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学经济史论坛(第2辑)：金银本位、长时段分析与经济非常态(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作者：孙建国 主编,彭凯翔 副主编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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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大学经济史论坛(第2辑)：金银本位、长时段分析与经济非常态试读：

总序

河南大学经济学科自1927年诞生以来，至今已有近90年的历史了。一代一代的经济学人在此耕耘、收获。中共早期领导人之一的罗章龙、著名经济学家关梦觉等都在此留下了足迹。

新中国成立前夕，曾留学日本的著名老一辈《资本论》研究专家周守正教授从香港辗转来到河南大学，成为新中国河南大学经济学科发展的奠基人。1978年我国恢复研究生培养制度以后，周先生率先在政治经济学专业招收、培养硕士研究生，并于1981年获得首批该专业的硕士学位授予权。1979年，河南大学成立了全国第一个专门的《资本论》研究室。1985年以后，又组建了河南大学历史上的第一个经济研究所，相继恢复和组建了财经系、经济系、贸易系和改革与发展研究院，并在此基础上成立了经济学院。目前，学院已发展成拥有6个本科专业、3个一级学科及18个二级学科硕士学位授权点、1个一级学科及12个二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2个博士后流动站、2个一级省重点学科点、3000多名师生规模的教学研究机构。30多年中，河南大学经济学院培养了大批本科生和硕士、博士研究生，并且为政府、企业和社会培训了大批专门人才。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服务于大学、企业、政府等各种各样的机构，为国家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学术繁荣做出了或正在做出自己的贡献，其中也不乏造诣颇深的经济学家。

在培养和输出大量人才的同时，河南大学经济学科自身也造就了一支日益成熟、规模超过120人的学术队伍。近年来，60岁左右的老一代学术带头人以其功力、洞察力、影响力，正发挥着越来越大的引领和示范作用；一批50岁左右的学者凭借其扎实的学术功底和丰厚的知识积累，已进入著述的高峰期；一批40岁左右的学者以其良好的现代经济学素养，开始脱颖而出，显现领导学术潮流的志向和实力；更有一大批30岁左右受过系统经济学教育的年轻人正蓄势待发，不少已崭露头角，初步展现了河南大学经济学科的巨大潜力和光辉未来。

我们有理由相信河南大学经济学科的明天会更好，经过数年的积累和凝练，它已拥有了支撑自己持续前进的内生动力。这种内生动力的源泉有二：一是确立了崇尚学术、尊重学人、多元发展、合作共赢的理念，营造了良好的学术氛围；二是形成了问题导向、服务社会的学术研究新方法，并据此与政府部门共建了中原发展研究院这一智库型研究平台，获批了新型城镇化与中原经济区建设河南省协同创新中心。学术研究越来越得到社会的认同和支持，也对社会进步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和推动力。

河南大学经济学科组织出版相关学术著作始自世纪交替的2000年前后，时任经济学院院长许兴亚教授主持编辑出版了数十本学术专著，在国内学术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也对河南大学经济学科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为了进一步展示河南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科各层次、各领域学者的研究成果，更为了能够使这些成果与更多的读者见面，以便有机会得到读者尤其是同行专家的批评，促进河南大学经济学学术研究水平的不断提升，为繁荣和发展中国的经济学理论、推动中国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做出更多的贡献，我们从2004年开始组织出版“河南大学经济学学术文库”。每年选择若干种河南大学经济学院在编教师的精品著述资助出版，也选入少量国内外访问学者、客座教授及在站博士后研究人员的相关著述。该文库分批分年度连续出版，至今已持续10年之久，出版著作总数多达几十种。

感谢曾任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总编辑的邹东涛教授，是他对经济学学术事业满腔热情的支持和高效率工作，使本套丛书的出版计划得以尽快达成并付诸实施，也感谢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具体组织编辑这套丛书的相关负责人及各位编辑为本丛书的出版付出的辛劳。还要感谢曾经具体负责组织和仍在组织本丛书著作遴选和出版联络工作的时任河南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刘东勋教授和现任副院长高保中教授，他们以严谨的科学精神和不辞劳苦的工作，回报了同志们对他们的信任。最后，要感谢现任河南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宋丙涛教授，他崇尚学术的精神和对河南大学经济学术事业的执着，以及对我本人的信任，使得“河南大学经济学学术文库”得以继续编撰出版。

分年度出版“河南大学经济学学术文库”，虽然在十几年的实践中积累了一些经验，但由于学科不断横向拓展、学术前沿不断延伸，加之队伍不断扩大、情况日益复杂，如何公平和科学地选择著述品种，从而保证著述的质量，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探索。此外，由于选编机制的不完善和作者水平的限制，选入丛书的著述难免会存在种种问题，恳请广大读者及同行专家批评指正。耿明斋

2004年10月5日第一稿，2007年12月10日修订稿，2014年6月21日第三次修订

摘要

本书主要收录了2013年河南大学经济史论坛围绕“金银本位、长时段分析与经济非常态”展开的学术报告，内容主要是根据报告人的讲座资料和相关文献整理而得，简洁、生动地讲述了各位学者在经济史前沿的研究成果，不仅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而且趣味十足。书中以极其幽默的语言论述了金银本位制视角下中国铜元体系的崩溃最终导致整个晚清经济的崩溃；探讨了食物经济以及禁忌背后的经济学道理，指出禁忌的目的在于保证经济的持续发展；论述了长时段分析中时间概念对研究经济学的启发意义，尤其是对长时间段的经济数据的分析；探讨了1929年世界大恐慌产生的原因和金银本位，揭示金本位才是世界大恐慌的根源；从微观证据出发认识疾病与经济发展的关系，考察了20世纪初东北地区流行性鼠疫对东北移民经济福利的影响；对中、日、英三国进行了比较研究，论述了财政制度的发展与变革；探讨了1830～1950年英美经济学的演变情况，从而透过经济学的演变来看经济史这一学科的产生；最后研究了近代早期英国畜牧业与社会经济变革之间的相互联系。各位报告人的报告方式各具特色、语言简洁、视角新颖，其后各位学者的探讨更有助于读者理解、把握学术成果。

《绿野仙踪》不是童话故事

谢谢凯翔邀请我们。我今年四月在上海财经大学开会的时候见到孙老师和凯翔，所以才有今天这个缘分。我简单报告一个题材，大家在幼儿园都念过《绿野仙踪》，我今天给大家讲的话就是《绿野仙踪》，它其实不是一个童话故事，那到底是什么故事呢？原来是跟经济学相关的。我今天就稍微讲慢一点，如果中间你们觉得不太清楚的话，就可以问：“这什么意思呢？”简单提问，比较复杂的问题就留到讨论的时候问，眼前如果有小问题，我就当场回答。

