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艳情文库第二十二辑——兰花梦(下)(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6 17: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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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吟梅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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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艳情文库第二十二辑——兰花梦(下)

中华艳情文库第二十二辑——兰花梦(下)试读:

第三十五回积寒暑松帅染微疴 决雌雄苗兵逢敌手

话说木纳庵、松筠参见二位元戎,禀道:“小将到汀州,悄悄在旁立了营寨,苗兵出来攻城,我等就虚张声势,放炮呐喊,要去抄他后队,苗兵果然吓退了。一连几次,都是如此。”“昨夜忽然拔寨起兵,小将等会同了王总兵,赶杀一阵,伤其大半,其余逃去的,小将等也没有穷追。今日特来缴令。”宝珠慰劳记功。起身巡视各营,仍然吩咐紧守。墨卿送出营,上马回水寨来,一轮赤日当空,热得气都喘不出口。回到中军下船,进房舱,头晕眼花,竟支持不住。紫云扶他炕上坐了,两件纱衣,香汗都透,紫云替他松了玉带,绿云用扇子过来,微微扇着。

宝珠皱眉道:“不消。”紫云送上茶来,他也不吃,说道:“我竟坐不住,要躺躺呢。”紫云道:“觉得怎样?”宝珠道:“不要紧,躺一会就好的。”紫云替他脱了袍服,只穿一件小纱衣,宝珠道:“几条金链子,在项上含汗呢,除掉他罢。”

紫云道:“那不能,忌讳呢!金链耳坠,都是从小带惯的,万除不得,临走太太、大小姐还叮咛我,怕你胡闹。不然就把兜肚上索子除掉,还使得。”宝珠此刻不愿多说话,也不开口,就睡下来,嚷头疼心痛。

宝珠身体本来娇怯已极,香闺绣阁,尊贵惯的,如今这种暖天,在个沙漠之地,陆续受了寒暑,前日在火里打了一仗,格外雪上加霜,况且费尽心机,一刻消闲也没有,此时听从赤日里回来,就一齐发作。紫云慌做一团,坐在炕边,扯着他的手,只说怎么好呢,请大夫进来瞧瞧罢!宝珠道:“你别忙,军中不比别处,是慌不得的,况我是个主帅,不可乱了人心。”“墨卿又不中用,你不必声张,一会我就好了。”紫云道:“你倒自在,大夫是要请的,听说营里现在有几个。”宝珠道:“你要请,就吩咐松勇去传说,不是有病,不过天热,怕的受暑,预先吃剂药调理。大夫既来,就不可放他回去,着中军巡捕守定他在舱里,没有泄漏。”紫云亲自出来,同松勇说了,忙到陆营去请不提。紫云回房舱,见宝珠粉面通红,哼声不止。只管上前来问个不住。宝珠嫌烦,也不理他。紫云道:“你怎么不言语?太太、大小姐又不在这里,教我怎么放心呢?这个担子我可担不起。太太、大小姐千叮万嘱,把你这宝贝交与我的。”

宝珠听到此,不免想起家来,哭道:“依我的意思,我竟不干了,要你送我回去才好呢。”紫云眼眶一红,听见这番说话,反笑起来道:“真是孩子说话,不象你这明白人讲的。国家大事,来去可以自由的吗?”宝珠发急道:“什么大事小事,也不能捆在我这个小女孩子身上!我要不管,就不管了,谁敢奈何我?”紫云见他一腔怨恨,满口胡言,而且知道他娇痴性子已惯成了,平素又有点孩子脾气,闹起来,除了大小姐,没有那个敢驳他,只得答应道:“是了,果然是不干的好,也要等你身体结实,才能同你回家。你且安心养病。”宝珠道:“我等不得,我顷刻就要到家呢。”紫云道:“胡闹,就这样回去,大小姐要讲话的,你可当得起?且耐烦些,我替你再想主张。”

宝珠道:“好姐姐,你就替我告病,晚上你就写本章。”紫云随口应道:“很好,就这么说。”只听松勇在外叫道:“紫云姐姐呢?大夫来了。”紫云道了一声请。松勇不敢进内,仆妇领着大夫进舱。

大夫见紫云容颜美丽,衣服鲜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忙上前请了一个安。到炕上面前,参见元帅,就在炕沿下跪了一只腿,细细诊脉,对紫云道:“帅爷贵恙还不妨事,不过暑受重了,操心的人,身子又弱,倒要保重。清化疏散,就可无事。”紫云道:“全仗高明,我们少爷自有重酬。”大夫连称不敢。

医官出去到前舱开了方子,松勇拿着送进去,紫云看过,吩咐派了药,紫云亲手煎好,调凉了送到宝珠口边吃下去。停了半日,就清凉许多,头疼已好,紫云大为欢喜。一连吃了三剂药,业已全好,营中一个不知元帅有病的话。

调养两日,宝珠就要开兵交战,紫云苦劝,又歇了几天,已到七月中旬天气。宝珠就到陆营,聚集众将,陆续都到,分立两旁。宝珠升怅,墨卿一旁公座,众将参见。宝珠取了一支令箭,对松筠道:“你带五百亲兵,前去讨战,量力而为,不可勉强,本帅着松勇来接应。”松筠接了令箭,出营上马,五百亲兵都是大刀,跟随在后。松筠这些亲兵,是平日经松勇教练得颇为纯熟,竟可一个当十,十个当百,呐一声喊,护定松筠到沙场来。营中放了一声大炮,松筠到山前骂道:“苗兵听者,大胆的快来会你少爷!”五百人也在后,齐声辱骂。苗兵在山上,见个少年小子骂战,忙去报到中军。苗营也有两个元帅,一个叫花殿齐,一个叫赫支文礼帮办,二人得报,就同众将出营。向沙场一望,见个美少年,才有十四五岁,白马银刀,在阵前驰骤,有几百兵丁,个个大砍刀,一字儿排列。看他年纪虽轻,英风凛凛,暗暗称羡,对众将道:“那位将军出马会这小将?”言未毕,左营大将巴六奇,应声而出,大叫道:“小将愿去生擒此人,献于麾下。”摇着双刀,飞将出来,喝道:“小孩子是谁家子弟,小小年纪出来送死,快些回去,我不忍杀你。”松筠大怒道:“狗蛮奴,问你少爷,洗耳听清!我是大经略的亲弟二少爷松筠。”巴六奇笑道:“你哥哥营中,难道没有敢死之士?却教兄弟出来受人荼毒。”松筠道:“狗奴才,休得多言!放马过来领死!”巴六奇马望上撞,双刀当头砍下,松筠不慌不忙,左掀右磕,将双刀逼在一边。两马过门,圈回坐骑,松筠举刀,拦腰一挥,六奇欺他年少,用左手刀来格,却格不开,又用右手刀来格,才推过去。心里早慌,催马过门的时候,松筠快极,举刀转来,大喝道:“蛮囚瞧打。”

巴六奇叫声不好,要躲也来不及,一流星结打得脑分六瓣,坠于马下。恼了前部先锋大刀鬼王宜生,飞马向前,更不打话,举叉就刺。松筠连忙招架,战了八十余合,松筠气力不如,看看不济,松勇催马,叱喝一声道:“二少爷请少歇,待我来斩此逆贼!”松筠听见,跳出圈外,松勇上前举刀,用力就砍。

大刀鬼王尽力相拚,不上二十合,松勇手起一刀,将鬼王连肩带背,挥为两段。副帅赫支文礼大怒,手绰长枪,来战松勇。

两个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拚了一百余合,不分胜负。宝珠恐松勇有失,鸣金收军。松筠、松勇回营报功,宝珠大喜,深为赞叹道:“此吾家千里驹也!”录了功劳。墨卿留住午膳,宝珠谈了一会,正要回营,中军报道:“圣旨下了。”二人摆列香案接旨,开读毕,是皇上接到宝珠捷音,知道三场大战杀贼兵二十余万,邱廉逃出海口,圣心大悦,加宝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墨卿加内阁学士、兵部侍郎,刘斌加提督衔,松勇都司衔,尽先守备,其余有功将士,各各升赏,宝珠率领诸将谢恩。

次日,赫支文礼讨战,点名要松勇出头。宝珠亲到营前观阵,见松勇同赫支文礼战了七八十合,精神加倍,各不相下,就传令鸣金。松勇回营道:“我与贼帅才战几合,未见输赢,元帅为何收兵?”宝珠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看贼帅,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明日本帅必擒此人。”遂唤松筠、木纳庵、赵天爵、刘静唐四人上前,附耳吩咐几句。四人点头答应,自去行事。宝珠又将两旁将士,细细看了一遍,见后营总兵司徒洪,好一条大黑汉,就叫上来,附耳说了几句,道:“一更后你去行事,我自有人来接应。又传京营都统兀里木、副都统耶律木齐,各带十员偏将,三千兵马,见贼营火起,就奋力杀进去接应司徒洪。贼兵败走,你们紧紧追赶,不可放松一步!二将得令。”

宝珠回营歇息,一夜无话。

天明,人报赫支文礼又来骂战,宝珠忙到陆营,吩咐紧闭营门,不要理他。赫支文礼在外辱骂,看看将午,宝珠见是时候了,传令开兵,对松勇道:“今天出兵,本帅只要你败,不要你胜。你如伤了贼人,就休来见我!你同他略战几合,败下去,绕大营西边沿山过去,不足五十里,有一座五虎谷,引他入谷,是你的头功。”松勇听罢,有些不乐之意,但不敢违令,只好答应出马。二人对面,更不多言,交手杀到五十余合,松勇故作狼狈之状,拨转马头,虚晃一刀道:“我今天没有精神,明日再来擒你,留你狗命多活一夜。”说罢,飞马而走,赫支文礼那里肯舍?放马追来,大叫道:“留下脑袋再走。”背后五千亲兵,见主帅得胜,一窝蜂的跟来。松勇见他赶来,故意着忙,似乎要回营的意思,只见营门已闭,不敢进营,落荒望大营绕西北而去。赫支文礼紧紧追赶,松勇回马,又战几合,放马又逃,大叫道:“好贼奴!我同你又无仇恨,何苦如此穷追!”赫支文礼也不答言,只顾追赶。松勇且战且走,沿着山根约有三、四十里,迎面有一大谷口,当中只在一条路,可以五马并行。松勇打马进去,赫支文礼是个有勇无谋的,不知好歹,也就冲了进来。见两边都是高山峭壁,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石路,心中犯疑。回头一望,见自己兵丁已入谷来,暗想有路无路,他既在前,必定有路可通,即或不然,正好将他擒住,再回头也不迟。主意已定,就放心追来。又跑了五六里远近,见前面谷口已经隔断,松勇已不见了,心下惊慌,吩咐速退。

不知赫支文礼出谷否,且看下回分解。第三十六回大元戎智取福州城 小公主兵出罗华岛

话说赫支文礼见松勇不知去向,谷口垒断,心里大惊,吩咐兵丁速退。回转来,见这头山谷也是木石塞定,只听外面喊声炮声,如翻江搅海一般,众苗兵面面相觑。赫支文礼道:“众军士去看谷口,可有别路可通?”众兵正要觅路,只见山顶上箭如飞蝗,射将下来,众军叫苦不迭。赫支文礼道:“不如搬开木石,冲出去罢。”众兵上前,用力将木石推开,才现出路来。不防松筠、木纳庵带领三千枪炮队,久已等候,见苗兵要想开路,吩咐一齐动手,枪炮如雨点般打来。这些苗兵见山顶上是矢石,对面山谷口是枪炮,进退无路,一个个口称愿降。

到了这步地位,凭你喊破喉咙,也没有那个来理你,不消片刻工夫,赫支文礼同五千苗兵,一个个都没有活命。松勇、松筠等各去报功不提。

再说苗帅花殿齐,见赫支文礼去追赶松勇,到晚不曾回营,心里疑惑起来,为何此刻还不回来?只怕有些不妙了。又想道就是不好,也没个一个不回之理。又不敢差人探听,只好呆等。

看看二更时候,前军报到副元帅回营了。花殿齐大喜,亲到前哨来接。到了寨口,向山前一望,月色微明,远望不甚清楚,当头一个大黑汉子,手执长枪,指着山上叫喊,人声嘈杂,也听不真,后面有数千军士,个个白布缠头,黑布短袄,齐声喊叫开营。花殿齐看了模样装束,却是自家人,忙传令迎接,大开营门。黑大汉引兵上山,进了营门。黑大汉就动手,两个管营门的偏将,一枪一个结果了,后面众将发一声喊,齐杀进来。

原来就是司徒洪妆的,哄开营门,大众一拥而入。苗兵人人害怕,齐喊:“不好了,敌兵杀进营了!”花殿齐心慌,也不敢迎敌,回马就走。元帅既逃,军中无主,谁肯拚命向前?如潮水一般的退下去了。司徒洪领军追赶,后面兀里木、耶律木齐领着偏将兵丁,追进苗营,将走不及的苗兵,收罗一空,放起一把大火,苗营烧做赤地。赶过昆山,会合司徒洪,众将拚力向前,杀伤苗兵,不计其数。追了两夜一天,被省城里苗兵接应去了。花殿齐退进省城,紧守不出。

三将合队扎了营。其余一路来还有些小城池,如长乐、同安等县,不攻自破,就到元帅处报捷。宝珠欢喜,将水陆两军前队都移到金桥口住扎。这金桥口是个大路要道,水陆总口,宝珠占定地势,心中大悦。暗想扎在这个地方,不说进取的话,自己却守得住了;再得攻破省城,就成了犄角之势。带了松勇出营,在城外看了一遍,自己暗暗踌躇,这城池如铁桶一样,怎能得破?想了一想,就指挥众将,围住城池,又派了十员大将,一万精兵,扼定中路,剪断他救兵。一连攻打数日,传令各营少歇。“花殿齐同众军将,困在城内,人多粮少,看看不济,心里着急。锐气伤尽,又不敢出头打仗,整整被困十余天,兵丁都饿坏了,也有要战的,也有愿降的。花殿齐无法可施,心想邱廉虽败,他还有个狠女儿,必然要他复仇的,怎么一直到今,杳无音信?我们是他请来的,也没有让我们独自受罪之理,他若到来,正好理应外合,我们泉州的人马,又被阻住,如何是好?正在胡思乱想,忽报敌兵撤围而去,花殿齐心中疑惑,大约出了什么事了,八分是邱廉的兵至,他所以不敢来逼我。也不问青红皂白,我们这里正在乏食,先着兵将到城外樵薪打粮,算计已定,即传令各营出城打粮、苗兵在各村庄打了许多粮,还未回城,只听喊声不好了,敌兵大队又到了!”众苗兵在城外,都拚命争先,赶入城中,忙把城门紧闭。这里官军又将城池围困,留着南门不围。谁知二更以后,城中火起,城外大军齐集城下,花殿齐上马来弹压,北门早已大开,宝珠大军入内,花殿齐只得带败兵开南门走了。幸喜这里并不穷追,路上虽有官兵,也不阻挡,赶忙奔到泉州去了。原来宝珠困他十余天,知他粮尽,故意撤围,放他出来就食,等他打了粮回来,就引兵赶来围城。这里苗兵争先进城,又无查考,宝珠的兵将趁忙乱中,也混进去了。到晚一齐发作起来,里外夹攻,城池立破,宝珠入城,安民已毕,料理三日,知道潘尚书的灵柩在大佛寺,就派了二十名兵丁,代他守灵,候潘少爷来领回。就着李墨卿扎住城中,自己仍在城外水寨。拜本入都,又寄了一封家报,使母姊放心。传令众军,暂且休息。这也是宝珠的作用,知道海贼必将复来,乐得反客为主,天天训练各军。

再说邱廉那天败下海去,只落三只小船,自己思想,不觉大哭起来道:“孤自出兵以来,势如破竹,杀败和亲王,战死潘兵部,全省已归于我。不料来这姓松的孩子,将孤数百员上将,二十万雄兵,杀得干干净净,岂不可恨可伤!孤败在大将手里还罢了,小孩子都战他不过,有何面目见人!”就拔出剑来自刎。众将扯住宝剑,劝道:“王驾不可!昔日汉高屡败于项王,垓下一战成功,开汉朝四百年基业。况胜败兵家常事,大王何得灰心?现岛中兵马尚多,公主智勇足备,大王回去,请公主领兵前来,又何惧这姓松的小孩子?”劝了一回,邱廉垂泪架船,飞奔罗华岛来。原来这罗华岛在海中间,沃野千里,也是苗邦邻境,内中人烟凑集,物产众多,素称富庶。邱廉原是个洋客,因为有些本事,占住岛中,众人就立他为王。他亲丁只有一个女儿,一个侄子,女儿叫做迷香公主,美丽异常,俊俏不过,今年才一十五岁,而且胆智过人,勇略全备,用一枝方天画戟,练就一手的金丸,百发百中,有万夫不挡之勇。

