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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1 21:3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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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阿加莎 克里斯蒂 (著),简华凌(译)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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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记录

人性记录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人性记录作者:(英)阿加莎 克里斯蒂 (著),简华凌(译)排版:青杨出版社:新星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1-01ISBN:9787513313919本书由新星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献给坎贝尔·汤普森博士及夫人第一章戏剧晚会

公众的记忆总是短暂的。埃奇韦尔男爵四世,也就是乔治·阿尔弗莱德·圣·文森特·马什被谋杀一事曾经带来的兴趣和激动已经成为过去,不再被忆及;更新的喧嚣很快取而代之。

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从未在关于这件案子的公开讨论中被提及。我必须指出,这一点完全是出于对他本人意愿的尊重。他不想在这种情形下抛头露面。功劳自然是归了别人,不过这也正合他意。此外,从他个人的独特观点来看,这件案子应该是他失败的纪录之一。他发誓说,完全是在街头听到一个陌生人的随口空谈,他才意外发现了正确线索的。

尽管如此,正是由于他的天才,案件才得以真相大白。如果没有赫尔克里·波洛,我很怀疑罪犯的手法能否被最终证明。

因此,我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这件案子的一切都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的时候了。我完全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且,需要说明的是,我这样做将会满足一名异常迷人的女士的心愿。

我常常想起那天,我这位不算高的朋友在他紧凑整洁的客厅里,一边在那块狭长的地毯上来回踱步,一边以巧妙而吸引人的方式讲述案件经过。那么,我也准备从他这段叙述的开端展开我的故事——那是去年六月,发生于伦敦的一家戏院。

那时,卡洛塔·亚当斯正风靡伦敦。之前一年,她曾出演过几个日场,而且获得了巨大成功。今年开始,她已经连续担纲三个星期的演出,那晚也是当季演出的倒数第二个夜场。

卡洛塔·亚当斯是一位美国姑娘,在独角戏的演绎方面有令人惊叹的天分,完全不受化妆和布景局限。她似乎可以流利使用任何语言。她的那出《外国旅店的一夜》实在是妙不可言。戏中,她依次扮演美国游客、德国旅行者、英国中产阶级一家、几名身份可疑的女士、几近赤贫的俄罗斯贵族,以及心生倦怠却不失礼数的侍者,个个栩栩如生。

她的表演时而悲戚时而欢欣,过渡毫无痕迹:医院中奄奄一息的捷克斯洛伐克女人令人哽咽,一分钟之后出现的那个一边残害病人,一边与那些无辜家伙亲切聊天的牙医又让人前仰后合。

卡洛塔·亚当斯的节目总是以一个她称做“人物模仿”的段落收尾。

和之前一样,她再次奉献出令人惊艳的表演。无须任何化妆,她的五官似乎忽然凭空消散,然后重组成某个或者是有名政客、或者是众所周知的女演员、又或者是某个社交名媛的相貌。她会为每个人物配上一段简短但具有代表性的发言。这些讲话也相当犀利,几乎能一一击中被她选中对象的要害之处。

她最后演出的人物之一是简·威尔金森——一位当时在伦敦非常出名的、颇具天分的美国年轻女演员。这段表演确实非常精妙。虽然明知从她口中发出的是些空洞至极的说词,但这些说词被某种有力的情绪所包裹,听者似乎还是感觉到了每个词的深远和触及本源的意义。她的发音精准,有一种低沉沙哑的调子,着实令人陶醉。她的动作并不夸张,但是奇怪地令人印象深刻;身体微微摇曳,却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形体美感——我真是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我一直是美丽的简·威尔金森的仰慕者。她情绪强烈的演出令我折服。面对那些承认她的美丽,但是不认为她是一名好演员的人,我总是强调她的表现能力相当强。

当晚,我听到了那个曾打动过我无数次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众所周知带有宿命论的感觉,完全可以称得上有些神秘;看到她缓慢张合的手展现的凄美姿态,以及猛然向后仰头、秀发随之划过脸庞的瞬间,我才意识到,这正是她经常用来结束戏剧性一幕时的动作。

很多女演员会在结婚之后离开一段时间,过几年又重返舞台,简·威尔金森也是其中之一。

三年前,她嫁给了富有但是略有些怪异的埃奇韦尔男爵。传言说,婚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他。总之,在结婚后的第十八个月,她就开始在美国拍电影了,她甚至回到伦敦,在一出非常成功的戏剧中露面。

看着卡洛塔·亚当斯聪明但是可能略带恶意的模仿,我不免想到,那些被选作模仿对象的人会怎么看这些表演?他们会对这种恶搞——即使是一定程度的宣传——感到高兴吗?或者说,他们会对这种表演感到不快吗?毕竟这是对他们赖以成名的小技巧的刻意揭示。卡洛塔·亚当斯难道不是在向她的对手示威:“哦,这是个老把戏了,太简单了。我来示范一下是怎么做的。”

我想,如果我是被模仿的对象,我会非常不高兴。当然,我应该会掩饰自己的不开心,不过肯定不会喜欢这种事。只有那种有极其博大胸怀和独特幽默感的人才会赞赏这种无情的揭露。

正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那种令人愉悦的沙哑笑声,和舞台上的表演遥相呼应。我赶紧回头。在我正后方的座位上,嘴唇微张、身体前倾的正是台上模仿表演的真身——埃奇韦尔男爵夫人,或者以更为人熟知的名字来称呼,简·威尔金森。

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推断完全错误。她身体微微前倾,嘴唇像是合不拢似的,眼中充满了喜悦和兴奋。

随着“人物模仿”的结束,她用力地鼓掌,大笑着转向她的同伴,一名身材高大、外貌英俊如希腊神祇一般的男人。我认出了这个在银幕上比在舞台上更有名的人。他叫布赖恩·马丁,当下最红的电影明星。他和简·威尔金森已经合作了好几部电影。“她太棒了,不是吗?”埃奇韦尔男爵夫人说。

他也在大笑。“简,你太激动了。”“是啊,她真的是太厉害了。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很多。”

我没听清布赖恩·马丁的回应,他引起简·威尔金森的再次大笑。

卡洛塔·亚当斯又开始了新的即兴演出。

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一直认为是非常奇怪的巧合。

看完表演之后,我和波洛去萨伏依酒店吃晚饭。

坐在我们邻桌的是埃奇韦尔男爵夫人、布赖恩·马丁,以及另外两个我不认识的人。我把他们指给波洛看。与此同时,又有一对男女走过来坐在了他们的邻桌。其中那名女士的面容我觉得很熟悉,但奇怪的是,我没办法马上想起她是谁。

接着我忽然发现,我盯着看的正是卡洛塔·亚当斯本人!旁边那位男士我不认识。他穿着考究,神情看起来很高兴,但是又有些茫然,总之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卡洛塔·亚当斯穿着非常不显眼的黑色服装。她的面孔也不是那种会引起关注或者被马上认出的类型,然而五官灵活敏感,正好适合于模仿艺术。这张脸可以很轻松地变成一个外国人,本身却没有什么清晰易辨的特征。