基本上就是这个童话故事，所以各位心情轻松一点。如果还要看文字版的，我有电子文档，我这有几本书的文档，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就把它留在这个电脑上，大家互相传一下。一本是《经济史的趣味》，大概你们听说过一点，另外一本就是《经济思想史的趣味》，我看这里有一本，就是我最近做的一个修正版，这个版本比较新一点，我有版权。

图1就是美国版的《绿野仙踪》，中文的《绿野仙踪》其实不是翻译的，清朝小说有一本就叫《绿野仙踪》，所以它根本就不是翻译得这么漂亮，而是中文就叫《绿野仙踪》，但是为什么直接借用这个书名呢？因为《绿野仙踪》第1版，即1900年的版本，它的封面是绿色的。看过美钞吧，美钞什么颜色？绿色，所以美钞有另外一个名字green back，就是钞票的背景是绿色的，所以讲到这里我们就知道《绿野仙踪》真的不是童话故事，它跟美钞有关系。其中我们熟悉的人物稻草人，代表的是美国西部的农民，它是用稻草做的，它有个大毛病，没大脑。铁樵夫（图1中左边的人物）代表北方的工业州，如密歇根、底特律这些工业城市。铁樵夫有什么问题？问题就是关节差、不灵活。用我们的语言来说这个简单，它们就是指农工阶级，一个是农民阶级，另一个是工人阶级。英文的部分，The Wonderful，这个大家知道了我就不讲了。那Wizard是什么意思呢？知道NBA篮球队里有个巫师队吧？Wizard就是指巫师。问题在这里，OZ有四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指人民，有的人民就叫OZ，所以大部分人认为这个词中文应翻译成奥兹大帝，可是如此翻译完全没戳到要点。第二个是什么意思呢？第二个其实是盎司，是英制重量计量单位，所以在美国寄东西的话，问你这封信多重，如果一般重的话就付额定的邮费，所以盎司就是重量单位。OZ的第三个意思就是液体的容积单位，大陆可能用毫升，台湾用CC，其实意思是一样的，英国和美国都是用盎司。第四个意思就是我们的主题了，是金银的重量单位。所以看怎么解读这个词，你认为它是童话的话，它就是个人名；你认为它是跟经济相关的，它就是金银的重量单位。图1 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1900）

Frank Baum（见图2）是《绿野仙踪》的作者，他是一位新闻记者，但是他娶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结婚后，他却去做农民，实际上是去做农民运动，所以他就往北边走，走到美国的达科他州还是怀俄明州我不太记得了。北方农民的问题在哪里？因为那个时期，美国开始要实行金本位制了，实行金本位制有什么后果？会让美国西部产的白银失去货币功能了。本来白银是可以做成银币的，实行金本位制以后，白银就没有货币功能了，白银就是普通金属了，所以之前家里那些白银本来是可以拿去买东西的，现在没有人接受了。美国北方的农民因此受到很大打击，所以Frank Baum去北方做的工作就是希望帮助农民恢复白银的货币功能，就是发起“白银自由化运动”。“白银自由化运动”意味着如果你在你家后面挖到十公斤或一公斤的白银，就可以拿到铸币局缴5%～10%的手续费，应该是5%，铸币局就有义务帮你做成银币，做成银币之后，你就可以使用这些银币到处去买东西了。简单地说，在实行金本位制之前，美国实行金银复本位制，也就是说，拿金子去买东西可以，拿银子去买东西也可以。1873年，实行金本位制之后，银子就变成普通金属了。所以，大部分人尤其是农民没有黄金，金本位制对他们打击很大，因为口袋里的银子拿去买东西时人家都不要了，因为那只是金属，不是货币了，这是重点。所以Frank Baum就要去美国北部发起运动，希望“白银自由化运动”在国会通过，通过了之后，大家的银子就又有货币功能了，他就是去做这个工作。图2 L.Frank Baum（1856～1919年）

图3就是各位熟悉的《绿野仙踪》中的几个人物。小姑娘是里面的主角，翻译成桃乐西，她的英文叫Dorothy。这只狗，叫托托。这些其实都可以对应到现实人物，Dorothy其实代表正直善良的美国公民；托托代表比较小的党，其中一个党叫禁酒党，就是禁止私酿酒的那个党，因为美国既有大党又有小党。这幅图中真正关键的是桃乐西的那双鞋子，那双鞋子在编成舞台剧的时候被改成红宝石的了，可能因为白色的鞋子在远方看不到，而红宝石的大家能看得清楚，但是这完全误解作者的意思了。这一双白鞋代表什么呢？它代表的是白银，那白银什么意思呢？如各位所知，桃乐西当初不是从堪萨斯被龙卷风卷走了吗？然后绕了一大圈（旅行）之后又回到她叔叔家了，可是她怎么回去的？有个巫师给了她这双银色的鞋子，她只要敲三下鞋子，鞋子就会实现她的愿望，所以她就敲三下说“把我带回我叔叔家里”，所以她又被吹上去，在空中的时候那双鞋子掉了，等她醒过来以后鞋子就不见了。这代表什么呢？美国的白银本位从此消失了，所以，这双鞋子必须是白色的才对。这只懦弱的狮子是谁呢？它代表在白银自由化运动中希望再恢复白银货币功能的一派。但是另外一派的人希望美国实行金本位制，所以两边各自推出总统候选人来。也就是说，美国的政治问题是金银问题，在1900年前后主要是这个问题。政治问题不会影响你的口袋，但是金银问题马上就决定你口袋要支出多少钱。这本书把希望白银恢复货币功能的派及其总统候选人形容成懦弱的狮子，因为白银（恢复运动）失败了，就是政治上失败了。作者对他的候选人非常不满，因为打败仗了，因为找错候选人了，所以，就在童话故事里丑化他，把他描写成一只懦弱的狮子。图3 《绿野仙踪》女主角桃乐西和她的朋友稻草人、狮子、铁樵夫《绿野仙踪》的版本有无限多种，有童话版、音乐版、漫画版。我以音乐版为例（见图4），就是青少年版、青少年经典故事版。这个版本还有插图，需要两张CD才够装，之后还有作者的名字、书名，还有讲故事的人，也就是配音者。其用途是当青少年或小孩睡觉前，如果父母没时间给他们讲故事，就放这个故事给他们听。所以，美国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故事，但是也没有人知道这不是一个童话故事。1991年在新泽西一个大学教书的人在芝加哥大学经济期刊上（该期刊是经济学三大期刊之一）登了一篇文章分析了上述观点。那篇文章重点讲《绿野仙踪》这个故事，之后这个故事就进入美国大学一年级经济学原理的教科书里了。图4 《绿野仙踪》音乐版

