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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7 13:5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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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斯托夫人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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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叔叔的小屋

汤姆叔叔的小屋试读:

序言

美国女作家哈丽叶特·比彻·斯托夫人(1811—1869)的长篇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副标题《低贱者的生活》),是开美国废奴主义文学先河的作品。即使从今天的视角看,它虽然历经了一个半世纪的历史沧桑,但却依然以其思想境界的崇高、生活洞察力的深刻、描摹状物的细腻,以及叙事艺术的娴熟,在美国文学史上占据着一席重要地位。它无愧于世界名著的称号。

1851年,小说首先在华盛顿一家废奴主义报纸《民主时代报》上连载,第二年全书正式出版。面世之后,一方面引起了保守派人士的攻击,而另一方面,也在主张废奴主义的人们以及一切富有良知的人们中间产生了巨大反响。为了回答保守派的攻击,斯托夫人又于1853年出版了《〈汤姆叔叔的小屋〉题解》,运用大量信件、剪报和法庭记录来进一步揭露奴隶制度,以回击保守人士的诽谤。从此,在美国掀起了波澜壮阔的、如火如荼的废奴运动,并终于在十年后爆发的围绕着蓄奴还是废奴的南北战争中,废除了非人道的奴隶制度。

因此,当时的美国总统林肯曾经称斯托夫人是“写了一部书,发动了一场大战的小妇人”。这固然是一种善意的戏谑或戏谑式的褒扬,但却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小说在美国政治生活中所起的巨大作用——它对在美国历史时空中干预美国政治生活、针砭美国社会时弊具有现实意义。同时也说明,斯托夫人爱憎分明,是一位富有正义感、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的作家。

斯托夫人出生在北方康涅狄格州利什费尔德市。幼年随家人迁居南部的辛辛那提州[1],与南方的蓄奴各州,仅隔俄亥俄河一河相望。她耳闻目睹了不少迫害黑人奴隶的事件和许许多多奴隶反抗的英勇事迹。于是,决心提起笔来,号召人们铲除奴隶制度。1836年,哈丽叶特·比彻与在雷恩学院执教的卡尔文·埃利斯·斯托教授结婚。1850年夫妇二人迁居北方的缅因州。第二年便开始连载她的这部小说。

在美国,黑人奴隶的贩卖可以追溯到美国独立前的一百五十余年。早在1619年,一艘荷兰船只,就把首批奴隶运到弗吉尼亚州。从那以后,一批又一批的奴隶,陆续由荷兰和英国的船只运到当时英国在美洲的殖民地。截止到1790年,全国已经蓄奴76万人,而在1860年,全国拥有黑人奴隶的数量已经猛增到近四百万人。

这些奴隶完全没有人身自由,更没有人格尊严,他们仅仅是奴隶主的“活动财产”。奴隶主们可以肆意凌辱、买卖,甚至杀害奴隶和他们的子女。奴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事例屡见不鲜,更谈不上他们享受教育或者任何法律上的权利了。因此,到“黑奴解放令”颁布前的1863年,奴隶反压迫、求自由的起义,就高达二百五十余起。其中,约翰·布朗(1800—1859)1859年10月6日在弗吉尼亚州领导的起义影响最大。而这次起义后不久,就爆发了南北战争。

相应地,在政界、宗教界和其他各界,一些富有良知的人士也组织并发动了废奴主义运动。1832年(一说:1833年),由知名废奴人士发起的“美国反对奴隶制协会”宣告成立。到1840年,这类团体或组织已经达到二千余个。此外,为了帮助奴隶逃往加拿大,他们还组织了以农民、工人和新教徒为主的“地下铁道协会”。到19世纪50年代,这个协会的成员已将四万余名奴隶成功地、安全地秘密运送到加拿大。

就在奴隶逃亡和反抗接连不断发生,特别是在废奴主义运动风起云涌之际,《汤姆叔叔的小屋》问世了。小说痛彻地描绘了处于社会底层的黑人的悲惨命运,无情地揭露了专横跋扈的奴隶主和奴隶贩子的丑恶嘴脸,以及他们施加于奴隶身上的暴虐罪行。因此可以说,它是一部深植于时代现实中的作品,是关于黑人奴隶不幸命运的纪实。更加重要的是,它同时也是声讨奴隶制度的一纸檄文,敲响了奴隶制度的丧钟。