我向波洛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他听得很认真,椭圆的脑袋微微倾向一侧,锐利的目光投向了我正在描述的那两桌人。“所以说,那就是埃奇韦尔男爵夫人?对,我想起来了——我看过她的戏。她确实非常漂亮。”“也是非常好的演员。”“有可能。”“你看起来并不同意。”“我认为这取决于设定,我的朋友。如果她是整部戏的中心,如果一切都是围绕她的——那么,她可以演好她的那部分。我怀疑她能否演好一个小角色,甚至是那种被认为极具性格的角色。整出戏必须是为她而作,完全是写给她的。在我看来,她是那种只对自己有兴趣的女人。”他停了停,然后有些出人意料地补充了一句,“这样的人,一生都处在极大的危险当中。”“危险?”我有些惊讶。“我知道,我用了一个让你意外的词,我的朋友。是的,危险。是这样,你想想吧,一个这样的女人只会看到一样东西——她自己。这种女人完全看不到她们身边的危险和危机——人生中数不清的利益冲突和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她们只会看到自己前进的道路。所以说,这样下去迟早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灭顶之灾。”

我对他的说法很感兴趣。我得承认,我自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见解。“那另一个人呢?”我问道。“亚当斯小姐?”

他的目光扫向了那一桌。“那么,”他笑起来了,“你想听点什么呢?”“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亲爱的,难道我今晚变成了看人手相,讨论性格的算命先生?”“你可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强多了。”我回道。“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黑斯廷斯。我很感动。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朋友,我们每一个人都是阴暗的谜团,一个包括了自相矛盾的激情、欲望,以及态度的迷宫。当然是这样,都是真的。每个人都会做出自己的判断——但是十次有九次都是错的。”“赫尔克里·波洛不会犯错。”我笑着说。“即使是赫尔克里·波洛!哦,我很清楚,你一直觉得我很自负,但是事实上,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其实是个非常谦卑的人。”

我笑出了声。“你——谦卑!”“真是这样。除了——这个我得承认——我对自己的胡子是有些自豪的。在伦敦,我可没有见过可以与它相提并论的。”“这一点上你是相当安全的。”我假装严肃地说,“在伦敦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胡子。所以你是不打算大胆评价一下卡洛塔·亚当斯了?”“她是一名艺人!”波洛简明扼要地说,“这差不多概括了一切,是不是?”“不管怎么说,你不认为她的一生也是在危险当中?”“我们大家都是如此,我的朋友。”波洛严肃起来了,“不幸总在等待机会冲向我们。不过就你的问题来说,亚当斯小姐,我想,会成功的。她很聪明,而且远远不止如此。你肯定发现她是犹太人了吧?”

这个我倒是没有。不过既然被他提醒,我看到了一些闪米特人[1]的痕迹。波洛点了点头。“这就注定她会成功。不过这还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既然我们正说到危险。”“你的意思是?”“对金钱的热爱。热爱金钱会让这样的人离开谨小慎微之路。”“我们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我说。“这也是真的。但是你,或者我,多少能看到这其中的危险。我们会权衡利弊。如果你对钱看得太重,你就只会看到钱了,其他都只是在阴影当中。”

我被他的严肃态度逗笑了。“埃斯梅拉达,吉卜赛女王,你终于显身了。”我开玩笑地说。“性格心理学是很有趣的。”波洛不为所动,“一个人不可能对犯罪有兴趣而对心理学没有兴趣。不是杀戮这种行为,而是它背后的东西吸引着专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黑斯廷斯?”

我告诉他,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我注意到,当我们一起办案的时候,你总是催促我行动起来,黑斯廷斯。你希望我去丈量脚印、分析烟灰、趴到地上去检视细节。你从没有认识到,躺在扶手椅里闭上眼其实可以让我们更容易解决任何问题。我们在这个时候才是用心灵的眼睛来观察。”“我做不到。”我说,“当我躺在扶手椅里闭上眼,一定会发生一件事,也只会发生这一件事。”“我注意到了,”波洛说,“这很奇怪。在这种时刻,大脑应该是激烈活动的,而不是陷入慵懒的状态。大脑的活动如此有趣,如此刺激。对小小灰色脑细胞的使用是一种心理上的乐趣。它们,也只有它们可以被信赖,带领我们穿透遮掩真相的迷雾……”

我得承认我已经习惯在波洛提及他的灰色脑细胞时转移注意力了。这个论调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了。

这一次我的注意力来到了邻桌的四人身上。在波洛的独白接近尾声时,我笑着说:“你还是备受关注,波洛。美丽的埃奇韦尔男爵夫人几乎没办法把目光从你身上挪开。”“毫无疑问,有人告诉了她我是谁。”波洛说,试着摆出淡定的样子,但是没有成功。“我觉得是因为著名的胡子。”我说,“她为它的美丽而倾倒。”

波洛偷偷捋了一下胡子。“它确实是独特的,”他承认,“哦,我的朋友,你的那撮你自称为‘牙刷’的胡子,简直恐怖,是对造物主恩泽的暴行,是有意的玷污。剃掉吧,我的朋友,求你了。”“天哪,”我没理会波洛的恳求,“男爵夫人站起来了。我想她是要和我们说话。布赖恩·马丁正在反对,不过她不会听他的。”

一点儿不错。简·威尔金森猛然离开她的座位,走向我们的桌子。波洛站起来鞠躬致意,我也站了起来。“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对吗?”她用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愿为您效劳。”“波洛先生,我想和你谈谈,我必须和你谈谈。”“当然可以,女士,你要坐下吗?”“不,不,不在这儿。我想私下和你说。我们到楼上我的套间去。”

布赖恩·马丁站到了她身边,略带自嘲地笑着说话了。“稍等一会儿吧,简。我们才吃到一半,波洛先生也一样。”

但是简·威尔金森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怎么,布赖恩,这有什么关系?可以让他们把晚餐送到套间里去,跟他们说说,好吗?还有,布赖恩——”

她转身过去追上他,看起来在催促他做什么事情。他好像不太愿意,我是这么看的。他摇摇头,皱起了眉头。不过她更加坚决地说了几句,最终他耸耸肩,让步了。

在与他说话的时候,她看了一两次卡洛塔·亚当斯坐的那一桌,我猜她要说的事情也许和这位美国姑娘有什么关系。

她的目的达到了,简走了回来,容光焕发。“我们现在就上去。”她说着对我笑笑,示意我也加入他们。

我会不会同意她的计划似乎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她毫无歉意地拉着我们走了。“今晚能够看到你真是太好运了,波洛先生。”她带着我们走向电梯时说道,“事事都顺心还真是太棒了。我正在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做,一抬头就看到你坐在隔壁那桌。我对自己说:‘波洛先生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她抽空对电梯侍者说:“三楼。”“希望我能帮到你——”波洛开口说话了。“我肯定你可以。我一直听说你是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人。如果说有人能帮我走出现在的困境,我想这个人就是你了。”

