有枪,到处杀人掠货。我们一路上果然多次遇到土匪劫船。船行在河中心,两岸都有土匪,对着我们的船开枪,叫停。船上也有很多人有枪,就对着岸上开火,就这样停停打打,打打停停,逃到一个津浦路的车站,大概是在蚌埠。记得当时还有火车,我们就乘火车到了南京。当时正是革命军攻打南京的时候,我们就住在下关,眼见炮火连天,大人小孩,莫不触目惊心。我们稍作停留,就搭民船逃到安庆,那时安庆也已经被革命军光复了。这回我们全家,才总算是安全到达目的地了。 回想这一路的情境,真如做了一场噩梦,梦见死里逃生了。

一家人回到省城时,安庆已经光复,新政府也已成立,到处洋溢着一派新气象,成舍我的父亲因是旧官,在新政府中又没有关系,就只好居家赋闲了。但成舍我却闲不住,街头张贴着革命党招兵的告帖,号召爱国青年都去投革命军,推翻清王朝,告帖上充满鼓动性的语言吸引着他,跑到青年军的招兵处,抢先报名投考。对自己的这段“革命”经历,成舍我一生都引以为荣:

那时候我才十四岁,是个小孩子,大概是心理上所感受的,觉得当时社会上的坏人坏事太多了,觉得只要参加革命,就能铲除“坏人”、“坏事”,所以我就去投考了。记得他们是招考三个队,每队五百人,总共一千五百人,我是考取了第一队。在考取时,军监韩衍对我们几位成绩最好的人说:“你们的成绩很好,我各送你们一本书吧。”于是他就拿来几本《华盛顿传》给我们。他说:“你们很不错,希望你们做未来的华盛顿。”因为那时候提倡革命时,都提倡崇拜美国华盛顿。 我入伍时个子很小,发给我一支枪,和我的人一般高,现在回想,那时青年军也是胡闹,他叫我们去找汉奸,因革命党刚把满清打倒,但许多人想做汉奸,再把满清恢复起来,所以要抓他们。我们要轮班巡夜,查旅馆,有时从晚上搞到天亮。还有几次指说某人是汉奸,去把他们打掉;我还算好,没有派到过这种任务。后来,连都督都管不了他们了。

成舍我开始给报馆投稿,大约就在这时候。据他自述,引导他走上新闻之路的启蒙老师,就是几年前为他父亲在报纸上申冤的《神州日报》访员方石荪的儿子,名叫方竞舟。方竞舟时年二十出头,素有继承父业、从事新闻工作的愿望,得知成舍我小小年纪,就有当新闻记者的大志,乃引为同道,时加鼓励,向他讲解报纸对于影响国家人心、转移社会风气等方面的作用,指导他就身边见闻,撰写新闻稿件、小说、杂文等,每写一稿,必帮助修改润色,并代向报馆投稿,常被采用。

这时候的成舍我一心向往革命,为建立共和国出力,一年多的时间里,都和同伴们一起在省城内打打杀杀,把安庆闹了个天翻地覆,不可收拾。不久,当青年军被改编为正规部队,准备向南京开拔时,若不是他父亲上船阻拦,成舍我或许会成为一个职业军人,而不是新闻记者了。对当时的情景,他有以下回忆:

那时候的都督是白(柏)烈武,白烈武是国民党的重要人物,一直到袁世凯做总统,白烈武仍做都督。他来之后,就先叫青年军改编,而韩衍不答应,不久,韩就被人暗杀了。据说就是白烈武派人杀的,因为这一千多人都有武器,后来青年军就被解散了。那时,革命军已把南京光复了,黄兴做留守府的留守,他组织了一个入伍生队,白烈武就获得黄的同意,把一部分青年军送到南京入伍生队里去,我就自愿参加了。但当我已上船就要开走时,被我父亲知道了,他及时赶到船上,把我抓下船来,硬是不让我去,说现在就做军人,年纪太小,还得好好读书,所以就没去成功,不然的话,我就变成职业军人了。后来,把入伍生队的一部分人,送到保定军校去了。这是民国元年的事,既然没有去南京,就在安庆待下来,没事就写稿,由于向《民碞报》投稿,结果就被聘为记者。我的新闻记者生涯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这年我是十六岁。[4]

1912年较晚时候,十五岁的成舍我加入了国民党。这个选择,对他一生的办报生涯将产生重大影响。

丢了饭碗,扬了名声[5]

成舍我被《民碞报》聘为外勤记者,是在1913年秋。该报创刊于1912年,日刊对开两大张,为安徽最早最大的报纸之一,主持人吴哑吭系清末京师大学堂文科毕业生,加入过同盟会,拥护孙中山的革命主张,以文章报国自许,在言论方面,以提倡民主自由和充当皖民喉舌为宗旨。袁世凯当政后,力图恢复帝制,激起公愤,反袁运动席卷全国,《民碞报》亦口诛笔伐,遭到安徽督军倪嗣冲的威胁,一度被迫停刊,复刊后已沦为袁党喉舌。

1913年是农历癸丑年,袁世凯乘着军事上的胜利,对国民党及其异己报刊进行大规模镇压,以“乱党报纸”的罪名查封各地国民党报刊三百多家,是为“癸丑报灾”。“二次革命”失败后,在安徽,倪嗣冲也开始对国民党员大加逮捕,成舍我加入国民党后,本来就是个活跃分子,加之他参加过反袁的秘密活动,已为军政府所注意,势必要躲一下风头。于是,在1915年夏天跑到奉天(今沈阳),靠了一个本家的关系,投身当地的一家由革命党人创办的小报馆《健报》,先做校对,以擅诗能文,不久升任副刊编辑。总编辑王新命很赏识他,他们很快成为“忘年之交”,后来一起在各地辗转办报,合作无间。1957年,王新命在台北出版自传《新闻圈里四十年》,成舍我为之作序,说:

回忆我与新命先生相识,远在民国四年,那时我由安庆到奉天,为奉天《健报》任校对、编副刊。新命先生是《健报》总编辑,我以十七岁青年,做新命先生部下,屈指迄今,也已四十多年。就眼前……的朋友说,我或许是新命先生最老的朋友,新命先生也或许是我在报业中,惟一仅存的上司。

