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四千问(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四年来首部作品:“佛法能够解决你们的所有问题。”)(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09 05:2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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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严望佳,戚淑萍译

出版社: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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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万四千问(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四年来首部作品:“佛法能够解决你们的所有问题。”)

八万四千问(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四年来首部作品:“佛法能够解决你们的所有问题。”)试读:

前言

在我成长的年代,有关中国的现象神秘莫测,我从大人们那里听到各式各样的事。一方面,中国是个让人生畏的国度;但同时也是一个佛国,拥有一些最为重要的佛教圣地,一些伟大的帝王曾是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佛法护持者。我也是听着文殊师利菩萨在五台山化现的令人惊叹的、传奇而又浪漫的故事长大的。

多年以后,我有几次机会访问中国。尽管时间流逝,有关中国的悖论和矛盾给我带来的困惑却从未停止。一方面,据我有限的观察,今天中国的城市里,Prada专卖店好像比书店更多;但同时,我却在机场和火车站的畅销书柜台上看到关于精神性的、特别是佛教类的书籍,这使我觉得不可思议。在这个国家,有的年轻人卖肾去换iPhone;同样在这个国家,也有很多年轻聪明的大学毕业生能够瞬间抛弃世俗荣耀去追寻精神层面的真理。

对我而言,这恰好证实了佛陀说过的话——无论我们人类发明了多少办法来让事物变得更简单易行、功能强大、可测度、可称量,无论我们做什么,不确定性带来的焦虑感永远不会消失。事实上,我们在物质上越富有,我们的不安全感和不确定性就越强烈和凸显。

然而,和很多国家不同,中国有着追求更高真理的传统和习惯。中国孕育了一些地球上存在过的最伟大、最有智慧的人,如老子和庄子。我毫不怀疑,即便在这个物质主义的时代,在霓虹灯、摩天大楼、咖啡馆和百货商场之间,那些不安于眼前情景并想要超越这一切的中国人,会寻找一些更有意义的东西。

一如往昔,我感觉佛教将会在中国人的心智中扮演重要角色——无论是在理智层面、在迷信层面,还是在真实觉悟的层面。我自己作为一名佛教徒,最近去西安法门寺朝拜佛指舍利时,感到鼓舞并满心欢喜。在那里,人们对佛指舍利尊崇的程度和细致入微的保护,即使在佛陀的故乡菩提伽耶也是看不到的。

所以我感觉佛教会在中国驻留,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为什么不呢?如果我们所拥有的全都可量、可数、可见,那生命就没有什么意义可言了。能够拯救人类的是我们对其背后的奥密——最有力量却不可测度的心灵奥秘——的关心与好奇。而在中国道家和佛教的传统里,探索这种奥秘的传统可谓源远流长。

当我和中国朋友们吃饭或喝咖啡时,他们无论老少,都并不仅仅把我当成可以预测彩票中奖号码或香港赛马赢家的算命先生。通过他们探究心灵奥秘、了解不可知的事物的愿望,他们发起了很多我们之间的对话。

当今这个时代,当我们啜饮咖啡、茶或白兰地时,很少讨论诗歌、书籍和哲学,无论是古代的还是当代的。如果这样做,咖啡和白兰地都会变得更有格调。一位伦理学者可能认为,一边喝着白兰地、吸着雪茄烟,一边讨论佛法是不恰当的。但考虑到物质主义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时间又多么短暂,一个精神主义者也可能会这么想,即便我们只是在散落于各处的咖啡桌旁,零星而随意地聊上几句佛法,这也可能带来一些利益。

书中的问答是在咖啡馆里或足球比赛之间的时间产生的,并不是什么深奥或者能给人启发的内容。但是如果你碰巧读到它们——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殊胜的业,抑或你与佛法的因缘的联系仅限于这些问答的可怜水平上——你可能会因此产生好奇心,从而更加专注地去探寻那些物质主义世界所无法测度或预知的事物。

希望至少对一部分人而言,这本小书能发挥另外一种作用。和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样,中国在不断改变。伴随着新形式的信息技术的传播,讽刺的是,过量的信息供给却使很多年轻人似乎比从前更加疏离。全球数以百万计的人日益激烈地挣扎着,为了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给自己找一处容身之地——不仅指一份好工作,还包括找到一种办法来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谁。为了寻求身份认同,我们甚至听说数以千计的人去参与极端组织。因此,要指导人们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稳妥健全之地,有效信息就显得日益关键。希望书中的对话至少能够为一些满怀着热诚探索真理的人们开启大门。

接下来的部分是由于Tashi Colman, Xiang Ren, Amy Ang, Jun Xie, Pawo Choyning Dorji, Jennifer Qi以及Naboo的Jane Wang的勤奋与坚持而诞生的,他们不仅提出问题,还承担了誉写、翻译等工作。

认识佛教

佛教是获得解脱和自由之道。

1.为什么我在这里?我是怎么成为现在的我的?为什么我对某些人和事物有强烈的好恶,而对其他的人和事物却漠不关心?为什么我是中国人而不是阿拉伯人,为什么我选择出生在北京而不是摩洛哥?为什么我甚至有“心”?总之,佛教怎么解释,为什么事物是现在这个样子?

佛教认为,我们以这样的形态存在,事物以这样的形式呈现,是因为数以亿计的因和缘,每个因缘又有其自己数以亿计的因和缘。所以即便我们诞生在同样的家庭和环境中,也会有数以亿计不同的因和缘,使得一些人害怕蜘蛛,可把龙虾腿塞进嘴里时却没有任何不安;使得一些人看到鲜血就眩晕,却爱吃生鱼片。

但是有一个因我必须单独强调,那就是我们的心识。这是最大的一个因。如果没有心识,就不会有生命来体验其他因带来的负担与快乐。

2.仁波切,有些相信万能力量的人对佛教中因果与缘起的概念持怀疑态度,您对此有何看法?

对于相信存在一种万能力量的人而言,万能力量本身就是因缘[1]——虽然在究竟意义(胜义谛)上,那可能是他们相信的唯一的因缘。当然,在相对意义(世俗谛)上,我不认为他们的意思是,当煮蛋的时候,在煮蛋这件事中存在一个上帝或万能力量,如果他们真的认为是那样的话,他们只需要向上帝祈祷鸡蛋被煮熟就可以了,就不需要加水、点燃气,或者创造其他煮蛋的因和缘。

不管怎样,不同的人会信仰不同的对象,他们各有自己正当的理由。不同的人也会对其他人的信仰抱有怀疑,他们也有自己正当的理由。对于佛教徒来讲,相信万能力量是一切事物发生的因,这种观点是非常可疑的。佛教徒不愿意认为万能力量在背后操纵一切,因为佛教徒会想,如果万能力量有那样的能力,那么他一定也有慈悲。为什么他还让我们痛苦?他不是慈悲的吗?因为有能力,他应该解决所有的问题,而不应该坐视我们的痛苦。所以佛教徒更愿意相信,万能力量不是导致一切的终极的因,事物的出现与消失是由于无数的因和缘。

对一个佛教徒而言,万能力量的创造者是人自己的心识—— 就是前面我提到的这个心识。因为我们的心识相信万能的力量创造了我们,于是我们认为上帝存在。所以其实是我们创造了上帝,然后再把创造我们这件事归功于他。

3.没有宗教信仰或者崇尚物质主义的人也不相信佛教中因果和缘[2]起的概念,您对此有何看法?