我们在三楼下了电梯,她带着我们走进长廊,停在一扇门前,接着走进了萨伏依酒店最豪华的套间之一。

她把白色披肩丢到椅子上,镶嵌着珠宝的手袋放到桌上,径直坐到另一把椅子上,大声说:“波洛先生,不管怎样,我必须摆脱我的丈夫。”

[1]闪米特人,又称闪族人或闪姆人,是起源于阿拉伯半岛和叙利亚沙漠的游牧民族,今天生活在西亚北非的大部分居民就是阿拉伯化的闪米特人后裔。第二章晚餐会

波洛大吃一惊,片刻之后才恢复常态。“不过,夫人,”波洛眨着眼说,“帮人摆脱丈夫并不是我的专长。”“当然,这个我是知道的。”“你需要的是一名律师。”“这就是你们没有搞清的地方了。我对律师可是厌烦透了。我用过正直的律师,也见过一些不老实的律师,没有一个能帮上我的忙。律师只知道法律,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常识。”“所以你觉得我是有常识的?”

她笑了起来。“我一直听说你有着猫的胡须,波洛先生。”“听说?有猫的胡须?我不是很明白。”“怎么说呢——反正你就是那个人。”“夫人,我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头脑——事实上我是有的——何必假装呢?但是你这件事情,不是我的专业。”“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我的事情也是一个问题啊。”“哦!一个问题!”“而且是个难题。”简·威尔金森接着说道,“我得说,你不会是一个畏惧困难的人。”“先让我对你的洞察力表示赞赏,夫人。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个人不会做离婚调查。这并不光彩——我是说这种活儿。”“亲爱的先生,我又不是让你做间谍。这也没什么好处。我只是必须摆脱他,我相信你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里又带上了一种新的腔调。“那么夫人,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急于‘摆脱’埃奇韦尔男爵?”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毫无迟疑,迅速而坚定。“为什么?当然是我要嫁给别人了。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大大的蓝眼睛一派天真地睁开。“但是离婚也很简单吧?”“你是不知道我的丈夫,波洛先生,他是——他是——”说到这儿,她打了一个寒战,“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是个怪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他就不应该结婚——不该和任何人结婚。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没办法形容他,他就是一个——怪人。他的第一任妻子,你知道的,跑掉了,只留下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他从未和她离婚,直到她在海外凄凉地死去。然后他娶了我。但是——我没办法忍受了。我很害怕。我离开他去了美国。我没有离婚的理由,就算我给了他一个理由,他也不会理会。他是——一个执迷不悟的人。”“在美国有几个州是可以由你提出离婚的,夫人。”“这对我没用——以后我是要住在英国的。”“你希望住在英国?”“是的。”“你要和谁结婚?”“就是因为这个。是默顿公爵。”

我猛地倒吸了一口气。默顿公爵到目前为止都让那些努力撮合姻缘的母亲们感到绝望。他是一名有着僧侣气质的年轻人,狂热的英国国教徒,据说完全受他母亲,一名可怕的孀居公爵夫人的控制。他的生活极度朴素。他搜集中国瓷器,传说品位相当不俗。但是大家都觉得他对女人并没有什么兴趣。“我真是为他着迷了,”简深情地说,“他和我遇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默顿堡也非常奇妙。整件事是世上最浪漫的。他又是那样英俊——像一位梦幻般的僧侣。”

她停了停。“我们结婚后,我就会放弃演艺生涯。我似乎对舞台不再有兴趣了。”“从另一方面说,”波洛平静地开口了,“埃奇韦尔男爵是实现这些美梦的绊脚石。”“是的——这让我很苦恼。”她若有所思地靠回椅子上,“当然,如果我们是在芝加哥,倒是可以挺容易就解决掉他,但是在这儿找个枪手好像不太可能。”“在这儿,”波洛笑着说道,“我们还是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利活下去。”“也许吧,这个我说不好。我猜如果少些政客的话大家能过得更好。就我对埃奇韦尔的了解,我觉得少了他大家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有些好处。”

有人敲门,一名侍者送来了晚餐。简·威尔金森继续说着她的问题,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是我可不是让你去帮我杀了他,波洛先生。”“感谢您,夫人。”“我想或许你能用什么聪明的方法劝劝他。让他接受离婚这个想法。我想你一定能行。”“我猜你高估了我的说服能力,夫人。”“哦!你一定能想出点什么,波洛先生。”她身体向前倾了一点,蓝色的眼睛再次睁大,“你希望我快乐,不是吗?”

她的声音温柔低沉,充满了诱惑。“我当然希望每个人都快乐。”波洛谨慎地说。“是的,但我不是在说所有人,我想的只是我而已。”“我敢说你总是这样。”他笑道。“你觉得我很自私?”“哦,我可没这么说,夫人。”“我敢说我是的。但是,你瞧,我也确实不想不开心。这甚至会影响我的表演。除非他同意离婚,或者干脆死掉,否则我会永远这样不开心下去。“总之,”她又摆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如果他死了,事情会好很多,我的意思是,我会觉得更彻底地挣脱了他。”

她看着波洛,好像在要求一些同情。“你一定会帮我的,是吗?波洛先生?”她站起身,拿起白披肩,乞求地看着他的脸。我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声音。门微微打开。“如果你不——”她继续说着。“如果我不怎样,夫人?”

她笑起来了。“我会叫辆出租车过去,自己动手把他杀了。”

她大笑着穿过房门去了隔壁房间,布赖恩·马丁正好带着那个美国姑娘卡洛塔·亚当斯、她的同伴,还有与他和简·威尔金森同桌的另两个人走了进来。他们是威德伯恩夫妇。“你们好!”布赖恩说道,“简在哪儿?我想告诉她我已经顺利完成她交给我的任务了。”

简出现在卧室门口,手里拿着一支口红。“你找到她了?太棒了。亚当斯小姐,我非常喜欢你的表演。我觉得我非得认识你不可。过来这边和我说会儿话吧,我还得补补妆。我看起来太吓人了。”

卡洛塔·亚当斯接受了邀请,布赖恩·马丁重重地瘫在了椅子里。“那么,波洛先生,”他说,“你也让她抓到了。我们的简说服你为她而战了吗?你还是早点答应算了,她根本不知道‘不’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她还没遇到过吧。”“非常有趣的人,我是说简。”布赖恩·马丁说。他靠在椅背上无聊地向天花板吐着烟圈。“禁忌对她来说没有意义,更谈不上什么道德。我不是说她不道德——她倒不至于这样。非道德,应该这么说才对。简的生活里只能看到一件事——她想要什么。”

他大笑起来。“我想她会开开心心地杀掉什么人——如果你抓到她,而且想因为这件事处决她,她倒会觉得她才是被伤害的那个人。事情的麻烦之处在于,她一定会被抓住。她没什么脑子。她对谋杀的理解就是坐上出租车,报上自己的名字,到达目的地,然后开枪。”“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波洛低声说。“呃?”“你和她很熟吗,先生?”“我可以说曾经很了解她。”

