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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15:3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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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遇

出版社:四川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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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说

后来我们说试读:

第一辑

剩下这些,山叫青山,云叫白云,静如汉语的

童年

望五里

出小镇场口,就是水磨河,过高家桥

上左边小路,翻坡就是罗家湾了

这是一个古老的地域名:望五里

在一条土公路的延长线上,移动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走得太慢了,慢得像我的祖辈,我的父母

在望五里走完一生,最后也是这样,缓慢的,渺小的

那个人走得真慢啊,慢得像我,永远在回家路上

移动一步,已是百年

慢得像春天的风,像久远的颂词和谎言

在大地吹拂

石马乡·罗都复庄园

像当年的老地主在疾风暴雨的革命面前,以沉默抗衡

而内心完全败落

从它厚重的大门跨进去,你可以读到一个家族的一百个答案

和一千个问题

麻条石地基,老式的土墙房子,昔日黄土帝国的光荣与罪恶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没有了

老地主的子孙在革命者的队伍中行走,回过头来

远看是这样,近看还是这样

天井

——给庞德

后来的雨水

真实的雨水

被音乐照亮的雨水

前朝的雨水

民国的雨水

在远了的枪炮声里

在天长草深的文字里

河边场

以水为邻,到后坡的土地庙烧炷香

就是一次登高了

他们一生在低处行走

总是在寻找支点晾晒鞋子和思想

互相指责,讨论生活

再往上走,再往上走

他们有时会在一个酒杯的高度叫喊,流泪

团结得像兄弟,看见失散的兄弟

郪口镇

郪口镇,海拔三百零三米

走山路他会看一看左边的郪江右边的涪江

走水路他会看一看明月山的黑松林

离家出走的人,向上攀缘向下滑行

他都是一次飞翔

不够盘缠的少年被旧时的江湖故事所激动,推窗大叫

他说他就是前朝那个劫匪,正从山上下来

看见码头上,谁家的小姐站立风中

落难的秀才揖别船头

走出茶楼,小镇的黄昏正在接近钱财之类

爱情之类和血迹之类

我不能确定的事物

小摇滚

几个女孩子在商场门口的台子上跳舞,一扭一扭

迈克尔·杰克逊在电视机里手抓裤裆,一挺一挺

补锅匠在前街边铺子里敲打淡季,一锤一锤

拾荒的老妇人在楼下的垃圾桶里寻找,一戳一戳

赶去屠宰场的猪在街上慢走,尾巴一甩一甩

耍猴戏的人敲着小锣在场子里转圈,当当当当

打桩机直接击打乡下人的心跳,咚,咚,咚

声音落进尘土,一把一把

郪江两岸的油菜花

郪江两岸的油菜花,年年开得这样热闹:像广场上的集会

每个人都灿烂,大家一起鼓掌

他们中间,小英,小芳这样的女孩子,油菜花一样的爱情

油菜花一样的结果,她们小小的心事

零零星星的也开:像丽春院门口,午前午后的班前会

嘻闹,立正,叫喊,有人迟到,有人缺席

罗家湾

那些人得到城里一点消息,丢下锄头就走了

他们走得快,把黑围裙和土豆筐,也忘在土里了

没有半点犹豫,他们除了身份,什么也没带走

除了老房子,门神,什么也没留下

剩下这些,山叫青山,云叫白云,静如汉语的

童年

“而生命,是丘陵,丘陵”