扶他父亲独霸一方,倒也快活。无如邱廉静极思动,妄想胡为,在海里劫掠不算,定要勾引苗蛮,到中原来搅乱。迷香公主再三苦谏,都不听从,遂自己守住海口,不肯随征,听凭父亲去胡闹。今日邱廉败回,也有些赦颜,见了女儿,说不出情由,只有放声大哭,迷香公主倒劝慰了一番。邱廉就要请女儿出兵,替他雪恨,公主默然。邱廉苦求,公主只是不肯。邱廉又讲到这松元帅美貌非常,不啻个千金小姐,年纪同你也差不多。公主听了此话,倒有些活动;却不肯就答应去,只说了个再商量罢。谁知邱廉经了这番烦恼,受了些三伏重暑,一场大病,几乎不起,直至七月中才好。就要起兵,公主劝他调养几天,择定八月初八日出师,吩咐侄儿守岛。聚集五万人马,公主自领一队女兵,共有八百,个个年轻貌美,妆束鲜华,手用双刀,大脚的步行,小脚的骑马,约着马步各半。这是公主平日亲手传的本事,两口刀精熟异常,护定公主马前马后,十人一杆绣旗,叫做绣旗军。邱廉因战船前次都已烧去,此时岛中虽有几只船,甚不敷用,把劫来的民船,暂且应急,同女儿上船,在海里赶行。也走了好几天,才到淡水停泊,贼兵来报:“各处要口,俱有重兵把守,请旨定夺。”依邱廉就要去争战,迷香公主道:“父王爷不可造次,我等战船甚少,民船不可冲锋,海口既不得进,何不同苗兵合而为一,声势也壮些。此时已交仲秋,天气不暖,陆地亦复相宜。况我等兵丁也不多,正好偕苗邦的兵马,让我施为。”邱廉点首称善道:“这些船只,谁人管理呢?”公主道:“船且退下去,靠在栲栳山,那里地方幽僻,官兵是下去的,只留四员偏将,就可照应。又离凤山不远,设有变故,我军也有个退步。”邱廉大喜道:“你真是个奇才,未曾出兵,先算归去之路,精细已极,孤无忧矣。”吩咐童家四兄弟守船,在栲栳山驻扎,就同女儿领兵上岸。着人探听,知道花帅退守泉州,忙领兵去会。花殿齐接进城中,诉说败兵折将的话,邱廉大怒,就要出兵讨战。花殿齐劝他不住,还是公主传话出来,说请王爷莫急,明日公主亲自开兵。

次日天明,花殿齐、邱廉聚众商议,迷香公主出来讨令,带领八百女兵,杀奔沙场要战。宝珠早已有报,说邱廉带了女儿同苗兵合而为一,入城去了。宝珠久闻邱廉的女儿迷香公主是个劲敌,心内踌躇,今日听说要战,亲自出营来看,到底是个什么人品?各将护卫,到了沙场,宝珠举目一观,数百女兵,拥着一员女将,在阵前驰走。看他长眉掩鬓,美目流波,面貌娇羞,腰支柔媚,态度十分俊俏;头上翠翘抹额,金凤衔珠,一对雉鸡翎,有三五尺长,身穿一件大红窄袖紧身,玉色罗裙,马门分开,露出左右鲜滴滴的大红银边罗裤,一双小金莲,搭在金镫上,瘦不盈指,虽然秀气逼人,也觉英风出众,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宝珠暗暗称羡不已,想这女郎必有本事,他这副美丽花容,虽不如我们姊妹两个,世间却也难选这种美人,比起紫云,堪差伯仲。赏鉴好一会,才问道:“谁敢出去会这女郎?”松筠看他如此美貌,心里却恨不得一马过去,手到擒来,听见哥哥问那个敢去,等不得一声,跳马而出道:“兄弟去擒来。”忙忙的提刀纵马,冲上沙场,大叫道:“丫头快来,赔你二少爷顽耍顽耍。”公主听见炮声,出来一个美少年,约有十五六岁。论松筠的面貌,有些厮像宝珠,生得鼻正口方,唇红齿白,长眉微竖,俊眼斜睃,顾盼自雄,风流独赏。公主看了又看,心里好不爱他。不知可否同他动手,且看下文分解。第三十七回拒虎将酣战术都统 失龙岩怒斩呐皇亲

话说迷香公主看了松筠这个美貌,不觉心反软了下来,遂笑弯秋月,羞晕含霞,喜孜孜的问道:“来将留下姓名来纳命。”“松筠听他这个娇声,如痴如醉的笑答道:你问我么?我就是大经略的亲弟,叫做二少爷。因为爱你标致,特来捉你回去做个小老婆。你如果愿意,就下马纳降,二少爷舍不得伤你。”

公主听见,满面含羞,暗想这个小孩子,人品很好,嘴头子太坏,就喝道:“休得胡说,放马过来。”松筠眼都笑细了,应道:“来了来了。”举起大刀砍来。公主用方天戟一格,松筠在马上晃了两晃,马过了门,松筠暗想道:“好个狠丫头!”

二人对了面,公主用戟分心刺来,松筠连忙招架,带推带拨,才让过去。一连三合,松筠满身汗流,支持不住。要想败回来,无如公主这枝戟,神出鬼没,好似蛟龙出水,一点不让。还是公主留情,不然早已挑落下马,就将他在马前,同他玩耍。松筠心里着急,刀法都乱了,满口乱骂,公主笑容可掬,也不嗔怒,也不放松,一枝戟裹定了他。又战了几合,松筠无法可施,口中不住叫道:“好狠丫头,初次见面,就这等利害!”松勇看了,恐怕有失,就在斜刺里一口刀,一匹马,直冲上前,喝声“看刀!”公主把松筠逼来逼去,觉得好顽,并不舍得伤他。

正顽得有趣,忽见一个人飞出来,说到就到,倒吃了一惊,忙撇了松筠,来战松勇。

拼了七八十回合,气力不如,粉面上微微透出汗来,就虚刺一戟,拨马回营。松勇不舍,追上来道:“向那里走?”不妨公主一金弹迎面打来,松勇眼快,用刀一格,却好打在刀口上,叮噹一声,火光乱溅,将刀口打缺了一块。松勇拜服道:“好女孩子,有这种本事!”不敢穷追,勒住马,着兵丁拾起金丸一看,有圆眼大小,上面凿就五字,是“瑶珍宝珠氏”,暗想必是他的芳名了。跑马进营,将金丸献与元帅,宝珠暗想称奇,难道他的名字,也叫宝珠?这就奇极了,从此心里格外爱慕。回到水寨,把金丸送与紫云看过,宝珠就将公主人品赞了又赞。紫云笑道:“你倒心喜他,何不擒他回来,做个姨太太?”宝珠也笑道:“我倒很有这个意思,怕你生气呢。”紫云笑道:“你不必虑,我是大度包容,不吃醋的。”绿云冷笑道:“你不吃醋吗?记得那天红玉——”才说了半句,被紫云瞅了一眼,啐了一口,就不敢往下再说,三人又笑说了一会安寝。

次日,公主又来讨战,宝珠忙到前军,点将迎敌。左军参将毛金龙,上前讨令,取了钢叉,出马战了十余合,被公主一戟刺死,众军败回。前锋大将刘静唐不服,摇刀出马,公主接战,斗了八十回合,公主诈败,刘静唐追赶,公主一弹打来,正中静唐左眼,坠下马来,众兵舍命救回。恼了飞虎将木都统,大声叫道:“看我来捉这个淫贱!”飞马挺枪出阵。两人杀在一处,枪来戟架,戟去枪迎,一场好战,两边人都看呆了,也辨不出兵器人马,但见一个银滚子,一个花蚨蝶,飞来滚去,足足拚了一百六十合,并无胜负。公主见赢不得木都统,拨马就走,纳庵大叫道:“好大胆泼贱,你不过想用暗器伤人,人怕你,我不怕你!”紧紧赶上前去。果然不错,一金弹打来,木都统老走沙场,听得弓弦响,身子一偏,早已让过。不防第二个接连又到,连忙躲闪,在耳边擦过,心内一惊,也就拨马回阵。公主又追回来,纳庵取了一支箭,等公主来近了,将裆劲微松一松,掉回身子,放了一箭。公主俊眼快极,顺手一掉,一技箭已在手中,随手取弓搭上弦,回射过来,纳庵也躲过了。

二人对面,又战几十合。公主猛力一戟刺来,纳庵弃枪于地,双手勾住戟杆,两人用力一夺,都撞下马来。公主步下,就不如纳庵,脚步虚浮,身子有些前仰后合,心里着急,使劲一拗,将戟杆折断,各执半截,相对厮打。邱廉恐女儿有失,忙领众将上前接应,这边官兵也是一拥而上,混战一场,都有伤损,各回本营。

公主进城,想道:“困守孤城,有何益处?龙岩州又被官兵得去,未免受他牵制。”正在踌躇,却好苗王点了五员大将,是弟兄五人,名为曾家五虎,领了十万大兵,前来助战。公主大喜,同邱廉、花殿齐商量,就带曾家五虎,挑选五万兵马,亲自来夺龙岩。守将提督军门马华,告急到大营来。宝珠闻报,大惊道:“龙岩是个要地,倘有疏虞,如何是好?”忙到省城,来会墨卿商量。墨卿手足无措,宝珠传鼓聚将,问:“那个敢去救援?”都统呐信阿走上前道:“末将愿往,并将这个贱人擒来,见元帅报功。”原来呐信阿是神机营都统,世袭侯爵,又是皇家懿亲,颇有几分勇力,胆壮心粗,是个志大言大的人。

宝珠沉吟一会,道:“龙岩州是个重地,我军门户,如有疏失,不但难破泉州,我军亦复受困。皇亲当此重任,须要小心。”

呐信阿道:“元帅过虑,末将自有良谋。”宝珠道:“皇亲不可轻视,我着提督赵瑾同你前去。赵瑾颇为精明,临事谨慎,可以助你。”就唤上赵瑾,叮嘱一番道:“只要守住龙岩,你二公功劳不小。”呐信阿道:“元帅尽管放心,谅此小小城池,有何难守!倘守不住龙岩,末将情甘认罪。”宝珠点点头。二人才出大帐,宝珠又叫回来,再三嘱托,吩咐多带偏将,挑选三万精兵。二人答应,领了兵将,星夜飞奔而去。宝珠暗想:

苗营常添人马,我们人马虽多,伤损的亦复不少,但是人多便于调遣,格外热闹威风,岂不有趣?就点两员副将,传谕督抚,调兵催粮。

再说公主领着曾家五虎到龙岩州,马华不敢出头,城门紧闭,公主把城围了。第二日,呐信阿等救兵已到,公主传撤围,放他们进城,自己退十里安营。呐信阿疑惑贼兵见有救援唬退了,心中大喜,即要领兵入城。赵瑾道:“我等不如扎兵城外,与城内声势相倚,效前日元帅救汀州之法,庶不致受贼人之困。”“呐信阿笑道:你听元帅那些孩子气,你不看见贼兵见了我军,倒吓退了,而且我等是来守城的,进可以战,退可以守,扎在城外,还是顾不到城中。我自有方略,汝勿多言。”赵瑾道:“倘贼兵将城围了,我等如何施展?”呐信阿道:“元帅着我等来守城,不是叫我们来打仗,守得住就罢了。”赵瑾道:“被困久了,城中无粮,如何是好?元帅将这大任托皇亲来,临行再三嘱咐,必要守住龙岩,方不负元帅之托。”呐信阿大怒道:“我是主将,凡事有我作主,你怎么在此乱言,妄自尊大?赵瑾道:皇亲差矣,彼此都是报国,替元帅干事,说什么谁宾谁主?皇亲既要进城,可分兵一半与我,驻扎城外,还可稍备不虞。”呐信阿不肯,赵瑾苦求,才肯分三千人,由他自便。赵瑾还求他添兵,他头也不回,竟自去进城了。赵瑾无奈,只得相了地势,扎下营寨。

公主见大队入城,留了二三千人马在城外,心中大喜,就到沙场讨战。呐信阿是性急的人,赶出城来迎敌,战了二、三十合,公主诈败而去,呐信阿追了五里。次日,呐信阿要战,公主又败五里。第三日,呐信阿领兵冲营,公主紧守,一连攻打三日,公主只是不出。苗兵故作慌张,抵死守御。呐信阿见攻不破贼营,传令三更劫寨。赵瑾闻知,忙来谏劝,马华也在旁道不可轻率,呐信阿总不肯听。到二更后,将自己带来兵马尽领出城,悄悄往贼营而来。是夜星月微明,金风拂面,呐信阿到贼营,拔开鹿角,发一声喊,杀进营去,却是一座空营。

情知中计,忙令退军,只听得四面炮声响,人声鼎沸,直裹上来,呐信阿左冲右突,杀不出营,战了一个更次,敌兵愈杀愈多,官兵越杀越少。正在心慌,回头一望,忽见城中火起,不觉吃一大惊,无心乱战,也顾不得手下的兵将,就奋力冲出重围,不敢进城,落荒而走。原来公主知道呐信阿性急,几天要战不得,必来劫营,预先准备,又将一支兵伏在城边,等他兵出,就去抢城。点了曾仁、曾义去敌住赵瑾,不得让他救应。

赵瑾兵丁甚少,如何敢来相助?只得倒退回营,还亏这支兵扼住中路,挡定贼兵,不然连宝珠大营也要摇动。赵瑾心内甚急,想这几千人,怎挡得住贼人大队,惟有支持一刻是一刻,不如到元帅处告急,请令添兵再为定夺,吩咐手下飞马去报。

且说宝珠自呐信阿去后,终不放心,着人前去探听,所有龙岩一切情形,昨已得报。今早正在筹画,要点将去替呐信阿,忽见两路探马,飞报龙岩州失陷。接连赵瑾的报单又到,说龙岩已失,战死马华,呐皇亲全军覆没。宝珠接到这个紧报,双顿金莲,秋波火出,心中大怒,立刻传令松筠、本纳庵、兀里木、耶律木齐,领一万兵马,二十员偏将,替回赵瑾。四将赶忙前去,赵瑾连夜回营,到宝珠面前请罪。宝珠怒道:“本帅知你精细,所以托你去助他,你怎么全无计较,听他胡为?今日失去龙岩,你有何面目来见我?”赵瑾匍匐在地,哭诉一番,就将呐信阿定要进城、两下争执的话,细说一遍,又道:“当晚劫营,马提督同小将也曾苦谏,无如都不肯从。小将兵马又少,敌不住贼兵,如其分得兵多,也还可以救应。小将舍命支持中路,不然连元帅大船也不免惊恐。”宝珠哼了一声,喝退赵瑾。

如今说呐信阿当夜冲出贼营,到天明招集残兵,已不足一半,垂头丧气,也回大营,自缚到宝珠船上请死。宝珠传令升帐,护卫森严,呐信阿膝行而进。宝珠粉面通红,眉梢微竖,拍案喝道:“你今日还来见我么?临行之时,本帅如何叮嘱,谁知全不解事!你不听赵瑾忠言,妄自尊大,如今丧师失地,有何理说?”呐信阿跪在下面,默默无言。宝珠吩咐推出斩讫报来。

众将上前跪求,异口同声道:“呐信阿当斩,求元帅念他是皇亲国戚,法外施仁。”宝珠冷笑道:“罪有攸属,王法无亲,本帅帐前,容不得这班无能之辈!”传令速斩,众将无言而退。左右刀斧手,拥呐信阿出来,呐信阿大叫道:“元帅在上,末将家有八旬老母,无人奉养,求元帅格外开恩。”宝珠道:“国法俱在,何敢以私废公!你家既有老母,待本帅班师,奏明皇上,每月照你俸禄,替你养母,你不必多言,好好去罢。”