他再次大笑起来,我忽然发现他的笑声里有些不寻常的苦涩。“你们都同意吧,是不是?”他忽然转向别人问道。“哦,简是个利己主义者。”威德伯恩太太表示赞成,“女演员必须是这样吧,我觉得。我是说,如果她希望表现出个性。”

波洛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布赖恩·马丁的脸上,用一种我不太明白的好奇而带有疑惑的表情观察他。

正在这时,简从隔壁房间踱了过来,卡洛塔·亚当斯跟在后面。我琢磨着简已经“补完妆”了,管它到底什么意思,总之她自己是满意了。在我看来她的脸还是那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之后的晚餐会相当快乐,不过我有时还是感到有种陌生的暗流在涌动。

我觉得简·威尔金森倒是没有任何复杂的地方,显然就是一名年轻的女性,一次只关心一件事。她希望和波洛面谈,然后马上行动,毫不拖延地达到目的。现在她明显兴致很高,我想她邀请卡洛塔·亚当斯来参加聚会应该也只是一时兴起。她就像个孩子,因为被人巧妙地模仿而感到极度高兴。

不,我觉察到的暗流和简·威尔金森没有任何关系。那到底来自哪儿?

我依次观察在座的宾客。布赖恩·马丁?他的表现相当不自然。不过,我对自己说,可能只是电影明星的一点点特征而已。一个爱慕虚荣的人过于习惯表演,而无法轻易放弃的夸张姿态。

卡洛塔·亚当斯,不管从哪个层面看都足够自然。她是个安静的姑娘,声音低沉、令人愉悦。我之前就观察过她,现在更有机会近距离完成研究。她有一种——我想说的是,迷人的气质,但是这种气质有些消极的东西。这种消极的感觉倒是和她不刺耳不粗哑的声音很搭。她看起来是那种百依百顺的人。她的外表就是消极的,软软的深色头发,眼睛淡蓝,近乎无色,苍白的脸,再加上灵活敏感的嘴。这是一种你会喜欢,但是如果换了一身不同的衣服再次碰到时,又很难认出来的长相。

她看起来对简自若的风度和奉承的话语感到高兴。我想,任何姑娘都会这样吧——接着,就在那一刹那——发生了一件事,让我马上修正了这种相当草率的观感。

卡洛塔·亚当斯看了看桌子对面正在偏头和波洛说话的女主人。在她的目光里有一种奇怪的、像是在追究什么的成分——看起来像是在总结什么。与此同时,我忽然发现在那双淡蓝色眼睛里似乎有一种非常深刻的敌意。

羡慕,有可能。也许只是职业上的嫉妒。简是成功的演员,绝对达到了事业的巅峰。卡洛塔还只是在往上爬。

我看着晚宴上的其他三个人。威德伯恩先生和太太,应该怎么说?威德伯恩是一个枯槁的高个男人;而威德伯恩太太矮胖,能言,热情。他们看起来是那种对一切与舞台有关系的事物都有兴趣的有钱人。事实上,他们似乎不愿意谈论任何其他话题。由于我最近离开过英国一段时间,他们好像觉得我已经令人悲伤地落后于时代了,威德伯恩太太最后干脆转过身去,不再关心我的存在。

晚宴上的最后一个人是卡洛塔·亚当斯的男伴,圆脸、深肤色,是个看上去很讨喜的年轻人。我一开始有些疑心,觉得他似乎有些醉了。随着更多香槟下肚,这一点变得越来越明显。

他看起来好像是受了很深的伤害。晚宴的前半段他一直阴郁沉默地坐在那儿。直到后来他才向我吐露心声,好像是把我当做了他最老的朋友之一。“我想说的是,”他说,“不是,不,我的老朋友,不是这样——”

我就把他语句中的含混和那些模糊的用语一起省略了。“我想说的是,”他继续说道,“我问你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带着一个姑娘——我是说——到处跑,到处搅事。不是说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清教徒们——五月花号——那些个事情。妈的——这姑娘挺正直的。我说的是这个——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这话很难开口。”我安慰他。“对,去他妈的,就是这个。妈的,为了参加这个宴会,我得去找我的裁缝借钱。好人啊,我的裁缝。我欠他钱好几年了,倒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契约。没什么比得上这关系了。我把话放到这儿,老哥们儿。你和我,我和你。对了啊,你到底是哪位啊?”“我叫黑斯廷斯。”“可不就是吗。我可以马上发誓,你像极了一个叫斯宾塞·琼斯的哥们儿。亲爱的老斯宾塞·琼斯啊。我在伊顿和哈罗读书的时候认识他的,找他借过五英镑。我要说的是啊,一张脸可以和另一张脸长得很像——我就是这个意思。要是咱们都是中国人,那我们彼此就分辨不清了。”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忽然振作起来,又喝了一点香槟。“还好啊,”他说,“我不是他妈的黑鬼。”

这个念头似乎又让他兴高采烈起来了,他接着说了好些开心的话。“朋友,要往光明的一面看,”他算是恳切地说,“我的意思是,多看光明的一面。总有一天——等我大概七十五岁的时候,我就会变成有钱人了。等我叔叔死了,我就可以还钱给我的裁缝了。”

他坐在那儿,抱着这个想法开心地笑着。

这个年轻人似乎有种很奇怪的令人喜欢的特质。他的脸圆圆的,蓄着一撮可笑的黑胡子,给人一种被困在沙漠中央的感觉。

我发现卡洛塔·亚当斯一直在注意他。她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起身离开,晚宴就此结束。“你能上我这儿来真是太好了。”简说,“我真喜欢趁着一时高兴就做什么事,你是不是也这样?”“不,”亚当斯小姐说,“恐怕我总是在做事之前仔细计划。这省了——麻烦。”

她的态度里有些不那么愉快的感觉。“不管怎样,结果对你好就行了,”简笑起来,“我还从没像今晚看你的表演时那样高兴过。”

这个美国姑娘马上变得和颜悦色了。“过奖了,”她热情地说,“你这么说我真高兴,我需要鼓励。我们都是这样。”“卡洛塔,”留黑胡子的年轻人说,“握个手,跟简婶婶说谢谢,然后我们就走吧。”

他能集中精神径直走出门,应该算得上是个奇迹了。卡洛塔赶紧跟上他离开。“哎哟,”简说道,“这是怎么了,跑过来就叫我简婶婶?我都没注意到他呢。”“亲爱的,”威德伯恩太太说,“你别答理他。他年轻时在牛津大学戏剧社倒也是个不错的孩子,现在可是看不出来了,是不是?我真不喜欢看到年轻的天才最后一事无成。不过查尔斯和我得走了。”

威德伯恩夫妇说走就走,布赖恩·马丁和他们一起离开了。“那么,波洛先生——”

他对她笑了笑。“嗯,请讲,埃奇韦尔男爵夫人。”“天哪,请别这么叫我。让我忘了这个称呼吧。除非你是欧洲心肠最硬的那个人。”“不,不,不,我可不是硬心肠的人。”