对此我添加什么呢，我要添加中国的部分，美国的《绿野仙踪》故事如何造成晚清货币的崩溃，甚至对清朝的灭亡也具有所谓的“蝴蝶效应”。我们追溯至1893年，当年当选美国总统的叫Stephen Grover Cleveland，他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废止了购银法案。此处我把时间拉远一点，退后到1870年左右的英国，甚至退远一点到16世纪的英国。各位知道英国在都铎王朝时的亨利八世吧。亨利八世有6个老婆，后来被他杀了好几个，其中他的玛丽皇后，就是被称为血腥玛丽的那个皇后，她信天主教，大肆杀害基督徒。五年多后她死了，她弟弟即位，五年多之后也死了（十五六岁就死了），之后就出现了最有名的伊丽莎白一世。伊丽莎白一世做过两件大事情，第一件事情就是1588年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第二件事情就是开始走“重商主义”道路。重商主义时期英国的金银产量不足，英国就必须靠对外贸易如卖羊毛、布匹去外国赚外汇。这样经过约300年后，经过产业革命，到1870年左右，英国的金银尤其是白银太多了。想想看19世纪中叶时，金银的比价（金银的比价的意思就是说一个单位的黄金可以换到多少单位的白银）已经是1∶16了，也就是说有两个选择，要么是开一艘船，载满黄金出去做买卖，要么是开16艘船载满白银出去做买卖。大家都知道，当然是用黄金省事，所以英国就开始对白银没有兴趣了。后来中间又经历过复杂的事情，其中包括牛顿当上铸币局局长的时候，英国几乎快要慢慢确认实行金本位制了，但是这个时间拉得很长，到1870年左右英国才正式实行金本位制。什么叫金本位制呢？实行金本位制之后并不是说每个人买烧饼、油条都拿黄金去买，不是那个意思，天下没这么多黄金，人们买烧饼、油条的时候还是用纸币，但是这个纸币价值多少钱呢？通过在银行挂牌显示，例如，一英镑的钱等于零点零几公克的黄金。金银本位制的意思就是说，我拿着英格兰银行的钞票，到英国的任何一个银行，往它柜台上一放说兑换金银，假定1英镑等于1公克黄金、16公克白银的话，柜台工作人员就会问我：“你是要全部黄金，还是要全部白银，还是要金银各半呢？”我说我要金银各半的话，我拿一英镑给他，他就要给我0.5公克的黄金以及8公克的白银。这表明我拿着这张钞票到全世界去，要白银就有白银，要黄金就有黄金，这个叫作金本位制、银本位制，并不是直接拿金子去买东西的意思，而是钞票随时可以换成黄金、白银。

英国首先实行金本位制，第二个实行金本位制的是德国，因为俾斯麦统一德国的时候，德国在欧洲是很重要的产银国家，尤其是在中欧。但是俾斯麦为了让人家重视德国，1872年、1873年我不太记得了，俾斯麦宣布“德国跟随英国直接实行金本位制”，大家对此印象比较深刻，因为这表示德国已经进入富强国家的行列了。德国本来是偏远的农业国家，结果俾斯麦一上来就实行金本位制，金本位制变成了国家富强的象征。

实行金本位制的第三个国家是法国，其他国家也慢慢跟进了。亚洲第一个实行金本位制的国家是日本，可是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财政资金不够，也就是说它的外汇存量还是不够使其支撑金本位制。我刚漏讲一件事情，金本位制有个重要条件，即在印钞票的时候，中央银行的外汇存量要有足够的黄金才可以印钞票，要不然人家跟你兑你哪有钱给。它有一个规则，发行一块钱钞票的话要有4毛钱的黄金当作储备，也就是说，一个单位的黄金可以发行2.5倍的钞票，就是40%的储备。日本钱不够，它只有一个办法，去抢，抢谁呢，刚好隔壁有一个穷的破落国家，去揍它。大家都知道“甲午战争”就是这样来的，你知道“甲午战争”，但从来不知道日本为什么要打中国，我现在告诉你，日本就是为了实行金本位制。所以，我们的历史课本能告诉你重要的事情，但是它只告诉你打了仗，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打这个仗，现在你明白了。甲午战争是晚清赔款里数额最大的，为什么数额这么大，就是因为日本要实行金本位制，它外汇存量不够。那日本为什么要积极实行金本位制？原因很单纯，实行金本位制之前，假如日本要跟阿根廷做生意，阿根廷问一件事情：“日元值多少黄金呢？”日本并不知道，但是实行金本位制后，本国银行就要挂公告，说明一日元等于多少黄金。所以实行金本位制以后，对全世界的好处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知道对方的钱值多少黄金。如果跟乌拉圭做贸易，你哪知道乌拉圭的钱值多少钱啊，我们只好透过金本位制了解对方的钱能兑换多少黄金。

金本位制出现之后，美国的问题来了。全世界最大的白银产量在哪里呢？就是从今天的加州、墨西哥、中南美洲一直往下走，走到阿根廷、智利，为什么那个国家叫阿根廷？因为它叫Argentina，在Argentina里面Argen就是白银，书中那个女王大帝Argentina就指白银之国，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所以，美国也要跟着加入金本位，它就会碰到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西部产的白银怎么办？”本来它当时实行金银复本位制，金银比价为1∶16，加入金本位之后白银就变成金属了，所以，西部就吃很大的亏。1873年美国通过金本位法案之后，西部就受到很大的打击，为什么？因为美国在那个时候还不是很富，它有限的黄金不可能支撑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但是，它把白银废掉之后，西部的人会说：“你们不要把白银废了，我们明明有银子可以当作钱用，把白银变成金属之后，我们国家钱就不够用了，而且美国经济正在成长，你把本来是货币的白银变成金属，剩下有限的黄金，就像我们的血液少了一半，身体还能支撑？”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所以西部的经济就开始萎缩，物价开始下跌，跌得还蛮严重的，农民生活很困苦，美国东部的议员就说我们都不想这样。于是就通过了一个关税条例，目的就是把关税壁垒提高，不让外国的产品来竞争，因为那时候美国的产品品质在国际上竞争力还不够，所以要通过这个关税条例。美国东部的人说：“可是我们的人少，我希望你们西部的议员支持我们的关税条例，相对的我也帮助你们通过一个法案叫作购银法案，如果这个购银法案被通过，财政部每个月要拿出300盎司的黄金来买白银。”可是，白银不是人家不要的金属了吗，所以，这个购银法案在1890年通过的时候，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情：美国政府要买白银了。英国人、印度人、墨西哥人全部把白银倒给美国，因为白银你分不清楚它从哪里来的，走私进来的你也没办法。这样很快国际银价又拉起来了，拉起来之后，买了3年，美国财政部黄金买光了，克林顿正好当选总统，被选上了，为什么被选上呢？因为他竞选总统的时候就承诺：“只要我当上美国总统，我立刻废止购银法案”，因为购银法案就是东西两岸的议员绑架财政部以所有美国人的财富为代价来救美国西部白银的一个错误的政策。总而言之，他当选了，当选之后，1893年11月他就废除了购银法案，也就是说，财政部不再买白银了。美国财政部不再买白银之后，国际的银价就发生了自由落体。本来就没有人买，美国之前硬买来支撑，三年之后一废掉，结果倒霉的是中国，因为当时中国就是一个银本位的国家。光绪初年的时候，银价跌得最严重的1900年，中国割地赔款是用白银赔，赔的期间白银继续跌，到要付钱时人家说你还这笔钱我不要，因为我们当初定的时候白银是那个价格，过了几年白银已经跌很多了，所以，我要英镑，那中国怎么办呢？除了赔那一部分的白银之外，还要赔中间跌下来的汇差，用英镑还给列强，这一部分叫作镑亏，即因为英镑造成的亏损，所以，等于是赔两部分。中国我们等一下再讲，也就是白银的问题不止是美国，它会牵涉全世界。我们先把美国的事情分析完。美国废止购银法案之后，白银就跌损了，跌得很惨。在那个时候，美国就开始要决定一件事情，要推出两派的总统候选人，要实行不同的货币体制。一派主张实行德国、英国、法国、日本的金本位制，其法案虽然被通过，可是国会还因此吵来吵去。所以，主张金本位制的人就说：“你看，我们发行金币，实行金本位制之后，金币当然只是个代表，用的基本上还是钞票。”