小说中刻画了数十位人物,但主要描述的是小说主人公汤姆和另外一个奴隶乔治·哈利斯及其家人的人生际遇和他们的最终命运。

汤姆是一个具有复杂性格的人物。他勤恳忠厚,任劳任怨,可以说是个忠于主子的仆人,又是一个极富同情心、乐于助人的人。同时又由于笃信基督教义,心甘情愿地忍受残暴奴隶主的虐待、摧残和奴役。他认为现实生活中的肉体和心灵上所受的折磨与创伤,都能够凭借着主的护佑予以抚平;现世命运的不幸和痛苦,都能够凭借来世升入天堂的信念加以抵消。因此,他一生当中,无论是对于谢尔比和圣克莱等人的“善良”,还是对于像勒格里之流的残暴,都逆来顺受,毫无抵抗或反叛意识。因为,在他看来,这种默默的忍受,并不是对世俗的屈服,而恰恰是对它的胜利。这也正是后来在激进的黑人中产生不抵抗主义的代名词“汤姆叔叔主义”的原因。

汤姆先后服侍过谢尔比、圣克莱和勒格里三个奴隶主。如果说,前两任对待他比较“宽厚”的话,那么,后任勒格里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典型暴君。在勒格里的种植园里,汤姆一方面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上帝,一方面又无时不在盼望着他原来的主子谢尔比来把他赎回去,结果却惨死在勒格里的皮鞭下面。这种悲剧正是黑人奴隶的必然宿命。也正是从这种意义上说,悲剧本身就是对当时的奴隶制度的控诉,不过,也与汤姆的胸怀坦荡和宗教上的不抵抗主义不无关系。

小说的另外一个重要人物乔治·哈利斯,则与汤姆的做法截然相反。血淋淋的现实教育了这个才华横溢的青年,使他懂得上帝和宗教对于改变自己的奴隶地位毫无用处,只有依靠自己的不屈和反抗,才能获得自由和幸福。因此,乔治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敢于反抗的黑人奴隶的典型,应该予以积极的、正面的评价。他为了自由和幸福,乔装打扮,在废奴人士的协助下,终于历经苦难和危险,偕同妻子伊丽莎和儿子哈利逃亡到加拿大。后来,他在法国接受了高等教育,萌生了朴素的民族主义,决定去利比亚,为自己苦难的同胞缔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这同时也是作者为黑人奴隶所指出的一条出路。

斯托夫人长于叙事。这部小说以汤姆叔叔和乔治一家的命运为线索,又穿插伊丽莎跳过大河浮冰的逃亡,黑人老妇普露的悲惨之死,凯茜和艾米琳的机智多谋和伊娃之死等许多动人故事,揭示出在奴隶制度下黑人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使人们在感情上受到震撼。

当然,小说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故事的基督教色彩非常浓厚,宗教劝化的倾向十分明显。这典型地体现在汤姆叔叔这一人物形象上面。他时刻手捧着《圣经》,身体力行地贯彻上帝的教诲。对于他的第二任主子圣克莱,他暗中替他祈祷,甚至跪在他面前,以他的“愚忠”来感化他。即使面对勒格里这样的奴隶主,他仍然逆来顺受,采取不抵抗主义。总之,斯托夫人一方面刻画了汤姆的正义凛然等各种高尚情操和他的不幸,一方面又把他描写成一个“以德报怨”的基督徒,给他戴上了神圣的光环。无论作者的主观意图如何,但不能不说,对汤姆性格的这种塑造,使他的高大形象严重地打了折扣,减少了这一形象的感人力度。对于其他诸如伊娃和伊丽莎等人物的刻画,也都不同程度地流露出惩恶扬善的基督教精神。

唯一对宗教持批判态度的是伊丽莎的丈夫乔治·哈利斯。在书中有好几处,他以大段的独白,控诉了宗教的虚伪性,揭露了宗教施于人的麻醉性。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逃到加拿大,成功地摆脱了奴隶制的羁绊,变成了自由人后,也皈依了基督教,并决心以基督精神作为他将来希望建立的民族国家的精神支柱。