没有宗教信仰或者崇尚物质主义的人并不是不相信因缘,只是他们对于因缘的理解有限,因而只相信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因缘。他们不能接受全部的因缘,那是小小的心识难以测度、想象不到,也够不着的。换句话说,他们或许能理解经历了家庭悲剧的儿童为什么长大后会变得抑郁,但他们不会去想这个人最初为何选择出生在那样的家庭。

再比如,父母送孩子去上最好的中学或大学,希望最后孩子能找份好工作。父母们相信自己已经尽一切可能来创造有利条件—— 有利的因缘,但很多时候,孩子依然没能找到好工作,或者第一天上班就被诊断出胰腺癌。父母或许会认为这很不公平,他们会痛苦,会怪罪他人,或许还会变得愤怒,尽管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愤怒。这说明他们忘掉了隐性的因和缘,那些因缘可能是在过去世中累积的。

所以,仅仅片面地而不是完整地理解因缘,使得人们陷入各种各样的希望与恐惧之中,并最终引向痛苦与悲伤。

我有个澳大利亚朋友,她是位坚定的女同性恋者,也是女权主义者,个性鲜明,思想活跃。有一次她来不丹看我,在那里我有位侍者,是个年轻羞涩的不丹男孩,他很少和别人交往,从来都不外向,当然不是讨女孩子喜欢的男生。那时候我旅行在外,回到不丹以后却找不到那位侍者,因为他和这位女同性恋者成了情侣。几个月之后,她甚至怀了他的孩子。渐渐地,她的发型、香水、穿着打扮等都从以前简练的男孩子气变得很女性化。

所以,我们无法知道什么样的因缘在等待着我们。有很多出人意料的事,就在生命的下个路口。对于墨守成规的心识来说,因缘是无法预测的。

4.可否请仁波切解释一下缘起性空,以及佛教中空性的概念?

不论你是否相信,完全彻底地理解因、缘和果就是对空性的理解。因为当你完全理解了因缘,就会认识到没有独立的、万能的、初始的因。

把三四根木棍立在一起,顶上放块木板,这时如果再在木板上放只杯子,突然间那就成了桌子。如果你坐在上面,它就成了椅子,而桌子突然不复存在,正像它突然出现一般。

所以桌子或者椅子都是暂时性组合在一起的,然而,除了这样暂时而转瞬即逝的聚合物之外,没有一个初始的桌子或椅子。

那些相信万能力量的人相信一切都依赖其他人控制,而不在自己掌握;而那些只相信物质主义的人相信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这两种误解都会导致痛苦。

然而因缘不是很容易搞懂,所以人们总是不情愿去深层次地理解因缘。因为当你越来越深入地挖掘因和缘的真相,就会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没有一个真正存在的、究竟的因和缘。这样的认知使我们更加接近佛教空性的概念。

我推荐大家看一部叫做《罗生门》的日本电影,是黑泽明导演的作品,从不同人的视角讲述同一个故事。因为有不同的因和缘,所以没有一个故事是完全真实的。基本上这就是我们的情况。由此可以说明,缘起和空性是同义词。

5.佛学中是怎么解释宇宙起源的?

在非正式的对话中,通常我们能够讨论起源,也能够讨论终点。但是当你加上“宇宙的”、“最初的”、或“究竟的”这类词语的那一刻,换句话说,当你想知道“究竟的起源”和“究竟的终结”那一刻,那么在佛学里,因为时间是相对的,所以没有“究竟的开始”和“究竟的结束”那样的事情。

这类对话变得非常复杂,因为你身处可讲、可听、可想、可描述的世界,却在尝试着去讲那些不可讲的,听那些不可听的,想那些不可想的,描述那些不可描述的。所以,当你试着讨论或思考那些不可讨论或不可思考的事情时,总是会出现问题。

此外,当我们讨论不可说或不可描述的事物时,就已经造成了一种神秘感,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神秘的事,只是简单的未经加工的真理。但是因为我们人类无法直接看到真理本身,我们能尝试理解未经加工的真理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贴标签。这个悖论在伟大的道家经典《道德经》中被很好地表述为“名可名,非常名”,这表明我们人类热爱命名。

在佛教里,我们也给这种简单性,这种朴素、未经加工的真理贴[3]了个标签,叫做“法身”。你可以认为法身是神话般的、神秘莫测的,但事实恰恰相反,法身是一个简单的真理。

因为神秘有“很难”或者“不可理解或解释”的含义,使得法身看起来可能像是个神话。但事实是,法身甚至比“就在鼻子前面”离你更近。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那些问“什么是一切的起源”的人必须记住,有一个世俗谛(相对真理)的领域和一个胜义谛(绝对真理)的领域,他们不能身在世俗谛而期待一个胜义谛的答案,反过来也不行。

6.用物质主义的方式来探索因缘会误导我们吗?

绝大多数中国人并不是一点儿都不相信因缘,而是只相信自己能够明显感知的物质的因缘。

所以他们相信,如果有很多钱,或者有个好丈夫,或者晋升为高官,你就会幸福。但事实并不总是这样。很多有钱人没有时间欣赏金盏花的黄颜色;一个好丈夫可能有勃起障碍;一个有权有势的高官可[4]能有具“壁橱里的骷髅”,日后将会回来缠扰他。

所以,他们必须认识到,物质主义的游戏永远无法真正地根除不安全感。这可能有点难以理解,因为不知为何我们有种盲目的概念—— 有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表面上看,这或许暂时看上去是真的,但是如果你太过屈从于物质的诱惑,意味着你的信心是建立在不确定的、随时可能变化的事物之上。

我的一个学生曾就读于一所高雅的英国学校。她很漂亮,很多男孩儿喜欢她,努力想引起她的注意。一次她来看我,有位家境富裕的仁波切的儿子彻头彻尾爱上了她。他开着华丽而俗气的车,舞动着路易威登的包,把劳力士表换成了百达翡丽,非常努力地通过这些来向她献殷勤。但是这些恰恰和她喜欢的相反,因而让她畏缩不前。她宁愿和会读莎士比亚的书、会听瓦格纳的歌剧,并且能够讨论生活中错综复杂的事情的人约会。这清晰地表明,如果你变得太物质主义,总是说明你有种自卑感。