呐信阿大哭。刀斧手推上船头,一声炮响,头已落地。左右献上首级,宝珠吩咐,各营传示,一概凛然。

宝珠传令,自己亲夺龙岩,点了五万精兵,带领二十四名都统,以及护从虎卫军。松筠、松勇领十员大将,三千人马,为前部先烽。叮咛墨卿,坚守营寨。写了谕单,教松筠等四将,夺定中路,以防苗兵救应。又取令箭一支,唤司徒洪、李若水、刘信、黄标听令,四将应声上前。宝珠吩咐道:“漳平当我西南之冲,不得不先取。四位将军,领三千精兵,出营十里驻扎,今夜四更造饭,五更起兵,天明直抵漳平城下,限午前破城。”“倘有违误差池,提头来见我!”四人面面相觑,又不敢有违,只得接了令箭。四人出辕门点兵,在十里外安营,大家商议,无法可施。到了二更后,只见西南方火光冲天,炮声动地,四人大惊,连忙着人探听。少刻回来,说在漳平,也不是添兵,也不知是出队,但见声势浩大,不敢向前。四人诧异,司徒洪道:“元帅今日尚未起兵,待我赶进营,请令定夺。”随即上马,带了三、五十兵卒,飞马回营。夜巡问了来历,放进大营,司徒洪直奔元帅大船,见号灯如昼,更鼓频催。司徒洪见了巡捕,引见中军,说明来意,中军道:“那边夜巡已来禀过,元帅已经安寝。”司徒洪道:“此乃紧急军情,相烦通报。”中军道:“元帅已睡,谁敢去碰这个钉子同脑袋作对呢?”司徒洪说之再三,中军都不肯报。司徒洪道:“你大人既如此小心,待小将自去传鼓。”拿棰要敲。中军大怒,擘手夺过来道:“你多大官儿,在此胡闹!擅闯辕门,该当何罪?你是差出去的人员,你干你的事罢了,敢在这里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快替我赶出去!”司徒洪一场没趣,只得上马,赶回自己营中,告诉众人,众人无奈,直到四更,漳平火炮才息,四人给束起队,到了城下,天已大明,只见城门紧闭,动静全无,司徒洪等传令攻城。忽然三声大炮,鼓角齐鸣,城上刀枪一齐竖起,城门大开,城上呖呖莺声道:“四位将军,来得何迟也?”四人抬头一看,只见帅纛之下,元帅大笑,四人都吓呆了,忙进城下马,上城相见。宝珠道:“从来兵行诡道,两军阵前,岂无细作探我军情?本帅故意传令急迫者,正所以安其心也。邱廉的女儿善能用兵,知我来夺漳平,自然分兵救应,倘救兵一到,则无及矣。本帅昨晚领一千铁骑出营,先到漳平,出其不备,连夜夺城,正以攻其无备了。”说犹未了,忽见探马来报说:“邱廉亲领大队,来救漳平,路上遇见了败兵,知城已失,又回去了。”宝珠大笑道:“诸位将军,以本帅为何如?”众人拜伏在地道:“元帅神机,虽鬼神莫测也。”宝珠道:“亦赖诸将用命耳。我点四位将军来,原为守城之计,非命汝等攻城也。如今城池已得,四位将军用心防守,功亦非轻,本帅即往龙岩去也。”四将送过元帅,屯兵城中。宝珠领一千飞虎军,赶上大队,浩浩荡荡,杀奔龙岩州来,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三十八回多愁女絮语诉幽情 可怜宵芳魂惊幻梦

话说迷香公主自那日得了龙岩州,自己驻扎城中,着曾仁、曾义领一万人马,扎在城外,颇为严紧。宝珠兵到,离城五里安营,又来城下看了一遍,就着松勇挑战,公主紧守,恁你百般辱骂,都不开兵。宝珠吩咐攻打,攻他营寨,城中来救;攻他城池,营中来援。而且防备甚严,颇中兵法,一连十日,竟无法可施。宝珠要想劫营,知他必有准备,沉吟一会,计上心来,就着松勇带二十名亲兵,到他营中放火升炮,赶紧回头;点了十员大将,吩咐道:“你们每人领兵一千,远远埋伏,看他营中火起,等贼兵杀回营去,你们分一半四面守定,分一半从左翼直捣中军,内外夹攻,小心在意。”又差四名飞虎大将,领五千精兵,伏在城外,拦住城里救兵,再着松勇接应。各将领命。

日间,宝珠仍然去攻城。到了夜晚,松勇挑选二十名精卒,悄悄进了贼营,果是座空营,就放起一把火来,又放了几个枪炮,飞奔出来。只听四面喊声大起,曾仁、曾义领兵杀回,见中军火光冲天,一个敌军也没有,大家称奇,忙着兵丁,查点奸细。正在诧异之时,忽然喊杀连天,八面大军云集,枪炮乱鸣,又有一枝人马,从左翼直撞进来。贼兵措手不及,大乱起来。曾仁禁止不住,正要招呼兄弟迎敌,不防一个炮子飞来,将脑袋打不见了,尸身落马。曾义心慌,领着兵丁,且战且走,奈八面围定,突不出重围,身上中了两枪,连人带马,死于乱军之中,败兵一哄而散。公主在城上望见,忙来救应,松勇带领四都统,五千兵,阻住去路,公主又战不过松勇,只得回城紧守。

宝珠大获全胜,把城围住,留着南门不围,让做出路,东西北三面,极力攻打。公主严加防护,井井有条,任你百种机谋,他总应变有法。宝珠心里烦闷,又攻了七、八天,竟攻不开,反伤了许多将士。宝珠心急,暗想这个女子真有谋略,要说在我面前,还这般放肆,要换别人,竟无法可施。思索半夜,天明唤松勇进帐,吩咐了几句。松勇答应,自去行事。

公主被宝珠困守多日,满腹愁烦,着人速到泉州求救,中路被松筠等守住,不得过去,粮饷看看不敷,每日上城防守,又无一刻消闲。那天在城头一望,见西北上郎官山下,许多粮车纷纷而过,尽打着经略大营粮台的旗号,公主暗喜:我军正在乏食,今夜三更,何不取他这些粮来应用?主意已定,夜间带了女兵,又着曾智领三千人随后,留曾礼,曾信守城。是夜月明如昼,公主出城,沿山而来,只见无数粮车,联络成营,上边加着青布,又无更鼓。公主当先闯进来,有几个护卫兵丁,都唬走了。公主叫曾智等抢粮,众兵掀开布帐,那里是粮?尽是茅草引火之物。公主大惊,传令退军,只听喊声大振,车上一派通红,挡定来路,沿山脚下,施展不开,贼兵自相残踏,公主约束不住。敌兵已到面前,当头一将,白马钢刀,喝道:“丫头休走,松勇在此。”公主心虚,不敢恋战,略战几合,拨马就走。松勇不舍,赶上前来,不曾防备,一个金凡,正中左腕,一口刀几乎落地。松勇一惊,第二个又到,将松勇头上戴的个蓝顶子打得粉碎。松勇暗想:这个东西,不是耍处,夜晚之间,不如放他回去罢。正勒马回来,曾智到来,只一合,被松勇一刀斩于马下,割了头,自去请功。公主闯出重围,回头看看女兵,也折了好些,颇为恼怒,跑马回城,到了南门外,大叫开城,只听一声炮响,敌楼上闪出一将,大喝道:“我奉元帅将令,已取城池,我乃都统吴琪是也。贱人如果不服,明日来拚三百合!”公主听见,怒气填胸,眉梢倒竖,金莲在镫上蹬了两顿,几乎跌下马来,就要攻城。女兵力劝不可,公主只得回马,连忙奔泉州而来。曾礼、曾信已领许多残兵赶到,路上遇见松筠等,大杀一阵,战死曾礼。这边木都统额上中了公主一个金丸、受了重伤,两边混战时,俱有伤损。公主夺路自回泉州去了。

宝珠恢复了龙岩,派了吴琪等四员大将,领三万人马驻守,吩咐城外扎两座大营,互相救应。中路只留兀里木、耶律木齐守寨,调回松筠、木纳庵,自己仍回金桥水师。

墨卿知宝珠回军,便来相见道贺,众将都来请安,宝珠应酬一番,就进房舱。紫云、绿云迎接,笑道:“好手段,辛苦了。”宝珠一笑,倒同紫云说了好些话。紫云道:“潘二少爷来了好几天。”宝珠道:“他来领柩,是那天到的?”紫云道:“二十三就到了,带了两封家信来。”回头对绿云道:“点上灯罢。”绿云点上两枝画烛,紫云取出书信,递与宝珠。宝珠接过来,一封是母亲谕帖,拆开看时,姐姐的笔迹,不过说家里平安,已知道海疆得胜,颇为欣慰,余外是教他保重身体,紧守军机的话。宝珠细看一遍,递给紫云。又看那一封信,面上写着“秀卿君侯升启”,知是许文卿的。拆了封皮,里面重重叠叠的,封了甚固,剥了几层封皮,共八张花笺,前半是些套话,说他兄弟已选余杭知县了,又叙了多少分离之苦。后面的话,就有些不象意了,全是讥讽之意。宝珠看了看,满面含羞,一腔怨恨,口也不开,将信折了几折,望桌上一掷。紫云看见诧异,遂取过来看了,微微而笑。宝珠喝令收过一边,自己闷闷的歪在炕上。少刻,晚膳排齐,紫云来请,宝珠摇摇头。

紫云道:“少吃些罢。”宝珠道:“你去吃就是了,好琐碎,只管来噜嗦,讨人嫌。”紫云笑道:“你心里恼,拿我来出气,这是何苦来呢!”宝珠道:“我不耐烦同人讲话,又怎样呢?”

紫云低头就走,笑道:“不讲话罢了,可别生气。”出来沏了一碗好茶,亲自捧上,自己就去吃饭,宝珠品着茶,又翻出信来,看了两遍,格外动气,不觉长叹一声,呆呆的看着信。

紫云进来,见宝珠素脸低垂,秋波含泪,也不敢劝他,就在一旁侍立,又装了两袋水烟。宝珠指着信道:“你瞧这封信,岂有此理,把我当作什么人看待!我要做混事——”说了半句,就停住了。又道:“他不见刘三么?”紫云笑道:“这位许少爷,也太多疑。”宝珠道:“怎么不是,这个醋劲儿也少有。”

你可记得桂柏华,他们替筠儿饯行,那天席上有相公,竟发作起我来。紫云道:“教人听见怎样呢?”宝珠道:“原是他同我很有些做作呢。”紫云笑道:“威风也太使早了,你竟有了个管头。”宝珠道:“不说了,当日是我错了主意。”

紫云道:“人品气度是真好。”宝珠道:“不过为这事罢了。”

紫云道:“待你也算有情。那天送上船,就不肯回去,他家二少爷扯他,还挣着不动,未免现像些。就是那一哭,又着甚来由?”宝珠道:“舅舅那个神情,就有些疑心呢。”紫云道:“不是我说,你也要振作些,日后才好过得日子。这回家去,还放得过你吗?”宝珠叹道:“人看我虽然安富尊荣,不知我的命苦恼不过。自从十四岁,去了父亲,把我娇柔造作,弄得我欲罢不能,几年之内,不知受了多少风波!只说故人情重,堪托终身,谁知好事未谐,初心已变,日后的好景,尚何忍言?细想起来,还不知如何结局!”说着,泪如雨下。紫云也就用帕子拭泪道:“那也料不定,你不必预先愁苦。”宝珠道:“怎么料不定?世俗之见,人皆有之,他以为我做了几年官,谅我必定骄傲,不能相安,就先来挫折我,制伏我。他今日这些行为,就是个榜样。不然何以变了个人,不似从前来?”紫云道:“那就在你自己了。”宝珠道:“我么?我是个无用的人,连我也不解什么意思,见了他倒有些怕他似的。”紫云道:“过了门,就不怕了。”宝珠摇头道:“不见得。”紫云道:“李少爷明日必然怕大小姐,他为人真好,又温存,又谦和,一点子脾气也没有。”宝珠道:“我也没有姐姐的福气,更不如姐姐的狠处。”紫云道:“你这几年也阔极了,还说没福。”

虽然是个女身,男人还赶不上你呢。宝珠道:“有何用处?”

将来还了本来面目,不过算一场春梦罢了。紫云道:“人生一梦耳,你这梦还算好梦。绍继书香,提拔兄弟,到后来名遂功成,正好急流而勇退。”宝珠道:“这回家去,我想上个本章告病,就住在套房里,一个人不见,一步不出来,如同归隐似的一般,你道好不好?我就怕耽误了你。”紫云叹道:“你倒不必替我愁,我是始终跟着你,断离不开的,但恐人家放你不过。”宝珠道:“我告病不出来,他也无可如何了。”紫云道:“好容易,金钏还在人家呢。宝珠低着头不言语。紫云道:从来说着女儿身,人生不幸也,凭他沧海桑田,也只好随遇而安。”宝珠点头叹息,把一块大红洋绉手帕,拭去泪痕,口中微吟道:“最苦女儿身,事人以颜色。”说罢,又叹了两声,就躺在炕上。耳听营中,秋风飒飒,更鼓频频,心绪如焚,不觉昏然睡去。

紫云不敢惊动,用锦被替他盖好,就到外间房舱,吩咐绿云先睡。暖了一壶好茶,知他未进晚膳,预备几样点心伺候。

闲坐无聊,将宝珠的一只绣鞋,在灯下慢慢的做起来。约有三更半夜,忽听宝珠叫道:“紫云,紫云,快来!”紫云连忙答应,丢下针线,移动金莲,忙走进来,见宝珠面容失色,满头香汗,娇喘微微,不胜诧异,问道:“怎么样?”宝珠定了定神道:“那里放炮?”紫云道:“大约是夜巡。”宝珠道:“你亲自去问一声。”紫云道:“有什么事?”宝珠道:“你不必问,少刻便知。”紫云只得出去,先传松勇,叫进中军,吩咐他上岸查看,中军回船,隔着玻璃屏,禀了紫云,说是夜巡的放炮。紫云道:“今日夜巡是谁?”中军道:“水军是李文虎,陆营是二少爷。”紫云入内,一一禀明。

宝珠道:“叫松筠来见我。”紫云传话出来,吩咐中军,不一刻,中军领了松筠进来。中军到中舱,就不敢再走,松筠转过玻璃屏,看见紫云,不敢轻慢,恭恭敬敬上前,满面堆欢,叫了声:“紫姐姐,哥哥传我么?”紫云笑嘻嘻的回了二少爷,就领他进房舱。宝珠盘腿坐在炕上,松筠抢步当先请了安,侍立一旁。

宝珠道:“适才何处放炮?”松筠躬身道:“是兄弟夜巡。”宝珠道:“没有别的动静么?”松筠道:“没有。”宝珠停了一会,吩咐道:“小心要紧,退出去罢。”又说:“夜深了,多加件衣服。”松筠连连答应,打了一恭,慢慢退出房舱,自己仍去夜巡不表。紫云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宝珠道:“我做了一个幻梦,看来真不是佳兆。”紫云道:“却梦见什么了?”不知宝珠说出什么来,且看下回分解。第三十九回重义气仗义救同年 顾私情徇私赦小叔

话说宝珠做了个怪梦,说不是佳兆。紫云道:“你梦见什么了?”宝珠道:“似乎我同你谈了一会,就上岸闲步,但是月白风清,一碧万里,心里颇为爽快.踱过陆营,有一条大船,我正走着,天上落下许多虫蚁来,落得我满头满脸,我忙用帕子扫掉,就起了一阵黑风,变成无数断头缺足的人,随风滚来,哀声不止,他们大叫:‘宝珠,还我们性命来。’我吓得手足无措,赶忙望大路上跑去,这些人随后追赶我跑了几步,足下疼痛,不能行走,又没有一个将士护卫。正在危急之时,西方忽然飞下一朵红云,落在地上,原来是许多仙女,个个美丽非常,手执花枝,梅、兰、菊、桂,各不相同,用云帚向黑风一拂,那些断头缺足的人,都不见了。我心里很感激,正要拜谢这些仙女,谁知他个个对着我笑,好似熟识一般,叫我道:‘兰妹,兰妹,归去。’内中有个仙女,取了一支兰花,要递送给在我手里,我就不肯接他的。众仙齐笑道:‘他还有一台庆成宴,一盏合卺杯没有吃,等他吃过了,再接他回来未迟。众仙大笑,都道不错。那个仙女,又将兰花收了,对我笑道:又要我替你忙两个律令,你怎么谢我呢?’众仙因笑道:‘让他回去罢。就一齐对我举举手道:上帝好生,兰妹须要体仰,前程远大,幸好为之,相见有期,就此别过罢。’驾起红云,大家一笑而去。正要转身,忽听枪炮之声就惊醒了。你看这个梦,主何吉凶?”紫云听罢,紧皱双眉道:“我直说,你可别恼。”宝珠道:“什么话,有话只管讲就是了。”紫云道:“这兰妹二字有因,你淌下汗来,兰香竞体,就是个征验,我想你不接他这兰花很好。在我的愚见,苗兵是必胜的,这场功劳,定夺得稳,日后之事,就不可问了。”说着,眼眶一红,不忍再说。宝珠点头长叹。紫云问他吃点心,宝珠摇头。紫云也不强他,送上一盏浓茶。宝珠嗽口,吃着茶道:“这个梦竟说明了,真正事有定数。他说替我两个律令,看来也不甚远。”