在沈阳避了半年光景, 1916年初,全国反对帝制的呼声又高涨起来,受这种气氛感染,成舍我回到安庆,与朋友计划创办一份报纸,拟名《长江报》,要为讨袁运动制造舆论。申请立案的公文送到督军府后,正好自投罗网,成舍我连人带文都被扣留,连续审讯了三天。倪嗣冲憎恨革命,嗜杀成性,有着“倪屠户”的绰号,若不是督军府秘书长裴景福爱惜成舍我的诗才,愿意出面担保,后果可想而知。

安庆的政治环境是如此的恶劣,成舍我自知不能久留,于是经人介绍,到上海去闯一闯。这年2月初到上海时,人地两疏,借住在安徽革命党人设的讨袁总部,得识陈独秀;又因为投稿关系,与《民国日报》主持人叶楚伧交往,被揽入报馆做校对和助理编辑。虽然有了一份固定的职务,因该报经费困难,仅供伙食,不发薪水,成舍我的生活仍无着落。

到了这年春天,王新命也从《健报》弃职,辗转到了上海。王新命多年后在自传里回忆,当时他以发表反对帝制的激烈言论,被军阀张作霖派人指名拘捕,当报馆被包围时,仓猝间爬墙躲在屋顶上,待来兵散去,才带着青苔满身,从屋上跳到后院中,状甚狼狈。沈阳既不可久留,乃乘火车到山海关,再转秦皇岛乘海轮到了上海。由于他的文笔受到商务印书馆编辑高梦旦的赏识,嘱为提供各种文稿,应接不暇,于是由他领衔,纠集了几个落魄文人组成“笔阵”,依赖卖文为生,撰稿对象以商务印书馆主办的《小说月报》为主,同时向各地报刊投稿,成舍我就此搬到“卖文公司”在法租界南阳路租下的一所小房子里,算是有了安身之所。当时他还只有十八岁,已能够写诗词、论文、小品文等各种体裁的文章,并与陈独秀主办的《新青年》通信,也有若干稿件发表。在一起以卖文为生的还有刘半农、向恺然(平江不肖生) 、章石屏等,成舍我虽是这个圈子里的后辈,而最初向《新青年》介绍刘半农的译诗并得到陈独秀、胡适的称赞,却是这个“小[6]老弟”呢。

这一年,随着袁世凯病亡,讨袁运动结束,报纸上的评论又清冷起来,成舍我的兴趣渐渐转移到文学方面,尤喜吟诗填词。萧条的行囊里,只有几件单薄衣衫,但一部《白香词谱》却随身携带,到哪里也不肯舍去。据时人回忆,当时成舍我和刘半农住在一起,生活十分贫困,每天啃烧饼度日,“没有桌子,睡在楼板上,仰面写文章。有时瞌睡得要命,就洒些花露水在手巾上,捂住鼻子,用来兴奋刺激”。在《民国日报》时,“由于他不会说上海话,显得土气,就拼命练习,夜里说梦话都在学”。总编辑叶楚伧以散居在上海小东门外、冒充苏州籍的外地娼妓比附,作诗嘲弄他,其中有两句是“夜半忽闻作吴语,[7]小东门外是前身”。但是在这里,他积累了众多人脉,不仅与《新申报》副刊编辑王钝根等发起组织“上海记者俱乐部”,还参加了柳亚子组织的“南社”,与沪上文化界的名人时相唱和,后来成为名作家的张恨水、此时名叫张天培的,这时候还是一个唱文明戏的演员,因为投稿关系,与成舍我交上了朋友,两人聚首唱和,往往通宵达旦。混迹于文坛老将新秀中,成舍我在学问和人生经验等方面,自然是日有所获,突飞猛进。

但他毕竟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以年轻气盛,不知深浅地卷入了南社的内部之争。他先后三次参加过南社的“雅集”活动,同样是个积极分子。1917年春天,南社主持人柳亚子与社员朱鸳雏因唐宋诗地位问题“诗见”不合,继而发生争执,柳亚子写了一个把朱鸳雏开除出社的启事,送往《民国日报》刊登,成舍我得知后,力阻见报,但主编叶楚伧还是给照登了出来。成舍我为此打抱不平,遂被柳亚子连带开除出社,加上对叶楚伧偏袒柳亚子不满,乃从《民国日报》愤而辞职,并典当了衣物,花钱在《申报》上刊登广告,披露南社论诗纷争,并指责柳亚子狂妄欺人,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他后来立志独立创办报馆,不肯依附于人,也与这一段经历有着很大的关系。

任《益世报》主笔惹大祸

丢了饭碗,却扬了名声的成舍我,在上海站不住脚,便动了去投考北京大学的念头。作出这一选择,是因为李大钊在这年夏天来沪时,曾对他面加鼓励,认为如有机会,仍应进入正规学校深造,以求来日发展;不久,北京大学聘陈独秀为文学院院长,李大钊为图书馆馆长,这更增加了成舍我前往求学的信心。他托请刘半农给陈独秀、李大钊带口信,表达自己投考北大、以半工半读完成学业的愿望,很快获得两人函复,表示愿意提供生计等方面的帮助。但是北京之行,绌于川资,成舍我计无所出,翻译了三篇西洋短篇小说,投到胡政之主编的《大共和日报》,得到稿酬一百元,才于1918年初独自乘轮北上,这年他二十一岁。

到北京后,陈独秀、李大钊对他多有帮助,陈安排他在北大学生第六宿舍暂住,入国文系旁听,李很快又在《益世报》替他找到差使,得以安顿下来。但投考北大一事,却经历了一番曲折,“抵京后,拟入北京大学深造,由于无中学毕业文凭,不能骤升大学,辗转思量,立草万言书,致书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孑民),自述好学之殷,请校长予以通融办法,俾得有所成就。蔡元培收信后,觉其文笔通畅,言[8]之有理,怜其情况,准以同等学力资格报考旁听生”。和他一起考取北大预科国文门旁听生的,还有后来成为著名编辑的孙伏园。具体情形是这样的:

我是民国七年一月去北京的,目的是入北京大学读书,但要等到暑假才能考学,所以就请李大钊介绍到《益世报》工作,我一进《益世报》就做总编辑,写社论、编副刊、看大样,都是我一个人;暑假到了,我以同等学历的资格,考取北大做旁听生。按照规定,旁听生的成绩如在第一学年平均到八十分以上时,就改为正式生。但这一年都不缺课的话,可以加三分。我为了争取“全勤”加分,每天都不敢缺课。但报馆的工作等看过大样之后,一定要到凌晨4点钟,而报馆离学校很远,每天早晨都是打个盹,就去学校上课,太累了身体实在吃不消。一学期过去了,成绩考得还不错,看情形升“正式生”是没问题了,所以向杜社长说明工作太累,请准辞掉总编辑的职务,改为主笔名义,除写社论外,还跑新闻,薪水照旧。一切先得杜的谅解,就这样决定了。之后,他请了潘云超做总编辑。《益世报》创办于1915年,主持人是法国天主教天津教区神甫雷鸣远,内容上除了传播教义、刊登各地新闻外,对西方新思潮也多加鼓吹,发行两年后又在北京城南开了分馆,虽然也是日出对开一大张,但内容和声望远不及天津主报。从请一个穷学生来做总编辑这一点,可见报馆的窘困,成舍我在这里仅求温饱而已。

关于《益世报》京馆的情形,张恨水曾回忆说:“《益世报》当时在新华街南口,除了总编辑成舍我外,有吴范寰、盛世弼、管窥天和我几个编辑,还有两个校对。另有主笔一人,每天做一篇社论。社址有三进房屋,前面一排是营业所,有两个人收广告管财务。中进是排字房,有二十几位工人,还有两架平板机和一架小机器,两侧是堆纸的屋子。经理室、编辑部、厨房全在后进。新闻和副刊全在这里编。要说是每天出两大张报,这点房子真不算多……当时其它的报,往往是租一所小小的房子,门口挂一个木牌,就算报社了,报纸大半是找[9]印刷所代印的。”成舍我不久自办的报纸,恰恰就是后面一种。

当时政局动荡不安,北京城成了军阀争权斗胜的舞台,报饭并不好吃。社长杜竹玄,北京通州人,是个好好先生,知道成舍我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所以平日对言论和新闻严加把关,惟恐得罪了哪路军阀。成舍我改任主笔后,请来了京师公立第四中学校的国文老师潘云超兼任总编辑,因为潘对新文化了解较多,思想开明,每遇社论言辞过于激烈时,杜社长也必加删改,以求相安无事。就这样,仍有一次,因转载上海《新闻报》“山东第五师全体士兵敬告全国同胞电”,京师警察厅以“煽动军队,鼓荡风潮”罪名,下令《益世报》罚停刊三日。山东军人通电,内容是“痛外交失败”,虽为军阀政府所忌,还不至于大动干戈;很快,在1919年五四运动中,因为成舍我的一篇攻击军阀、支持学生运动的评论,《益世报》又让人刮目相看了。成舍我叙述事情经过:

我是住在北大的学生宿舍里,“五四”事件发生后,我到报馆来问“社论”写什么。结果恰巧杜回家去了,不在报馆,代理他的人就说:“老板不在,你就随便写吧。”我就想了“安福与强盗”的这个题目。本来杜社长很谨慎,我写社论他都亲自看过的,他认为言论过于激烈的地方,就删改几个字,这次他将好不在报馆,没想到这篇文章就惹了“大乱子”。文章发表的当天警察就来了,查封报馆抓走了总编辑……《益世报》的后台是洋人,报纸又是在国外注册的,北洋政府对其无可如何,最后只好追查文责,将总编辑潘云超拘捕后,转交地检厅判刑一年,以警效尤。成舍我惹祸的这篇文章究竟写了些什么?兹引全文如下:

北京城里,强盗的窟宅非常的多,这几年来,又发生了一个最大的窟宅,弄得兵戈忧攘,鸡犬不宁,诸君知道这个窟宅在哪里呢?就[10]是太平湖的安福俱乐部。 安福俱乐部成立以来,试问他们替人民安了什么,福了什么,他们所做所为,那一件不是鬼鬼祟祟祸国殃民的勾当,他们眼中只有金钱,只有饭碗,只要自己那一窝子有金钱、有饭碗,他们便不问国亡也好,种灭也好,这种行动,简直是强盗的行动,所以我说他是强盗窟宅。 他们得意的时候,便是我们痛哭的时候,我想他们若是到了生平最大得意的时候,那么便是我们宣告死刑的时候了,我现在且把他们得意的事情写出请大家看看。 军事协约成功,他们有了参战借款,每个人都分了若干卖国钱,这是他们第一件得意事,新国会成功造就了几百个饭碗,他们可以帮着政府为所欲为,这是他们第二件得意事,现在他们又有了两件得意的事:(一)就是南北合约快要决裂,他们在那里拼命运动,从前眼巴巴的在那里盼望决裂。如今快达目的了,从此南北还是打仗,他们还是可以多吃饭抢钱卖国;(二)就是这一次学生爱国运动,政府不但不能发现半点儿天良,也去爱下国子,却反把一班有名望的志士一网打尽,他们安福部都趁着这个机会,要去把那从前没有插入的地方去极力钻迎占据,你看这几天外间所盛传的什么教育总长哩!大学校长哩!他们安福不都在那里打主意,想把这两把交椅抢夺过来,做成他们完全的强盗政治。 我可怜的国民呀!安福部最大得意的时候快要到了,我们便听他得意么,我们若果不叫他得意,我们便应该大家起来,扫除这极大的强盗窟宅,我们就有了光明同幸福,若是大家放弃扫除的责任,[11]叫他们大肆活动。那么,恐怕我们宣告死刑的日子就在目前了。

然而,这件事的结果,说《益世报》因祸得福,也未尝不可。报馆被封的消息传开,等于在报贩和读者中作了个广告,复刊后一段时间,报纸由日销几千份,一度增长到两万份。杜竹玄为销数暴涨而喜笑颜开,不但未对成舍我有所责难,反而请他代行总编辑职务,直至潘云超刑满出狱为止。

成舍我躲过这一劫,同年9月又升读北大国文系,成为正式生,学业算是有了着落。他求学的道路颇为不易,一年前校长蔡元培准以同等学力资格报考旁听生,考试结果,他居然名列前茅,但这又是以忍受艰困生活为代价而得来的。在北大旁听的一年多里,他两手空空,“东斋吃饭,西斋洗脸”,人们形容他过的是“逐水草而居”的日子,所有物品,只有一件小行李和一只小箱子,在北京的寒冷冬季里,常常因衣服单薄而出不了门,在宿舍里发些社会无情、人间不公之类的牢骚。岂不料再过些年头,他做了报馆老板,成了这样一个人——“对任何人极少有好评,对从业人员,无论其为亲友抑为同学,一律[12]要求极严而待遇其苛”,他又做如何感想呢?