我去过中国几次,中国的文化传统,包括哲学、医学和武术等,它们是超越时间、恢宏壮丽、博大精深,这些吸引着我并让我满怀敬意。与此同时,我也禁不住想,只要现代中国人仍然把自己的优越感建立在过去的成就之上,就表明事实上他们可能有严重的自卑感。毕竟,中国人穿的牛仔裤、嚼的口香糖、吃的三明治,以及现在听的摇滚乐和流行歌曲,没有哪一样是源自中国的。

同样,闪亮的购物中心、里面出售的商品、甚至模特儿都是西方风格的,仿佛是说中国的男孩和女孩没有好到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为服装做模特儿。事实上,我看到中国的男孩女孩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西方的男孩女孩,甚至到了节食和做整形手术的程度。这种模仿大概很难使未来的中国人发展出真正的自信。

我不一定对,但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中国流行歌手在中国之外有真正的影响力。我的意思是,你从不会听到哪首中国流行歌曲在纽约被广泛传唱。反之,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穿牛仔裤、吃肯德基,都在努力拷贝美国的物质主义。我敢肯定不少中国人甚至很欣赏Lady Gaga。让人难过的是,似乎没有太多的人对那些真正可以代表美国的品质感兴趣,比如创造力、创新性、民主和开放。

只要中国人不能把穿长衫这样的想法卖给西方人,而自己几乎都穿着牛仔裤,中国就输了这场游戏,并将总是购买其他人创造出来的产品。或许崇尚物质主义的人现在并不在意,但是将来他们和他们的孩子会受到冲击。所以,用这种狭隘的物质主义方式来看待因缘不仅是肤浅和错误的,而且会带来相当的痛苦,以及一种令自我贬损的自卑感与匮乏感。

7.仁波切,虽然佛教正在中国兴盛发展,然而很大一个比例的中国人并不真正相信因果,我们好像已经丢失了自己的价值体系。事实上,信仰缺失是当代中国最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事实上,如果中国人能够用心地保持文化传统的话,中国,和其他很多国家不同,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她有着真正良好的价值基础。我过去对儒家思想持有少许谨慎态度,但现在我认为,儒家思想可以是很好的。

例如,我认为在台湾看到的热忱、人道、善良和责任心应该归功于儒家。当你来到西雅图这样的美国城市,不到一小时就会听到追捕罪犯的警笛声,而在台湾不太会听到警笛,只有垃圾回收车发出的悦耳声音。犯罪率这么低一定和儒家有关,当然也和佛教有关。

所以中国人应该珍视儒家的价值,但佛教和道家的智慧也不应被抛弃或遗忘。或许政府、知识分子、政治家、商业首脑以及为人父母者有时仍会利用儒学来满足自己的某种需要,看上去他们确实把道家和佛教遗忘了。

现在,有很多的传言和证据表明中国人正在变得非常物质主义;但与此同时,也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和事情发生,尤其是面对地震或洪水等灾难时,人们帮助他人所付出的努力让人惊叹。

这表明中国社会始终有一种人文精神的存在,我们需要更多地去培植它,例如把这些内容放进学校的教科书里。

在中国,有人买下整个小镇,然后把它变成文化遗产保护区,这表明他们看到了某些比一味堆砌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同样,我也听说还有不少人去终南山或其他山里隐居。可能现在你很难相信,但在未来二百年里,将会是这些人把中国独特的品质与价值继续保持下去。

我并不反对戴劳力士表,或购买昂贵的鞋子和皮包。我只是说,中国人也应该播种并培养精神价值的种子。因为如果精神价值缺失,他们就会成为能够用金钱买到的、肤浅而廉价的人,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出一个腐败而低劣的社会。

精神的种子可以通过很多小事来播种,从品鉴中国茶的香味,到复兴古老的隐士文化,等等。

8.仁波切,可能有这样一些朋友,他们是非常好的人,总是尽力帮助别人。但他们觉得不需要学修佛法,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行为已经与佛陀的教法一致。他们可以仅凭着自己善良的心,不学修佛法而得到解脱吗?

做一个友好、善良、慈悲的人并帮助他人,的确是极好的。但这不是唯一的事,事实上,这并不是佛法究竟的目标。我们修行佛法不仅仅是为了成为一个好人,而是为了让自己得到解脱、了悟真理,然后使得其他人也能了悟真理。毕竟,很多慈悲善良的人不一定都是佛教徒。

事实上,即使在动物中间,你也能见到善良、慈悲和关爱的行为。而有些自称是佛教徒的人,即便经过了很长时间之后,却还是既不善良也不慈悲,只是用佛教徒的身份来掩盖自私的行为。

即便是有时善良而慈悲的人也会发现,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并充满耐心是非常困难的。例如,我自认是很有耐心的,但巴黎的出租车司机以世界最差闻名,他们粗暴地对待乘客,好像搭乘是免费的一样。一天晚上我在巴黎坐出租车,开车的是位粗鲁无礼的司机。他开得很快,然后猛踩刹车,以致我受了伤。我很生气,失去了耐心,却不知能做什么,我正好坐在后排,于是就地小便了。

所以,即便是像我一样,生下来就是佛教徒,也不是一直都有耐心的。

9.有些朋友年轻、健康,有着稳定而幸福的家庭。对于他们来说,

[5]轮回似乎是快乐的,因而就连想到出离心也很难。仁波切可否就此开示?

不必在意那些不能想到出离的人。按理说我是教授出离心的人,但即便是我自己,也会忘记每一刻我都在老去,每一刻我都距离死亡更近。我的健康像是草上的露珠,取决于非常多的条件,而其中很多条件都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许多人很难认识到轮回是苦,因为我们对于生活的投影总是透过希望的镜头来完成的。举个例子,即便我们确实正在遭受痛苦,我们依然相信事情会得到改善。然而有多少次,当我们解决了旧的问题,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但我们仍然怀有强烈的想法,认为有一天我们可以在一个没有问题的地方安顿下来。

所以出离心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难。但是,如果我们拥有出离心,事实上它会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丰富,帮助我们更加珍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家庭、朋友、财富,乃至小小的一杯茶。这是因为,一个有无常观的人每次品茶,都会像是品人生的最后一杯茶那样倍加珍惜。[6]

10.有些朋友尊敬佛法,但是下不了决心皈依,因为他们担心皈[7]依后被佛教的戒律所束缚,失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自由。仁波切可否就此开示?