他们继续分析实行金本位制的好处。它有三大好处：第一个好处是会让我们的国家经济繁荣，就是在国内繁荣，在国际上有地位；第二个好处就是商业，你看图5的左边就是进行贸易的船，从港口进进出出，在国家间来来去去；第三个好处，你就可以看图5的右边，这边是什么？工厂、烟囱、制造业，这个叫作文明。简单地说，跟其他列强一样实行金本位制对美国的好处是繁荣、商业、文明，这个诉求就是美国也加入“黄金俱乐部”，这对美国有很大的吸引力。图5中，金币下面左边的人代表产业家，这个阶级我不知道，但是看图可知，从比例上来说，基本还是资产阶级多。那另一边是谁呢，一定不是农民跟工人，有可能是做哪个产业的人，不是工人也不是农民。图5 金本位制示意

另外一派的人认为，我们本来有金银两个本位，就是金币和银币可以互相兑换，1∶16。现在如果美国实行金本位制，本来有两只脚，现在把白银砍掉了，就变跛脚了。所以，实行金本位制等于让美国实行一个跛脚本位。明明我们是产银的国家，为什么让白银没有货币功能呢？明明家里种大米，为什么规定小孩不能吃米呢？他们就不明白这个事情。

各位可以看到，这里就很严重了，图6 是1896年7月9日在芝加哥一个体育馆的景象，其中一位就是白银派推出的候选人，他是谁呢？就是《绿野仙踪》中那只懦弱的狮子。但是你注意看，在体育馆里面，这边的人情绪比较激动，还是金本位派的比较激动？一定是白银派比较激动，因为你把我的白银废掉当成金属，我口袋里的东西立刻缩水啊。所以他们一定要找出一个白银派候选人，你可以看出他激动的样子。与任何政治运动相比，你觉得哪一个激烈？当然是这个激烈啊，牵涉每一个人口袋的问题。选举结果我现在先不揭晓，我先问各位，假如你是正直善良的美国人，为了子孙长久的利益，请你举手选择，你一定要举手。愿意支持金本位制的举手，愿意支持银本位制的举手，你们举一遍然后我们再跟美国对账。首先，你觉得我们应该跟英国、德国、法国、日本一样实行金本位制，我们国家才有繁荣、商业、文明的人请举手。接下来认为，农民、工人的生活不能被牺牲，我们宁可经济下滑也要维持白银货币功能的请举手，举高一点，举手的明显地少。这就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们来看，答案揭晓，跟你们现场举的一样。图6 白银派总统候选人William Bryan（具体哪个人不清楚）（July 9，1896，芝加哥体育馆）

图7是1900年的一张漫画，美国那时候漫画已经有彩色版的了。金本位派，金光闪闪，你看他胜利的样子；另外，你看这个白银派躺在这里，他被一脚踏在胸膛，是这一幅画张力最深、张力最强的地方。你赢了，我家的白银都变成金属了，这张画多好。这是美国版的，你已经举过一次手了，等一下我们有一个中国的故事还要麻烦你举一次手。图7 金本位派大败银本位派

现在，我们往下看，图8就是今天的黄金存量，这是在哪里呢？知道纽约的曼哈顿吧，美国在曼哈顿地下修建了存储黄金的地方，这些黄金储备是不是都是美国的？不是，各国各地的都有，中国台湾去租了一个，中国大陆也有，日本也有。目的是什么呢？例如，跟玻利维亚做生意，买进卖出，大笔就互相抵消掉了，那最后总有个零头要结算，零头怎么结算？用黄金，怎么用黄金呢？如果说玻利维亚欠中国台湾3000万美元，3000万美元在国际贸易上算小额的，年底怎么结账啊？就是两边的央行总裁算清楚账，签个名传真给这个金库，下命令。玻利维亚黄金金库的警卫就从这里搬走3000万美元的黄金，送到台湾的金库，台湾的金库人员签名收下来，说收到了，账清了。所以，今天国际贸易零头的最后清算还是靠黄金，而且就在曼哈顿金库解决。图8 黄金存量

我们看一下图9，这个就是国际标准的金块，一块20公斤。开玩笑说，如果丢一块给你，你能接到，接到就是你的。但我劝你不要接，被它砸到真是不得了。我去过南非金矿，矿主让人参观金矿，就弄了一块这样的金块放在那里。他说只要有人用5个手指拿得走就给他，但到今天没有人拿走。金块重得很，眼睛看到的小，但根本拿不起来。它上面还有小数点.9999，表示纯度万分之9999，就是纯金的意思。中国台湾的黄金存量也蛮大的。为什么大呢？因为以前台币不值钱，它还不是国际货币的时候，中国台湾必须有这么多的黄金储备，中国台湾累计黄金储备是不成比例地高。所以虽然我们现在身上不带黄金，可是在我们的心理上黄金基本上还是最可靠的东西。中国人为什么从小就喜欢送小孩金锁、金元宝、金块，并在上面做上吉祥福禄寿这些图案呢？你可以说是送他礼物。但是我想或许还有别的理由。因为这个民族经常要逃难，黄河常常决堤，小孩一出生大家就送黄金产品给他当作逃难基金，小孩随身挂着这些黄金产品，无论到哪里短时间内也不会出事，所以这是黄金转换的象征功能。图9 国际标准金块