艰苦的大学生活,仿佛总是熬不出头,成舍我也真有毅力,咬着牙也要挣得一张大学文凭,因为他知道,这是今后出人头地的资本。他同时在《益世报》兼职,既写文章又编新闻,月薪只有五十元,而且常有拖欠,不得已向账房商借,也屡遭白眼,或是答应借几元,还把假银元掺在里面,他为此常在背后骂社长杜竹玄是“万恶的资本家”。到1921年大学毕业后,因为杜竹玄频繁删改他撰写的言论,以迁就各路军阀,两人经常发生争吵,为此,成舍我还跳槽到北京师范学校做过国文教员,又在李次山所办的北京联合通讯社干过一段记者,为了谋生,还是得吃《益世报》的“回头草”。正是因了这些挫折,他立志要自己办一份报,“第一是要说自己想说的话;第二是要说社会大众想说的话”,他也想要尝尝做资本家的味道,最重要的,他是懂得要“话语权”的。

但是办报需要资本,钱从哪来?成舍我对此早已有所准备,他经常去议员俱乐部采访,有意识地结交了不少权贵人物,并很会运用这些关系,具体的做法是通过他们为自己谋得一些拿干薪的兼差,“如由众议院议长吴景濂介绍任众议院一等秘书,月薪二百元大洋;通过教育总长彭允彝的关系当上教育部秘书;经财政总长王正廷推荐担任[13]华威银行监理”,可见收入是不少的。通过兼差所得,成舍我挖到了创业的“第一桶金”,不过他无心走仕途,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刚有些变化,就决定独立办报,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两百元创办《世界晚报》

1924年4月,成舍我辞去《益世报》职务,用该报一次付给的薪水大洋二百元,创办了《世界晚报》,报馆就设在西单牌楼手帕胡同他的住宅内,打出的也是纯民营报纸的旗号。创办初期,除了聘请安徽籍众议院议员陈策做名义上的经理兼发行人,报社仅有三个采编人员,成舍我集社长、主笔和外勤记者于一身,因为晚报完全靠当天的特别消息撑门面,所以外勤记者是最重要的任务;其它两人,一是总编辑龚德柏,湖南人,曾在日本第一高等学校留学,擅长写外交新闻,编报之外,专以东交民巷内的各国使馆为采访对象;一是副刊“夜光”主编张恨水,此前张在上海唱过一段“文明戏”,因爱好写作,常以梨园琐事为题材向《民国日报》投稿,与时在该报打工的成舍我相识;不久来北京,在《益世报》任校对、记者,又顺理成章被揽入《世界晚报》,他的成名作《春明外史》就是在这时候开始在“夜光”上连载的。《世界晚报》创刊之初,论设备,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两百元开办费,一半付了房租,在租住的房子里摆两张办公桌、两只椅子,另外添置了一些笔墨糨糊,再往大门口挂一幅“世界晚报”的招牌,就算开张了。成舍我敢于赤手空拳办报,信心何在?王新命在所著《新闻圈里四十年》里回忆,《世界晚报》创刊前夕,他恰好来京访友,成舍我试图拉他入伙时,说过这样一番话:“现在办一张有当日新闻的晚报,是相当出色的。因为北京的日报虽多,晚报却只有《北京晚报》一家,这《北京晚报》上的新闻,却几乎全是隔日早报上剪下来的,决不采用隔日旧闻的《世界晚报》出版之后,便一定有其光明的[14]前途。”可见成舍我对当年《世界晚报》的市场定位是很准确的,非大智大勇者不及此也。

但那“光明的前途”,此时还是个泡影。当王新命问起两百块银元开办费如何用法时,成舍我一五一十道来,原来,一个日出四开一张的报馆,在创刊的前一天,却连买白报纸的钱还计无所出呢。王新命闻此,讥他是“叫花子过日子”,表示恕不奉陪。成舍我后来这样说:

二百元的开办费用光了。譬如说预定创刊的日期就是明天,但今天此时,却还连买纸的钱都没有。 那时,购买印报用的纸张,不仅不能像现在报馆,几十几百吨的整批购进,而是向纸行多则三五令,少则一两令零星购买。送纸的工人,将纸背在肩上,走进大门,先将纸款拿到手,才肯把肩上的纸卸下,如果你说一句待明天来取钱,他连头也不回,就背着纸走了。

这年4月16日,《世界晚报》创刊号出版,公布了四条办报宗旨:言论公正,不畏强暴,不受津贴,消息灵确。这些都是针对当时的办报环境和条件,有感而发的。北洋军阀时代,报馆要想保持地位独立,态度不偏不倚,哪里容易。尤其在政治中心的北京,民国成立以来就是军阀横行的天下,除了《晨报》、《顺天时报》和《益世报》因后台强硬,稍有自主说话的底气,多数报馆维持生存的手段,无外乎领取政府津贴,接受党派赞助,或投靠某系军阀,否则就难以立足。成舍我既无背景又没后台,对一言不慎便会被封门、被抓人的危险,不是不了解,那么,他敢于自办报馆,有什么独造之秘、不传之学呢?