首先,害怕失掉自由是非常正常的,每个人都害怕。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没有人真的知道怎样才能自由,怎样才能让自己得到解脱,无论是从一个受到狂热崇拜的精神导师那里,从祖先崇拜等顽固的文化传统那里,从儒学、道家、佛教等宗教那里,还是从诸如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或者民主等政治信仰那里。

我们最后总是会陷入到想要抓住些什么的圈套中。而且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捕获、被束缚了。例如,科学家们指出,信仰宗教的人们被宗教教义所束缚,并且认为相比之下自己更加自由,但实际情况是他们也身陷某种体系。

所以我想,那些不明白佛教事实上是获得解脱和自由之道的人恐惧失去自由,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好几代人乃至好几个世纪以来,佛教几乎不可避免地完全浸泡在特定的文化中,这些文化传统往往衍生出某些体系或者行为准则,可能给那些误以为文化是佛教精髓的人带来被束缚的感觉。

所以,这些人不希望许下有点儿像是立誓一样的承诺,这是很能理解的。但是如果他们明白佛教真正讲的是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比如“皈依法”意味着皈依诸如“一切和合的事物都是无常的(诸行无常)”这样的真理,他们可能感觉是被解放了,而不是被某种行为准则或者某个俱乐部的礼制所束缚了。

事实上,他们可能会明白,如果不接受这些真理并且也不皈依它们,就会盲目地相信很多的事物是恒常不变的,这终将把自己引向痛苦。例如,如果你皈依了“我们出生了,因而必将死亡”这样的真理,那么我想,即便是你吃饭、购物,甚至和别人聊天的方式都会不一样,因为突然之间有关这个真理的认识悬停在你的上方,实际上这让你变得有点儿谦逊,而且非常真诚。或许你甚至会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你的男朋友或女朋友,因为当你把他或者她看成无常的,把你们之间的关系也看成无常的,实际上,这将可能导致一段更加和谐、珍贵的关系。

但是回到为什么有人因为害怕失掉自由而犹豫要不要皈依佛教的问题上,我想要指出另一件事:因为对佛法缺乏正确的了解,每当谈到成为佛教徒,人们立刻想到的是出家,或者去山洞里修行,或者成为素食者,以及再也不能品尝金汤尼酒或者享受丝质的内衣。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所有这些你都能做。人们应该记住,曾经有像阿育王那样的佛教徒,他享用的比金汤尼酒多得多;还有忽必烈汗,他品尝的美味也比纽约牛排要多得多。

11.有些朋友对现代科技有强烈的信心。谈到佛教的见地和理论时,他们总是问同样的问题—— 这些能用科学的方法来证明吗?仁波切可否谈谈佛教与科学的关系?

有一点我们必须知道,当你说“被科学证明”,你总是在说一件有心智参与的事。当你说我们在证明,是有人在向另外的人的心智证明。无论我们研究的是什么,证明或者不证明总是发生在心智的范围内。所以,到头来,是你的心在决定什么是正确的或者不正确的。对于我来讲,宗教和科学同样是迷信。

科学的定义是:“围绕通过观察和实验来进行的关于物理世界和自然世界的结构与行为的系统研究,而进行的智力上的和实用性的活动。”如果是这样的话,佛教徒会非常肯定地说,佛教正是科学——两千五百年以前被教授的,通过对现象的系统研究、实验和观察而进行的科学。

重要的是,人们要知道,大约在爱因斯坦发现时空是相对的之前两千五百年,佛陀已经告诉我们,时空是相对的。在科学世界对万能的造物主提出批评之前两千五百年,佛陀已经告诉我们,没有造物主上帝的存在。

佛教徒相信事物从不随机出现,而是总有着各自的因缘,这也肯定就是所谓当代科学世界的核心方法。我只是想说,在佛教里,关于因和缘的观察比当代科学更加深入、更加内在,因为和当代科学家不同的是,佛教徒的主要兴趣不在对外部现象的强调上。

12.有些朋友皈依很长时间了,但是却不太花时间学习和修行,[8]就像生病的人拒绝服药。结果他们对佛法的理解较为局限,对三宝的信心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下降。仁波切对他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精力和资源来学习、修行佛法是非常好的。但是如果没有,那么哪怕只是皈依过一次,也是好的。并且,如果你没有抛弃或者放弃三宝,你的状况还是要比任何其他可能是富裕或者成功的普通人好很多。

[1] 胜义谛:真理分为二谛:世俗谛(Relative Truth)及胜义谛(Ultimate Truth)。世俗谛描述事物显现的相对性真理,胜义谛描述真实无谬的实相的绝对真理。这两个层面的真理在四大哲学流派及金刚乘中有不同的定义,渐进地深入并接近事物的实相。

[2] 缘起(英Interdependent arising / Interdependent origination):一切现象皆各由其特殊因缘之聚集而生的自然法则。一切现象,皆非无因而显现,亦非由无因之造物主所创造。一切事物均完全依于因缘和合而生;没有因缘,事物是不可能出现的。

[3] 法身(梵Dharmakaya):字义为“实相之身”(Absolute or Truth Body)。成佛后,证悟的功德显示为佛的三身,即法身(Dharmakaya)、报身(Sambhogakaya)和化身(Nirmanakaya)。此三身不仅相关于我们心识本质的三个面向,也相关于一切现象。我们感知的外在事物为化身,其体性为报身,自性为法身。

[4] 译者注:a skeleton in his closet,英文俚语,意为不可告人的秘密。

[5] 轮回(梵Samsara):众生在六道中生、死、投生的循环,其性质是痛苦、无常和无明的。轮回也指凡夫被无明、二元分别、业和烦恼遮蔽心性的状态。

[6] 皈依(英Taking Refuge):佛教修行的基础和入门。皈依是所有戒律的根基,是区分佛教徒与外教的标志。皈依的精髓是为了使自他从对轮回苦痛的恐惧中解脱而接受佛、法、僧三宝为皈依处,并对三宝生起不退的信解。

[7] 戒律(梵Vinaya):佛陀口传给他的出家众弟子的纪律准则,后来被编入叫做“律藏”的经典。

[8] 三宝 (英 Three Jewels):珍贵的佛 (Buddha)、法 (Dharma)、僧 (Sangha) 三宝,皈依的对境。

关于因果与轮回

轮回中的事情只会暂时显得美好。

1.轮回真的存在吗?