紫云道:“梦寐之事,也不足凭信。”宝珠道:“梦做到这般光景,万无不验之理。你到忘了,前年我点探花的那天,梦见旌旗仪仗,戈戟刀枪,拥着我到一个去处,牌搂上写着洞天福地,如今不是都验了?到了福建苗洞。至于兰花,更有预兆,生我的时候,老爷就梦人赠兰花一技,老爷替我取个号,叫梦兰,你也该知道。”紫云点点头,不由的两泪交流,勉强忍住,叹道:“惟未来之事,黑如漆,富贵寿考,都是积得来的,仙女教你体好生之德,就是指点你的明路,还愁什么呢!以后总不可好杀人,就是前天杀呐都统,你也似乎太过。”宝珠道:“身为大将,国有常刑,掌管几十万人马,威令行才能服众。”

又谈了一刻,营中已放明炮,宝珠、紫云同炕略歇一歇,就起身。

且说公主败回泉州,损了四员大将,折兵大半,心中深恨,同父亲商议,在城外扎了东西两个大营,一东一西,自己防守西营。曾信上帐哭道:“小将兄弟五人,倒被敌人伤去四个,此仇不共戴天,不容不报。小将讨令,誓与敌人决一死战。”

公主道:“将军休慌,我军锐气折尽,养息两日,我去替将军报仇,且报龙岩之役。”曾信立意要去,公主阻他不住,只得说道:“将军前去,须要小心。”曾信取锤上马,领一千人,恶狠狠的到沙场要战。有人报到元帅,宝珠心绪恶劣,懒得出营,吩咐中军请副元帅开兵。中军飞马进城,禀知墨卿,墨卿无奈、只好遵令,忙领众将出城,远远看见曾信,好个大黑汉,骑马摇锤,威风抖擞。墨卿心中害怕,对左右道:“谁敢出去战这黑贼?”松筠道:“小弟愿往。”飞马出阵。墨卿连叫:“小心!不是耍处!”松筠也不理他,一马冲上前道:“贼囚下马受死,二少爷擒你来了。曾信声如霹雳,喊道:你哥哥杀我四个兄长,我就捉你去斩头沥血,替他们雪恨。”话未了,松筠钢刀已砍到,曾信连忙招架,战了五十回合,松筠回马就走。曾信赶来,松筠转身,看得真切,见他来得较近,葛然回过脸来,一刀将曾信连肩带臂砍为两段。众兵赶上去割了首级,先见墨卿,又到元帅处报功。曾信的败军回营,报与公主,公主格外纳闷。

宝珠自从得了这一封信,做了这个梦,心里愁苦,病了几天才能理事。松筠上船,说有机密事面禀,中军禀过,宝珠吩咐传进来。松筠入内,见过礼,旁边侍立,宝珠命他坐下,松筠告坐。紫云出来,松筠忙起身招呼。紫云笑盈盈的叫了一声请他坐下,自己就站立宝珠背后。绿云送上茶来,又来装烟。

松筠笑道:“把我自己来罢,不敢劳动你。”绿云一笑,走开去了。宝珠道:“你有什么话讲?”松筠道:“余杭知县解粮到了。”宝珠道:“解来罢了。”松筠道:“就是许二哥。”

宝珠道:“我知道,告诉我什么要紧?”松筠道:“误了限期。”“宝珠一听,脸上都变了颜色,只教怎么好呢?他现在兄弟营里,不敢上来,总要求哥哥念文卿的交情,开活他才好呢。”宝珠道:“他在营务处挂过号没有?”松筠道:“一到就去挂号。宝珠道:”这一来怎好徇情?军心也不服。误了几天?松筠道:“三天半。”宝珠道:“还了得吗?七刻就是个死罪,何况三、四天?杀定的了。”回头对紫云道:“这又不是件难事。”紫云咬着小指头不言语。松筠道:“求哥哥法外施仁,看三代世交的情谊。”宝珠发急道:“我岂不看交情?无如有个国法呢!”松筠跪倒在地,两泪交流道:“哥哥救不得许二哥,兄弟也无颜去见他。况且春生秋杀,全是哥哥主持,一个相好的世交,何难救得?更有何人敢有烦言!”宝珠道:“越是世交,越不便救。”松筠以头触地,痛哭道:“愿将兄弟功劳,抵他一死,不然兄弟即以身代亦何妨!”宝珠暗赞兄弟很有义气,一手拉他起来,说道:“你别孩子气,等我再商量。还有一件,不知墨卿还肯徇情?”松筠道:“这还是哥哥推诿,军中各事,都听命于哥哥,李大哥几时敢专主来?”

宝珠无言可答。紫云道:“我倒有个解救之法,不知可用不可用。”松筠忙过来,对着紫云深深一揖道:“我的好姐姐,哥哥只听你的话,全仗姐姐方便一言。”“要姐姐开恩,又庵就可活命。”慌得紫云退避不迭,笑道:“二少爷的话,说来真正好笑。怎么倒求起我来了?说得好不嫌疑。”宝珠也笑一笑道:“紫云有主见,不妨讲出来,大家商议。”紫云道:“传见的时候,就说许二少爷路上有病,耽误住了。二少爷再会多约几个有头脸的人,一同求情,求少爷免他个死罪。”

功名恐怕不稳的了。松筠喜道:“有了性命,还想功名吗?”宝珠道:“也只好如此,说这么说罢。我今天是看了你的面子。”松筠谢了。自去约人。

次日,宝珠升帐,中军官报道:“余杭知县许炳章,解粮到了。”

宝珠叫传进。又庵进来,跪在地下,不敢仰视。军政司将来文拆了封,呈上公案,宝珠看了一遍,哼了一声,两旁吆喝。

宝珠问道:“你文书上限你多少日期?”又庵抖得牙齿捉对儿厮打,不敢出声。宝珠道:“你可知道逾限三天么?左右与我斩讫报来。”两边武士,答应如雷。又庵的声气都变了,战兢兢的答道:“卑职在路途中大病,耽搁了三天,还是勉强而来,至今还未全愈。”松筠、木纳庵等二十余人,齐齐跪下,都是些提督总兵,以及都统之类,异口同声的道:“许炳章初办军务,年纪太轻,求元帅念他有病在身,原情减罪。”宝珠尚不肯听,众将苦求,宝珠就只得借此下台,道:“不看诸公面情,必定难饶。”吩咐捆打四十军棍,革职离任,留在文案上带罪立功。做成文书,咨明督抚。左右打完,又庵叩谢。

人报苗营要战,前哨都司胡能讨令出马,只一合,被公主活捉去了。一连战了数日,互相胜负。公主见胜不得官兵,心想兀里木等这支兵阻住中路,牵制我军,大为不便,必须先破了他,方能进取,攻他大营。就将城外大营,都托与父亲照应,自己领兵二万,到中路来攻营。兀里木等大惊,守定营垒,不敢开兵,忙着流星马到大营告急。宝珠忙令松筠、木纳庵会同赵瑾去救应。这里兀里木被攻了一日,心中甚急,专望救兵。

黄昏左侧,只见贼营后队纷纷倒退,有一支人马杀来,兀里木看得清楚,尽是我军旗号,知道救兵已到,接应出来。谁知是公主假装出来,进了营,就一齐动手。兀里木、耶律木齐全军尽没,仅仅逃出个命来。到了夜间,松筠等才到,营寨已失了多时。次日,松筠三人极力攻打,又将营寨夺回,三人欢喜。

不料到二更时分,地下火炮地雷,一齐发作,打得兵丁焦头烂额,死伤甚多。公主又领兵杀到,松筠三人舍命冲出,回大营去了。官军连失两阵,伤了万余兵丁,好几员战将。宝珠心里不快,吩咐紧守,不许开兵。

公主要战不得,也攻打几回,全然不理。心生一计,就叫两员贼将来诈降。二将领了五百兵丁,到宝珠营中投降。巡捕官报进中军,宝珠大喜,以手加额道:“此天赐我成功也。”

忙叫传见。中军官出来,约住人马,单领二人进帐跪下。宝珠道:你二人叫甚名字,因何前来投降?二人禀道:小人是同胞弟兄,叫做陶熔、陶化,本是重义王殿前指挥使,今在公主帐下听差。

因为赏罚不明,心中不服,所以到元帅麾下,弃暗投明。

宝珠佯为欢喜道:“将军到此,足见知机,本帅自然重用,二位可领本部兵马,帮助副帅李经略守城。”陶烙、陶化推辞道:“小将愿在元帅帐下,稍效微劳,不愿居于闲散之地。”

宝珠彻底明白,笑了一笑道:“如今阴雨连绵,本帅养歇军士,俟天晴开兵,当借重二位做军前先锋队。”二人大喜,以为中计,叩谢而起。宝珠吩咐松勇、木纳庵陪到后营驻扎,暗传巡哨官,小心防备。

夜间巡哨官果然获住一个奸细,是陶熔差出去的,在身上搜出一封私书,乃是约迷香公主明日三更来劫营,里应外合。

夜巡连夜禀知元帅。不知宝珠有何计较,且听下文分解。第四十回以贼攻贼智本如神 知法犯法秃而且毒

话说夜巡官巡哨,获得细作私书,连夜解到大营。宝珠暗喜,就把细作衣服剥下来,一刀斩讫,将私书改了两处,三更改作二更,又说松帅兵多将广,请公主多领人马,再请王驾接应,万无一失。改成了,仍然封好,叫一名精细小卒,更换衣服,投贼营下书,又在耳边吩咐许多说话。小军直奔公主营门,贼人问了备细,即领去见了公主。公主将书拆看,问了小卒一番,并不疑惑,即传令二更去劫营,又差人知会父亲随后接应。

安排已定,专候二更天行事。

再说宝珠次日升帐,唤齐众将,也布置一番,又传松勇吩咐几句。到晚,松勇、木纳庵请陶熔兄弟进中军讲话,说:“元帅今日替二位将军接风,大排筵宴。五百兵丁,也有犒赏,就在帐下饮酒。”约有二更,松勇等自去管正经不提。

这里公主领了许多兵将,人啣 枚,马摘铃,从黑暗中冲来。

是夜风雨又大,到了大营,就一哄而入。见中军灯烛辉煌,许多酒席,公主一马当先,只叫了一声苦,见陶熔弟兄、五百军士,一个个口角流涎,瘫在地下,动弹不得。公主忙叫速退,只听四面八方,炮声隐隐。公主更慌,赶忙出营,望原路奔走。

迎面遇见邱廉接应兵马,两军一撞,黑暗之中,兼又不敢开口去问,彼此认做敌军,大杀一阵,自家相并,绞做一团。宝珠又着几个军士,赶奔泉州城下,大叫道:“我家王爷、公主去劫营,被敌人困住,吩咐我们来求救,请帅爷亲自提兵去救,火速!火速!”说罢,忙忙的去了。城上忙去报知元帅。花殿齐也知道陶熔二人诈降今夜劫营之事,得了这个消息,深信不疑。随即点齐大兵出城,就令几员偏将守城,自己飞奔来救。

风雨之中,又点不住灯火,但见前面有兵马厮杀,只道就是敌军,不问青红皂白,赶进来就动手。邱廉、公主同众将杀得昏头搭脑,万料不到城里兵马出城,当他又是官兵,互相掩杀。

三路军兵,拼命死斗,直到天明,才晓得自家人杀了一夜。宝珠不用一兵一将,伤了苗兵不计其数,城外两座大营,俱皆失去。

邱廉等招集残兵,合队入城,只见城门紧闭着。军士叫唤,忽听城上一声炮响,松筠分开搪箭板,倚定护心栏,指着下面笑道:“你们何必使这些诡计阴谋?徒然自寻苦吃呢,今日究竟如何?你们赶快整顿兵马,前来决个雌雄。如果知道利害,就下马投降。你这丫头,我少爷很喜欢他,你放明白些,送我做个小老婆,我就饶你们的狗命!”说罢,哈哈大笑。公主怒气冲天,就来攻城,一声炮响,矢石火炮如雨点一般。邱廉等只得倒退,带领残兵败卒,奔回厦门扎营。

宝珠得胜回营,将陶熔、陶化斩首,五百人背剪起来,叫到面前道:“你家公主的诡计奸谋,总不出本帅所料,故将计就计,一战成功,今把陶熔、陶化二人首级与你等带回,教邱廉不必弄斧班门,早些洗头就戮!你家公主人品才能,我所深爱,你们去致意,着他早早投降,我这里断不加害。至于尔等五百人,本当斩首,但你等总有父母妻子,倚门倚闾,听见打了败仗,一个个血泪皆枯,望穿双眼。本帅体好生之德,放你等回去,慰父母妻子之心,幸好作良民,不必再为贼诱也!”

五百人泣谢而去。

宝珠传令移营,也过澎湖来,紧紧逼定。这厦门是个总路要口,宝珠攻打十余日,竟不能破。公主防守有法,宝珠无法可施。那日又去攻打,谁知贼兵不战自乱,就退下去了。众兵将争先向前,宝珠满心疑惑,暗想他这个隘口,死守半月有余,今日擅自退让,其中必定有因。传令众将,不许进营,违令者斩。止住众将士,自己一马当先,带领松勇同几个飞虎大将,绕营看了一遍,见中军土色不均,暗暗的好笑:“原来如此作怪,是赚我们的。”吩咐兵将,一个不准进中军营寨,都在四面驻扎。即点了几员大将,授以密计。且说公主退十里安营,点齐将士伺候,着人远远探听。黄昏时候,只听对面火炮乱鸣,哀声不止,官军大乱,口称祸事,都说元帅才进中军歇马,忽然跌下陷坑,满营地雷齐发,好容易才救起来,受了重伤,又折了几员大将。元帅传令退回泉州养伤,拔寨连夜过湖。贼兵打听明白,忙报邱廉知道。公主大喜道:“果不出我所料!”传令各将帅、努力向前,务必捉住松小子,或得他首级者、可赏千金,封万户侯。邱廉指挥众将齐出,果然见官兵纷纷而退。贼兵看得真切,方敢上前追赶。

官军绕营望西北去了。邱廉吩咐紧追,正走之间,忽听四面炮声大震,伏兵齐起,大叫道:“贼囚休走!又中我元帅妙计矣!”