现在开始讲中国的故事，这一部分是我写的，前面那一部分是美国人写的。我要讲细一点，图10就是大清铜币，户部造。中国有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户部做什么？户部有铸币权，但是到晚清铸币权已经不在中央了，各省都有铸币权，所以就是户部授权哪里，哪里就可以铸币。例如，这个币是湖北铸造的，但是币上仍写户部，表示铸币基本上还是被授权的。此币上有“丙午年”字样，我不晓得哪一年，大家查一下。上面还有满文。它的面额是“当制钱十文”，也就是说这个铜钱值十文钱，十文钱意味着什么？就是我拉三轮车，去做苦工，我每天领三五个这样的铜板，就能过日子。稍微回想一下，如果你脑子里有康熙时候的通宝，成色完好，鲜红色的，表示含铜量相当地高，百分之九十多，95？我不知道。但是图10中的铜币，造得相对没有康熙时期的好，而且这个铜币跟康熙时期有不一样的地方，它是西式的铜币，怎么知道是西式的呢？因为它有一个特点，就是有个边。现在你口袋有一块钱的话可以拿出来摸摸看，它旁边是不是有有纹路的边？那个边是什么意思呢？从前在中世纪时期，西班牙的钱币要进入法国，意大利的钱要进入法国、德国，它进入边境的时候，有一种人叫作银钱业者，就是换钱者，叫作money changer，就是换钱的人。换钱人什么意思呢？就是有人拿着一个好金币要进入法国，换法国的金币。我觉得你这个金币不错，我晚上就留下来，人家跟我换钱的时候我就用更好的钱把它换出去，那我留下这些好钱做什么事情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把窗帘关上，蜡烛点起来，把老婆、小孩叫醒，然后每个人拿一个小刀，偷偷地在旁边刮一点金末下来，刮到你看不出来但他又确实刮下一点东西，用他们的术语就是“让钱流汗”，那钱“流汗”流久了，这里刮一下那里刮一下，三五年之后就被刮得不像钱了。后来发明了蒸汽机，在铸钱币的时候，就要做出这个边，这个边的好处就是你只要让钱“流汗”就能立刻被发现。实际上现在已经没有人让钱“流汗”了，但是铸币边缘这个功能到今天一直保留了下来。比如说我领养一只流浪狗，流浪狗从小吃狗食，它已经没有天敌了，可是它还是有一些动物的本能留下来。例如，它到外边散步、排泄之后，还是会用脚把排泄物掩盖起来，这是它早期在野外求生时的本能，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但它还是会这么做，这就是它的本能。所以钱币的边就是出于这个目的留下来的，一看这个边就知道它是机器铸造的。刚才这个币虽然是中国钱，但已经是西洋式铸造的了。图10 大清铜币

图11是广东省铸币，它连“户部”都不写了。写着“光绪元宝”，满文只是做做样子，它还是每元当制钱十文的面额。听说过“格雷欣法则”吧，就是“劣币驱逐良币”。如果收到这个铜钱跟收到湖北造铜钱要留下哪一个？反正币值一样，肯定是把广东省的用掉，留下湖北的，这个就叫“劣币驱逐良币”。“劣币驱逐良币”预示了一件事情，钱币一定会怎样？越来越烂。这里有两个意思，第一个，它的含铜量越来越小；第二个，它的体积越来越小。但是唯一不变的是什么？面额不变。图11 广东省铸币

图12是洪宪元年，就是民国初年湖南省铸币，上面也不写户部了。当制钱当十铜元，图10、图11、图12三张图中这个钱币最大，当然纹路很完整。它还有一个特色，民国初年的铜钱竟然写了外文，“THE FIRST YEAR OF HUNG SHUAN”，我不晓得它写这个干吗，更好笑的是它的英文。它的面额写得不太清楚，“TEN CASH”，“十文”？可是cash是现金的意思，cash不是货币单位，这是什么英文，我说不明白。图12 湖南省铸币

那好，我要把整个故事串起来，串在一起。我现在要说的故事，是我的解释，看你们同不同意。中国的张居正在实行一条鞭法时期做了一件税制上很重要的改革，就是用白银缴税。为什么要用白银缴税呢？因为北方九边十三镇每年要编八百万两的白银预算，对这件事情我写了一本书叫《边镇粮饷》，所以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写了600多页，写得非常详细。那为什么要用白银缴税呢？因为军人一直驻守到嘉峪关这么远的地方，如果缴税缴来的是米，那还要再送到边防去，太麻烦了，中间的粮食运费都超过这粮食本身的价值了。所以就希望缴税的时候缴白银。收到白银，理论上我可以直接送到边防去，你们就拿着白银去发薪水，不给实物了，可是怎么做得到呢？中国的金银比价是一单位的黄金换四单位的白银，哥伦布发现拉丁美洲之后，欧洲已经换到16了。人家说，我要是西洋人的话，比如我是葡萄牙人，做什么生意呢？很简单，拿4船的白银，假定没有天灾也没有海盗，就到广东去换一船的黄金。这一船的黄金运回欧洲，假定没事的话就换到16船的白银。利润多少？毛利300%。在有钱的情况下，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各国人就会把白银通过泉州、广州逐一运到中国，所以中国的金银比价也按1∶4、1∶8、1∶12涨上来了。所以相对于从前张居正时期的白银数量就多了。白银数量多了，张居正时期是一两白银换一千文铜钱，换句话说，欧洲跟美国是金银本位制，中国是银铜复本位制。什么叫复本位制？就是我买青菜、萝卜、烧饼、油条用铜钱，但是我买田地、买房子用什么？白银。在中国金子是财富但不是货币。但是在欧洲或者美国，金子是货币。欧洲有没有铜钱？有，零钱，是辅币。但是在中国，铜钱是正式的钱，中国铜钱有3000年左右的历史。从前白银跟铜的比价是1∶1000，后来外国白银进来了，银价就开始下跌。到康熙时大概1两白银只能换到700铜钱了，高高低低变化。但是有一个倾向，本来是银贵铜贱，现在慢慢转过来了，银贱，因为银相对于铜便宜了，铜当然还是便宜，但是用铜来看银相对地便宜了。现在回到美国的购银法案，Stephen Grover Cleveland总统把它废掉了，之后，白银的价格就自由落体似的跌下来，那时候白银就没有人要了。因为墨西哥产白银，所有金本位的国家都不要白银了，印度已经跟着英国进入金本位制了，只有一个国家要白银，即中国。银价跌了之后，中国已经等白银几百年了，白银在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么便宜过。白银在欧洲已经不值钱了，你不值钱给我，我这里还值钱，我还能买很多田地、娶很多小老婆，中国仍然要白银。所以，那一段时间白银就大量地流入中国。大量流入中国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例如，广东政府缺钱，薪水发不出来。广东总督的幕僚就告诉他说有个办法，日本产银也产铜。所以白银便宜之后我们就可以去日本买红铜，回来做铜钱。做铜钱时含铜量不要那么高，铸小一点，面额还是十文，里面含一点铅含一点铜。这有什么好处？我做一个赚十个，用经济学的语言叫“征铸币税”。铸币权虽然不在中央政府，但是还在地方政府的手里，民间还是不准铸。只要铸出铜元就一定卖得掉，这是中央颁发的，薪水完全用我自己铸的钱给你，我的财政问题统统通过外国廉价的白银来解决。广西看到了，它怎么做？就把东西卖给广东，换回广东的铜钱。如法炮制，全部熔掉然后写上“广西制”。然后越铸越小，含铅越来越多，含铁也越来越多。贵州省也看到了，湖南省也看到了，每一省都看到了，结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物价上涨。晚清梁启超写了一篇文章《晚清铜元滥铸》讲的就是这个道理。铸的钱越来越多，上面写十文，等铜钱多的时候，一天收到十个这样的铜板，还是满足不了人们生活上的需求，因为没人接受了。它面值虽然是十文，但是真正的购买力只剩下一半，而且越来越低。他们说明朝也有，我没有证据，清朝的我也找不到资料可以看，但是文字上有记载说，晚清滥铸铜元，本来那个铜元大家还可以看出个样子来，后来越做越小，在最夸张的情况下做到鹅眼这么大，被称为“鹅眼钱”，而且越做越薄，仅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的“十文钱”。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抓起一把“鹅眼钱”撒到水缸里，钱全部漂起来了，这个事很严重，为什么？因为秦汉以来的铜钱制度从来没有失败过，即使经历过宋朝的铁钱，铜钱体制还是维持了3000年。但是由于外国的白银贬值、美国购银法案废止，白银廉价流入中国后，中国的铜元体制崩溃了。