——以布罗茨基句代题

哦乳房,乳房

哦亲爱的乳房

丰腴的

母亲的乳房

青葱的

新娘的乳房

泥土的

儿女成群的乳房

哦乳房乳房,诗人撵词,狗撵骨头,在屋檐下的月光里,在幸福中

这是春天

这是春天,也是怨妇

她就站在老房子的屋檐下

看桃花是一场疾病

雨水也是一场疾病

新桥镇啊

五里乡啊

这个春天出趟远门会怎样

留守的老人会怎样

坡上的油菜花会怎样

这是春天,也是梦遗者

水性杨花者

失眠者手心冰凉者面色苍白者

这是春天,也是三小姐

她走在她的忧愁里

打红伞,那么美

风在吹

花在落

水在流

那时

有大柏树,乌桕,皂角,夜合欢

有阴地,有刻着先妣先考的石头

有深草,野兔子,黄鼠狼,菜花蛇

有石板路,灌木,紫藤,马蜂窝

有打扫得很干净的院子

有卧牛

有寺庙,有小妇人上山烧香

僧人下山化缘,他侧着身子

从她身边走过

有布谷鸟,叫一声

女人就起床了

叫一声,男人就出门了

有花轿,有迎亲小乐队

有红盖头,大朵朵花衣裳,花被子

邻家有女,十六七岁就嫁人了

有艾叶,菖蒲,雄黄酒

回家来的小姨妈有病,夜里盗汗

土墙上有竹子影子

空气有淡淡的中药味

天黑了怕鬼

他们在月亮坝里说故事

把小孩吓着了

把自己也吓着了

有宁静

在花朵和黑夜的骨殖里

年,月,日

——给白石老人

青菜

萝卜

葱葱

蒜苗

一箩筐

苦瓜

丝瓜

一箩筐

年过去

月过去

影子

一箩筐

乡村三人行

杀猪匠

弥留之际

家里人悄悄拿来

盆子

放到他床底下

石匠

手里提着錾子、锤子、撬杠

往坡上走

灵魂升天那些事

他深信不疑

修椁

砌坟

刻碑

一戳一錾,像在为他自己做

教书匠

在黑板上板书

背后

轰地乱开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

指着一个

又是你

给老子站起来

他盯着他

黑着脸

像他父亲

一个南瓜,就是一个铜矿

一个南瓜

就是一个铜矿

沿着民谣的河岸

母亲一路敲响

黄亮亮的花朵

树下站着一个日子

是远走高飞的日子

报喜的人

从山那边过来

天黑了,父亲坐在南瓜地里

打金首饰

明天,把最美丽的

戴在女儿头上

突然的唢呐声

突然的唢呐声

小河一样明亮

迎亲的队伍

吹打鲜艳的天空

四季花轿

摇晃喜庆日子

抬走美丽的小嫁娘

大地三起两落

翻过山冈

娘家人占据村口

母亲,回到高高烛台

父亲

像经过冬天的草垛

父亲的影子,在大田的暮色里

矮下去

没了

房前的芦竹

是儿女宏亮的哭声长起来,长起来

胀破肢节

最后的人间

把手放下,就是把什么都放下

那天,你那样平静,就像那个黄昏

在青山落日之中,有人在天黑前匆匆赶路

最后的人间,有狗吠传来,有人大声呵斥孩子

抱柴火回家,就在那个时候,你平静地走了

你让我们后来一直相信,那天我们看到的

好像你真的是,放心地走了

清明

今天有一节水在天上

打湿路上行人

有一节水在我们心里

倒不出来

今天语境有古意

时光很新鲜

心情不重

也不轻

有苦水的人难得半个人理解

倒苦水的人弟兄姊妹也不想听

谁在用先人的话