轮回的意思是“不断地循环往复”。但是究竟是什么在不断地循[1][2]环往复呢?是无明、行及其结果(根据十二缘起支的教法)—— 每一支创造下一支。作为结果,轮回以一种既有序又混乱的方式,如此生动地、痛苦地、触手可及而又多姿多彩地存在着。轮回以那种方式存在着,就像一场噩梦。事实上,轮回的存在是如此系统,以致我们甚至忘记了它是一个幻觉。轮回就是这样强有力地存在和运转,所以这不是我们应该开玩笑的事情。

2.佛教中是如何定义“自我”的?[3]

佛教对“自我”的定义是一个假名安立的概念,在观待五蕴(色、受、想、行、识)之后,把五蕴短暂的聚合称为“自我”。虽然它是假名安立的,但任何人却都不应该掉以轻心,因为正如我前面所说,这个所谓的“自我”是如此完备而系统的假名安立,并且我们是这么习惯于它,以至于我们甚至已经忘记了它是假名安立的。它已然成为一种习性。

就像如果你有嚼酸东西的习惯,当其他人这么做时,即便那种酸的味道不在你的嘴里,你也会立刻流口水。习惯就是这样强有力地运作着。所以佛教认为,自我是相对地存在着—— 作为一种习性,一种假名安立的概念。

3.如果有来世,谁又是我的来世?来世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吗?

如果明天我来到你的门前,我们通常认为和今天在这里的我相同一个我明天又来了。正像那样,在相对层面上,我们有所谓的来世。在来世,这个假名安立的自我来了,就像是第二天又来了一样。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不是具体的或者实质性的。然而,你真的不能说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是一样的。如果他们全然相同,我们就被同样的“我”卡住无法动弹,就不会有变化,也没有变化的可能性。我们就不会成长,也不会经历内在的改变,甚至不会忘记什么,也不会记住什么,也就不用刮胡子、剪头发了。

然而,我们也不能说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如果他们像奥巴马和奥萨马那样是两个单独的人,那么就好比奥萨马放屁是因为奥巴马吃了太多的豆子那样。事实上,是奥巴马吃了豆子以后自己放屁。这表明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之间也有着某些关联。

换句话说,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不是相同的,但也不是不同的。延续感是彻底的幻觉,然而却是一个非常有力量的幻觉。没有它,我们昨天做的事情对今天的我就没有影响。而我们人类确实有习性,于是我们产生这样的一个观念—— 有一个来自于昨天的我的延续体,它会持续到下一世。这种幻觉强大到让我们紧抓不放,从而成为我们的痛苦、欢乐以及其他所有烦恼的容器。

4.但是为什么今天的我记得昨天的我,而来世的我却不会记得前世的生活?

如果发生了什么猛烈的事,比如天花板掉到你的头上,把你砸成了脑震荡,突然间你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更不用说昨天或者十年以前发生的事情了。我们中大多数人不记得前世,是因为发生了某种比被天花板砸到还要可怕的事—— 某种叫做死亡的事,它所导致的震荡大到足以让意识和身体完全分开。

但即便我们确实记得前世,也还是不能证明前世确实存在,因为我们的记忆来自于意识,所以它只是一种想象。但是同时,即便我们可能不记得我们曾经是谁,也不记得我们曾经的父母和家庭住址等,我们还是有很多习惯性的心理障碍和熟悉感,它们可能比记忆更加强烈。例如,没有明显的原因,我们却可能在情感上或心理上被某个人所吸引,或者对某人感到厌烦。即使我们不记得自己是谁,这些情感看上去也好像是从过去世带来的。

我有个欧洲朋友,是位时装设计师,他的妻子是如此美丽,其他人都仰慕她而嫉妒他。她美丽的红头发总是干干净净的,手上总是涂着漂亮的指甲油,非常优雅。

但是这个朋友最近遇到一位和他的母亲一样老的澳大利亚女士,也不具备他妻子的任何特质。当她说话时,我总是私下里希望她会使[4]用李施德林。然而,我的这位朋友是如此强烈地被她吸引,并且说有生以来,她是唯一可以让他兴奋的女人。当我问他喜欢她什么,他有几百个理由,但你会发现这些理由都没有逻辑。这种吸引确实只是一种感觉,而现在变成了他头脑里的逻辑。

像那样的现世的情感事实上比记忆更加强烈,也有着更大的惯性,所以可能影响到我们所谓的来世,虽然那时我们可能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谁。

5.佛学中关于十二缘起的教授不是很好懂,也很难记住。仁波切可否用通俗一些的话开示轮回过程?

十二缘起(梵文叫nidhanas),是非常重要同时也非常复杂的教授。它是一个展示因果如何运转的精妙的布局图—— 一个因如何产生果,然后这个果又如何变成另一个果的因。因果循环的持续就是我[5]们所说的轮回,而因果循环的终止则叫做涅槃。

所以十二缘起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图解,让我们从根本原因上着手处理我们所经历的痛苦与问题。简单地表述,当我们看到某个物体,比如说一个橘子,首先我们把橘子看成一个整体,而不是果皮、果汁、果肉、果核等组成部分。并且,我们把橘子看成是一个独立的存在,而不是依存于橘子树、阳光、土壤、采摘者等一系列因缘的存在。在我们的经验中,橘子好像是永恒的实体,而不是一个会腐败发霉,或者会和唾液混合在一起被消化掉,然后变成大小便排出体外的暂时存在的现象。所以,基本上你对于那个叫做橘子的现象有着错误的概念,而那就是产生轮回痛苦的核心的错觉。

这一误解导致了十二缘起中的下一支—— 行支。一旦你有了“橘子是整体的、独立的和永恒的存在”这种错觉,下一支缘起就会生起。那个错觉让你产生诸如渴求橘子、希望得到橘子、害怕得不到橘子等情绪,以及尝试得到橘子的行为。所有这些把你带向橘子的生,橘子的生转而把你带向橘子的死。

当然,这只是表达甚深的十二缘起的一种简要而概括的方式。

所以,切断因果之链的策略是,首先分析,失去或者得不到橘子的痛苦从哪里来—— 来自想要得到橘子的渴望与行为。随着更加深入地分析,我们认识到,这种渴望本身始于一种错觉,即把某种事物看成一个叫做橘子的存在,因此我们尝试着手解决这个错觉。

一旦这个错觉停止,对于橘子的希望和恐惧就不会再生起,渴望和执着之链也随之停止,橘子的生与死也就会停止。于是,一旦你从把橘子认为是真实存在的错觉中解脱出来,就不会再有更多的转世重生。

6.关于命运,佛教有什么样的观点?命运可以改变吗?