有人说清朝的灭亡是因为慈禧太后把北洋军舰的钱拿去盖颐和园了，把这么大的一个责任推到一个女人身上总是比较容易的，而且她已经不会讲话了，你怎么说她也没办法分辩了，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我觉得这恐怕不太有说服力，我认为稻草有很多根，我要提出第二根来。第二根就是刚才说的《绿野仙踪》故事里面的美国，由于它要实行金本位制，把白银的功能废止了，然后又出台一个购银法案把白银抬起来，3年后又废止它。所以在金价起伏的过程中，中国民间各省的政府为了解决自己的财政困难，利用美国的廉价白银，最后竟然造成中国铜元体系的崩溃。崩溃之后，万物飙涨，我一天不赚300文、400文过不了生活。所以我要说第二根稻草是《绿野仙踪》里面的购银法案，它间接通过蝴蝶效应造成中国铜元体系的崩溃，它的影响比慈禧太后事情的影响严重多了。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意思呢？就是骆驼本来就是要倒的，但是使它倒下的边际力是哪一个，就是临门一脚是哪一脚，我们现在做历史上的不同判断。

故事讲完了，可是说服力不够，因为经济学界不会听你讲完故事就完全相信你，它总要问：“你有什么学理基础来证明这个事情？”那我就把这个故事整理出三个词。第一个词就是在万历年间是“银贵铜贱”，然后币制比值开始变化，尤其是1870年英国实行金本位制之后，白银开始便宜了，事情就慢慢颠倒过来，变成“银贱铜贵”。然后等白银大量进入中国开始滥铸铜币的时候，有第三个力量在起作用，就是“劣币驱逐良币”。所以整个事情从长久来说，三个词，即“银贵铜贱”、“银贱铜贵”和“劣币驱逐良币”，然后最后一根稻草使整个晚清的经济崩溃了。

这是我的故事，可是故事讲完以后我还要讲我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以及这个故事对我有什么意义。美国的故事因为有文章，我们很容易看懂，可是我有一个困惑，美国的故事跟中国的故事之间是如何连接起来的？我花了很长时间想这个事情，我想了半年，不知道写了多少笔记，但是我抓不到要点，抓不到要点是因为想不通金银复本位制如何影响了银铜复本位制。就是搞不清楚，搞了半年之后只好把它收起来放到抽屉里，过了一年我不死心，又拿出来看，想了一阵子还是没搞懂。过了2～3年我突然梦中灵机一动，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就是白银进入中国，进入之后各省为了解决财政问题用“劣币驱逐良币”，事情就是这样子发生的。所以我说我们人类的知识大概有3种：一种是生而知之，比如出生就知道吃喝拉撒睡；第二种是学而知之，像你我大部分都一样，我想了好几年，你一下子就听懂了；所以最宝贵的知识来源就是第三种困而知之，我困惑了好几年，有一天终于把它想懂了，想懂了之后，这一辈子再也忘不了了，谢谢各位。

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讨论。

彭凯翔老师：你刚才讲的美国废止白银收购案也就是在清末的时候，是国际市场上银变得便宜，然后很多银流入中国，然后导致铜元上的“劣币驱逐良币”及滥铸。这里我觉得有一个对比就是铜元的确是“劣币驱逐良币”，然后滥铸，另外一方面银元却是“良币驱逐劣币”。例如，大家比较认同的银元，即使中国自己也做了，但是大家还是喜欢鹰洋，也就是墨西哥铸的银元，所以在银元上反而是“良币驱逐劣币”。所以我们没有看到最后是滥铸银元，而是滥铸铜元，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区别？为什么没有出现银元的滥铸？

赖建诚老师：中国的银子都是用元宝，马蹄形或其他各种形式，比如武侠小说里镖局押运的银子，有固定的形状，各地的形状不一样，而且上面印有发行者的名字，就是存银量的保证。所以中国的银子很少铸成银币，基本都是铸成银锭，不同的形状代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价值和不同的发行者。可是这种银锭不容易买卖，我们只是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过这些侠义人士拿着碎银子去吃饭，去喝酒买牛肉，可是碎银子有多碎我也不知道。所以用银子买东西其实是很不方便的事情。拿碎银子去买烧饼、油条，人家怎么找钱给你，所以开始就从外国引进多种西班牙和墨西哥的银币，因为墨西哥铸了很多银币，他们铸的银币上有一只老鹰，所以被称为鹰洋。彭老师问在铜元越铸越滥的情况下，为什么银元越铸越好。为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因为国内铸铜元是为了解决自身的财政问题，是要得到铸币税，我做一个赚十个。但是银元，国际银价跌的时候只有中国要银子，所以它就一直进入中国。银子进入后，如果中国还用，银子就会越来越便宜。以前可能只有两家各铸不同的银币，现有可能有30家在铸银币。银子本来就便宜了，如果再滥铸银币，就没人要了。类似地，现在手机越来越便宜的时候是不是品质越来越好了，就是这个道理了。