说给小儿

今天我们埋葬了一节水

埋葬不了

一条河,他们的,一条河

第二辑

空旷的屋子只剩下我和你争吵不休

有收获的人,他们早走了

不知道是秋天了

不知道是秋天了,这不是什么事

现在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你看先是春天来了

我们不知道春天来了,后来一转身一抬头

被更短的裙子吓一跳,还没明白过来又是夏天了

这也不是什么事,因为我们正在忙着赶往今天发生的事

好事坏事,请柬和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来,想躲是躲不开的

你看现在又是秋天了,我们不知道是秋天了

空旷的屋子只剩下我和你争吵不休

有收获的人,他们早走了

大路是一支黑色的盲人音乐

大路是一支黑色的盲人音乐,把奔跑的世界托起

又轻轻放下

有人在街边看广告,有人在啤酒摊唱歌:大海呀大海

好像是,路在大海的舌根底下

牵着那些人走:一群瞎子,在灯光下看见黑夜忧伤

大地忧伤

车站

城市在正午收回它的影子

你在车站收回你的目光

这时太阳铺地

世界干干净净

一个人和城市搏斗

没了痕迹

最后的逃亡

没了痕迹

夜广场

一个人的窗口

在不经意处打开

河滩上的篝火

城中心的空地

两个人的咖啡屋

夜有多宽广场有多宽

夜有多深欲望有多深

欢乐的可怜的人啊

天黑以后,从窗口溜出去

像鱼一样

像豹子和狼一样

汤加丽

黑色的花朵,开放在废墟

水泥柱和门洞

这个城市的

耻骨上

一朵一朵,被远处的目光点燃

把这个城市的白天

黑夜

烧得生痛

而玩火者,从众多的拥抱中滑脱

躲在她的镜子里

找伤口

汤加丽,汤加丽

冷艳而自信

张开双臂,像天鹅的翅膀

带着这个城市

在我们的天空飞翔

昝大侠

昝大侠早上五点醒来,剑在墙上

书在桌上,美人梦在床上,还有虎皮一半

滑落在地上,在它们中间

昝大侠像一个流年故事中的断臂英雄

就那样极其享受地躺着

不去想今天的种种可能

今天的会议和文件

大人物和小人物

那时昝大侠属于昝大侠

昝大侠属于他自己

但早上五点钟时间有限

五点钟空间有限

在这个时空之外,昝大侠属于爱人

和不爱的人,要是今天有了仇人

那时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昝大侠

就真他妈昝大侠了

简历

我把自己丢在一堆文字中,然后整理出我的出生地

让我看见童年的山水和饥饿感,和阳光,和快乐在一起

然后整理出今天,像农民整理他的土地,让我看见荒芜

然后整理一个梦,不说坚持,也不说放弃

我就这样困在自我整理中,当我坐下来

当我把鞋带系上,当我把围巾围上

小地理

我熟悉我的左手

一根爱情线

一根生命线

我走不出去的小地理

一个人就是一个如来

一百个人就是一百个悟空

一千个悟空

也翻不过一个人的手心

我熟悉我的左手

一个小地名

一条小命

我走不出来的小地理

结束的已经结束,开始的还没开始

听见捆绑的绳索

节节挣断

在转动的椅子上

坐拥百城

卡通之城

一夜之间

我就复制了一棵大树