这里,当然不是一概地抹杀宗教在不同历史阶段所起的作用,正如有神论者所说:“宗教作为一种精神的或思想的武器,为最终通过暴力废除奴隶制度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见张敏谦《福音新教及其对十九世纪上半叶美国社会改革的影响》,载《美国研究》,1992年第2期第135页)

从结构上说,对于伊娃、托普茜和奥菲丽亚小姐的描述,尽管非常动人,但却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冲淡了上述两条主线,甚至模糊了它们的逻辑发展脉络。读起来,既觉得布局失之平衡,也有些冗长的感觉。

不过,总体看来,《汤姆叔叔的小屋》仍然不失为一部思想性和艺术性十分出色的小说。虽然在作者的故乡一度被忽略了它在文学史上的重要性,但自从20世纪30年代前后以来,美国文学史家已经逐步恢复对于它的正确评价,还它在文学史上应有的地位。例如,文学评论家艾莫瑞·艾略特就说:“这部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把当时美国批评家所寻觅的小说元素都熔于了一炉。”又说,斯托夫人“给南方作家指明了他们的题材,凡是接受了这一点者,如马克·吐温和福克纳等人,都成了大家”(见《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1988年英文版)。

因此,在小说于1852年出版后的第一天便销售了3000册,第一周售出1万册,第一年就销售了30万册。并且在巴黎和斯德哥尔摩同时连载,在英格兰和苏格兰以30种不同版本出版。它译成俄文的具体年代虽然不详,但据载,早在1858年,车尔尼雪夫斯基就把小说的俄文本分发给《当代人》的订户。由此可以断定,俄文译本的出现至少应该不迟于1858年。至今,《汤姆叔叔的小屋》已经被译成了27种语言,发行量约为700万册。而且,在出书的当年,美国作家乔治·艾肯就把它搬上舞台,一连演出千余场。此外,这部小说还推动了废奴文学的发展,有相当数量的废奴文学作品相继问世,对于废除奴隶制度做了舆论准备。

在中国,早在清朝末年,就由林纾和魏易合译成中文,题为《黑奴吁天录》。在中华民族生死攸关的时刻,它唤起了中国人民的深刻的救亡意识。另外,该书作者斯托夫人还是晚清启蒙者为中国女性塑造的西方典范之一。当时被介绍到国内的这类典范,包括刺杀沙皇的东欧女豪杰苏菲亚、呼吁解放黑奴的美国女作家批茶、法国大革命山岳派杰出领袖罗兰夫人等,而其中的批茶,就是现在通称的斯托夫人(见夏晓虹《晚清文人妇女观》)。林纾和魏易的中文译本出版6年后的1907年,我国留日学生把小说改编成了五幕话剧在东京上演。1932年,又在江西瑞金中央苏区上演。1961年,又被改编为《黑奴恨》上演。这说明小说已经为世界广大读者所接受、所认同。

本书是《汤姆叔叔的小屋》的节缩(节译)本,译者在节缩(节译)过程中,一方面努力保持故事内容的完整,另一方面也注意保留原作的风格。同时又删除了与上述两条主线联系不太紧密的情节,例如原书第二十章“托普茜”、第二十三章“亨利克”和第四十五章“尾白”等章节。第二章“母亲”和第三章“丈夫与父亲”则合并为一章,题名“伊丽莎和丈夫”。个别章节的题目,也稍稍做了改动。另外,为了使故事线索更加清晰,除伊万杰琳和伊丽莎,使用她们的昵称外,其余人物均不使用其昵称,汤姆·娄克这一人物的姓氏,为使之与主人公汤姆叔叔区分开来,一律作“娄克”。谨在这里一并说明。李自修[1]辛辛那提州:今为辛辛那提市。第一章一位善良的人

二月,一个天气凛冽的傍晚,有两位绅士坐在肯塔基州P城一间客厅里推杯换盏。他们身旁没有仆人,彼此椅子也靠得很近,仿佛在一本正经地商量什么事情。

不过,其中的一位,严格说来,或许还够不上绅士身份。这人矮小粗壮,五官委琐,其貌不扬,衣饰过分讲究。粗糙肥胖的手指上戴了好几枚戒指;身上佩戴一条沉甸甸的金表链,上面系着一串光怪陆离的大图章。谈得兴浓的时候,习惯地把表链摇晃得丁当作响。言谈话语之中,还时不时夹带着各种亵渎神明的言词。