我想波洛今晚也喝了不少香槟,可能是多喝了一杯。“所以,你会去见见我丈夫?让他遂了我的心愿?”“我会去看看他。”波洛小心地答应了。“如果他拒绝了你——他会这样的——你一定会想到更聪明的办法。他们可都说你是英格兰最聪明的人,波洛先生。”“夫人,说我是硬心肠的时候,你可是用了全欧洲;但是说到聪明的时候,怎么就只是英格兰了?”“如果你把这个事情解决,我就说你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了。”

波洛摆摆手,求她别再说了。“夫人,我没法承诺什么。仅仅出于心理学的研究,我会找机会和你丈夫见个面。”“尽管对他做心理分析好了,这说不定对他也有好处。但是你必须成功——为了我。我得享受我的浪漫生活。波洛先生。”

她像做梦一样接着说:“只要想想——这将是多么刺激啊。”第三章有金牙的男人

几天之后,我们正在一起吃早饭时,波洛把一封他刚刚拆开的信扔到我面前。“啊,我的朋友,”他说,“你对这事儿有什么想法?”

这封短笺来自埃奇韦尔男爵,用呆板正式的用语约定在第二天十一点会面。

我必须承认我感到非常意外。我以为波洛上次只是多喝了两杯之后随口说说,没想到他真的准备行动起来兑现承诺。

波洛是个聪明人,他马上猜到我的想法,眨了几下眼睛。“没错,我的朋友,这并不只是香槟的作用。”“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哦,没错,没错,你就是这么想的——可怜的老伙计,他吃饭时多喝了点,答应了些他不想去做的事情。但是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的承诺可是神圣的。”

说到神圣这个词的时候,他摆出了非常庄重的样子。“当然,当然,我都知道,”我赶紧说,“但是我以为可能只是你的判断力有一点点——我该怎么说呢——受到了一些影响。”“黑斯廷斯,我可是从不会让我的判断力——用你的话来说,‘受到影响’。不管是最好最纯正的香槟,还是最诱人的金发美女,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赫尔克里·波洛的判断力。不,我的朋友,我就是挺感兴趣,如此而已。”“对简·威尔金森的感情生活感兴趣?”“也不完全是这个。她的感情问题,如你所说,只是非常平常的事情。这只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在事业成功道路上的必经一步。如果默顿公爵没有爵位,或者是没有财富,他梦幻僧侣般的罗曼蒂克又怎么会吸引到男爵夫人?不,黑斯廷斯,让我有兴趣的是这件事情的心理因素。性格之间的互动。我希望有机会近距离研究一下埃奇韦尔男爵。”“你并不指望能完成你的任务?”“为什么不?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黑斯廷斯,不要妄下判断,以为我从心理学角度来研究这个案子,就不会尽全力去完成那位女士交托给我的这个任务。我总是喜欢有机会运用我的聪明才智。”

我还担心谈话又会被扯到灰色脑细胞,谢天谢地,他没说起这个。“所以我们明天上午十一点要去摄政门?”我说。“我们?”波洛调笑地扬了扬眉毛。“波洛!”我大声叫起来,“你可不能把我抛下,我可是一直跟着你的。”“如果这是犯罪事件,神秘的投毒案、暗杀之类让你激动的事情。可这只是一次社交协调而已。”“别废话了,”我坚决地说,“我去定了。”

波洛缓缓露出笑容。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说有一位绅士来访。

大大出乎我们意料,来人居然是布赖恩·马丁。

这位演员在白天显得老一些。他仍然很英俊,但是是那种颓废型的英俊。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可能使用了什么毒品。他总有种神经紧张的样子,让人觉得有这个可能。“早上好,波洛先生。”他带着愉快的态度招呼,“你和黑斯廷斯上尉早餐的时间真是刚刚合适,太让人高兴了。对了,你们是不是正忙着?”

波洛和气地笑了笑。“不,”他说,“目前我手头还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少来了,”布赖恩笑了起来,“苏格兰场没人来拜访?没有为皇家调查什么费神的事情?这我可不信。”“你把小说和现实弄混了。”波洛笑着说,“我嘛,向你保证,当下是完全没活儿干的,好在也没有靠着失业救济金生活。老天保佑。”“那好,算我运气不错,”布赖恩又笑了起来,“说不定你可以为我办些事情了。”

波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你是说有问题要我帮忙,对吧?”他等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嗯,应该这么说。有,但是也没有。”

这次他笑得有些局促了。波洛一边继续打量着他,一边示意他坐下。年轻人走过去,面对我们坐下,因为我坐在了波洛的旁边。“那么,现在,”波洛说,“都说出来听听。”

布赖恩·马丁似乎仍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问题是我不能把事实原原本本讲给你听。”他犹豫着,“这很难。你知道,整件事得从美国讲起。”“美国?怎么回事?”“一件很偶然的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事实上,我当时正在火车上,忽然注意到一个家伙。一个长得挺丑的家伙,胡子刮得挺干净,戴眼镜,有一颗金牙。”“哦!一颗金牙。”“没错。这确实是整件事的关键所在。”

波洛点了好几次头。“我开始有些明白了。你说下去。”“嗯,我刚才说了,我开始注意这个家伙。我当时在去纽约的路上。六个月之后,我在洛杉矶又发现了这个家伙。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之是又发现了他。不过,还是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说。”“在那之后一个月,我偶然去了一趟西雅图,到那儿之后不久,猜猜我看到了谁?又是这个家伙——不过这次他留了胡子。”“还真是奇怪。”“难道不是吗?当然,我当时没有想到这和我会有什么关系,但是我在洛杉矶再次看到这个人,这次没胡子;在芝加哥我也看到留着小胡子,但是眉毛不同的他,在一个山村又看到扮作流浪汉的他——我开始怀疑了。”“这很自然。”“最后——这说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毫无疑问的,按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被盯梢了。”“非常明显。”“可不是吗?这之后我就很肯定了。不管我到哪儿,在相隔不太远的地方总能看到他以不同的伪装出现。还好有那颗金牙,我总是能认出他来。”“哦,那颗金牙,这确实是个幸运的巧合。”“没错。”“恕我多问一句,马丁先生,你从来没有和那个人说过话,问问他为什么老是跟着你?”“没有,我没问过。”那演员犹豫了一下,“有一两次我想过这么做,但是想了想又决定还是不要了。在我看来,这么做只能让他警惕起来,也查不出什么。有可能他们知道我已经发现他了,就会换一个人来跟着我——这个人我可能就认不出了。”“对啊,换个没有装那么容易辨认的金牙的人。”“一点都不错。我可能想得不对,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那么,马丁先生,你刚刚说‘他们’,这个‘他们’是什么意思?”“就是个象征性的说法。我觉得——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个说不清楚的‘他们’在幕后。”“这么想有什么理由?”“完全没有。”“你的意思是,你完全不知道谁会跟踪你,也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一点概念都没有。至少——”“说下去。”波洛鼓励地说道。“我有个想法,”布赖恩·马丁慢慢地说,“不过这只是我的一点点猜测。”“先生,猜测有时候也会非常有用。”“这和大概两年前在伦敦发生的一起意外有关。小事情,但是很难解释,也令人难忘。我还时不时想起,而且始终搞不清原委。因为我当时完全想不出什么解释,所以觉得会不会这个盯梢事件和它有什么关系——但我完全看不出为什么有关系,又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说不定我可以。”“是的,但是你看——”,布赖恩·马丁有些尴尬地回答,“别扭的地方在于,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情——至少现在不行,我的意思是说。过个一两天或许我就可以说了。”