命运是一个难以把握的词。如果把命运和因缘诠释成同样的意思,那么当然,佛教相信命运。但是在英文的普遍使用中,“命运”这个词似乎有“超越个人控制”以及“被一种超越人掌控的力量所事先决定”的含义。既是如此,命运当然就和因缘不同,也就与佛教的理解不相符合。

佛教的见地是这样的:好比扑克游戏,开始时你总是有机会选择不发牌或者不玩牌;然而一旦牌发了,也开始玩了,你就得遵守游戏规则。

另一个例子是,你总是可以选择不去煮蛋,即使开始煮了,你也还是有机会选择不去煮完。但是一旦蛋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煮好了,就很难让它只煮到百分之五十,因为你已经创造并调动了将会产生结果的某些因、缘和行为。

所以佛教徒不会同意,是某个人或某种超自然的因设计了命运,并且在很早以前就事先确定了结果。事实上,你有能力去拥有你想要的那种命运,这取决于你自己。所以可以说,因缘既是自由意志又是命运,但是在这里,命运应该理解为某些我们以前创造的因缘的结果,而不是被我们控制之外的力量所提前决定的。

无明的持续的习性看上去无处不在,感觉几乎像是命运,但事实上并不是。我们感觉那是命运,只因我们拥有某些习性已经很长时间。事实上,被认为是所谓“命运”的一切事物,都是我们通过自己的无明制造的。然后我们忘记自己创造了它,很久以后,我们认为它是不知怎么就随意发生的“命运”,认为对此我们不会受到责备,也不需要担负责任。

7.如果我们可以通过修行来改变所谓的“命运”,那佛教徒应该过一种怎样的生活?

作为佛教徒,我们根本的、唯一的目标就是了知真理,我们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接近真理。但我们有种持续的无明的习性,它根深蒂固。很久之前,我们没有选择希求真理或者被真理吸引,而选择在不真实和幻觉中寻找舒适;所以现在我们变得如此习惯于幻觉,以至于追求真理看上去痛苦、乏味而毫无益处。

这就是为什么,圣人对众生的慈悲是如此深沉而伟大。众生生活的方式是,几乎不做任何能让自己接近真理的事,反而不遗余力地让自己远离真理,直到感觉被“命运”所左右而在劫难逃。

然而圣人们,凭借伟大的慈悲与智慧,知道这些结果并不是我们自己无法控制的。他们通过言传与身教,尽一切努力为我们指明真理。

我们以为命运就像飞蛾被光吸引而跳进火里,也不知道如何告诉自己和其他人这样会死在火里。所以我们放弃了,认为换种方式生活也毫无意义。但圣人们并没有把我们看成飞蛾,因为他们知道,飞蛾所谓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而我们总是可以选择通过修练来断除无明。

可悲的是,我们大多数人不会选择那种严苛而枯燥的修练,因为我们是如此地被各种诱人的娱乐所左右,正如同飞蛾扑火而丢掉性命。

8.仁波切,现代科学是否正在改变因果规律?例如,按照佛教的说法,如果我们修行安忍,那么下一世可以变得美丽。如何理解现在做美容就可以改善自己的容貌?如何理解科学家可以通过改变基因而改变生物特征,在这里因果规律是如何起作用的?

现在科学家能让鼻子大一些、嘴唇小一些、下颌尖一些,这个事实本身就是因果规律的一种作用。所以,假设玛丽莲·梦露被认为是终极的美女,并且这样的美女会带来终极的快乐,那么可以说,我们今天有比五十年前更好的因缘,因为今天的整形外科医生更有能力让你看上去像玛丽莲·梦露。

另一方面,即使长得和玛丽莲·梦露完全一样,也不能保证就会幸福。毕竟,梦露本人患有严重的忧郁症,三十六岁时以“可能是自杀”的方式神秘死去。另外,有的人可能并不认为梦露有多漂亮。即使是最好的整形外科医生,也无法让人们喜欢或者不喜欢某些特定的外貌特征。事实上,人们经常鄙视做过整形手术的人,说他们再也不能微笑。

所以美与丑还是取决于观察者,观察的主体,而这非常依赖于因缘。同样,把某种特定的外貌和幸福等同起来,这种不确定性也依赖因缘。

更进一步说,即使整形手术可以改变果,比如让一个人变得更加漂亮,但还是需要做这个手术的因缘来保证手术成功,最好不要带来副作用。所以因和缘的规律仍然完全适用,当然没有被科学的进步所替代。

有一次,我在印度的火车站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她有着深棕色的皮肤,身材高挑的、曲线优美。但她是一个乞丐,右边的脸完全变形。她没有钱买食物,更不用说做整形手术了。在这个例子中,她没有因缘获得可能会让她成为超模的手术治疗。

9.有的人做了很多坏事,却依然生活得富有而快乐,如何理解这种现象?

首先,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正过着很好的生活,因为那只是一种表象——只是我们自己的看法。不管怎样,什么是活得好而成功?是有权力吗?希特勒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却给他人、最终也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他真的成功吗?拥有这样的权力能叫活得好吗?[6]

如果你问晋美林巴怎样看待这样的人生—— 一个非常富有的加州人,开着保时捷,住在价值数百万美元、位于马里布悬崖边、俯瞰大海的别墅里,可以整天冲浪、整晚派对,晋美林巴会认为,是非常不好的业让此人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一般浪费宝贵的人生。当然在世俗的传统上,我们会认为,这个富裕的加州人过得多么快乐啊,他是多么幸运啊—— 一种被《名利场》杂志和肥皂剧培养出来的观念。

所以成功、富裕、权力以及“好的生活”的定义是如此相对。例如,人们一般都认为财富是好东西。如果用于创造真正的利益,财富可以是好的。但财富也可能带来很大的麻烦—— 有多少人为财富而产生致命的争执?有多少孩子在父母去世以后为了遗产而相互争斗?有多少国家为了石油而发动了战争?财富导致了如此多的问题。

在亚洲,我们通常认为拥有很多财富是因为有很多福报,但这是非常文化性的理解。我们必须正确理解幸运和福报的含义。

我们无从知道有很多的钱是否就幸运,也无从知道所有地方经济都繁荣是否是件好事,因为长远来看,那种繁荣的经济可能会毁灭地球。我们也不知道如果在深圳能喝到新西兰的鲜榨猕猴桃汁是否是件好事,因为远距离运输导致的污染可能会让你心爱的孙女患上肺癌。

所以在佛教中,财富、好运和“好的生活”是以领悟真理的机会来衡量的。所以,一个像阿育王那样有权势又富有的国王和一个像米拉日巴那样几乎没有足够食物的苦行者都会受到同等的尊崇,因为他们两位都了悟真理。我们并不因为阿育王拥有比米拉日巴更多的金币就偏爱他。

10.历史上,有不少人为了正义的事业—— 至少他们的发心是这样—— 上战场杀敌人,为此甚至舍生忘死,但是他们杀了很多人,会有什么样的果报?