贼兵经过利害的,久已胆唬寒了,听见说又中计,众人心里先慌,一个不敢当先,都是潮水一般的,望原路逃走。此时草木皆兵,只恨爷娘少生了双翅。邱廉、公主还想迎敌,无如军无战心,不由自主,那里止喝得住?争先恐后,没命的奔逃。

后面队伍被前军撞来,冲得七零八落,又不着路径,只顾飞跑。营中许多大坑堑,原是掘下来赚人的,谁知作法自毙,顷刻工夫,都已填满。后来的人,就在人身上跑了过去。官军又围拢来,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贼兵哭声不止,惨不可闻。花殿齐已受了重伤,邱廉身中两枪,犹死保住花殿齐奔走。公主金莲上,却带了一支箭,幸喜脚带缠得多,没有伤着皮肉,只好退守台湾。

公主暗想,此计原是赚人的,谁知反害了自己!又白白失去一个要道,岂非自寻苦吃?气得蛾眉倒竖,凤眼圆睁。这些将士兵卒,胆都破了,替宝珠起了两个名号,叫做簪花太岁,又叫香粉孩儿,称松勇做飞天将军。说起这几个名号,个个寒心。

从来行兵之道,原在胆壮气粗,如今贼人锐气馁尽,心胆都碎,格外不是对手了,邱廉等愁烦自不必说。

宝珠得了厦门,欢喜已极,就将前队扎在厦门,水军驻扎澎湖口。中军报说圣旨又到,宝珠忙出来迎接,着人去请墨卿来,一同接旨。先请天使进营,候副帅到来开读。有人请了墨卿飞马到来,忙排香案行礼,是皇上因宝珠屡次报捷,赉了两件黄马褂,两根紫绒缰来赏赐。虽未加品级,恩荣已到极顶了。

松勇尽先游击,松筠分部行走,即用左郎补缺,后以知府用,先换顶戴,都赏花翎。其余有功,俱各升赏,不及细载。

大家谢恩,宽待天使,天使道:“主子屡接捷音,圣心大悦,二位经略的功劳,将来麒麟阁标名,封侯拜相,只在咫尺之间。”

二人逊谢。墨卿道:“我真拜服,你这些机谋,那里来的?”“是前日营中的埋伏,你如何就知道呢”宝珠道:身为大将,不知天时,不明地理,不谙韬略,不识阵图,是庸才也。墨卿道:“你有这些学问,我在家全不知道,也不见你有甚异人之处。”宝珠笑而不言。

再说邱廉等退守台湾,心中纳闷,无计可施,忽报苗王差国师来助战,领五万人马,五百沙弥,还带了一位道士同来。

花帅、邱廉迎将出来,进帐见礼。这国师叫做铁头佛,对花帅、邱廉道:“闻得元帅、大王屡败于松帅之手,老王爷着咱家前来稍助一臂。”又指着道士道:“这位炼师姓王,名平,炼得好剑术,能飞剑取人首级。咱家请他同来作个帮手,以助元帅成功。”花帅、邱廉称谢。

天明,铁头佛带领沙弥兵丁要战,前军忙禀元帅。宝珠问谁敢出马?李文龙讨令,飞马提刀而出,战了二十合,败回本阵。又换了庆勋,战个平手。不防铁头佛是会邪术的,念动真言,顷刻天昏地暗,沙灰中无数兵马杀来,庆勋对面不着见,只得领兵倒退。铁头佛冲杀一阵,伤了好些兵丁。次日,钦头佛又来讨战,松勇出迎,战了十合,和尚遮拦不住,松勇一刀当头砍下,砍了一个白迹,衭然有声,松勇大惊,回马就走。

铁头佛又放出阴兵来赶杀,松勇又折了一阵,退回本营。

宝珠暗想这个邪术,如何破法?踌躇一会,唤了松勇、松筠、庆勋、木纳庵、兀里木、耶律木齐,齐至面前,吩咐一番。天明开兵,和尚又到来,松勇出马,斗了十余合就走。铁头佛口中念咒,黑气卷来,松勇望澎湖边飞跑。铁头佛领兵追来,约有五、六里远,只听炮声不绝,两路伏兵齐起,每人手中都有个竹简,汲着乌鸡黑犬血,迎面喷来。说又奇怪,一霎时雾散云收,空中纸人纸马纷纷坠地。铁头佛见破了他的法,不觉大怒,正要冲杀,只见前面箭如飞蝗,后面炮如雨点,进退两难,又在湖边别无去路,反被手下人马挤住。铁头陀只得用禅杖乱打,苗兵、沙弥受伤落水者,不计其数,大半跪倒在地,口称愿降。

铁头佛着忙,忽见小渔船一只,男女两个,在水面上慢慢摇来,铁头佛暗想:不如上船避避。大叫道:“渔船听者,快来渡我一渡,我有重赏。”渔船上答道:“岸上杀仗,我们害怕。”铁头佛道:“不妨,有我在此!”渔人就摇拢来道:“和尚,你是出家人,兵荒马乱的,要到那里去?上流有经略的水师营船,不得过。”铁头佛道:“你不必多言,只要上船,就有生路了。”渔人道:“和尚身体太肥,我的船小,不要到中流翻掉了,那就累了我们。”铁头佛道:“休得胡言,我自然有赏。”就跳上小船。渔人用竹篙一点小船离岸有一箭之地。

摇到湖心,渔人将篙子一侧,小船一歪,船底朝天,铁头佛落水,下面早有几个水军接着,用索子捆定。

原来渔船上男女,都是靖海军装的,故意着松勇引他上路,又着众将破了他的法,逼他上船,却好捉住。靖海军把和尚抬进大帐,宝珠吩咐提人。令字旗出来,和尚立而下跪。宝珠笑了一笑道:这种贼秃,也不必同他多话,赏他一刀就罢了!

众军出营动手,竟杀他不死。来报元帅,说刀砍不入,请令定夺。宝珠大奇,同众将来看。松勇道:我曾在他头上砍了一刀,刀口都迸坏了,没有能伤他。这个秃驴,必然是怪物!

就罢,就同宝珠要了大小姐送的那支宝剑过来,认定和尚嘴里一戮,和尚就大叫一声,一个舌头全吐出来,有二尺多长。

宝珠大笑,松勇又在和尚心口胸腹上,挥了几剑,割下光头,吩咐示众。看宝剑上,一点血迹没有。少刻,松筠、兀里木等齐来缴令,将些降卒缚在营外请示。宝珠教一概斩首。紫云知道,着人传话出来,再三相劝,宝珠才肯放出众人,逐出营外。

紫云一言之间,救活了千余人性命。且说和尚首级挂在营门,贼营看见,忙报花帅等知道,众人大惊。王平怒道:“大王、元帅休慌!山人今夜三更,飞剑前头斩了松帅,彼军无主,自然一战成功矣!”邱廉与花殿齐听了,满心欢喜,谢了又谢,专候晚间要害松帅性命。

不知可否成功,且听下回分解。第四十一回观星斗良宵得飞剑 冒风雪寒夜捉姣娃

话说道士要替和尚报仇,飞剑去斩松帅,花帅、邱廉称谢不已。邱廉对花帅道:“我军屡败,锐气折尽,恐他又来攻打,孤城难守。待孤同公主出城安营,以为倚角之势,方可无虞。”

殿齐称善。邱廉同公主在城外立了两个大寨,一在城东,一在城西,相离五、六里远近。到晚,花帅请道士进帐商议,专候三更行事。三人饮酒,谈论一会,军中已打三鼓。王平口中吐出一道白光,便成一把宝剑,剑尖上光芒闪灼。王平要讨花帅的好,取过朱笔来,写了几句道:以己制人,得心应手。

飞往大营,斩松帅首!写毕,呵了一口气,望空中一掷,但见白光如电,飞出去了。

偏偏事有凑巧,也是天数使然。那晚宝珠在船上无聊,同紫云谈笑一会,因为夜气太长,不能成寐,就带了松勇到大营来步月。此时十月望后,天气正寒,宝珠在营外闲踱,只见冷月罩地,寒星在天,凉气侵肤,朔风拂面,满营旌旗弄影,刁斗无声,瞜火乱飞,鬼声四起,号灯半明半灭,远远的更鼓频催。宝珠见此凄凉景况,不免想起家来。对松勇道:“我万想不到今日到这个地方来!”松勇道:“人生之事,是料不定的。”

宝珠又走两步,回头道:“不知娘同姐姐,此刻在家曾睡么?”

松勇知他不脱孩子脾气,想起家来,就要伤心,闹开了不得开交,任凭什么人劝他不住,忙用话支吾道:“少爷可识得天文?不知少爷的将星在于何处。”宝珠一笑,仰面看天,见天上一道白光,有二,三尺长,袅袅的在空中飞舞。宝珠诧异,见他越飞越近,在头顶上盘旋,飞来绕去,却落不下来。你道为何?原来这飞剑是仙气真然炼成的,宝珠是个女郎,身上正不洁净,把飞剑触污住了,所以不得近身。宝珠凝神一看,心里明白,道:“不好!松勇你瞧,这是支飞剑了,不得了,我们快走罢!”松勇抬头道:“少爷休慌,走也没用,等我来对付他!”就拔出剑来,见白光下注,松勇用剑一隔,白光又腾上去了,在上边盘旋空际,飞绕不定。松勇并不理他,仰面观看,等就得着,才用剑去敌他。或上或下,一往一来,飞了半个时辰,渐渐的来得慢了。

松勇蓦然跃起五丈多高,用力一挥,铿然有声,将白光打下地去。忙拾起来,是一支宝剑,剑尖上如火甩一般。取在手中,送与宝珠看,宝珠都看呆了。二人转步,却好遇见夜巡,众兵丁不知是谁,连声喝问,抬头看见是元帅,慌忙匍匐在地,夜巡官滚鞍下马。松勇使了个眼色,那官儿会意,又上马领兵丁向西去了。松勇扶着宝珠回船,在灯下细看宝剑,有小字一行,宝珠念了一遍,暗暗吃惊。想了好一会,取过朱笔,替他改了几个字,在松勇耳边吩咐几句。松勇答应,取了剑上岸奔贼营来,捎捎偷到东营,将剑抛在营外,就回船复命。

天明,有贼兵拾了宝剑,来报邱廉。邱廉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四句道:“以己制人,得心应乎。飞去外营,斩邱廉首。”

心中大惊:原来这妖道反来害我,不是我福分大,早被他暗算了!不知花殿齐可否知道?随即骑马,多带护从,入城来见。

花帅接进中军,讲礼坐定。邱廉将宝剑送与花殿齐看罢,大为奇诧道:王平昨晚飞剑是杀松帅的,怎么剑倒飞在你的营里?

而且上面字迹都换了,却是何故?邱廉泣道:孤兵败将亡,依栖台下。

元帅如不相容,请将孤缚送松营,有何不可,何必用暗器伤人?殿齐忙道:“大王不必多疑,此事只问王平,便知明白。”着人去请王道士。王平自从昨夜放出飞剑,一夜不归,心内疑惑正纳闷时,元帅来请,忙到大帐见了二人。殿齐把剑递过来道:“先生请看。”王平见了宝剑,满心欢喜,知是故物,不消看得’也不问情由,接在手中,呵了一口气,吞下去了。邱廉更凝目视花帅,殿齐冷笑道:“先生飞剑去杀松帅,为何反飞到邱大王营中?上面字迹,还写着要斩邱廉,是何尊意?”王平失惊道:“没有此事!”邱廉道:“既无此事,先生为何如此慌张,忙将宝剑吞下?这不过怕孤看见红字,所以赶紧灭迹的意思。”王平一时不知头绪,辨白不来。殿齐吩咐抓下,左右正要动手,王平道:“竖子不足与谋!”脚一顿,就不见了。众人慌做一团,满营搜检,那里去寻?王平已借土遁出城,奔海口而去。

谁知天网难逃,出其不意,被刘斌手下巡查获住。有人认得他是天台山道士,专在江湖上行走,有飞剑邪术,五遁俱全,刘斌恐他逃走,替他穿了胫骨,亲自解进大营。宝珠深恨道士,吩咐带过来,王平跪下。宝珠心内生气,故意和着颜色问道:“你既在贼营,今将何往?”王平道:“小道年近百岁,颇识玄机,见邱廉等逆天行事,故飞剑去斩他。谁知事败无成,容身不住,意欲仍回天台山修炼。”宝珠笑道:“你原来也知道剑术么?本帅自幼得异人传授,炼就一支宝剑,昨夜飞去,要杀邱廉,及至回来,并无血迹,不知是甚缘故,莫非是你破了本帅的机关?”王平心中才明白,那支剑是他的,我的剑术被他收去了,这个冤枉,那里说起?禀道:“帅爷的宝剑,是小道收错了。帅爷收的剑,却是小道的。”宝珠道:这是何故?

你且说来。王平竟回答不出,不好说是我飞剑杀你的。这个话,何敢出口?就支支吾吾的。宝珠也不深追,只说道:“原来收错了,怪道有些不象。如今我同你换转了罢。”王平叩谢,口里吐出白光,化成一支飞剑,拭了一拭,递致中军,呈在案上。宝珠接过来,嘻嘻的走下公座,对王平道:“本帅同你换剑。”走到面前,手起一剑,将道士挥为两段,脑袋滚在一边。宝珠把剑插在他腔子里,笑道:“还你飞剑!”叫人取头,去到营前示众。歇了一日,传令开兵。松筠出马讨战,公主迎敌,战了几合,松筠败走,公主勒马不追。松筠回头,且战且走,公主只是不理。松勇赶来,公主接住,略战数十合,松勇诈败,公主不但不追,倒拍马回营去了。一连三日,总是如此,任你十面埋伏,他不追赶,也无奈何。宝珠纳闷,暗想捉不住这个丫头,如何能破贼?无如他乖巧已极,全不上钩,怎生处置?想了一会,计上心来,颇为欢喜。暗道:“任你足智多谋,不怕你不入圈套。”传令松勇、李文虎攻打城东邱廉大营,松筠、木纳庵攻打城西大营,兀里木、耶律木齐攻打台湾城池,三路一齐进兵。赵瑾、庆勋领偏将十员,做各路救应,使各认一处去,对垒攻了四、五天,渐渐也懈怠了。此时正是冬月下旬,北风一紧,飞下一天大雪,堆了二尺多深,好似个玻璃世界,路径不分。到了天明,雪还不止。公主吩咐雪天更要小心。单讲松筠、木纳庵又来西营攻打讨战,公主在营门一望,见松筠、木纳庵带领一千铁皅,在雪中迤逦而来,指着营中辱骂。公主倒提方天戟,迎将出来。松筠笑道:“丫头,我少爷想煞你了,你就这么狠心,不肯跟我回去,我少爷就来擒你,不把你做个小老婆,也算不得个松二少爷。”公主面泛桃花,低头无语,一支画戟,直刺过来。松筠招架,木纳庵上来夹攻,公主全无惧怯。二人战他不住,木纳庵先走,松筠也败下来。公主含笑,对松筠道:“痴孩子转来,你不过引诱我去上埋伏,我是不赶的。是汉子站定了,拼三百个回合!”松筠回头笑了一笑,收兵去了。黄昏以后,松筠一个领兵又来,公主山战,正在交手。

对面皅声不绝,冲出一队兵马,灯球火把,踊跃而过,喊道:“捉住贼首邱廉,东营已破。”公主大惊,抬头观看,见第二队过来,马上坐着一个大汉,身穿锦衣,双手背剪,众兵将簇拥着。那人口里含糊喊道:“快快救我!”一轰望北而去。公主见灯光之下,果然似父亲的模样,心里一急,暗想那有个父亲被擒不去救援之理?此时方寸已乱,不辨真假,娇滴滴的喊了一声道:“我好恨也!”招呼女兵随后,一马冲将出来。松筠拦住去路,公主大怒,不似前番留情,手中画戟一紧,松筠招架不住,拨马就逃。公主并不追赶,向北杀来,见前面灯火隐隐,还看得见,就飞奔向前,众女兵也随在后。转过一个山湾,灯火走进树林,公主不顾利害,也赶进来。忽然天崩地塌一声,公主连人带马,跌在陷坑去了。旁边转过松筠,杀散女兵,吩咐军士,用挠钩搭了出来,把绳索捆定,倒被松筠捻手捻脚的,轻薄了好一会,解到宝珠船上。原来邱廉井未被擒,也是松帅诱敌之计,如今听见公主捉住,又是擒的,格外欢喜。

教松勇同中军出来,说元帅请公主相见。众兵丁拥进中舱,松筠跟随在后,宝珠笑盈盈的,忙下公座,喝退松筠,亲释其缚,延之上座。自己深深一揖,陪罪道:“含弟年幼无知,冒犯公主,请看本帅薄面,不必介怀。”公主道:元帅说那里话来,我既被擒,有死而已,元帅何必如此相待!宝珠道:“公主才能出众,本帅久已爱慕。失身作贼,甚非所宜。倘他日玉石俱焚,未免可惜。”公主道:“元帅良言,我岂不知?但老父尚在,何能就降?既被元帅擒拿,决无放我回去之理,元帅不如杀了我,倒可免心悬两地。”宝珠笑道:“公主差矣!尊大人身为首逆,是个不赦的罪名,他这座孤城,不日可破。公主知机,留在我处,不但保全性命,且有后日的荣华。从来识时务者呼为俊杰,公主还宜三思,不可执迷不悟。”公主见宝珠这个绝色的美貌,比自己竟高得几倍,看他眉目之间,秀媚中带着一股仙气,又非世间美人所可及。天下竟有这种美男子,令人又惊又爱,就叫我替他折被铺床,我也心愿。又见他和颜悦色,声口留情,格外的芳心活动。又想父亲必败无成,将来没个了局。就低着头,双泪交流,一言不发。

宝珠知他心肯,唤了紫云出来,请公主入内,劝说半日,更觉投机。拨了一只大船把他住,又拨两个仆妇过来伺候。公主自然感激,倒反死心塌地,安然住下,同宝珠两个兄妹相称,颇为亲热。再说邱廉知道女儿被擒,这一急非同小可,就带领大队杀来,恶狠狠的要战。宝珠知他拼命前来,教紧守营寨,不必理他。邱廉闹了一日,只得回去。次日又来叫骂,宝珠点将迎敌,故意败了一阵。连败三天,宝珠暗传号令,天明众兵丁取了许多大锅,一个个顶在头上,冒着枪炮弓驽,直冲过来。