成舍我既不愿意依附军阀、领受补贴,又要说自己想说的话,并且在社会上站住脚,他只有在“消息灵确”上大做文章了。以战争消息为例,此时军阀纷争,烽烟四起,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人们关心的最大新闻,便是军阀在混战中的此消彼长,对于自身生活的影响。但一般报纸,因为拿了别人津贴,又怕开罪某一方,对打仗的消息一是尽量免登,二是多为东家袒护说话,久而久之便失信于读者。《世界晚报》看准这个空隙,格外关注战事新闻,加上后来跑外勤的记者龚德柏是留日学生,每天都到东交民巷坐探消息,尤其靠他的日语熟练,为人诚信,终于打破各使馆都不愿接待记者的惯例,成了日本公使馆的座上客。

据龚德柏回忆,当时日本在中国各重要商埠都设有领事,每日必向公使馆报告地方上所发生的各种事件,龚德柏则以所得消息加上自己的推测,编成新闻,当然是重要消息。“这等于《世界晚报》,在中[15]国各大商埠都有特派员一样”,这样不仅避免了像别的晚报一样“炒冷饭”,剪抄大报上前一两日的消息,还争取当日发生的新闻在下午见报,在速度上胜过日报一筹,《世界晚报》的特色由此形成。独家消息,抢先见报,成氏秘诀之一也。

创业的第一年,成舍我白手起家,采访、编辑、校对,事事都要亲自动手。据时人回忆,当时他身上穿的,夏天是一件蓝布长衫,冬天是一袭挡不住寒风的棉袍。报纸在一家印刷厂代印,有段时间他索性住在机器房外一间小屋里,既是编辑部,也是他的卧室,几张椅子拼起来就是床,几个烧饼也能将就过一天。每天看完大样,报纸付印,机器轰轰震动,他竟能在“床”上酣然睡去,因机器老旧,常出故障,只要声音一停,他马上惊醒,可见他办报何等投入。如此惨淡经营,创刊半年多,销数虽只有两三千份,但他以个人之力,创造出如此“高效率、低成本”的案例,也足以让同业自叹弗如了。此乃成氏秘诀之二也。

为了打开报纸销路,成舍我可以说是煞费苦心,想出种种“点子”,要把《世界晚报》挤进市场。“如他经常携带一捆当天的晚报,与一名伙计到城南游艺园一带去叫卖,有时他自己也混在人丛中争购自己的晚报,以吸引购者,同时也注意了解读者的意见。他还想出采用打笔墨官司的办法来引发读者的兴味,如他以《北京晚报》为对象,抨击了该报有些新闻失实,有些新闻纯系造谣,并揭露了该报与某派某系有内部关系,等等。对方不免照样反击,于是形成了对峙开骂的热闹场面。……他还有意识地找一些权贵,如段祺瑞的儿子段宏业以及教育总长章士钊等加以攻击,一则可以哗众取宠、排挤对手,博得敢言之美名,一则引起权势者干涉后,亦可借此提高晚报的声[16]望”。这些“点子”虽嫌寒酸,壮士不为,但的确能够刺激报纸的销路。此乃成氏秘诀之三也。《世界晚报》创刊时,占据民国总统宝座的是直系军阀曹锟,而山海关以外,奉系军阀张作霖则陈兵数万,随时想突入关内,做北京的主人,两路军阀之间常爆发冲突。到1924年秋天,零星的战斗终于酿成第二次“直奉大战”,北宁铁路沿线燃起了熊熊烽火。为防堵奉军进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曹锟任命吴佩孚为“讨逆军总司令”,赶往山海关前线督师,吴佩孚满脑子封建思想,十分迷信“逢凶化吉”之类的说法,特地从开封调来他手下一个名叫“张福来”的大将,充前敌总指挥,以求首战开捷。这场战争,对于各报来说当然是争相刊载的重要消息,《世界晚报》也不例外,然而成舍我没料到,在编校过程中因为一个错字,酿成了大祸:《世界晚报》得到消息,当时就发头条新闻,标题是“前敌总指挥张福来今早出发……”。当天中午外交部举行记者会,并邀宴记者午餐。但中午是晚报最忙的时刻,因在下午两点多,报纸就得印出来,此时稿子虽已排好了,但我还不能看大样,龚德柏在旁说:“外交部开会的时间快到了,可能有重要报告,你赶快去开会,今天的大样由我来看,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你要当心啊!不可错字。”

这天成舍我在外交部参加午宴结束后,在坐人力车回报馆的路上,看见报贩们已沿街叫卖《世界晚报》,于是买了一份在车上看,不料第一眼就发现,头条新闻的大字标题“前敌总司令张福来今早出发”中,“福”字竟误植为“祸”字!赶回报馆时,见龚德柏正在办公室埋头阅稿,神情自如,浑然不觉祸之将至。当成舍我把那个错字指给他看时,他“吓得呆若木鸡,久久不能自语”。成舍我当机立断,吩咐龚德柏收拾一下重要物品,两个人赶紧雇车驰往东交民巷,躲到六国饭店里,才喘了口粗气。

天将晚时,他们得到消息,在他们离开不久,报馆就被宪兵与警察包围,由于没有抓到当事人,警方已将大门贴上封条,下一步如何,[17]尚未可知。

接下来的故事又一次演义了“因祸得福”之说。正当成、龚二人在六国饭店里,为报馆的命运、也为付不出每天好几块大洋的房费而惴惴不安时,北京政局瞬息而变,直系第三军总司令冯玉祥趁直、奉两军在石门寨、山海关等地激战,临阵倒戈,回师发动北京政变,软禁总统曹锟,驱逐清逊帝溥仪出宫,改所部为中华民国国民军,并电邀孙中山赴京共商国是。经此一变,成、龚的困局顷刻得解,《世界晚报》仅停了五天,经当局批准又复刊了。复刊的10 月23日当天,报纸销路大增,从原来的两三千份一跃到了上万份,成舍我的名字也因此大噪,成了街谈巷议的话题,这岂是他当初能够想到的呢。如此说来,触犯禁忌、因祸得福,也算得上成氏秘诀之四了。

当《世界晚报》在北京打开局面后,成舍我忽发奇想,要再办一个日报,来与京城的其它报纸竞争。他才高志大,不甘寂寞且喜欢特立独行,这也是一例。这份新报于1925年2月10日创刊,名为《世界日报》,馆址设在北京西城石驸马大街的一所租来的房子里。办报的资本,是依靠财政总长贺得霖从东陆银行贷出的三千元,及其后陆续提供的现金,总计约四千元的资金,付了房租,购置了印刷设备。编辑班子仍是《世界晚报》的一套,只是在《世界日报》出版后一个月,总编辑龚德柏因与成舍我发生矛盾,辞职离开,创办《大同晚报》去了。成舍我敢于迈出这一步,是因为晚报已创造了声势,而且开始赚钱,由此具备了新事业可达成功的基础。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在借助品牌优势,实现新产品的开发升级,形成产业链。这可视作成氏秘诀之五。