他被波洛用探究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安,不得不继续补充了几句。“你看,这和一位女孩有关。”“哦,当然是这样!一位英国女孩?”“是的,至少——你为什么这么问?”“很简单。你现在没办法告诉我,但是你觉得过一两天就可以了。这就是说,你希望得到这位年轻女士的许可;也就是说,她就在英国。还有,当你被跟踪的那段时间,她一定是在英国,如果她是在美国,你当时就可以找到她。所以,既然她过去十八个月以来都在英国,她很有可能——虽然不是绝对——是个英国人。这段论证还不错,是吧?”“相当不错。那么波洛先生,你现在是否能告诉我,如果我征求到她的同意,你会不会帮我调查这件事?”

接着是一段沉默。波洛似乎是在脑中斗争了一会儿。最后他开口了:“为什么你会在去问她之前先来找我?”“呃,我是这么想的——”他犹豫了一下,“我本是想说服她来把事情弄清楚——我的意思是,请你去把事情弄清楚。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由你来调查这件事,就不会有什么事情被公开,没这必要对吧?”“这倒是要看情况。”波洛冷静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这是刑事犯罪——”“哦,这事和犯罪没关系。”“你并不知道这一点。说不定有关系。”“但是你会尽力去查,为了她——为了我们?”“这是自然的。”

波洛沉默了一小会儿,继续说道:“告诉我,跟踪你的那个人——盯梢的家伙——他大概多大年纪?”“哦,相当年轻。大约三十来岁吧。”“啊哈!”波洛说,“这确实是不太寻常。是的,这让整件事情都变得更有意思了。”

我盯着他。布赖恩·马丁也这么看着他。我很肯定,他说的这句话对我们两人来说同样费解。布赖恩挑了挑眉毛,像是要问我什么。我摇了摇头。“是的,”波洛喃喃自语,“这让整件事情都变得更有意思了。”“他可能岁数更大一点,”布赖恩有些不确信地说,“但是我不这么认为。”“不不,我很肯定你的观察是准确的,马丁先生。非常有趣——非常非常有趣。”

像是被波洛神秘的话语吓唬住了,布赖恩·马丁似乎不知道下面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那天的晚宴真有趣,”他说,“简·威尔金森真是这世上最专横的女人了。”“她看事物很简单,”波洛笑着说,“一次只看一样东西。”“她还总能达到目的,”马丁说,“大家是怎么忍下来的,我还真不知道。”“我的朋友,面对一个漂亮女人,大家能忍下来的东西多了。”波洛眨眨眼说,“如果她鼻子扁平、黄脸、头发油腻,那么——哈哈!那她可就不能像你说的那样‘总能达到目的’了。”“我想不会的,”布赖恩也承认,“但是有时这让我很不痛快。虽然这么说,我对简还是忠心的,尽管某些方面,我得说,我觉得她有些不正常。”“我的看法正好相反,我认为她倒是事事都抓到了重点。”“我不是说这个,不完全是。她在维护自己的利益方面完全没问题。她的商业头脑并不差。我是说道德方面。”“哦,道德方面。”“她是那种所谓‘非道德’的人。正确和错误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哦,我想起你那晚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们刚刚不是说起过犯罪什么的吗?”“怎么了,我的朋友?”“怎么说呢,如果说简犯下了什么罪,我是绝对不会感到意外的。”“你倒是应该很了解她的。”波洛若有所思地低声说,“你和她合演过不少戏了,不是吗?”“是的。我觉得我是完全彻底了解她的。我相信她会杀人,而且是非常轻松地去做。”“哦!她的脾气很坏,是不是?”“不,不,一点也不。她冷静得很。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碍到了她的事,她就会除掉他——不会有什么迟疑。而且也没人能怪她这么做——我是说道德上。她只是认为任何妨碍了简·威尔金森的人都得被除掉。”

他最后的话里有些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怨恨。我猜他是想起了什么事。

波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认为她会——谋杀?”

马丁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以发誓,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也许某天你会想起我现在说的话……我了解她,你明白。她能像喝早茶那么轻松地杀人。我是说真的,波洛先生。”

他站了起来。“是的,”波洛冷静地说,“我看得出你是认真的。”“我了解她,”布赖恩·马丁又说了一遍,“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他站定皱了一会儿眉,然后换了一种口气说道:“我们说的这件事,我会让你知道的,波洛先生,就这几天。你会接下吧,是不是?”

波洛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话。“是的,”他最后还是开口了,“我会接下这项委托的。我觉得——挺有趣。”

他说最后几个词的时候有些奇怪的感觉。我陪布赖恩·马丁走到楼下。在门口他对我说:“你知道他为什么问那个人的年纪吗?我是说,为什么这个人大概三十来岁就很有趣?我完全没明白。”“我也不明白。”我承认。“好像是没有意义的。可能他只是耍点心机。”“不,”我说,“波洛不是那样的人。相信我吧,既然他说了,那么这一点就是很重要的。”“好吧,真希望我能明白过来。还好你也不知道,我最讨厌只有自己是个大笨蛋的那种感觉。”

他走开了。我又回到了波洛那儿。“波洛,”我说道,“那个盯梢的家伙究竟多少岁有什么关系?”“你不明白?我可怜的黑斯廷斯!”他笑着摇摇头,接着问道,“整个会面你是怎么看的?”“好像没什么。很难说,如果我们知道得多一点——”“即使知道得不多,难道你没有发现一些什么,我的朋友?”