一朵蘑菇

一个伟大的城堡

一个国王

一个公主

一个武士

一条大街

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一个贵妇人

一个芭比娃娃

一只小狗

一个商贩

一个乞丐

一个披长发的艺术家

一个追星人

一个神话

一个巫师

一个鸟语者

呵呵,还有一个白痴

还有我的表达方式

今天我要带着一个句子出门

今天我要带着一个句子出门,像一个句子那样

呈现,或者叙述

而且只要名词和动词,只要生长的,活动的,新鲜的

干净的

就像这春天的风,让它把那些树叶吹得哗哗响

把那些彩色的旗子吹得哗哗哗响

就像这些面带微笑的人:一个卖花的小女孩

一个吹着竹笛的乡村小贩

我要带着一个句子走近,听句子发出声来

向他们学习,向他们致敬

让我像一个句子那样,在弱弱的问候中,活过来

第三辑

那就是桃花呀,一声小小的惊叫

为我保留了生命的节日

速度

我把我变成一颗子弹

我把我打出去

击中她

我认得她有一分钟了

我有这个想法已经一生一世了

我十七八岁

我已经苏醒

春天已经苏醒

多漫长的时光啊

十七八岁的美少年走过河堤

十七八岁的坏小子翻过院墙

她从对面走来

我把我变成一颗子弹

打出去

比诗经时代在蒹葭苍苍的河岸唱情歌的人

快一点

比在一本厚书的第九页

贾公子第一眼见到女学生林妹妹的时候

快一点

那就是桃花呀

那就是桃花呀,她就要守不住她

小小的身子了

我在雨水中,分明听见她的叫喊了

但是现在我不能说,但是现在我想说

我要拉着她的手,去春天的泥泞里奔跑

多好啊,当她回到老房子的屋檐下

当我站在月光的碎片里

那就是桃花呀,一声小小的惊叫

为我保留了生命的节日

一根线条移动了一点点

在一泼桃花水的岸边移动了一点点

在远山倾向河谷的腹地移动了一点点

在选择躺下来的地方移动了一点点

在一个假想的事件里移动了一点点

在黑色的深渊和星空里移动了一点点

在旋转的灯光和镜子里移动了一点点

在手心和指尖的触摸处移动了一点点

在瞎子看不见的地方移动了一点点

在哑巴说不出来的地方移动了一点点

我要找到一句话

我要找到一句话,一个词

把它大声说出来

把它写在纸上

我一次一次选择痛苦离开

又一次一次折身返回,在门口

欲言又止

她的笑声多明亮啊

像花开那样,它手无寸铁

却又力量非凡

而且妖娆,而且无邪

而且羞涩

我把一句话想了不止百遍

不怕她在远处

笑着

看我如何把这笨日子咽下去

因为,因为

——给纳博科夫

三月断流

河床裸露

因为一阵风

因为一块大石头

因为一粒久远的种子

因为一场雨

一朵小花

开在河滩

因为六月七月八月还远

因为洪水还远

小小的欢乐啊

一朵花

开在河滩

不如偷不着

想着

一伸手

就要触摸到她的身体了

接着

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接着

就落下了病根

假设一个少年站在桃子树下

你比他

站在风中还美

有一点光亮是梦中的光亮

这时

我只看见大团黑云

耳坠

海水

我只听见我的叫喊“嗯”“哦”“哎”“呀”