松勇当先来战邱廉。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第四十二回清内地松帅喜成功 征苗疆大兵齐出海

话说兵丁头顶大锅,冒箭冲突,松勇当先来战邱廉,斗了几合,回马就走。邱廉招呼人马随后赶来,松勇倒退四五里路。

到了山弯里,一声炮响,兵丁将铁锅一齐丢在地下,邱廉领着马步兵,直追上前,马走快了,那里留得住?望锅上一冲,马蹄都陷定拔不出来,进退两难,连步兵都挤住了。松勇领兵杀回,松筠等在后一抄,前后夹攻,腹背受敌,山弯里又施展不开,杀得贼兵走投无路,尸积如山。邱廉弃马,杂在小军中,爬山越涧,逃回城里去了。宝珠趁势将城围定,众贼胆都吓破,一夜数惊。花帅也知孤城难守,要想回兵,无如邱廉不放心女儿,立意不肯。又守三天,实在支持不住,只得开了城门,夺路而去。宝珠传令,紧紧追赶。十停人马,走了七停,一停投降,两停被杀。由诸罗、彰化、凤山等处,一直赶到淡水,七停贼兵中,伤去大半,童家弟兄来接应,苗兵争先上船,落水者不计其数,又把船爬翻了好几只。船上用刀乱砍,手臂却被砍断,哭声震天。宝珠看见这种狼狈光景,心中也有些不忍,约退军士,吩咐一员偏将,飞马出来,口传号令大叫道:“苗兵听着,元帅体好生之德,穷寇勿追,放尔等一条生路,尔兵等不必惧怕,依次上船,好好回国,传谕苗王,教他早为预备,俺元帅随后来也。”苗兵听见方才放心,一个个歌功颂德,感激不尽,慢慢上船回苗疆去了。

宝珠领兵进台湾,着人搜捡羽党,办理善后事宜。由电报拜本入都,说全省疆土尽行恢复,内地没有一个贼兵,请旨出海,平定蛮方。就同墨卿驻扎台湾,训练士卒,养歇军兵。全省官员都来贺喜,这些地方恭应督抚趋奉的,也说不尽。不日圣旨下来,着实慰劳,宝珠升协办大学士,赏戴双眼花翎;墨卿兵部尚书,赏戴花翎;松勇总镇衔,尽先副将;松筠尽先即补知府,赏加道衔;刘斌、木纳庵等有功将士,都有封赏;许炳章开复原官,连依仁都有议叙。宝珠、墨卿领众谢恩,择定十二月初八日出口,留下几员大将,协同地方官守各处城池海口,下谕督抚应付粮草,勿得违误,致于军令。着李文虎替刘斌代印,调刘斌随征。请公主暂住泉州。因赵瑾为人精细,着他领十员副将,做各路防御使,就将公主托他,暗暗留意。点松勇为正先锋,刘斌为副将,松筠、木纳庵为左右先锋,统五万大军为前队。选五千少年精勇,蜀锦缠头,团花战袄,大红战裙,薄底战靴,各执绣旗一杆,号为锦衣军。又选五千名藤牌手,各穿元青(衤登)裤,裹足缠腿,护定马前马后,就留在船上,宿卫中军,派在二十四名飞虎大将部下领带。后来苗兵见了飞虎龙凤绣旗,都知松帅亲自临阵,人人骇怕,个个寒心,甚至于不战自乱者。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宝珠分拨已定,水陆大军都上了船,一列舳舻,千里蔽空,放了九通大炮,奏乐三番,摇旗擂鼓,出海而来。宝珠伏在紫云肩上,凭拦而立,看那外洋风景,大不相同。但见海阔天空,一望无际,冻云压地,波浪接天,军中大小战船,依次而进。

宝珠心中爽快,顾紫云笑道:“大丈夫不当如是乎?”紫云瞅了一眼,含笑不言。宝珠在船上无事,细看张山人的地图,暗想好个险峻地方!这狮子口,以及地户、天门两关,如何攻打呢?暗暗筹算,只好随机应变罢了。

在路非止一日,那天已抵苗地住船。陆兵上岸,扎了大营,四面探看,不见一个苗兵。原来苗兵已被宝珠杀寒了,不敢出头,守定狮子口的隘口。宝珠率领诸将,看这狮子口,好个险要所在,两面高山对峙,中间一条小路,只容一人一骑,四围都有乱山,更无别路。听见谷中金鼓齐鸣,人马喧杂,宝珠暗自着急,就这第一要口,把我就难住了,且回大营,再为商酌。

再说花帅、邱廉那日败兵出海,邱廉就要回岛,花帅道:

我们兵马败回,小松必来征伐。大王且同回我国,再作良图。

况我国山川险阻,小松若来送死,正可一战成功,以报前日之恨。邱廉应许,同到苗疆.殿齐走马回国,见了苗王,哭诉败兵之事,又替邱廉再三请命。苗王暗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既然杀来,也没有一个不对付之理。传旨仍着花殿齐为帅,教皇侄撒麻监军,又拨了几十员大将,二十万苗兵,前去迎敌。殿齐奉命,会合邱廉兵马,屯扎界口,二人畏宝珠如虎,不敢出兵,只得谷口立营,以为长守之策。

宝珠回船,心里斟酌,又把张山人的地图,展开观看,由狮子口进去,还有锦江、地户关、天门岭,是险要去处。过这几处,就离国都不远。其余虽有几个小关隘,可以不战而定。

这狮子口是苗疆的门户。再看地图上,八面山冈,倒有一条小路,险不可言,人迹不到,其中毒蛇怪物,充实已满,而且荆棘丛生,人也不得进去,这一条路到狮子口背后,只有二十里。

宝珠看了一会,同紫云商量道:“虽有此路可通,但这般险僻,那个敢去呢?我是脚不能走,不然倒可以试他一试。如今都怪你替我裹得这一点子脚,教我寸步难行,才知道女人是真无用的。”紫云笑道:“你怪我干什么,我只知道你将来在衽席上交锋,谁知道你今日在疆场上战仗呢!”宝珠啐了一口,道:“我同你讲正经话,你倒来取笑我,你真不是个好人。”

紫云笑得格格如花枝乱颠。宝珠道:我去走一遭罢。紫云笑道:“小祖宗,你可别吓我罢!此刻不必预为愁烦,明日且去攻打,如万不得已,再派人去上这条道路,图个行险侥幸。”

宝珠点头。

次早天明,点兵进攻。众兵将一拥而入,谷里枪皅弓弩,乱放出来,这条窄路,有半里多长,众人施展不开,退又退不及,倒伤了许多军士。明日宝珠吩咐众将用挡牌在前,虽可挡些弓矢枪皅,到底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依然无功而回。一连三天,极力攻打,无如他这地势占好了,任你千军万马,全然无法可施。宝珠传令也就不叫攻打了。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宝珠大张告示,歇军三日,庆贺新年,初三日开兵,并力征战,不破狮子口不许歇兵。满营布告,又挑着许多美酒,各营分送,欢声如雷。

晚间,宝珠传松勇进内舱,双膝跪下。慌得松勇也跪下来道:“少爷折杀我了,有话请起来讲,松勇在府里受太太、小姐、少爷厚恩,另眼着待,教我赴汤蹈火,都不敢辞,少爷何必如此?”先扶了宝珠起来,自己才敢站起身来。宝珠道:“我有一件事求你。”松勇道:“少爷言重了,无论军中将令,就是少爷的话,我敢违拗的么?”宝珠道:“不是这等讲。这个狮子口是万万破不开的,破不开这隘口,如何进兵呢?我现在寻出一条小路,只有二十里,就到狮子口后路,但是幽僻异常,毒蛇怪兽,也不知多少,且有荆棘难行。我想来想去,别人万不能去托他,惟有你是我的心腹,只好仗你的威风,借主子的洪福,如能行险侥幸,是你的平蛮第一大功,我自然极力保举。我这几天大张告示,庆贺新年,不过是先安的人心,攻他个出其不意。你如肯去,我替筠儿做你个帮手,你道好不好?”

这句话就是宝珠的奸诈之收拾人心法。松勇听罢,忙道:“我去就是了。至于二少爷,万不可履此危地,太太亲生,只有一位少爷,倘有疏虞,如何是好呢?”宝珠深深一揖道:足见你忠君爱主,公私两全。

三十日午后,领五百精勇前去,二更到彼,三更天动手,我在外边点齐兵将,专候你信炮接应。二人说定,松勇要出地图来看了一看,然后辞去。后日黄昏之后,宝珠选了刘斌、木纳庵等十员勇将,三千雄兵,八百名藤牌手,伏在谷口外边,专候动静,一齐进兵。

且说松勇三十日午刻,将自己训练的五百亲兵,传进营中,打开几坛好酒,备了许多美肴,同众席地而坐,大饮大嚼,喜笑欢呼。吃到未末申初,就将此事与众人说明,众人皆有难色。

松勇忿然按剑而起道:“我身为大将,尚不惜死,尔等性命独尊贵乎?”众军唯唯听命。松勇道:“大丈夫死于疆场之上,以马革裹尸,方可留名千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誓以一死报国!不同心者当斩而后行!”说罢,掣出剑来,怒目而视。五百人齐声道:“愿随先锋效死!”松勇大喜,笑道:“贪生怕死者,非松家之军。”于是扎缚停当,带了绳索绒毡硝磺刀斧之类,奔小路来。

松勇自己当先,领着五百人掘开乱石,进去果然荆棘如刺,怪石如刀,十分难走。松勇在前,拨开荆棘,不顾高下,望前乱奔,颠踣无数,松勇全无退志,极力向前。遇见无数蟒蛇猛兽,还有车轮大的虾蟆,用刀斧砍去,并不见血,流出白浆来,只得把枪皅乱打,硝黄乱烘。也有高不可攀处,也有深不见底处,就用绳索牵挂,或用绒毡裹住身躯,滚将下去。爬山越岭,迤逦而行,五百人也拼命追随,还伤了二、三十名军士。二十里路,直走到三更天才到了。个个都有伤痕,或碰破头颅,戳伤脚趾,鲜血迸流,不知疼痛。松勇同众军喘息一会,定了神,放起三个信皅,发一声喊,飞奔杀来。松勇同这些兵丁,都是不顾生死来的,动起手来,怎肯放松?乱砍乱杀,眼都杀红了。

松勇这两口刀,如同砍瓜切菜,周身脑浆护满,好似血人一般。这里苗兵知道松营庆贺,并不开兵,大家欢喜放心,又是除夜,也就庆贺起来,吃得烂醉如泥,纵然防备,也不过阻住谷口,万不料背后有兵杀来。此时从睡梦中惊醒,只说将军从天上飞来,没一个拈得枪棒的,又听得招呼:“松勇来也!”

就是那个飞天大将,都经过他的利害的,连那些兵器也不知在何处,抱头鼠窜而逃;有些醉汉动弹不得的,就被踹死。宝珠在外候信,到三更还不见动静,深替松勇耽心。到了三更半后,才听见信炮发动,传令进兵,宝珠亲自督队,众将下马,各执挡牌短刀,直冲进谷口,里应外合,狮子口立破。花殿齐、邱廉醉卧帐中,听见人声鼎沸,官军杀进隘口,衣服都穿不及,幸喜众将保护上马,领苗兵败回锦江。宝珠鸣金,不必迫赶,获到马匹器械无数。就将大营移进狮子口驻扎,仍令墨卿监督后军,专折保举松勇,部下四百余人,皆有重赏。传令歇马三日,再为进兵。

宝珠自回中军大帐,紫云、绿云也接进来。宝珠吩咐行厨,治了一樽酒,同紫云对酌。不知二人有何话讲,且看下文分解。第四十三回施毒计决水破岩关 乞灵丹求仙寻古庙

话说宝珠备了一席,同紫云对饮,紫云道:“你今日真是庆贺筵席,多用一杯。”宝珠道:“许多时不同你乐,今日吃杯团圆酒,以补除日的屠苏。”紫云笑道:“我真被你拖死了。”

宝珠笑道:“你可知道,虞美人都是随营的。”紫云道:“你不害羞。”宝珠低头一笑。紫云道:“记得去岁在家里,我说你明年除夕,不知可在这屋子里了,万想不到今年到苗地来督兵。”宝珠笑道:“你的意思,不过说我要——”说到此处,自知失言,脸一红就不说了。紫云道:“我替你说罢,不过说你要嫁人家了,可是不是?”宝珠啐了一口,低声说:“到时你也不免。”紫云笑道:“我去干什么?”绿云在旁侍立,接口道:“你是个姨太太,到处总不空的。”紫云赶来打他,宝珠目视紫云而笑,大家顽笑一回。次日天明,诸将进营,补贺叩喜,大犒三军。

第三日拔寨起行,派了大将众兵把守狮子口,并管水军船只,自己领着大队前进。行了一百余里,已到锦江,白浪接天,滔滔大水,江面上片板全无,一个苗兵不见。宝珠暗想:“难道都逃回去了?一只船没有,总得过去。”带领松勇、刘斌护卫诸将,四面巡视,看看路径。走到一处,对面有座大山,上边竹子长满,粗的一人抱不过来。宝珠大笑,用鞭梢虚指,对松勇道:“这不是过江的船只么?”松勇点头会意,差三千步兵伐竹,结成竹筏,分两路进兵。防他击我半渡,暗想这种险地,紫云走是不便的。吩咐仍用山轿送他们回船。紫云始而不肯,宝珠力劝,紫云只得叮咛再三,洒泪而别。又想墨卿带去,也无用处,他胆子太小,在这贼窟里,万有一个失误,更对不住姐姐,不如着他守船,催赶军需粮饷。即日领兵上了竹筏,摇旗放炮,蔽江而来。到数十里江面,过了中流,就望见对岸旗幡招展,也有许多战船停泊。苗兵见官军结筏渡江,就开船来迎敌,宝珠传令只顾前进。这些战船,那里当得起竹筏力大?

一撞都翻掉了,刺斜里又冲出一队竹筏来,将战船剪为两段。

靖海军当先混战,杀死溺水者不计其数,苗兵大败,没命奔进地户关去了。宝珠收获无数船只,择了地势安营,传令明日攻关。

这地户关在山根底下,同个地穴一般,深不可测,关就在地穴里边,关门离穴口尚有半里之遥,穴外高山矗天,犹如屏障。宝珠亲自至洞口,看了一遍,口面倒不下有十余丈宽,深不见底,里边黑洞洞的,细看有些亮光。回营纳闷,无计可施,虽欲开兵,没处下手,想了一想,全无计较。忽然天又阴了,大雨如注,军士都在泥泞中,苦不堪言,一连三天,雨还不止。

宝珠夜里睡不成寐,听见雨声,点点滴滴,好似滴在心里一般,又听锦江中风涛聒耳,蓦然触起机来,想到一个计策。

次日天明,穿了雨衣,带几个亲随将士出帐上马,沿江看了一回,见江水大涨,滚滚波涛,心中暗喜。进帐传松勇吩咐决了各处水口,只说避雨,将营移在高阜处去,传令靖海军准备水器听用。众人不解其故,都说陆地相持,如何用着水军器械?又不敢问,只得依他。宝珠见天阴久了,暂时必不得晴,多停几天,候水涨足了,再用不迟。一日晚间,松筠、木都统求见,宝珠传进入帐,二人禀道:“我二人商议一策,可抵百万雄兵。”宝珠笑道:“莫非决水灌关么?”松筠道:“连日风雨交加,锦江暴涨,不可失此机会。”宝珠道:“谁叫你献策?”