电话响了起来。为了避免丢脸地承认我什么都没看出来,我拿起了话筒。

一个女人的声音,干脆利落。“我是埃奇韦尔男爵的秘书。很遗憾埃奇韦尔男爵必须取消波洛先生明天的预约。有突发事件,他明天必须去趟巴黎。如果方便的话,今天上午十二点十五分他可以和波洛先生谈几分钟。”

我问波洛。“当然,我的朋友,我们今天上午就去。”

我对着话筒重复了这句话。“很好,”那边还是干脆利落公事公办的声音,“今天上午十二点十五分。”

她挂断了电话。第四章面谈

我和波洛以一种既愉悦又期待的心情来到了摄政门埃奇韦尔男爵的府邸。虽然我没有波洛那种对“心理研究”的热衷,埃奇韦尔男爵夫人谈起她丈夫时的寥寥数语还是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急切地想知道自己亲眼看到他时会有什么样的判断。

男爵的府邸很气派——建筑考究,式样漂亮,只是略有些阴郁。窗台上没有花盆一类的装饰。

门立即为我们打开了。开门的并不是按照房子外观应该搭配的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相反,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年轻人之一。他身材高大,皮肤白皙,可以为雕塑家摆出赫尔墨斯或者阿波罗的姿势。虽然长相英俊,不过他说话柔声柔调,有种我不太喜欢的模模糊糊的女人气。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他让我想起了某人——某个我最近见过的人,但到底是谁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们说来见埃奇韦尔男爵。“这边请,先生。”

他带着我们顺前厅走下去,经过楼梯,来到了大厅后方的一扇房门前。

打开门,他以同样温柔、让我本能地升起不信任感的声音通报了我们的到来。

我们被领入的像是一间书房。四壁都是图书,考究的陈设色调阴暗,但是都很漂亮;椅子看起来样式古板,估计坐上去不会很舒服。

埃奇韦尔男爵站起身迎接我们。他个子很高,约莫五十岁,深色头发夹杂着一些白色,面孔瘦削,嘴角挂着冷笑。看起来就像是脾气很糟、有些刻薄的人。他的眼神有些奇特而诡异的感觉。我觉得,在他那双眼睛里明显有很奇怪的东西。

他的态度呆板做作。“赫尔克里·波洛先生?黑斯廷斯上尉?请坐。”

我们依言坐下。房间里冷飕飕的。一扇窗户里漏出一点光,阴暗的光线更加重了冷清的气氛。

埃奇韦尔男爵拿出一封信,我瞥到上面是波洛的笔迹。“波洛先生,我当然是久仰大名了,谁不知道你呢?”波洛听到恭维,连忙躬身回应。“但是我不明白你在这件事情中的立场。你说,你希望见见我,代表我的,”他略停顿了一下,“内人”。

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奇怪——好像是很用力才发出这个音。“是这样。”波洛说。“我是听说你是一名侦探——刑事案件那种,对吗,波洛先生?”“很多事情,埃奇韦尔男爵。当然有些是刑事案件,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没错。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他话中的嘲讽现在已经是呼之欲出了。但波洛没有理会它。“我很荣幸代表埃奇韦尔男爵夫人来见你,”他说,“埃奇韦尔男爵夫人,你是知道的,希望——离婚。”“这个我知道。”埃奇韦尔男爵冷冷地说。“她的建议是,你可以和我谈谈这个。”“没有什么可说的。”“这么说,你拒绝?”“拒绝?当然不是。”

不管波洛预先为哪些回应做好了准备,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我很少看到我的朋友大吃一惊,但是这次一定是这样。他的样子滑稽极了,张着嘴,伸着手,眉毛挑得很高,看起来就像是漫画书里面的卡通人物。“你是说——”他大声说,“你是什么意思?你没有拒绝?”“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惊讶,波洛先生。”“你听我说,你愿意和夫人离婚?”“我当然愿意。她也很清楚这一点。我写信告诉过她。”“你写信告诉过她这一点?”“是的。六个月之前。”“但是这我就不明白了。我完全不明白了。”

埃奇韦尔男爵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我所知,你是反对离婚这个做法的。”“我不觉得我的原则和你有什么关系,波洛先生。我确实没有和我的第一任妻子离婚。我的良心不允许我这样做。我的第二次婚姻,我必须坦率地承认,是个错误。当我的妻子建议离婚时,我一口回绝了。六个月之前她又写信向我提出这个事情。我觉得她是想再婚——某个电影演员或者是类似这样的家伙。我的观点,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同了。我写信给当时在好莱坞的她,告诉她我同意了。为什么她还要找你来见我,这就是我没法想象的事情了。我想应该是钱的问题。”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嘴角又泛起了冷笑。“太奇怪了,”波洛低声说,“这真是太奇怪了。一定是有些什么我完全没搞清的事。”“至于钱,”埃奇韦尔男爵继续说道,“我妻子主动抛弃了我。如果她希望嫁给别的什么人,我可以放手给她自由,但是她没有任何理由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她也绝对拿不到一分钱。”“绝对没有什么金钱上的问题。”

埃奇韦尔男爵挑了挑眉毛。“简一定是要嫁给一个有钱人了。”他有些不屑地低声说。“有些事情我不太明白,”波洛说。他的脸因为苦苦思索的念头皱成了一团。“我从埃奇韦尔男爵夫人那儿听来的意思是,她通过律师找过你很多次?”“她是找过,”埃奇韦尔男爵冷冷地回应,“英国律师,美国律师,各种各样的律师,还有些最低等的饭桶。最后,我不是说了吗,她亲自给我写了信。”“你之前拒绝过?”“确实是这样。”“但是收到她的信之后,你改了主意。为什么会改主意呢,埃奇韦尔男爵?”“反正和那封信没有任何关系,”他警惕地说,“我的观点会忽然改变,如此而已。”“这次的变化有些突然。”

埃奇韦尔男爵没有搭话。“是什么特别的情况让你改了主意呢,埃奇韦尔男爵?”“这一点就真的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了,波洛先生。我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了。或者这么说吧,慢慢地我也认识到了就这么断绝这种——请恕我直言——丢人的关联是有好处的。我的第二次婚姻确实是一个错误。”“你太太也这么说。”波洛柔声附和。“是吗?”

那一瞬间他眼中有些奇怪的光彩,但几乎是马上就消失了。

他坚决地站起来,随着我们同他道别,他的态度也变得不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请务必原谅我临时更改了会面时间。我明天必须去一趟巴黎。”“当然,当然。”“其实是为了一些艺术品的买卖。我看上了一件小小的雕塑。可以称得上完美——以它那种怪异的方式,或者应该这么说。不过这是我中意的那种怪异,我一直都这样,品位有些特别。”

他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笑容。我一直看着旁边书架上的书。里面有卡萨维诺的回忆录,还有一卷萨德伯爵的著作,另一本是关于中世纪酷刑的书。

我想起简·威尔金森在谈及她丈夫时候发抖的样子。看起来她并不是在演戏,那一定是真实的感受。我很好奇乔治·阿尔弗莱德·圣·文森特·马什,埃奇韦尔男爵四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和蔼地同我们道别,一边按铃叫人过来。我们走出门。希腊神像一样的管家正在客厅等着。就在我回身关上书房门的一瞬间,我瞄到了房间里。我几乎要惊叫出来。

那张和蔼的笑脸变形了。嘴唇缩了起来,表情狰狞地露出了全部牙齿,眼中燃着火苗,几乎是疯狂的怒意。

我马上明白了为什么两任太太都要离开他。我感到惊奇的是他那种钢铁般的自制力。整个会面中他始终保持着冰冷的自我控制,那种桀骜的礼貌。

正当我们走到前门时,右边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姑娘站在那个房间的门口,看到我们时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是个身材细长的姑娘,深色头发,面容白皙。她的眼睛,幽暗又有些受到惊吓的样子,和我对望了片刻。然后,她就像是一个影子似的缩回房间,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我们已经走在了街上。波洛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坐进去,他让司机开去萨伏依饭店。“那么,黑斯廷斯,”他眨了眨眼说,“这次会面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确实完全不同。埃奇韦尔男爵真是个不一般的人。”