一个人的正义通常是另一个人的不正义。为正义、自由、平等或者少数群体的权利而起的争斗,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值得钦佩、鼓舞人心,然而多半都有其盲目的一面,并且是基于狭隘的视野。我们可能为了自己的村落、省份、民族或国家而战斗,但经常是以别人的损失为代价。

如果有一个为了全世界正义的宽广视野,任何人都不会欢喜。我们的亲属会烦恼,因为我们没有优先考虑他们;甚至我们的敌人也会认为我们在和他们耍花招。但是从那个大视野的角度来看,正义是地球上最大的玩笑和恶作剧之一,因为改善一些人的生活不仅以损害其他人为代价(就像那些廉价劳工,缝制着我们时尚的牛仔裤,过着悲惨的生活),也以损害其他物种和整个星球为代价。

从佛教观点看,任何源于无明和缺乏智慧的事情,无论是否以正义、平等或其他为名,都将造业,有的是善业,有的是恶业。对于一个佛教徒而言,终极的目标是不再造任何一种业——无论是善业还是恶业——而是从所有业中得到自由解脱。

11.但是正义、自由、和平、平等、少数群体的权利、孝道以及其他这样的价值值得我们追求吗?

轮回本质上是不完美的—— 不仅是有些部分不完美,而是任何一个部分都不完美。严格来讲,从佛法的观点,即使像正义、自由、和平、平等、爱、家庭纽带、孝道等经常被颂扬的、传统意义上的道德价值观,也被认为是不完美的,因为本质上所有这些价值都由无明而来。

我们注意到,一个人的正义对另一个人可能是完全的不公正;同样,一个人的自由往往意味着另一个人的奴役;一些人的平等意味着对他人的剥夺;一个国家的和平可能带来另一个国家的压迫。所以这些价值实际上是相对的、有条件的、会变化的。

轮回中的事情只会暂时显得美好。如果你种下一颗有毒的种子,它就会长成一棵有毒的植物。即使看上去很美,即使现在无害,但总有一天它会伤害我们。轮回就是这样。

例如,孝道与家庭的纽带在亚洲很受尊重。像台湾这样的地方几乎不需要养老院,因为家人会照顾老年人。在美国有一些年老的母亲,她们的孩子是成功的百万富翁,可怜的母亲却很孤单,或者住在养老院,因为所有成功的孩子都忙着赚钱,没有时间花在自己的母亲身上。在一个崇拜个体权利而非家庭纽带的文化里,孝道没有空间。

这个问题看似在西方更加突出,然而现在不仅只存在于西方,事实上正在成为当代全球共同面临的问题,甚至也发生在像不丹这样偏远的地方。在当代世界,像家庭纽带这样的价值不再被珍视,讽刺的是,这引发了孤独、厌倦与疏离,继而又导致很多其他的问题,诸如滥用毒品和犯罪等。

轮回中的美德,比如孝道和家庭纽带,即使在某个方面是好的,但同时也是很多坏事的根源,例如贪腐和裙带关系。在印度尼西亚、印度,以及其他许多国家,因为总统把所有赚钱的生意的权利交给自己的儿子或表兄,首相把有利可图的修路合同授予自己夫人的远房表兄妹,事情往往变得很糟糕。这些皆因孝道而起。这就是为什么,在轮回中没有事情是完美的,正义乃至轮回中的其他价值也不是完美的。

我想再给你们举个例子,来说明这些轮回中“好的价值”可以是多么复杂,多么难以把握。当我还是少年时,我祖父有位看上去很好的学生,然而我祖父却对他表达了深切的担忧,这使我非常困惑。这个学生不仅家境富裕,而且平易近人、诚实善良,总是在帮助别人,即使是从精神性的角度,人们也可能会认为他是一位菩萨。

那时,我认为很奇怪,祖父对这位成功的好人和他的修行表达出的忧虑与关切,比对其他看上去没那么成功、没那么好、不修行,不那么善良和愿意帮助别人,优点少得多的学生要多很多。甚至当这位学生看上去做对了所有事情的时候,我的祖父还是骂他,还是批评、暗讽和不赞成。

但是现在看来,这是有道理的,因为有的时候,这些成功而优秀的性格品质可能成为危险的歧途,最终变成生活的目的,而使我们背离了悟真理的更高目标。事实上,这个天性善良的学生有一间闭关的小屋,但是我认为他从未呆在里面超过一星期,因为他很受欢迎,总是有人来见他。所以,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祖父对他比对其他人有更多的担心——因为祖父想让他修行以获得更高的成就。[7]

12.修行者如果追求人天乘的福报,追求自己的健康、富有和幸福,这样的修行有效果吗?有意义吗?仁波切能否阐释福报和解脱的关系?

毫无疑问,佛法的究竟目标就是获得解脱。佛法的每一个技巧和方法,如果不能给你带来世间的幸福,起码也保证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大多数时候,我们甚至不知道幸福的定义。但是如果我们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广义来讲,幸福和控制有着如此大的关系—— 当我们的生活在掌控之中,我们就认为自己是幸福的。

当我们需要依赖其他人或事的时候,比如说财务上或者感情上,我们总是感觉好像受制于那个人或那个条件。感觉自己需要依赖某个人,这本质上让我们觉得对自己或自己的生活没有控制权,这往往不是一种幸福的处境。

健康问题和压力有很大关系,特别是在现代生活中。我们怎样处理压力呢?薰衣草精油可能会有一点点帮助,可到头来还是要归结为我们有多少控制。说得更清楚些,大多数时候我们盲目地、毫无理由地希望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因此注定在得不到时感到失望和压力。但当一个人有控制时,他或她可能会有一个希望,但同时也有另一个想法在心里说“这可能不会发生”,这种觉知让一个人有所准备,能够去接受和他所希望的相反的事情。

佛法中最基本的那些技巧,使我们能够思维慈悲心并了悟真理,应该可以让我们获得一些对自己的控制。我认为,我们找不到任何比佛法更能够让我们幸福、富有和健康的方法了。[8]

13.我们知道,业是通过自相续而传递到这一世的,也就是说,[9]业是多世累积而来,并被阿赖耶识收藏和传递。然而我们的很多特质,如身体特征、个性,甚至思维习惯等都和遗传有关,这说明业也可以通过家族遗传而传递吗?

佛陀说,他无法拭去他人的苦痛,也无法与他人分享自己的解脱,这完全由个人的努力决定。所以你无法从其他人那里继承、删除或者下载因缘(业)。但是你出生在某个家庭,意味着你和家族成员之间[10]有业的联系。有一种相互关联的共业,利用那种连接,一个人可以影响其他人的业。例如,一个与我从未谋面、也是佛陀追随者的哈萨克斯坦人,就和我有着同为佛陀追随者的业的联系。

一般来讲,作为人类,我们有着类似的业。更进一步,出生在同一大陆、国家、省份或者村落里的人有着更加亲密的业的联系。当然,这种联系甚至还可以变得更近,因为我们和成为我们的父亲、母亲、妻子和丈夫等等的那些人有着非常亲密的业的联系。

可以说,所有的美国人有一种共业,由乔治·华盛顿做他们的第一任总统。同样,北朝鲜人也有一种共业,由金正恩及其父金正日做他们领导人。这两个国家以相应的方式存在并运转着。

14.仁波切可否就共业进行开示?