我看见一点光亮,是梦中的光亮,一次一次

情人

你不是第一次受伤

她也有了破损

像一只陶罐

还在你的掌握之中

上下其手

疯狂,美丽,危险

只要一落地,就可能捡不起来

但你还是不想停止旋转

这样在逆光中舞蹈

要的就是一种旋晕

你把目光不断升高

在天空深处

把她藏匿起来

然后,让她在草地上落下来

落下来,她在你的挥舞中

还是一朵花呀

他们的爱情是

一个人站在黑暗中

一个人走向刑场

两个人都不吐一句话

不留一个字

被案情掩盖

被时间埋葬

没人信的

今天每个人都有好消息

河堤上永远有闲人

有微风

今天的好心情来自

远方

垂柳的黑枝条带着

小小的

绿色的炸药包

小巷深处,欲望之水

节节上升

情色飞扬的女子一摇一摆

用她们的

细腰肢

散布流言和兰蔻冷香

孤独者

聆听心中之门,拉开

又关上

送信的邮差刚刚来

刚刚走

第四辑

今夜我要在这里住下来,和古镇的安宁

做灵魂的生意

诗歌于我,在任何时候都是后来的事

也是后来

英雄气短:我把我的尸体放在一边,还有他的文件袋

以及他的胃溃疡,流水账,坏脾气

灵魂出窍之后

我就有了另一个样子

他心地谦卑

面目干净

在亲人还没哭出声来之前

有一件事

我想是

我们不鬼话,不流氓,不大师,不小人

我们争辩一个真相

倦了,换个话题

我想是

挖心的,含泪的,抚摸的

今夜我要在这里住下来

天黑了,打听一家小酒馆

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当年的马帮驮着茶叶生意和盐巴生意

走远了

今夜我要在这里住下来,和古镇的安宁

做灵魂的生意

在普遍的欢乐中

孤独之果

已经风干

你在下面走动

与它对恃

离去

又重新回到下面

捡起一颗石头

掷出去之前

又看了看

四周

做贼似的

这时你把眼闭上

有瞎子在北方的古城墙吹埙

倒你一身苦水

月光下李白也走了

月光下美人也不来

一个人把自己喝得烂醉是可耻的

把一根假想的枪管对准太阳穴是可耻的

上帝本来不是你的上帝

一直不是

这个世界什么也不会改变

如果你把眼闭上

中秋

傍晚这场雨是怎么来的

怎么说来就来了

一个在黑暗中静听雨点的人

一个在远处

看着一盏灯火的人

一个忧伤的人

今夜

他也是要坐到月光地里去的呀

下午茶

不说时光里的青春与衰老

你就是这棵大黄桷树了

它什么都不说

不说爱情故事里的保守党

与自由主义

你就是这坐在树叶上的风了

什么时候

它都可以让身边的事物

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它静止

它大动

什么都不说

我像一架牛车

一架牛车把我驮到这里

就像古代的读书人来到野外

最好是有细雨的日子

有花开的日子,有鸟鸣的清晨

我驮着自己从山边走过从水边走过

那个赶车的农夫是我

那个坐车的读书人是我

一副咯吱作响的骨架驮着我的灵魂在路上走

车上没有粮食,没有工具

没有盘缠,行头,典籍,闲书

没有酒

一个人的想法后来多简单啊

就是慢下来,慢下来

就这样,在牛车的旁边坐下来

后来我们说

后来我们说,放下

我们走

一个人死在路上多好

一个人死在路上

来不及说出这句话

墙上的阿姆斯特丹

荷兰海盗的石头房子,阿姆斯特丹的昔日表情

你无法深入

手中这杯鲜奶的源头,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牛羊的牧场

你无法深入

灯光下的金鱼游向你,透明的玻璃房子

你无法深入

在窗前站得久了

在窗前站得久了

什么时候

站成了墙边的一棵树

再低一点

再低一点

站成了夹缝中的一棵草

在窗前站得久了

幸福和悲伤

小的

更小的

信笺纸

墨水

准备好了

什么时候

树上的叶就落了

梦里的花

就开了

一个人在树下

一个人在树下

坐着

两手空空

抱着

目光在远处

寸寸脱落

远山

河谷

村寨

草坪

纷繁的花

及至久远的事

亲近的人

在他的内心

转暗

收紧

及至黑色的隐语

一块石头

在边上

坐着

抱着

比他把自己抱得更紧

评论选录

安遇:两个向度上的“稗史写作”

胡亮

1995年前后,当大学者季羡林先生还在用《学津讨原》本《糖霜谱》撰写他的文化交流史巨著《糖史》的时候,安遇和他的朋友正在四川的某个偏远县城整理和校辑宋人王灼的包括《糖霜谱》在内的诗文全集。后来,安遇还写过地方风物志一类的东西。由此似乎已可约略看出安遇文化趣味的某种“范围”:研究性的而非创造性的、崇古的而非趋时的、外视的而非内省的。其实,前面的交代正是典型的“半知叙述”,因为安遇更为刻骨铭心、当然也更为私人化的文化行为是写诗。而诗,正是上文中“范围”之外的东西。