彭凯翔老师：但是当时中国政府也开始铸造银元了，是光绪时？

赖建诚老师：我们比较熟悉的银元是“袁大头”，那是袁世凯上台之后，“袁大头”之前主要是墨西哥鹰洋在流通。光绪时铸的银元在银元市场上有竞争力吗？

彭凯翔老师：很奇怪的是当时墨西哥币在国内有很高的议价。

赖建诚老师：因为墨西哥币又便宜，铸得又好，大家对它接受度高。同样是银币竞争，中国的银币一定竞争不过人家，因为人家就是产银国。

老师甲：关于“劣币驱逐良币”张五常有一篇文章，他说这是不对的，就像刚才你说的这个事情，市场上应该是“良币驱逐劣币”。银元做不好的时候，在交易的时候我们就接受好一点的，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良币驱逐劣币”，没人要，有好的货币我为什么要劣币呢？在市场上不可能是“劣币驱逐良币”，但是在发行货币方面，可以说是劣币在驱逐良币。原来我查资料说铜钱在市面上流通，好的货币被藏起来了，我感觉矛盾。其实逻辑并不矛盾，只是说作为政府是在发行货币，强迫别人去接受，就像我给你发工资的时候我就给你发烂钱，你不接受不行。但如果是交易的话，比如说我们两个人我拿一个好铜钱、大铜钱，你拿一个小铜钱，人家肯定愿意要我的。所以我感觉这两方面并不矛盾，一个是在说交易环节，一个是在说发行环节。

赖建诚老师：我讲一个西汉的故事，这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正式观察到“良币驱逐劣币”的例子。秦汉统一的时候统一成帝国，开始编户齐民，就是让大家有户口，然后人口开始增长。因为那时候政府还在动荡，秦朝有15年的动荡。所以在西汉初年的时候，人口增长、经济增长、交易需求增加，但是政府一下子铸造不出那么多钱来，交易的钱不够用。所以大概文帝、景帝的时候政府做了一个重要的决策，把货币由官铸改为放铸，即让民间来铸钱，让民间来铸钱什么意思呢？铸的钱币只要不比政府的差就可以放在市场上流通。但是为什么要来铸钱呢？因为铸钱假定是十文的话，成本可能只要六文就够了，里面有利润的空间。政府放铸有什么缺点？政府赚不到铸币税。那政府为什么还放铸呢？因为政府实在铸不出钱，希望民间铸钱，使钱足够四面流通。所以，民间铸币开始就像手机一样，你既然给我这么大的利润空间，我为了让我的钱卖得更好，所以我里面的含铜量就更好。也就是说在西汉文景的时候呢，那时候确实发生了“良币驱逐劣币”。就像他（老师甲）刚才说的，你来买东西，我就收分量足的钱币，越好的钱我越收。这样西汉，大概撑了30年，撑到汉武帝要打仗的时候，打仗需要钱，汉武帝就要把铸币权收到他手里来。因此有一个基本原则，即只要有铸币税存在就一定会发生“劣币驱逐良币”，只要没有铸币税在，就会发生“良币驱逐劣币”。

老师乙：也就是说在存在竞争力的条件下会发生“良币驱逐劣币”，在没有竞争力的条件下、在政府供给下会发生“劣币驱逐良币”？

赖建诚老师：是的。她（老师乙）的话我换个方式讲，如果政府是唯一的铸币供给者，会造成“劣币驱逐良币”，因为只要有面额就好。但是如果大家都可以铸币的话，公平竞争，有利润空间的话铸币者一定会越做越好，就像手机一样。

宋丙涛老师：刚才提到铸币税的问题，按照经济学原理，政府能够拿到铸币税意味着它为别人提供了一项服务，经济学是讲对等的。例如，前面讲到汉朝初年的时候，西汉初年的时候铸币之所以做得很好，就是你刚刚讲的政府拿了一个模具拿了一个标准放这，铸币的话要按模具和标准做，不行的话就不要做，所以政府做了这个事情按道理是可以拿到铸币税的。到汉武帝的时候，他既没有提供模具也没有设置标准，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可能是只收钱而没有提供任何服务。当然刚才说的“劣币驱逐良币”会存在；估计清末时候的铜元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并不是竞争不竞争的问题，广东、广西都在竞争，都在做拿了别人的钱不干活的竞争。你赚钱没问题，就像我们做生意赚钱，但我给购买者提供（合格的）产品了，那就没问题。但是，如果像骗子那样把钱拿走就跑了，当然是另外一回事了。实际上，刚才讲的广东省政府等，它们就是拿着钱跑了，该提供的服务如该做的标准没有做，所以才造成这个结果。

赖建诚老师：是，基本上是这样。我再补充说明汉朝的事情。汉武帝铸的那个四铢钱、五铢钱，现在还有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汉武帝之前的钱币，现在分析其金属含量的话，它的含铜量都比汉武帝时的好。也就是钱币在私铸的时候它的含铜量一定好，但含铜量会慢慢减少，减得很明显。那这个故事里，我只是没想到这么遥远的《绿野仙踪》的故事会透过太平洋从金银转换成银铜，这是当初我们预想不到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所谓的全球化早就在运作了。在万历年间，用白银缴税，白银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全球化了，因为有汇差，白银就开始这样一直运来运去，就这样慢慢平衡，一直到晚清，没想到遥远的国际汇兑对中国的杀伤力比慈禧太后严重多了，只是当时根本没有人意识到，没有警觉到而已。其实这是个基本的事实，我们从前都没认识到这个事实。

同学甲：美国的金银本位制是在它本土内生出来的，英国金本位制也是英国本土内生出来的，但后来美国不要自己的金银复本位了，它要选择金本位制。因为当时英国发生了工业革命，它很先进，美国就觉得金本位制跟先进经济繁荣是联系起来的，所以美国要学英国，改成金本位制，这需要异常强大的力量来推动。我想只有思想上的力量还不行吧，这么大的改变阻力还是挺大的，所以才有后来的购银法案。所以现实中一定有什么推动力量，就是说除了实行金本位之后，国际贸易的交易费用会降低外，还有什么现实力量在推动它由金银复本位制向金本位制转变吗？

赖建诚老师：你是问还有其他哪些因素。举例说，现实中德国在1870年和美国差不多，它一统一实行金本位制，全世界都能看到它，德国就变成世界列强了。所以富跟强的象征就是金本位制，这对做国际贸易的人很有号召力。同时美国经济慢慢繁荣起来了，国外贸易所占比重逐渐提高，它知道金本位制对它的好处比较多，如果它还承认白银本位的话，会有什么缺点？我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比如美国卖烟草给中国，中国人说好，我用一千公斤的白银买这些烟草，等到12月31日给你结算的时候白银价又下跌了20%，那美国人说我以前给你报的价钱是一千公斤白银，这没错，但是现在我实际上收到八百公斤白银，跌了20%，我跟你用白银做生意倒霉了，所以我希望跟金本位制的国家做生意，我不要跟实行白银本位制国家的人做生意。