这时的成舍我,在其它方面,也非一年前徒手创业时可比了:

当时,晚报虽已赚了一些钱,但要马上增办一份日报,力量还差得远。不过,这时候可以用报社的名义,向银行贷款。 《世界日报》创刊未久,《世界日报》营业上虽有些盈余,但赔补日报还嫌不够;我那时负债累累,没有存款,只有当票……

成舍我置办的第一个家产,是两部平印对开印刷机,虽然一部机器每小时出报仅一千张,但总算是自己的家当。《世界晚报》创刊后,由于没有自己的印刷所,一直委托印刷厂代印,颇多滞碍,如果拖欠印费,工头马上就不准排稿;有时向厂方交涉,工人还会躺在地上叫肚子饿,常常耽误出报。《世界日报》是一份大型报,日出两大张,因而又增添人手,在组织方面设立了正式的编辑部和经理部,以利于分别开展业务。同年10月,成舍我又把《世界日报》第五版“画报”独立出来,出版了《世界画报》,他的“世界报系”由此初具规模。套用现代营销理论,他的这一招便是通过研究市场,细分客户,把产品做到了极致。《世界日报》出刊后,成舍我全力以赴,事必躬亲,以期有所大成。对日报而言,社论和政治新闻十分重要,但也有风险,稍有不慎就会得罪权贵,引来封门抓人之祸,自不待说;对政治新闻的获取及处理手段,也需与政要人物建立良好关系,才能熟练地运用把握。在这方面,成舍我也颇有心得:

那时候在北京做新闻记者,重要消息,都是从“鸦片盘子”边儿听来的。因为每一军阀、政要,都有抽鸦片烟的习惯,因为那时候吸“鸦片烟”,就等于在抽香烟一样,在北方上层社会人家,亲友间相互过往时,到哪家都是倒在炕上一面吸鸦片烟,一面聊天,尤其官宦人家莫不如此。所以,你要想采访到“独家新闻”,你就必须先和那些军阀、政要交朋友,甚至上层社会人士,都要交朋友,而且随时都可以登门拜访,不过,最重要的是如何使对方能够相信你,有些事他虽然说了,可是他说不能发表时,你就得绝对保密,遵守信用……这样,时间久了,大家都相信你,当然就可以得到“独家新闻”了。

别看成舍我一副敢打敢冲的架势,其实他心机细密,颇懂得审时度势,对当时的社会政治有着很深的研究和认识,能够放出“不畏强暴”的狠话,也并非吹牛或头脑发昏,所倚仗的一是北洋政府标榜的新闻自由所提供的部分制度保障,二是此时他已在社会各界积累了广泛的人脉,有这两样东西垫底,能应付不少的麻烦。同时《世界日报》确定社论主题,报道政治新闻,都有一定的准则,那就是胆大而心细,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譬如说,对于社会的丑陋面、腐败现象尽管揭露,只要事实存在,就照样刊登,不怕得罪衙门甚至打官司;但是如果涉及到具体的人,特别是军阀、权贵之类,则左右考量,慎之又慎,尽量避其锋芒,以免引火烧身。小心从事,处处顾忌,是谓成氏秘诀之六。

尽管成舍我对政治作如履薄冰之状,但毕竟生逢乱世,新闻记者在当时是风险很高的职业,在军阀混战的年代,风云变幻,政局动荡,谁能做到总是游刃有余?“不畏强暴”的报训很快又引祸上门了。“成舍我氏已被处决”

转眼间到了1926年夏天,直奉大战结束后,北京政坛因换了新主人,正在动荡不止。此时冯玉祥在奉军的压迫下,败走西北,张作霖、张宗昌拥戴段祺瑞为临时执政,组成了新的北洋政府,继续实行军阀统治。直鲁联军总司令张宗昌率部入京,成了北京城的太上皇。直奉战争以来,北京各报对凶狠残暴的张宗昌向无好感,多所攻击嘲讽,张怀恨在心,早就扬言报复,进京后先于4月25日以“勾结苏俄”罪名逮捕《京报》社长邵飘萍,次日凌晨在天桥刑场枪毙。8月6日深夜,又因为《社会日报》登载揭露张宗昌的心腹潘复丑闻的《官僚之运气》一文,抓捕社长林白水,同样不经审判,随即枪决。“萍水相逢百日间”,就是时人对这两起惨案的沉痛比拟。在林白水被杀的第二天,8月7日凌晨3时,宪兵司令部奉张宗昌令,又从《世界日报》抓走了成舍我,当时,他刚刚看完报纸大样,上床准备睡觉。成舍我后来谈道,当自己的住所“来了一屋子枪兵”,并传令“宪兵司令部王司令(琦)请你谈话”时,“我知道‘大事不好’,只得跟着走”。

成舍我被抓时,宣布有三大罪状:恶毒反奉;和冯玉祥有密切勾结;替国民党广为宣传,最近还接受广州方面十万大洋之宣传费等。前两项罪名当属捕风捉影,是“欲加之罪”;对于后一项,成舍我后来解释说:“我虽然热烈拥护国民党,却从没要过国民党分文资助。[18]十万元当然绝无其事。”他被捕的消息传开后,以当时的情形,人们相信,他的命运肯定与邵飘萍、林白水一样,以至于他的一些好友当天就等在天桥刑场附近,准备与他作最后的道别;路透社驻京记者更已发出了“成舍我氏已被处决”的电讯,成在各地的朋友,还有人打唁电慰问他的家属。但是成舍我命大,他到鬼门关转了一圈,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原来,在成舍我被捕当夜,夫人杨璠便找到他的拜把兄弟孙景阳,由孙带着去见其父亲、前国务总理孙宝琦(字慕韩),杨璠跪在孙宝琦面前,请求设法营救。孙与张宗昌是旧交,见事态严重,天一亮就赶到石老娘胡同张公馆,一一解释驳正所列成舍我罪名,商请缓颊行事,张以孙宝琦为北方政界元老的身份,应允考虑,答应绝不重办,保成舍我一条命。孙辞出后,嘱咐《世界日报》同人及成舍我夫人,立即搜集一些证明材料,由他附信送给张宗昌过目。张于当晚复信说:“本应立予枪决,此承尊嘱,已改处无期徒刑”——这仅仅是给孙宝琦一个面子而已。孙情急之下,再次往张公馆说项,认为如无成舍我接受国民党宣传费的确凿证据,就应该立即放人。张见此情形,料定孙宝琦与成舍我关系非常,再加上几天来,不断有名流人物或登门或写信为成求情,于是答应对判刑一事,再加考虑。成舍我回忆当时情形说:

第四天下午,一位副官来叫我,说王司令(王琦)等我说话,这个王司令是张宗昌亲信,在张宗昌的极盛期间,他真算红得发紫,无恶不作。当我进到他办公室时,竟出我意料,他一变其骄横凶恶的态度,很客气的向我说:这次很对不住,委屈了你好几天,现在督办(张宗昌)已有命令,叫我将你送交孙慕老,你现在就可以走了。说完,他就派一名副官,让我回屋收拾随身杂物,陪我乘车,到永康胡同,孙正在借来避暑的一个私人花园。副官拿出一张大卡片,上面写着:“兹送上成舍我一名,请查收。”孙也写了一张回片:“兹收到成舍我一名,谢谢。”副官交代完毕,我十分感激,叩谢了孙慕老,于是我回到《世界日报》,结束了四天以来的我毕生未有的一幕惊险怪剧。

由这些令人爆笑的卡片可见,张宗昌与孙宝琦个人关系极相契,且都是富有幽默感的人,但是,玩弄一条人命于股掌之间,仍不免让成舍我心惊肉跳。在这之前,《世界日报》曾详细披露过邵飘萍遇难经过,林白水案发生当天,成舍我根据外勤记者所采访的素材,已将林的被杀害情形,“以第一条大字标题,加黑边,刊登在下午出版的《世界晚报》上”,因而,当他被捕后,从前两位报人的遭遇,不难推测自己的命运。而命运戏人,成舍我被抓情景及在宪兵司令部的经历,竟与邵、林二人完全一样,只是最后一幕“柳暗花明”而已。成舍我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没有像邵飘萍、林白水一样当晚即执行枪决,是因为那天晚上张宗昌新讨了第十个姨太太,宪兵司令王琦在抓[19]人以后不敢扫张大帅的兴,才使孙宝琦得隙营救。

成舍我得开释后,或许是出于张宗昌方面的压力,或许是他本人想再过一把出名的“瘾”,即于8月12日《世界晚报》要闻栏刊登《成舍我释放之经过》一文,向读者报告事件原委。由于事情经过曲折敏感,文章尽管采用客观记实笔法,态度也不卑不亢,仍语多隐讳,不能尽言:

本报及《世界晚报》社长成舍我于本月七日上午三时,被宪兵司令部,奉张督办宗昌命,拘传质讯。经各方面竭力营救,及张督办王宪兵司令曲予矜全,已于前晚七时安全返寓,兹略记其释放经过如左。 成七日上午被捕后,即由宪兵司令部以军用大汽车押送至帽儿胡同,当经留置该司令部副官室,颇承优待,饮食起居,亦极自由。司令王琦、副官长张英武、秘书长陈什朋、秘书李介圭等,对成皆表示善意,是日各方知好闻讯,即纷赴司令部探问。孙前总理宝琦于成到司令部之后二小时,即有亲笔函,分致张王两氏,请予保释。八日下午,张复孙函谓成罪情重大,本应枪毙,既承尊嘱,可改处徒刑。孙接函后,复于九日傍晚,亲至石老娘胡同访张,面为解释,谓成及所办两报,平日持论,尚属公正,既蒙从宽免死,可否即请更进一步予以释放。张乃请孙将最近十日内之世界日晚报检送核阅,再行酌办,如果无妨害军事之纪载,则宽释亦无不可。当夜孙即将报如言检送,当成被捕后,与孙同时为成营救者,如李征五、潘复、杨度、薛大可、刘永谦等,均奔走甚力,成之同学朱光沐、刘子任等,复环请张军长学良,代为缓颊。张即以电话向张督极力劝解。十日上午,宪兵司令王琦即上一呈文于张,谓成平日言论尚无十分不妥之处,可否即予开释?伏乞钧裁,呈上后,张即于下午五时批令如下: 呈悉,世界日报成舍我,既属情有可原,着应开释,并派人送往孙总理宅可也。此令。 上令于下午六时送到司令部,即由王司令延成进见,略谈片刻后,王即派秘书韩某乘汽车送成至孙宅,成即由孙宅回寓,遂完全恢复自由矣。

读者若问,孙宝琦以一政界元老,缘何要为一个位卑言轻的年青报人求情?说来话长。孙是浙江杭州人,在前清做过督抚,武昌起义时在山东任地方官,响应独立,旋任都督,民国成立后历任外交总长、审计局长等,1924年1月曹锟上台执政时,孙年已六旬,仍受邀出任国务总理并组阁,因大力提倡“奉行宪法”、“和平统一”等施政纲领,很快得罪于曹锟,同时与财政总长王克敏大闹意见,上任不久遭到多方掣肘与排斥,反对派还收买一些报馆主笔写文章群起而攻,指责他年老昏聩、神智不清,等等,闹得沸沸扬扬。孙在位仅半年时间,当年7月就称病辞职,从此不问政事。当各报围攻孙宝琦时,成舍我认为有失言论公正,常在《世界晚报》上著文“打抱不平”,还让张恨水在副刊“夜光”里写了不少机智俏皮的打油诗,专门讽刺孙的对头王克敏,一时流传很广。可见,在北洋军阀时代,一段时期里,舆论的独立并非一句空话,报人手里还是握有一定“话语权”的。

后来,孙宝琦感于《世界晚报》的“公道”,曾让他的儿子上门拜访成舍我,表示感谢。成舍我还记得当时情形:

我们办报的原则,就是要说读者想说的话,对孙宝琦被围攻的这件事来说,当时北京城的老百姓都很同情他,认为各报对孙的谩骂是“不公道”的,所以我们《世界晚报》,完全站在客观的立场,作百分之百的同情与支持。 有一天,孙宝琦的大儿子孙景阳突然来看我,对我们如何主持公道,如何替他父亲说话等,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他临走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两百块大洋的支票,说:“端午节到了,这是家父一点小意思。”我说:“你这是做什么?我支持孙总理完全是基于道义的,要收你这两百块钱,不是就失掉我的原意了吗?何况我一向不要人家的钱,假如我向王克敏要钱,一定会比你这两百块钱多十倍、百倍;这实在不可以,请你赶快收起来。”他看我很坚决,就把支票拿回去了。 之后,他给我写封信来,除了说他父亲感谢之外,又说像我这种人很少,想和我做一个换谱的朋友,所谓“义结金兰”,我说这倒很好,做个好朋友么,不过,后来也没有正式换帖。

事情至此,告一段落,但还有一段后话。当1928年北伐军进占北京后,军阀势力土崩瓦解,张宗昌先是逃亡日本,后又被张学良召回京城,寓居铁狮子胡同,虽然生活依旧豪奢,但已手无寸铁,常独自到城内公园散心。成舍我当时也有个习惯,每天“一俟《世界晚报》出版,总多半赶到中山公园,步行一周,并在来今雨轩作短时间的休息”。有一天,两人在公园里遇上了。成舍我提起前事,张宗昌依然记得,并说了“那次真对不起,以后请你多帮忙”之类的话,大家“狂笑”了一阵,在笑声中告辞了。成舍我自称,这一次的笑是其[20]“生命史上出自心坎最真诚和永不会忘记之一笑”,何以至此?因为事过境迁,当年不可一世的张宗昌已是失意下野的政客,而成舍我仍在自由自在地经营自己手创的报纸,两相比较,他的得意忘形也并不过分了。(未完待续)注释

[1]本文对成舍我办报生涯的叙述,以他的自述为主线,有一部分是成氏晚年接受新闻学者访问的口述实录,其中不少是他与台湾大学教授马之骕的谈话录音(见马之骕编著《新闻界三老兵——曾虚白、成舍我、马星野奋斗历程》,台北经世书局1986年),有一部分则出自他本人的文章、演讲、追记等,除同时代人的回忆文字及有关报道,余不一一赘注,特为说明。 [2]舍我:《先考行状》,载1931年9月4日《世界日报》。 [3]《先考行状》,同上。 [4]刘家林编《成舍我编年纪略》,载中国人民大学港澳台新闻研究所编:《报海生涯——成舍我百年诞辰纪念文集》,第278页,新华出版社,1998年。 [5]碞,参差不齐之岩石;民碞,意为民众中的不同见解。 [6]徐归田:《成舍我成功的条件》,载台北1979年5月26日出版《新闻天地》。 [7]张友鸾:《报人成舍我》,载《世界日报兴衰史》,第8页,重庆出版社,1982年。 [8]关国煊:《锲而不舍的新闻界老兵》,载《传记文学》(台湾)第五十八卷第五期,1991年5月。 [9]张恨水:《我的创作与生活》,载香港《明报月刊》1976年12月号,总第132期,第74页。 [10]安福俱乐部:皖系军阀首领段祺瑞任国务总理后,政客王揖唐、曾毓隽等人于1919年3月在北京宣武门内安福胡同梁式堂住宅发起成立的政客集团,下设干事部、评议会、政务研究会等机构,参议国家政务,收买议员政客,操纵议会选举,当年国会中,安福系成员多达三百三十余名,故被称之为“安福国会”。 [11]原文载《益世报》1919年5月23日。 [12]张常人:《成舍我创办〈立报〉的前前后后》,载文昊编《他们是怎样办报的》,第105页,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 [13]黄侯兴:《成舍我的三个“世界”》,载《报海生涯——成舍我百年诞辰纪念文集》,第72页。 [14]王新命:《新闻圈里四十年》,台北海天出版社,1957年9月出版,上、下册;转引自马之骕编着《新闻界三老兵——曾虚白、成舍我、马星野奋斗历程》,第152页,台湾经世书局,1986年。 [15]见《龚德柏回忆录》第七章《世界晚报时代》,台北龙文出版社,1989年版。 [16]黄侯兴:《成舍我的三个“世界”》, 见《报海生涯——成舍我百年诞辰纪念文集》,第72页。 [17]以上据马之骕编著《新闻界三老兵——曾虚白、成舍我、马星野奋斗历程》,第159页。与龚德柏的以下记述有出入:“这乱子已经闯得够大了,但没有即刻的反响……10月10日,吴佩孚赴山海关督师,我们把它摆头条地位。到将要上版的时候,警察厅来电话,不准登载吴帅赴山海关的消息。成舍我要另登别的消息,我说:旧已空白地位发行,并于空白处以二号字声明:‘此处系某项重要消息,因临上版时,奉警厅电谕,禁止登载,改排他项消息不及,故留空白于此。’这天的报纸发出后,满城风雨,《世界晚报》电话由5时左右至深夜,响个不止,都是问这项空白是什么?吴佩孚被刺吗?山海关崩溃了吗?于此证明空白之扰乱人心,较任何新闻为甚。报纸上留空白,后来叫‘开天窗’,似是我发明的。”以上见《龚德柏回忆录》第七章《世界晚报时代》,第117-118页。又据刘家林编《成舍我编年纪略》,“到10月18日晚,《世界晚报》终于被警察厅封闭”,见《报海生涯——成舍我百年诞辰纪念文集》,第290页。 [18]成舍我:《报学杂著》,台北中央文物供应社,1956年。 [19]敖智宁:《永远的年轻人》,载《大华晚报》1976年10月27日。 [20]敖智宁:《永远的年轻人》。

回眸

风义平生师友间

——清华四大导师的交谊

邵盈午

清华四大导师的关系问题,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学术话题。

如今,有关清华四大导师的关系,最为人们所熟知的,便是梁启超极力举荐陈寅恪的那段“学坛佳话”。

1925年春,刚应聘主持筹建国学研究院的吴宓和甫任国学院导师的梁启超先生,分别向清华学校校长曹云祥竭力推荐陈寅恪(其时,陈氏虽然被留德的中国学生誉为“我国最有希望的读书种子”,但在国内识其姓名者却极为有限;毕竟,以资格或者文凭品衡人才在当时已然成为一种社会风气)。于是便出现了下面的戏剧性对话: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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