多年来的印象:安遇的诗注目于有较强地域特色的民间风物,但语言上的克制、内敛甚至紧张、跳跃又大面积地清除了那些可能的谣曲意味。比如“天黑了,父亲坐在南瓜地里/打金首饰/明天,把最美丽的/戴在女儿头上”(《一个南瓜,就是一个铜矿》),又如“四季花轿/摇晃喜庆日子/抬走流泪的小嫁娘/大地三起两落/翻过山冈/娘家人占据村口/母亲,回到高高烛台”(《突然的唢呐声》),这些诗句,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散发出一种草野原生气息,但是仍然黏附着更加明显的作坊制作痕迹,冥思苦想和精雕细刻的痕迹,因此只能称之为“文人拟谣曲”。就诗美学倾向而言,在当代诗人中,安遇更接近于叶舟一路,而与他喜欢的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的“深歌”(deep%song)写作体现出较大的差异。“深歌”是为民间大众吟唱而写作的,“带些橄榄,带些橙花,/安达路西亚,给你的海洋/哎,爱情呀,/一去永难忘”(《三河小谣》)。安遇的诗,则宜于阅读甚或是专业性的阅读,是为眼睛而不是耳朵写作的。他的一批小诗,例如《光与影》《正午的证词》《因为,因为》《父亲》,更是如此。这些诗,有时候看起来很简单,“一个孩子,在太阳底下走路/阳光和空气,沿着他的身体朝两边分开”,但是通过深入持久的阅读,我们会发现一个模糊的张力空间正在悄悄膨胀,一些“可挖掘”的迹象在迟疑中闪现,就像弗洛斯特《牧场》一诗中神秘的结句,“我不会去得太久——你们也来吧”,“篇终接混茫”,浅近而又深不可测,正如清人刘熙载所说,“海上三山,方以为近,忽又是远”(《艺概》);欧美批评话语中也有与此相对应的说法,比如有的批评家就曾用“deceptively%simple”(“叫人上当的朴素”)来指认弗洛斯特的写作风格,我想这也适合于安遇。只不过安遇还没有放松到“这里是一方堆枫木,砍好,劈好。/又堆好,又量好——四乘四乘八”(弗洛斯特《柴堆》)那种程度。在前期作品中,甚至在后期的部分作品比如《情人》《在老虎唇边》中,安遇有分寸地坚守了他的“紧”,——这也许与中国诗歌的某种传统有关。

我必须谈到安遇和洛尔迦的一个相似之处以便转入本文的正题。1929年,热衷于安达路西亚吉卜赛民歌艺术的洛尔迦从西班牙南部乡村来到“到处是泥淖、电线和死亡的纽约”,受到了巨大的震动。英国学者乔治·李森曾经这样谈到洛尔迦当时的写作处境,“用西班牙民谣的形式来表现这个人为的丛莽的生活,他不可能做到。必须有一种新的诗体,要粗糙、喧闹和混乱,能使人受到震动,就像他所受到的震动一样”(《洛尔迦在人民的心里》)。洛尔迦后来写下了《诗人在纽约》一书,诗风大变。同样,逐渐具体和本质的城市生活也改变了安遇,芟除了他内心的玉米、辣椒、草帽、红苕、草垛、锣鼓以及与此相关的种种臆想和幻觉。如同洛尔迦放下了指挥街头乐队的手,安遇诗写中的乡村题材也逐渐淡退,即便偶有涉笔,例如《两姐妹》《罗家湾》《理由》等,与前期的轻倩风格相比,我们也可以看出安遇那种明显的“沉降”态势。是的,安遇也许在有意地追求一种“笨拙”的效果。这是安遇的一个重大变化,另一个重大变化是他开始关注自己的“纽约”,开始了他“一个人和城市搏斗”的诗写旅程。近年来,安遇写下了一系列以城市人物为基本元素的作品:《紫色口红》《小雪》《王哥》《捉刀人李兄》《昝大侠》《无人喝彩》《文金》《吕历》《山风子》《陈硕》《三原》《胡应鹏》《小白》《胡传淮》《雪君》《志强》《汉成》《鹏飞》《胡亮》,等等。这些作品的传记性意图是不言而喻的,“早些年,白天他守药房/看见了太多的病/夜里写诗,那时/他是病人”(《文金》)。与前期作品相比,安遇在语言上的扭转也是明显的:枯瘦、质朴、直接、自然、随意、连贯,在品貌上尽量做到把话说完、不留空隙,拒绝所谓余香与回味。其实,在大面积的冗长叙述中,安遇常常会布置一些例外的意外的因素,比如《吕历》第二节中的两行:“在翻开的诗页中/我们看见吕历的血”;又如《捉刀人李兄》的末两行:“突然心里一声喊叫,捉刀人李兄/先杀了自己”。这些诗句,不像是来自写作主体,倒像是自己跳出来的,两行诗之于全诗,犹如闪电之于黑夜、旋涡之于江水,具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安遇这种让全诗在某一处点燃的做法让他绕开了口语写作的某些暗礁。当代口语写作,例如非非主义后期诗人吉木狼格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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