同学甲：就是说谁的经济繁荣和谁的国际贸易做得好，它的经济发展就会很快？

赖建诚老师：我举一个例子你就明白了。戊戌变法之后，梁启超跑到日本去，他隔着岸写了很多骂政府的文章，这个也有他个人的情绪在里面。但是他很明白地讲了一件事情，日本实行金本位制以后1月1日报的价跟12月31日收的钱都是黄金，一毛不少。反过来你看中国1月1日报的价跟12月31日收的钱，天差地别，你好不容易赚到2%、10%，等12月31日你即使按照报的价收到银子，但银子已经贬值了，收到银子了，还倒贴了不少，生意不是白做了吗，他说中国为什么还停留在落后的银本位制呢？张之洞完全不同意他的说法，张之洞说，你叫中国实行金本位制，中国黄金在哪？张之洞说中国自从实行银本位制后，连银子都赔光了，中国的钞票能换银子吗？不行，中国就是铜元本位，你在外面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没问题，但是我告诉你我是湖广总督的时候，民间就是认铜钱，90%的中国公民在99%的状态下是靠铜元过活的，讲什么金本位、银本位，那是你们不知道我们家里没钱，讲那东西没用。光绪皇帝听懂了，他就不敢讲话，所以梁启超就讲不下去了，口袋里没钱，讲再多也没用。

同学乙：金本位制既然是一个平衡的制度，怎么让经济的增长速度和金子的供应速度保持一个大概的平衡？

赖建诚老师：没办法。我把他的问题换一个方式说，用美国来说好了，美国的黄金不会跟美国的人口同比例增加。黄金在上天造地球的时候已经固定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人口增加一倍黄金不增加一倍我怎么办？我刚才说了，金本位制重要的在于运作上不是拿黄金买东西，还是拿纸币买东西的问题，而是纸币背后有黄金作为它的发行准备，要换钱了可以拿纸币去换黄金，但是发行纸币的时候发行者心里知道不会所有的人同时都拿钱来换黄金，所以黄金只要40%就够了。人口增两倍容易，黄金增两倍困难，美国自己的话是困难，但是要知道还有欧洲，还有南非，各地都生产黄金。那现在我再换一个角度告诉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有人认为金银复本位制比较保险？道理很简单，你看所有飞行员或者伞兵跳伞的时候，前面有个主伞，背后一定还有个副伞，主伞没打开的时候，背后那个副伞还能救他们的命。金银复本位制，当货币贬值的时候复本位就有个好处，这个时候黄金停止使用，交换的时候只用白银，如果银子突然数量大增的时候，动用银子不动用黄金，就是有个双保险的机制。所以，那时候美国人不愿意实行金本位也有人使用这套机能说，复本位制基本上还是比较保险。复本位制还有一个好处，它让我们现在最关心的通货膨胀，在复本位制的情况下，因为金银可以互相制衡，所以它的物价上涨效果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平稳的。这是那一派人的主张，听起来好像也有道理。

宋丙涛老师：刚才讲的时候举的这些金本位制的例子，如果一个国家的对外贸易发达可能比较希望实行金本位制；实际上实行金本位制、银本位制、铜本位制没有什么关系的，只要用一个就行，是这个意思吗？

赖建诚老师：简单地说，为什么大英国协能成立？就是由英国、加拿大、新西兰、澳大利亚这些成员组成的大英国协。因为英镑是领导货币，英国实行金本位制以后，它们之间的贸易往来都是用英镑当作它们的领导货币，那有什么好处？比如说，突然有个国家，假定新西兰发生金融危机，那我是金本位制的龙头啊，我就打个电话说，澳大利亚你就多一点给它，我们之间互相流通，我们是大英国协的，一般的金融危机基本上可以解决了。我再讲它第二个好处，1914～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跟其他国家打仗，所以金本位制就停止了，日本也停止了。打到1919年之后，英国打穷了，所以它战后不想恢复金本位制，因为没钱，拿英镑来我没东西换给你。所以，那时候最反对恢复金本位制的是凯恩斯，他说没钱恢复什么金本位制。可是，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没打仗，说你不恢复金本位制，我的钱值多少钱谁知道，所以你必须赶快恢复金本位制，你没钱没关系，我们三个国家会把黄金送到你那里去。所以，英国从1919年一直迟疑争辩，换了几任首相，到1925年才恢复金本位制。可是，英国打仗已经打穷了，所以只撑了6年，到1931年9月，它单方面宣布英镑从此和黄金脱离关系。然后全世界的金本位制结束了，英国脱离之后法国脱离，美国是最后一个脱离的。为什么它们脱离？因为1929年发生世界大恐慌，各国经济都坏了，撑不住了，所以那之后就没有金本位制了。那今天的美元是什么情况呢？就是脱离金本位制之后，1939年开始第二次世界大战了，“二战”到1945年结束，1944年的时候他们就开始设计布雷顿森林体系。因为英镑不是领导货币了，美元必须出来当领导货币，可是美元没有承诺跟黄金挂钩，但可以把用35美元兑一盎司黄金当作一个认知的标准。但是美国没有承诺一定可以换黄金。1971年8月，美国在越南打仗打穷了，它就跟英国一样，由尼克松总统宣布不再是一盎司黄金兑换35美元了。所以，黄金的价格之前是一条直线，1971年以后就从35美元、38美元、40美元、60美元、100美元一路上涨然后到现在一千多美元，所以金本位制理论上在1931年就结束了，但是美国硬撑到1971年，之后，就没了。现在回不去了，因为70亿人口没有那么多黄金，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同学丙：金本位制也是一种奢侈品，有钱的国家才有？

赖建诚老师：黄金俱乐部，你总要库存里有那么多黄金你才能印钞票，因为那是要承诺的，但是后来也有很多人不遵守承诺。它本来只能发行2.5倍钞票，但有些人发行更多，连美国都超额发行，也就是美国超发货币不是今天才发生的，它只要有困难就偷偷印钞票，只是不让别人知道而已。

同学丙：当时中国没有跟着它们一起学也实行金本位制，是不是还有点幸运？

赖建诚老师：这个是我后面要讲的事情，就是说为什么银本位制救了中国，我后面再详细讲。

彭凯翔老师：中国太平天国运动，就是因为中国的白银外流，导致崩溃，对这种说法您有什么看法？

赖建诚老师：从鸦片战争后中国就要支付一系列赔款，赔的时候，银价基本上是在跌的，但是中国赔了白银之后，中国国库就会空了。但是等到购银法案1893年结束的时候，白银就真的没有人要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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