他的谈话对手谢尔比先生却有一副绅士仪表;他住宅的布置以及家务管理的情况,都表明他的家道小康,甚而至于殷实富裕。“叫我看,事情就这么办吧!”谢尔比先生说。“我可不能这样做生意,谢尔比先生。”另一个说。“说实话,黑利,汤姆不比寻常。无论怎么说,肯定都抵得上这笔钱。他踏实可靠,又有本事,我整个庄园他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你是说像黑鬼子那样可靠吧。”黑利说着喝了一杯葡萄酒。“那么,黑利,你想怎样成交这笔生意?”谢尔比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说。“难道你就不能再匀上一个小子或者丫头?”“得得,我一个也匀不出来。”

这时门开了,一个二代混血[1]小男孩,大约四五岁的样子,走进了餐厅。“嗨,吉姆·克娄![2]”谢尔比先生说着吹了一声口哨,丢给他一把葡萄干。“捡起来吧。”

孩子一蹦三跳地朝奖赏奔去。主人这时也朗朗大笑起来。“来,吉姆·克娄,给这位先生显显本事,学学得风湿病的卡德乔大伯走路。”

转眼之间,孩子灵活的手脚似乎残废得变了形。他驼起脊背,手里拄着主人的手杖,蹒蹒跚跚在屋里走着,并且学着老人的样子,左一口右一口地吐着痰。

两位绅士哈哈大笑起来。“好,多棒的小后生!”黑利用手猛地拍了下谢尔比先生的肩膀。“搭上这个后生,我就了结这桩买卖。”

就在这当儿,一个二代混血的年轻女人,年纪约在二十五岁上下,走进屋里。“什么事,伊丽莎?”主人问道。她停下脚步,犹豫不决地望着主人。“对不起,老爷,我找哈利。”孩子一个箭步,窜到她跟前,拿起罩衣边沿里兜着的战利品让她看。“好,那么把他带走吧,”谢尔比先生说。她于是怀里抱着孩子,急急忙忙退出屋去。“老天哪,”黑利馋涎欲滴,转身冲着谢尔比说,“真是件好货色!我平生见过的丫头,少说也得千把个,可没有一个比这个漂亮。唉,这丫头你打算怎么卖?”“黑利先生,她不出卖,”谢尔比先生说,“你就是拿出等身的黄金,我太太也不愿跟她分手。我说不卖就不卖。”“那么,你总得给我搭上那个小后生吧,”黑利说。“你要个孩子顶什么用?”谢尔比说。“我有个朋友打算买进漂亮的小后生,养大了到市场上去卖。卖给有钱人,当个听差什么的。”“我可不愿意卖掉他,”谢尔比先生若有所思,“不愿意把孩子从他妈妈手里夺走,先生。”“哦,这我全懂。跟娘儿们打交道,我总是躲开她们。你把那女人支开一天或者一个礼拜左右怎么样;那时候,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得利利索索——她回来时,一切都过去啦。你太太可以给她买副耳环,买件新衣服,或者买些小首饰,算作补偿。”“我看不行。”“上帝保佑你,是不行!”黑利说。

看来,这个话题引起了黑利的浓厚兴趣;在谢尔比先生若有所思剥着橘子的时候,他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踌躇满志说了起来。“有一次,在新奥尔良,我就见过一个顶顶漂亮的丫头给这么毁了。买她的那个家伙不想买她的孩子;可她生起气来,怀里紧抱着孩子,嘟嘟囔囔,真叫人害怕。结果,他们抢走了她的孩子,又把她关起来,可她还是疯疯癫癫,唠叨个没完,不出一个礼拜就死啦。一千钱块算白搭了,先生,只是由于缺少手段——事情就是这样。发些慈悲,先生,这是我的经验。我告诉你说,先生,慈悲是我经营手段的顶梁柱。”“那么,你是不是觉得你生意经营得好呢?”“啧,当然啦,先生,可以这样说。你瞧,但只做得到,我总是略微注意一下出手小孩子等等这类事情——把丫头们带走——这叫眼不见心不乱。等事情办利落,又有补偿的办法时,她们自然就习惯了。”“那么,”两人剥了半天干果之后,黑利说,“你看怎么办?”“这件事容我考虑考虑,跟我太太商量一下,”谢尔比先生说,“同时哪,黑利,如果这件事悄悄进行的话,那最好别让邻近的人知道,他们一旦知道了,从我这里买走奴隶的买卖就不会悄悄办成了。”“哦,不会,绝对不会,自然不让人知道。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他妈的着急着哪,想尽快知道能办到什么程度。”他说着站起身来,披上大衣。“那今晚六七点钟你来一趟,我给你个答复。”谢尔比先生说。接着黑利点了点头,走出大厅。“我真想一脚把这个无耻的家伙踢到台阶下面去,”谢尔比见厅门关上后自言自语地说,“可是,他知道他占了我多少上风。然而现在,事情非如此不可了。伊丽莎的儿子也得这么办。我明白,这件事得跟妻子争执一番,就是汤姆的事,她也会不依不饶的。欠了债没想到会落个这样的下场,唉!”