举例来说,共业就像是日本海啸的受害者们所共享的业。有的受害者并非来自福岛,在海啸发生的那个时辰,他们可能只是在那里访问,然后就被困住了,因为这些特定的来访者和那个地区的常住居民有着相似的业,要经历由海啸带来的相同后果。同样,在海啸中,也有一些人不仅没有死亡,甚至连一点擦伤都没有,这很令人诧异。

另一个例子是,阿拉伯人有着拥有石油的共业,然而我们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一方面,这让他们很富有;另一方面,这也给他们带来了诸如战争等很多问题。

很多人难以接受看上去“无辜的”人们因共业的结果而遭受痛苦。但依照佛教的观点,我们必须认识到,没有人是无辜的。如果你是一个轮回中的众生,那么你就不是无辜的,并且你是轮回众生的这个事实就意味着你曾经做过某些事情,导致你现在在这里。

15.我们经常听到发愿的颂词中说“直到所有众生证悟”,这是可能的吗?是安慰我们吗?

通常,我们将这样的措词用于宏大而深远的誓言,作为心灵的技巧性训练的一部分,以便让菩萨们生起无量的愿心和见地,从而产生不可思议的勇气。从最开始,一位菩萨就必须训练自己在宏大的规模上去思考,所以在大乘的祈祷文中,我们从未听说只为一个村子的众生证悟成佛的愿望,而是总会听到“愿所有的众生证悟成佛”。

在更加微妙的层面上,我们说的“所有”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因为“所有”不是什么令人生畏的事情。“所有”只是一个概念。如果帮助一个众生很容易,那么帮助所有众生可以同样容易。“所有”或者“无尽”这个概念,是非常抽象的。

对于那些并不算是好菩萨的人来讲,比如我自己,即使“一个”也令人生畏。但“所有”对我来说并不像“一个”那么可怕,因为它太抽象了。

16.背负业债让我非常焦虑,我们如何知道自己的业债已经完全清净?

当我们不再依赖于任何因与缘,我们就不再是业债的牺牲品。例如,如果你觉得需要有朋友的爱才能感到幸福,这意味着你还在聚集业债。

如果我们还想得到表扬,如果我们还被批评困扰,如果我们被忽略时感到孤独,如果名望让我们激动兴奋,那么我们有意识无意识地总是在寻找安慰或者安全感。

然后我们害怕不幸福,我们如此辛苦地工作、付出极大的努力,只是想要赢得赞扬、避免批评、得到关注,以及不被忽视。只要你还在做这些事情,你就还受着因缘约束,从而受到业债和它的果的约束。

17.我们必须修行到哪个阶段才能不再造业?

何时火会熄灭?当木头完全耗尽时。当木头越来越少,火也会越来越小。但是由于不安全感,我们会倾向于添加更多木头。随着在修行路上日益进步,你会逐渐投入更多努力使木头不再增加。所以自然地,当火没有燃料,就会变得越来越小。

[1] 无明(英Ignorance):看待有情众生及外在器世界的错误方式,即认为器情世界为真实、独立、坚固和俱生的存在。

[2] 十二缘起(英Twelve Interdependent Originations):广义上指轮回存在的过程。外在世界及有情众生被过去行为模式的习气以及习气与不协调的心理状态的相互作用推动,在痛苦中轮回,这个过程被认为依赖于十二个连续的支点,即十二缘起支(twelve links of dependent origination),包括:(1)无明、(2)行、(3)识、(4)名色、(5)六处、(6)触、(7)受、(8)爱、(9)取、(10)有、(11)生、(12)老死。

[3] 五蕴(英Five Aggregates):构成众生心理和生理五个面向。按照佛教哲学的观点,这些是我执的基础,它们包含色、受、想、行、识诸蕴。

[4]一种口气清新剂。

[5] 涅槃(梵Nirvana):梵文字义为“寂灭”(Extinguished),指证悟。净化一切苦及苦因(即寂灭)后的寂静状态。广义来讲,涅槃涵括了小乘和大乘中不同层次的证悟(如声闻、缘觉或佛)。当涅槃或证悟仅指脱离轮回(即小乘的目标),这并不等同于获得佛果。因此佛果也被称为“无住涅槃”(Non-Abiding nirvana),即既不住于轮回也不住于涅槃的状态。

[6] 晋美林巴(Jigme Lingpa,1730-1798):生于西藏南部充耶山谷里的一个村庄,是无垢友(Vimalamitra)与赤松·德赞王的双重化身。晋美林巴是宁玛派的重要伏藏师,《龙钦宁提》(Longchen Nyingthig)法类的开启者。

[7] 乘(梵Yana,英Vehicle):乘是指佛教中不同的模式、方法或精神修持的道途。通常分为三乘(声闻乘、大乘或称菩萨乘、金刚乘),但也可以分为四乘(包括缘觉乘)或九乘(包括各个不同的密续乘)等。

[8] 自相续(英Mind Stream / Stream of being):个体众生心识的个体性延续。

[9] 阿赖耶识(梵Alaya):八识中的其中一识。总基、基础、一切经验的结构基础和一切意识的根本藏识。八识是根据大乘瑜伽行派(Yogacara)传统所发展出来的一种分类:共有八识——眼耳鼻舌身五识、概念性的或思维的第六意识、第七识“染污识”(也称“末那识”)、第八识“阿赖耶识”。

[10] 共业(英Collective Karma):业分共业和个业。共业指我们对于世界共同的感知。个业指我们个人的经验。

关于修心和修行

修心的目标是真正懂得一切事物的真理。

1.仁波切,您认为心理健康的定义应该是什么?我们是否都有一点这样或者那样的心理疾患?

在心理学中,我想,心理健康与不健康有很大的区别。在佛教中,是对真理的理解和对真理的实证让你的心智健康。你对真理的理解越深、对真理的实证越高,你的心智就越健康。事实上,在佛教一个叫[1]做大圆满的传统中,能够连心识也一起抖落、能够摆脱心识本身,才是健康的,因为心识在本质上不是健康的,是我们需要摆脱的。从[2]这个角度来说,只要你还有二元分别的心,你就不是健康的。

2.仁波切,是什么让您认为心是可以被调伏的?修行的本质是什么?

心可以被调伏,因为心能够被影响。这或许是我们能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你可以用它做试验。例如,即使你很喜欢喝酒,只要足够努力去控制,总能做到一两个晚上不喝。实际上这证明了你可以逆心而行或者顺心而为,那意味着心是可被训练的、可被调伏的。心可以被调伏,因为心是个副产品—— 它是种复合的现象。

无论我们想要什么,我们总能在某种程度上强迫自己不要,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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