我跟他说了我在关上书房门之前无意看过去的事,以及我到底看到了什么。他慢慢点着头,若有所思。“我想他已经非常接近疯狂的边缘了,黑斯廷斯。我可以想象他干过不少可怕的坏事,他僵死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残酷本性。”“难怪他的两任妻子都要离开他。”“就是你说的这样。”“波洛,我们出来的时候你注意到那个女孩没有?深色头发,脸色很白的那个。”“是的,我注意到了,我的朋友。年轻的女士,受到了惊吓,不太开心的样子。”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你觉得她会是谁?”“可能是他的女儿。他有个女儿。”“她看起来确实是受到了惊吓,”我慢慢地说,“那座房子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真是个阴郁的地方。”“是啊,的确如此。啊,我们到了,我的朋友。现在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男爵夫人吧。”

简在饭店里,电话通报之后,侍者告诉我们可以直接上去。一个服务生领着我们走到房门口。

开门的是一位衣着整洁的中年妇女,戴着眼镜,灰白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从卧室传来简沙哑的嗓音。“是波洛先生吗,埃利斯?请他坐下。我找件衣服披上,马上就出来。”

简·威尔金森所说的衣服是件薄纱睡衣,展现出来的曲线倒比遮盖住的身体更多。她急切地走过来,说道:“行了?”

波洛站起身鞠躬吻手致意。“正好可以用到这个词,夫人,就是行了。”“怎么,你的意思是?”“埃奇韦尔男爵完全同意离婚。”“什么?”

她脸上的茫然神情如果不是真的,那她确实是一个最了不起的演员。“波洛先生!你办到了!轻轻松松!马到成功!天哪,你真是个天才。你到底是怎么办成这事的?”“夫人,我不能无功受禄。六个月之前你的丈夫就已经写信给你,撤销了对离婚的反对。”“你说什么?写信给我?寄到哪儿了?”“就我所知,是你在好莱坞的时候。”“我从没收到过。我想一定是寄丢了。想想这几个月我居然一直为这件事烦心、想主意、发愁,几乎要把自己搞疯了。”“埃奇韦尔男爵似乎觉得你要嫁给什么演员了。”“自然,我是这么告诉他的。”她孩子般地笑了笑,忽然又变成了很警觉的样子,“怎么,波洛先生,你没有告诉他我和公爵的事情吧?”“没有,没有,你放心。我是很谨慎的。可不能说出来,对吧?”“是啊,你看,他就是那么一个怪异卑劣的人。要是说嫁给默顿,他会觉得可能是我在借此往上爬了——他自然会暗中破坏。但是电影演员就不同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意外的。是的,我感到意外。你不觉得奇怪吗,埃利斯?”

我注意到女仆一直在卧室走来走去,整理女主人胡乱甩在椅背上的几件外出衣服。我之前以为她是在暗中听我们说话。现在看起来,简是完全信任她的。“是的,确实是,夫人。这和我们之前认识的男爵大人一定是有了很大不同。”女仆带着些恶意说道。“是的,一定是这样。”“你不了解他的态度?这让你觉得奇怪吗?”波洛询问道。“哦,是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要担心这个了。只要他改了主意,为什么改的又有什么关系?”“你可能不感兴趣,不过这倒是让我很有兴趣,夫人。”

简没有接这个话茬儿。“最重要的是,我自由了,终于。”“还没有,夫人。”

她不耐烦地看着他。“也行,快要自由了。是一回事。”

波洛看起来并不这么觉得。“公爵在巴黎,”简说,“我得马上发电报给他。天哪,他的老妈不得气疯了。”

波洛站起身。“我很高兴一切都如你所愿了,夫人。”“再见,波洛先生,真是非常感谢。”“我什么都没做。”“无论如何,是你给我带来了好消息,波洛先生,我会永远感激你,真的!”“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们走出套房时波洛对我说,“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她自己。她根本没有起疑,没有好奇这封信为什么从未收到过。你看着吧,黑斯廷斯,有些事情上她精明过头,但是完全没有脑子。好吧,上帝不能把什么都给了一个人。”“除了赫尔克里·波洛。”我接了一句。“你又在开我玩笑了,我的朋友。”他冷静地回答,“来吧,我们沿着堤岸走走。我想把脑子里的想法整理整理。”

我谨慎地保持着沉默,等着这个料事如神的家伙先开口。“信,”我们走到河边的时候他才又开始这个话题,“这让我很感兴趣。这个问题有四个解答,我的朋友。”“四个?”“是的。第一个是,这封信寄丢了。这种事会发生,你知道的,但并不是那么经常。不,不会经常发生。如果是地址写错,信早就会退回给埃奇韦尔男爵。不,我不希望是这个答案,当然,这也可能就是真正发生的事。“第二个答案,我们美丽的男爵夫人说从没有收到信是在撒谎。当然,这也是很有可能的。这位迷人的女士为了自己,可以用最孩子气的坦率外表说出任何谎话。但是我想不出原因,黑斯廷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如果她明知道他会同意离婚,为什么还要请我去提这个要求?这说不过去。“第三个答案。埃奇韦尔男爵在说谎。如果说有什么人在撒谎,相比他太太,他的可能性更大。但是我也看不出这个谎言的理由。为什么编造一封号称在六个月之前寄出的信?为什么不干脆就答应我的提议?不,我觉得他确实发出了这封信——只是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态度,我实在想不明白。“那么,就剩下第四个答案了——有人扣下了这封信。注意,黑斯廷斯,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个非常有趣的猜测了,因为信可能被任何人扣下来——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英国。“不管是谁扣下了这封信,他一定是不希望这个婚姻解体。黑斯廷斯,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的故事。一定有什么原因——我发誓一定有什么原因。”

他停了停,然后慢慢地接着说。“这个原因我现在还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点点。”第五章谋杀

第二天是六月三十号。

当时是九点半,仆人来通报说杰普警督在楼下急着要见我们。

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这位苏格兰场的警督了。“啊!可爱的杰普,”波洛说,“我倒是想知道他来做什么。”“来找你帮忙的,”我干脆地说,“有什么案子让他力不从心了,只好来找你。”

对于杰普,我没有波洛那么纵容。我倒不是很在意他总是害得波洛大伤脑筋——不管怎么说,波洛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既高兴又感到荣耀。让我不高兴的是杰普总是虚伪地装出他并不是跑来请求帮助的样子。我喜欢直来直往的人。我这么说了,波洛大笑起来。“你是勇往直前的硬汉,对不对,黑斯廷斯?但是你要想到,可怜的杰普还得保全他的面子。所以他必须得装一装样子,这是很自然的。”

我觉得这是挺傻的做法,也这么直接说了。波洛还是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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