在肯塔基州,也许能够见到最温和的奴隶形式。在那里,不像它南边各地区的农事那样,需要周而复始的紧张忙碌,主人也满足于一种更加缓慢的聚财方式。然而,在这种景象之上,却笼罩着一团不祥的阴影——法律的阴影。根据这些法律,只要善良的主人遭遇破产、不幸或者死亡,就可以随时改变奴隶的生活,使他们陷于痛苦。即使在管理得井井有条的奴隶制度下,奴隶也不会有美好或者值得企盼的生活。

谢尔比先生心地善良、和蔼可亲,对周围的人平易而宽容,庄园上的黑人在物质享受上,也从来不缺少什么东西。不过,他大手大脚地做过投机生意,结果蚀本甚巨,很多票据落到黑利手里。这条不大的消息,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前面所述的那场谈话。

然而,事有凑巧,伊丽莎朝门口走来时,听到了谈话,知道黑利正向主人出价买什么人。出来以后,她很想在门口停下来听听,可是,那时太太正在呼唤她,于是只好匆匆离去。不过,她仍然认为自己听到的是要买她的儿子——难道听错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直跳,下意识之中抱紧了孩子。“伊丽莎,你这个丫头,今天哪里不舒服?”太太问。“哦,太太,”她说,一边坐在一把椅子上抽咽起来,“客厅里有个贩卖奴隶的跟老爷说话哩。”“唉,傻孩子,就算有又怎么样?”“哦,太太,你看老爷会把我的哈利卖了吗?”伊丽莎瘫倒在椅子里,抽搐地哭泣着。“把他卖掉?不会的,你这个傻丫头!你知道老爷从来不跟那些南方贩卖奴隶的打交道。只要奴仆们乖乖儿的,也从来不打算卖掉什么人。算啦,别难过啦。”“好的,不过,太太,你怎么也不会同意——卖——卖——卖——”“瞎说,孩子,我当然不会。你干吗这样说话?”

听到太太自信的口吻,伊丽莎一块石头落了地,开始给太太梳起头来。

谢尔比太太是个高贵的女人,既富有理性又具有道德情操。人们往往认为,肯塔基女人的特点在于心灵上的宽宏,但谢尔比太太还具有高尚的道德宗教情感,并且把这些情感身体力行、付诸实现。丈夫虽然没有表白自己有什么宗教品格,但对她的见解却似乎有些敬畏。自然,对于妻子为了仆人的舒适、教育和上进所做的种种善行,他丝毫不去约束。比方说,伊丽莎就是太太从小养大成人的,可谓太太的掌上明珠。这里,我们所描绘的伊丽莎,并不是出自幻想的素描,而是出自记忆。因为多年以前,我们曾经在肯塔基见过她。由于太太的庇护和照料,伊丽莎已经发育成熟,嫁给了邻近庄园上一个混血青年乔治·哈利斯。

于是,谢尔比先生跟奴隶贩子谈话以后,心头最沉重的负荷,在于必须向妻子透露拟议中的安排,在于必然遭到的纠缠和反对,而他也相信肯定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然而,谢尔比太太对于丈夫的尴尬处境一无所知,而只了解他那大度仁慈的脾性。因此,面对伊丽莎的疑团,她一点儿都不信以为真,而且,由于忙着准备晚上出门拜客,这件事已经被她完全置之脑后了。[1]这里指有二分之一黑人血统的混血儿。[2]吉姆·克娄:原系对黑人的蔑称,但这里是戏称。第二章伊丽莎和丈夫