木纳庵道:“是末将等的愚见.”宝珠笑道:“英雄所见,大略相同,本帅安排已定,尔等不必声张。”又过三日,夜间风雨大作,如瓢泼盆倾。宝珠传鼓聚将,支派一番,着水军上船,自己穿了大红披风,紧身服饰,上船督军。二十四名都统,左右护定,唤松筠立在自己身后。就叫掘开水道,如万马奔腾,平地水深十丈。宝珠冒着大雨,亲自擂鼓。松勇、刘斌各大将,领靖海军在前开路,趁着几丈高的水头,直冲进口。再者水头高过了关头,此刻风雨更大,船上虽有灯火,都不甚明,黑暗之中,军士乱撞。宝珠传下号令,着五千靖海军一齐水下,所坐船只,放火焚烧。顷刻火光映天,亮如白昼,但见白茫茫一望无际,可怜二十万苗兵,一个个随波逐浪。邱廉本是海贼,识得水性,手下兵将,也还勉强支持,只苦了花元帅,皇侄撒麻同些苗兵。殿齐来得快,抱了一片大板,随着浪头飘到一个山峰下,爬上去,得了性命,只身奔到天门关去了。撒麻同几个将士,湿淋淋的立在一个小山上,见一片汪洋,无路可走,有几个水军,架着一只小船,船头上立一个裨将,在山前过去。撒麻的护卫指挥远洪,飞身跃上船,杀了裨将,又将军士打落水下,夺了船只,众将扶皇侄撒麻上船。行了两箭之地,迎面木都统领着靖海军,乘一号大战船,直冲过来,趁势一撞,船底朝天,靖海军跳下水去,擒住捉了上船,一个没有走脱,都捆起来,丢在舱板底下。宝珠领军一直杀到天明,方才收兵。教人去开了各处水口,放水归江。宝珠领众拖泥带水的进关,里里外外,死尸如山堆集,不知多少。

这一仗,二十万苗兵不曾逃去一半,还有邱廉部下以及地户关人民,真死得不计其数。宝珠这个毒计,却害了无数的生灵,虽是劫数使然,也觉伤心惨目。宝珠就在关中驻扎,诸将上来报功。木纳庵解撒麻同诸苗将进来,撒麻等跪在地下,不敢抬头。宝珠一笑,问道:“从来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反帮扶邱廉,助纣为虐,如今天兵到此,尚不投降,还来抗拒,真是死有余辜。”撒麻叩头道:“元帅天恩,这是我皇伯主持,我等不得自主,还请元帅原情恕罪。”宝珠沉吟一会道:“本帅放你回去,传谕你家皇伯,教他早早投诚,将邱廉献出,自然不干他事。倘执谜不悟,本帅天兵一下,杀得你家鸡犬不留。”吩咐放绑,都逐出去。皇侄同众人抱头而去,奔到天门关,会合邱廉、花帅,商量退敌。松勇对宝珠道:“撒麻是苗王的亲侄,既被擒来,元帅为何放去?”宝珠笑道:“此等无用之徒,杀之无益,不如放他回国,传播我等威德,以服其心。”众人无不感叹。宝珠退回后帐,更换衣服,可怜连脚带都湿透了,十分疼痛。他那里吃过这种苦处?不觉长叹一声,双泪交下。

且说花帅、邱廉等陆续逃到天门关,大家聚会,胆颤心惊,相对大哭,只得又教撒麻到国中求救。苗王无奈,差了丞相那延洪,添兵来助。宝珠已督大队,浩浩荡荡的杀来。行了一程,迎面有一道溪河阻路。水清见底,却不甚宽,前军停住,松勇、刘斌来报宝珠。有些军士,见水清可爱,就坐在溪边,也有濯足的,也有饮水的,顷刻腹涨如鼓,口吐鲜血,有的双足糜烂,寸步难行。宝珠正来看溪,见了这般光景,无法可施,只得回营,吩咐扎寨,教军士去寻个土人来细问,不可惊吓了他。去了几个军士,一刻工夫,领着三五个老者到来,叩见元帅。宝珠颇为优礼,请他们坐下,先举手道:“本帅征蛮,惊忧你们,颇过意不去。”父老躬身答道:“元帅的军士,约束严明,乡村之地,鸡犬无惊,我们乡间人,都称元帅为万家生佛,将来生祠里长生禄位,供奉千秋。”宝珠大喜,谦了几句,问道:“前面这道溪叫甚名字?”老者道:“叫做落花溪。”宝珠道:“溪名颇雅,为何水能毒人?”老者道:元帅不知,待小的等细禀。这里溪水通着枫山,本来并无毒气,二十年前来了一条怪蟒,为患一方,土人无法治他,就立了一个蟒神庙在枫山背后,觉得平静了些。

每天子午二时,蟒神必到溪洗浴汲水,我本地人,俱皆知的,不敢取水溪中。或有外方不知利害,中了这个毒气,三天却死。宝珠满面娇嗔,大怒道:“本帅兵权在手,杀人如麻,上至卿相,下及庶人,谁敢不敬?鬼神有灵,亦当畏我,是何妖神,敢伤本帅军士?”就要传令去毁蟒神庙,父老道:“元帅暂息虎威,小老等有个解救之法。此地枫山脚下天妃庙中,有位老神,仙术高妙,广施符水济人,但凡中毒的求他,无不立活。”宝珠道:“这位老神仙又是何人?”父老道:“是个道士,号为松鹤山人,也不知名姓,听说修炼千年,望去不过七、八十岁,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如今军士既中毒气,元帅何不枉驾去求他?”宝珠点头。

父老告退,宝珠厚赐众人,亲自送出营门,父老欢喜而去。

宝珠骑马,带领两名书童,八名家将,二十四名都统,前遮后拥,紧紧相随。松筠、松勇骑着顶马,在前开路,直奔枫山而来。不过十余里路,已到山前,果然有座天妃庙。家将飞马先去通报,就有两个中年道士出来跪下,家将叫免。宝珠下了马,吩咐众人在外伺候,只带了松筠、松勇及两名书童,慢慢步进山门,屋字倒还宏敞,就是荒凉不堪。踱上大殿,见两边红格子,东倒西歪,神龛供桌,都成了死灰色。道士点齐香烛,宝珠跪下默祷道:“女弟子松氏宝珠,奉命征蛮,求圣驾阴空保佑,早定南方,弟子回都,奏明圣上,请旨加封。”叩了几个头起来。两个道士要请他到鹤轩里献茶,宝珠不肯道:“闻得有位松鹤山人在此,本帅洁诚前来,愿求一见。”道士禀道:“这是小道的二十三世师祖,在内静养,元帅一定要见,待小道通禀一声,再来奉请。”宝珠道:“甚好。”就先容道士进去。一会出来说请,宝珠领松筠、松勇入内,走过一个小门,但见长松夹道,修竹成林,有几间茅屋,里边走出一个老道士来,笑面相迎。宝珠看他不衫不履,飘然有出世之姿,明炯炯一双三角眼,稀疏疏两撒白髭须,满面道气,知道不是凡人,忙抢步上前见礼。老道士笑嘻嘻的道:“花史别来无恙,不知还识得山人否?”宝珠竟回答不来。让了进去,分宾主而坐,松筠、松勇坐在下面。老道士笑道:“花史今日方来,到令山人久待。”宝珠听这个称呼,有些刺心,暗想这老道士真知未来过去,“花史”二字,明知我是个女郎。又听老道士口里朗吟道:“同是龙华会上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宝珠道了几句仰慕的话。老道士道:“花史还记得本来面目么?”宝珠认做讥诮,他脸一红,低头不语。道士大笑道:“少刻请花史后边一看自知。”又对松筠、松勇道:“山人今日何幸,得两位大贵人,可敬呀可敬!”宝珠就将溪水伤人求他救治的话说了。老道士笑道:“山人小术,只得济渡个有缘的,既然花史前来,山人自当为力。”就在袖中取出个小葫芦,递与宝珠道:“任凭取用。”宝珠谢了,拔开盖子,扑鼻馨香,又盖起,恐身上不洁净,忙交与松勇收好。宝珠道:“蟒蛇为患,老先生何不除他,以救一方百姓?”老道士道:此非花史所知也。

这孽障修炼有年,神通颇大,山人福薄,恐为所伤,必须大根本大福气人,方能有济。山人所以专候花史者,意欲稍助一臂之劳,同除此患。此方百姓安然,岂不念花史的大德?但此时军务匆忙,不暇及此,候花史奏凯回来,再为商议罢。老道士起身邀宝珠等随喜,领进从殿,到了一处,门上有块石头,是“花神祠”三字。老道士引众入内,三间小殿,塑着十二月花神,明眸皓齿,翠羽明,非常美丽。宝珠细看,吃了一惊,暗想这几个,就是我梦中所见之人。内中一个年最少的垂髫仙女,手里执着一朵兰花,眼波若活,娇韵欲流,同自己改妆时,一模一样,虽不及我的丰韵,也觉娇艳惊人。宝珠都看呆了,就连松筠、松勇也看得出来,大家诧异。老道士笑道:“花史只管赏鉴他什么?他这朵兰花,依然在手呢!这是山人十八年前画出图像来,请名手塑的,至今底稿尚存,花史既然爱他,不妨相赠。”宝珠一发相信他是个神仙,无心游玩,又到茅屋里来,问老道士后日的休咎。不知老道士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文分解。第四十四回生急智官兵开地道 运神机大炮炸天门

话说在花神祠中,宝珠看了自己本像,无心游赏,又到茅屋里坐下。老道士献了一道松子茶,宝珠就问平南的话。老道士道:“花史此来,势如破竹,数节之后,自然迎刃而解。眼见得大成垂成,又何必问?”宝珠又问后日的休咎。老道士道:“山野之人,有何知识?”宝珠固请,老道士道:“山人有小诗一首,留为后验罢。”就提笔写将出来。宝珠接在手中,看是一首七绝:

卿家记住蕊珠宫,天上人间感慨同。何事欲归归未得,一年容易又秋风。

宝珠看了一遍,不甚理解,问道:“请老先生怎么解说?”道士笑而不言。宝珠又问,老道士道:“花史将来是一生荣贵,终岁团圆,何劳多问?”宝珠问松筠、松勇的前程,老道士道:“山人早说过了,是两位大贵人,福寿兼备,富贵两全,花史所不及也。”说罢,取出花神图,双手送与宝珠,就送客起身道:“得意回来再见罢,山人恭候驾临。”宝珠等只得辞出,老道士送了几步,就不送了,还是两个中年道士,送出山门。宝珠上马,快快回营,坐在帐内细想,今日果然遇了神仙,难道我真是个兰花仙女托生的?前天那个梦,看来竟不是好兆。

将诗句看了又看,虽知道些,到底总解不明白,就同花神图包好一处,紧紧收藏。取出葫芦,倾下来是红药,挑了少许散给军士,顷刻就好。

次日,宝珠传令,用竹木搭起五座浮桥进兵,到天门岭下扎寨。关前早有两个大营,许多苗将立在上面,宝珠怕他冲突,吩咐火器当先,徐徐立营。养歇一日,天明开兵,松筠讨令去要战。苗营中那丞相的大儿子那模刚出迎,门旗开处,一将对面交锋,斗了几十合,那模强见哥哥胜不得松筠,飞马出来助战,四口刀裹住,松筠抵敌二人,全无惧怯。一口刀敌住四口刀,施逞精神,大喝一声,那模强落马。那模刚见兄弟坠骑,心里大惊,不敢恋战,跑马回营,松筠马快,直追上来,一刀正中脑后,那模刚撞倒在地,贼兵死命抢回。松筠听见军中鸣金,只得回马。

第二日,松筠又去讨战,达洪出迎,同松筠战个平手。战了百合之上,达洪诈败,松筠追来,达洪看得真切,回身放一暗箭。松筠听见弓弦响,头一低让过。第二支箭又到,松筠顺手绰住,搭上弓弦,回射过来。达洪不防备,正过脸转来望时,却好射中咽喉,翻身落马,松筠就领亲兵,来夺营寨。苗兵紧闭营门,极力守御,矢石枪炮望下乱打。松筠性起,奋勇当先,跳下马来,口衔利刃,一手执把短刀,一手提着一挂铁练,纵过濠沟,飞身上了短墙,冒着火器,拨开弓矢,顺手一铁练,打三、四个人下来,乘势跃上墙头。有个苗将,提刀来迎,松筠将口里这口刀摘下来,劈面飞去,正中那将脸上,劈为两段。

松筠用力,只顾乱砍,手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众亲兵继进,一个个眼中火出,口角雷鸣,短刀相接,杀人如草,顷刻破了一座大营。松勇、刘斌、木纳庵,都接来应。一营既破,那一营就支持不住,苗兵一逃,哄上关去了。松筠进大帐报功,宝珠大喜,很赞了几声,传令紧逼关前下寨。看这天门关,在半山顶上,有数十丈高,又是个难破的去处,只得且回大营,再作计较。

次日,那丞相亲自下关,松筠连日得意已极,目中无人,听见苗将要战,全不知利害,讨令出来,战了二十合,松筠敌不住,那延洪手一刀,正砍在背上,松筠叫声不好,伏鞍而逃。

那延洪追来,纳庵接住,略战数合,大败而回。那丞相连败七、八员大将,还是松勇赶上来,战个平手,各自罢兵。松勇、松筠回见宝珠,说被延洪砍了一刀,幸不曾伤,宝珠看他背上一道刀痕,有一尺多长,衣服都破,直透到紧身元青缎袄,宝珠大惊,叫他脱下来看,原来青缎小袄里面,铺满香云黑油,一缕缕叠成。弟兄两个见了这件小袄,不觉感泣涕零,暗道:“姐姐,你好用心也!怪道叮咛我们穿在贴身,自有好处。”

不说弟兄闲谈,再说那丞相入关,心中颇为烦恼,我在南方,本事第一,马前无三合之将,敌营竟有能人,同我战成平手,所以屡败我军,势如破竹!想了一回,就写了几处信,差人到邻邦求救。这两日且不开兵,一来养养锐气,二来等救兵,守定营门,不肯出战。几天之内,到了三处人马,最近的是生番来了两员大将,呼保亨、呼俚交泰叔侄两个,领五千生番,吃人无厌。还有去水、草央两国,也有兵来助阵。去水国是驸马柏护,领军一万,连环马三千;草央国是大将木巴登,领百辆逍遥车,仿古来刬车式样做的,开动机关,自然会走,火器喷筒,利害非常。那丞相、花帅、邱廉迎接进关,心中欢喜,各操必胜之权。次日开兵,三路齐进,宝珠的将士,那个能抵敌得住?大败而逃,不是营寨扎得有法,就被冲掉了。宝珠亲督将士死守。苗兵大胜,失去的两座大营又夺回。

宝珠防他冲突下营,一夜工夫,绕营开丈余深的濠沟,绵亘数十里,以为固守之计。苗兵天天攻打,宝珠守定大营,不敢出战。暗想:“我军远来,利在速战,旷日持久,就难成功,再要军饷不济起来,那就是坐以待毙。”想来想去,只有开地道是个一举两便的法则,先破他的车马,然后破关,剩下几个苗子,就会吃人,也无大害。传令松筠、刘斌带三千兵去开地道,由山后开起,不许把苗兵看见,一直开到关下为止;再开左山湾底下,此处却要宽大,格外加深,其余只要五尺宽,六尺深就够了,限二十日为期。松筠、刘斌又展了十天限,如能早成更妙,从今日为始,慢慢开去,任他山根石脚,也要挖通,整整二十七天,才开到关下,松筠、刘斌到中军缴令。就这一个月的工夫,苗兵时刻来攻打,把个宝珠也就累坏了。知道地道开通,满心欢喜,先叫刘斌用大木桶装了许多火药,以及硫磺、焰硝,在关下塞满,又用砖石堵住,将长竹简打开竹节,引出药线来。吩咐木纳庵、庆勋,连夜在山湾左边,布满绊马索,上用浮土盖好,先派二十名军士,伏在地道内,专听信炮升空,就一齐用力拽倒木架。天明叫松勇、松筠先去诱敌,刘斌、庆勋、木纳庵、李文龙、兀里木、耶律木齐等众将,分头去埋伏。分拨已定,自己带领二十四都统,全坐在将台上督队,背后高掌帅纛,旄钺旗左右排列,台下藤牌布满,锦衣军分于两行,远远望去,下面一片乌云,上面千层云锦。

且说松勇、松筠领兵到关前讨战,关上升炮出兵,连环马在前,逍遥军继进,直冲下来。二人那里挡得住?回马就跑,不敢进营,奔山左而走。柏护、木巴登领着车马,催兵追赶,绕了两个山湾,只听一声炮响,埋伏兵马,四面齐起。有人拽起绊马索来,这些连环马走急了,那里留得住?又锁在一处,分不开来,一齐都倒。后面的马一排排挤将上来,逍遥车又顶住后路,进退不得,山湾之内,地方窄狭,路都塞断了。木巴登吩咐速退,车子还没有转头,忽然天崩地裂一声,好似共工愤怒撞倒不周山,力士施椎击破始皇辇,一百辆逍遥车,都陷入地洞里去了。马步兵丁,挤在中间,束手待毙。四面埋伏人马齐到,喊杀连天。先是刘斌、庆勋领三千藤牌手,冲上来一卷犹如风扫落叶,雨打残花,排枪硬弩,两头放来,又将火箭喷筒乱射,烧得贼兵焦头烂额,臭气冲人,山湾里死尸堆满,柏驸马、木巴登死于乱军之中。宝珠大获全胜,教清理道路,也不问死的活的,车子人马,都填在坑里做包心。

那丞相知道人马全军覆没,原想来救,被松筠、松勇两个阻定,不得上前,只好退回关中紧守,心中纳闷。黄昏时,忽然地下如雷鸣一般,轰然一声,把个天门关轰塌了半边,伤了军士人民无数。那丞相、花帅、邱廉吓杀,各带伤痕,正在逃走,松勇、刘斌等各大将,在火里杀进来,枪炮如雨点似的,还夹着些火砖木炭,在空中乱飞,官兵趁着这股猛劲,直卷上来,挡着就伤,碰着就死。那丞相还想勉力支持,无如军无斗志,纷纷退回,那丞相等也只好逃走。官兵紧紧追逐,还亏呼家叔侄领生番死命抵住,那丞相等才逃得性命。一连退下了五十余里,方敢驻扎。苗兵损伤无数,众人喘息稍定。那丞相的话头,有些埋怨邱廉了,似乎说他遗害东吴的意思。邱廉也不敢回答,寄人篱下,怕他变过脸来,不是耍处,依那丞相的心,就要上本劝苗王投降,花帅还仗着呼家叔侄有五千生番,立意不肯。

再说宝珠轰开天门关,杀上前去,到天明收兵,传令架炮轰关,踏为平地。迤逦前进,行了三十里,探马来报苗兵扎在前面,宝珠吩咐安营,尚未立定寨栅,呼家叔侄已杀回来,众将截住,混战一场,官军稍却,兵丁被生番倒吃了许多。次日,又战一阵,大败而回。这些生番,恶不可言,见人乱吃乱咬,刀斧也不甚惧,官兵很有些怕他,不敢近身。刘斌奋勇上去,活捉两个过来,解进大帐。宝珠问他口供,说话也不懂,打他又不知疼痛,好象不是打的他。宝珠大怒。吩咐拿去活埋,停了一会,他在土里挣断绳索,又爬出来。众人称奇,从新捆住,来见元帅,宝珠无法,教锁起来,且监在后营。宝珠闷坐中军,想不出个计策,连败几天,也被他吃了好些人马。花帅等以为得意,全仗这支生番作万全之计,见宝珠闭门不出,就来乱攻,宝珠弃营而逃。生番夺了营寨,胡哨一声,又追上来,宝珠领兵又走。约有二十余里,扎住人马,埋锅造饭。刚才煮熟,生番已到,宝珠同众上马,连锅碗等件,都不要了,望天门岭大路上跑去,丢下饭食,却好与生番受用。呼保亨、呼哩交泰吩咐吃了饭再追。众生番争先取食,谁知这顿饭不是好吃的,内里已下了蒙汗药,不吃犹可,才吃下去,一个个口角流涎,大睁眼,动弹不得,呼家叔侄也瘫下来。宝珠回军,喝令拿下,整整五千个,一个不曾走脱,兵丁上前细捆得馄饨似的。宝珠暗想这些吃人的怪物,就如畜生一样,留在世间也无用处,叫兵丁伐了若干树木,择了一块平川之地,将这些生番扛出来,连营里两个,一齐叠聚成一大堆子,四面用木柴围住,加上茅草、火药、鱼油、松香引火之物,放起一把火来,可怜烧得些生番皮破血流,伸拳舒腿,臭不可当。宝珠看见,拍手大笑。

烧过一天一夜,方才烧完。

宝珠传令进兵,那丞相早已得信,吓得心胆皆碎,忙领残军奔向阳城死守,不敢出头,宝珠就在城下安营。次日开兵骂战,城里都不理会,在城上守护。一连骂了三天,那丞相只做不听见。宝珠同众将商议,硬去攻打,传下号令,各营知悉:

今晚黄昏,每军要布帛一方,土一包,在大营交纳,违者立斩。

众军答应去了。二更的时候,宝珠领诸将齐集城下,各营兵丁又来交土,宝珠教抛在城根下,顷刻之间,数十万包土,堆起一座小山来,差不多高与城齐。不知可否得破,且看下文分解。第四十五回畏天威乌喜缚渠魁 定蛮方红旗飞捷报

话说众军士,每人一包土抛在城下,顷刻堆起一座山来,高与城齐。宝珠一声令下,灯火齐明,众人蜂拥而上,松勇、刘斌、松筠三人,拔刀先发。花殿齐正在巡城,见官兵十分齐集,慌忙就自己用枪来乱刺,被松勇夺住枪捍,用力一拉,顺手一摔,花殿齐那里当得松勇的神力?直撞下来,跌了十丈多远,掼成一个肉饼子。苗兵见花帅跌烂,一声喧嚷,松筠用刀乱砍,刘斌手执铁尺,打落好些下城。众兵丁蜂屯蚁聚,呐喊助威,苗兵都下城头,保那丞相、邱廉开南门逃走。宝珠入城安民,不许妄杀,暂歇军马,候苗王的动静,苗王见那丞相、邱廉率领残兵回来,知道花殿齐阵亡,大为吃惊,手足无措,对邱廉道:“邱大王,你误了寡人,也更可恨花殿齐徒大言劝寡人兴师,到中华扰乱,今日天兵到此,百口何辞?他是死有余辜,教寡人如何处置?”对两班文武道:“诸卿有何妙计,以退敌兵?”众人面面相觑。那苗王泣道:“平日高爵厚禄,诸卿安然享受,此刻兵临城下,竟无一人为寡人分忧,岂不可叹!倒不如速速投降,以免生灵涂炭。”说罢大恸,各官皆哭。

苗王道:“诸卿枉读诗书,空谈今古,到此艰难之际,全无应变之方,奈何徒作楚囚,而欲以一哭了臣职耶!寡人在位二十年,又无德政,何忍以余孽遗害子民?尔等速具降笺,到军前投递罢。”旁边转出国舅佟奇角来奏道:“王驾休慌,微臣受国厚恩,愿以性命报答,同那丞相前去,决一死战!万一不能成功,再降亦未为晚也。”苗王道:“足见爱卿报国的忠心,寡人方寸已乱,不能主持进退之机,诸卿共议。”起身含泪入宫。当晚带两名内侍,私自上城,望了一遍,见北方天都红了。

内侍道:“此皆松营灯火之光也。”苗王心惊胆战,回宫同国母商议,就差侍卫乌喜,悄悄先将邱廉捉住,怕他溜走,这也是苗王的作用,留个退步。

且说国舅佟奇角,丞相那延洪,领了几员将士,收拾三万苗兵,杀出城来。在路遇见宝珠的兵马,两边扎定,刘斌出战,宝珠亲自督军。佟奇角用刀指定骂道:“你家尽使诡计,破了我多少关津,我今日前来,与你誓不两立,不怕的,快来拼个雌雄!”刘斌大怒,举刀来迎,斗了八十合,松筠出阵助战,当不起国舅舍命死战,刘斌先自败回。宝珠怒道:“今日功已垂成,尔敢失吾锐气!”拔剑欲斩刘斌。众将跪下马前苦求,宝珠总不肯听。瞥见松筠又败下来,连忙收住宝剑道:“刘总戎国家栋梁,本帅安忍杀之?不过与之相戏,以试其胆量何如耳。”说罢掷剑大笑,烈烈如?鸣,众将都看呆了。宝珠在将士手中,夺了一把大刀,纵马冲上沙场,众将勇气百倍,一哄而进。那丞相、佟国舅死命敌住,不肯少却。官兵奋勇争先,木纳庵面门中了一箭,皮垂蔽眼,纳庵用手扯去其皮,血流满面,大叫道:“不趁今日杀贼,更待何时!”四个先锋,齐冲入阵。官兵各执长刀如墙而进。宝珠自己下马,抱鼓大擂,又指挥两翼精兵齐出,尽是黑龙江的马队,将苗兵截为三段,彼此不顾,纷纷倒退。

官兵乱杀乱砍,斩首二万余级,剩下几个残兵,降的降,走的走,三万人马,只有数百人回城。那丞相见四面无路,就倒戈请降,兵丁将他捆了。佟国舅还勉力厮杀,兀里木等一些大将围住,又战了一会工夫,支持不住,力竭也被擒拿。

宝珠收兵,升座大帐,诸将侍立两旁,今日格外整齐。有武士解佟国舅、那丞相,从刀枪林子里攒进来,喝令跪下。那丞相伏地叩头,哀求乞命,佟国舅立而不跪,乱跳乱骂。宝珠嫣然微笑,对那丞相道:“身为丞相,既不能保国家疆土,而又不肯死命沙场,一味的摇尾乞怜,偷生怕死,徒然遗笑于人耳!这种无用之徒,要你何用。本帅偏教你速死,不许你贪生。”

吩咐推出辕门斩首。又教放了佟国舅,送他好好回城,此等忠勇之人,不可轻慢。松勇道:“元帅既放国舅,何不连那丞相一齐放去?今日元帅反杀降将,日后将士谁复来降者?”宝珠道:“大功已成,何必计及后日。且那丞相决不可留,本帅别有深意,非尔所知也。”说罢,目视松勇而笑。传令获住的苗兵,投降的将士,尽数放回,写了一张谕帖,并那丞相的首级,与他们带去,劝苗王降顺,决不加害;如果执迷不悟,城池攻破,玉石俱焚。就慢慢拔寨起行,到了城外,立定大营,暂为歇息。

次日,正要去围城,只见城门大开,苗王面缚舆衬,背剪着步行出来,后面子侄亲臣,捧着国宝图籍,又有一辆囚车,将邱廉囚在里面。宝珠接进大营,替他解去绑缚,苗王伏地,不敢仰视。宝珠着中军扶起来,同他见礼,分宾主而坐,开口就叫他放心,本帅并不相害,还要上本力保,仍教的永镇南方。

苗王叩谢。宝珠着将囚车推进后营,好生看守。苗王就要请宝珠入城,宝珠道:“王驾且留此暂宿一宵,明日一早,本帅陪王驾进城便了。”当晚下令各城门,都派了自己将士分守。

又吩咐扎了老营,依山傍林,进退曲折,分二十四座旗门,联络三百余里。

次日天明,苗王用大木阔板搭过城头,扎了两座大牌楼,张灯结彩,皇子撒铃进营,跪请三次。宝珠吩咐起马,炮响九通,旗分五色,刀枪剑戟,密密层层,旄钺旌旗,齐齐整整,二十四都统,拥护威严,数十万雄军,无哗肃静。对子马腰悬利刃,中军官手执令旗。八手提炉,香烟直上;半朝銮驾,仪仗平分。龙凤旗,星辰旗,威风旗,督阵旗,遮天蔽日;刀斧手,捆绑手,抬枪手,洋炮手,按部分班。得胜鼓,号令频催;行军乐,凯歌迭奏。马上将士,挂锏悬鞭;部下儿郎,荷戈执戟。先锋开路,人似虎而马如龙;武士排班,弓上弦兮刀出鞘。

藤牌军,高超低逐,堆成一片乌云,锦衣队,后拥前遮,裁就千重红锦。孔雀翎密如林立,宝石珍珠似星罗。皂纛旗飘,金铃坠脚;红罗伞罩,绣带翻风。诚一代之伟人,掌三军之司命!桃花马上,争羡他花容月貌俏郎君;细柳营中,谁知纬武经文奇女子!宝珠率领众将,排齐队伍,苗王在前骑顶马,人声寂寂,鸦雀无闻。只听得马蹄之声,如潮水一般,浩浩荡荡,过了城头。宝珠细看,真好个繁盛城池,烟户稠密,街道宽平,家家户户,挂紫悬红,摆列香案。一直进了朝门,苗王要请宝珠御正殿,宝珠不肯,就在偏殿坐下。侍卫诸将,长戈短戟,分列两旁,丹墀下亲兵布满。苗王率子侄亲臣,文武各官叩见。

宝珠谈了一会,大排筵席,水陆并陈,连城外兵将,都有犒劳。苗王敬了三杯酒,众兵将在下面,欢呼畅饮,宝珠心中亦觉快乐。苗王见宝珠这副绝代花容,也就羡慕,又知他才十八岁,格外称奇,不觉五体投地。晚间就在偏殿歇宿,调一万锦衣军,扎在宫墙之外。

宝珠拜本人都报捷,说苗王投降,邱廉捉获,南方皆平,请旨定夺。点了五万人马,着松勇、刘斌到罗华岛捉邱廉子侄家属。不日捉到,一概上了囚车。又差松筠去接墨卿、紫云、绿云到来。苗王又有一番管待,只道紫云是元帅的爱姬,更加倍趋,奉送了盛席进来,拨了十名宫女伺候。宝珠来者不拒,都收下来。每日无事,不是到营中巡视,就是同紫云闲谈。晚间入宫,浅斟细酌,高兴起来,还要紫云弹唱。如今四月初六日是紫云的生辰,宝珠替他做寿,大开筵宴,请诸将饮酒。众人谁不奉承,都来拜寿。苗王还是极力的巴结,送戏过来,热闹非常。宝珠入内,另治一樽,同紫云对酌。紫云道:“你真会顽,这不把我折杀了吗?”宝珠道:“这叫做山中无大树,茅草也为尊。”紫云道:“许多官员,拜我生日,我有多大的福气?”宝珠道:“你是姨太太,谁肯说你,有什么消受不起?”

紫云啐了一口。

宝珠笑道:“人不把你当做姨太太,谁肯这样恭维?今天我这番盛意,似乎不枉你此来辛苦一场。”紫云笑道:“在这地方,还不听你胡闹么?大姑老爷回去,说开来,成个甚么话呢!”宝珠道:“你不必虑,我自有处置。”二人对饮,行令唱曲,闹了一会。紫云道:“你此刻真乐极了。”宝珠笑道:“战士穷边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紫云瞅了他一眼,问道:“我们那天回去呢?”宝珠道:“圣旨一到,就要班师。”

紫云道:“太太、大小姐接到喜报,不知怎么欢呢!”宝珠道:“他们也耽心够了,也叫他们乐一乐。”紫云道:“还有个人,更要乐呢。”宝珠问道:“是谁?”既而一想,脸一红,不言语。紫云笑道:“不要害羞,这回家去,人家放你不过去了。”宝珠道:“休得胡说,倒是我放你不过,早些正起名分来,扶你做了正室罢。”紫云急了,赶过来道:“那来这些疯话,你也配拿我取笑?”两手一呵,伸到宝珠胁窝里来。宝珠笑得如花枝乱颤道:“好姐姐,饶了我罢。”紫云笑道:“你还取笑么?”宝珠道:“可不敢了。”紫云笑道:“便宜你。”

宝珠起身一揖道:“夫人恩典,恕了下官罢。”紫云笑道:“明日许少爷也是这个样儿,不但作揖,还要对你叩头呢!”

宝珠啐道:“这是什么顽笑,说说就没意思了。”脸一沉,走了开去。紫云笑道:“我倒怕你生气呢!”宝珠启齿,嫣然回头一笑,吩咐绿云,薰了绣被,放宫女进来,收拾残肴。绿云掌着金莲宝炬,请宝珠、紫云进房,二人对面坐下,吃了两盏浓茶,说一回,笑一回,搂搂抱抱,同入罗幔,真同一对小夫妻一样。次日,王妃又来补祝,见紫云衿贵不凡,颇为爱敬,管待一天,到晚才去。接着二十五是墨卿大寿,格外热闹。

又停了两日,圣旨已到,宝珠、墨卿排列香案,叩首开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壮哉松俊!一年劳瘁,百战功勋。

内地肃清,临疆立定。渠魁就缚,苗国投诚。威震南方,聊代风雷之用;化行南国,同沾雨露之恩。怀远招携,齐大夫之功烈;心悦诚服,汉丞相之天威。既建不世之奇勋,自有酬庸之盛典。锡尔伯爵,在帝心所有,善后事宜,悉听贤卿主政。

邱廉罪深孽重,终难逃戳栗之刑,而蛮王革面洗心,犹不失有苗之格。顺则绥之以德,归命者仍许正位蛮方;逆则讨之以威,负国者自当献俘太庙。一经接旨,旋即班师。贮俟卿还;毋劳朕望。

另有一个夹片,写着官衔:松俊太子太保,进爵一等智勇南安伯;李文翰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进爵一等肃毅子;松勇提督军门,遇缺尽先总镇,进爵一等毅勇男,刘斌福建省水陆军门,进爵忠靖男,所移澎湖镇缺,即着松俊量材补授;木纳庵亦进男爵;松筠布政使衔,遇缺即补道英勇巴图鲁。其余有功,个个升赏,将福建府库,一半劳军。宝珠领众谢恩,择定吉日班师。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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