谢尔比太太出门拜客去了。伊丽莎心情沮丧,站在阳台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转过身来,一丝微笑点燃了她姣美的眼睛。“乔治,原来是你呀?你把我吓了一大跳!太太出去了,到我小屋里来吧,我们可以单独在一块儿。”

她说着把他拉进一个通往阳台的小房间。“我太高兴啦!你干吗哭丧着脸?看看哈利吧,他长得真快。他漂亮吗?”伊丽莎说,一面拽起孩子长长的卷发亲吻他。“但愿他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乔治愤然地说,“但愿我自己也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伊丽莎既惊异又害怕,头靠在丈夫肩头上,失声痛哭起来。“好啦,好啦,伊丽莎。我不该叫你不高兴,可怜的姑娘!”他爱抚地说,“唉,我多么希望从来没见到过你——那样,你会幸福的。”“乔治!乔治!你怎么说这种话?出了什么事吗?直到最近我们都很幸福呀。”“我们是很幸福,亲爱的,”乔治说。然后,他把孩子抱到膝头,用手摩挲着那长长的卷发。“真像你,伊丽莎。可是,唉,但愿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就好啦!”“哦,别这样,亲爱的乔治。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知道你家主子厉害,可……”“我家主子?是谁让他成了我主子的?我琢磨的就是这个——他对我有什么权利?我跟他一样,都是人。我比他为人好,我做事比他好,我经营比他好,我识字比他多,我写得比他好。他把我送到威尔逊先生的麻袋厂里去替他卖命,可我干得好好的,他有什么权利把我要回来让我当牛做马?”“哦,乔治!乔治!你别吓唬我啦!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唉,千万要小心一些——千万,千万——为了我,也为了哈利着想。到底现在会出什么事?”“唉,近来主子不断地说,他犯傻了,竟然让我在庄园外面结了婚;说他恨谢尔比先生和他所有的族人,因为他们高傲,不把他放在眼里;说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就是从你那里学来的。他还说,再也不准我到这里来,而且我得在他那里娶个妻子,娶迈娜当妻子,不然的话,就把我卖到沿河的南方去。”“什么——可是你娶了我呀!就跟白人一样,是由牧师主持婚礼的。”“难道你不知道奴隶不能结婚?在这个国家里,根本没有奴隶可以结婚的法律。要是他们存心拆散我们,我就不能有你这个妻子。所以我希望,但愿从来没得到过你,所以我希望,但愿没出生到这个世上来。这对咱俩都好。要是这个孩子也没出生到世上来,对他也好。这一切都会落在他头上的!”“哦,可是老爷很善良呀!”“是啊,可老爷会死的,然后说不定孩子会卖给什么人。”

一席话刺痛了伊丽莎的心。奴隶贩子的影像重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仿佛什么人给了她致命一击似的。她原想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丈夫,然而,没有说出来。“不行,不行,这已经够他受啦。我不能告诉他,再说也不是真的,太太从来不骗我们。”“所以,伊丽莎,我的人儿,”丈夫声调凄然,“坚强起来,再见了,我要走啦。”“走?乔治!到哪儿去?”“去加拿大,”他说道,一面挺直身板,“我到了那边,就把你赎出去。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主子心肠好,把你卖掉他是不会拒绝的。我要把你和儿子赎出去。愿上帝保佑我,我一定把你们赎出去!”“哦,太危险啦!要是你给逮住,可怎么办?”“我不会给逮住的,伊丽莎。要是那样,我先死给他们看,得不到自由,我就去死!”“嘿,乔治,为了我,你千万当心!要是你一定要走,可要小心谨慎,愿上帝帮助你。”“那么,好吧,伊丽莎,你就听听我的打算吧。我已经做了一些准备,还有些人愿意帮我的忙。一个礼拜左右以后,我就会突然有一天销声匿迹。为我祈祷吧,伊丽莎,仁慈的上帝也许能听见你的声音。”“噢,你自个儿也祈祷吧,乔治。”“好吧,那就再见啦。”乔治握住了伊丽莎的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默然站在那里,最后又叮嘱了几句。因为这样的生离死别后,再得团圆的希望像蛛网一样渺茫。就这样,夫妻二人相互分别了。第三章汤姆叔叔小屋之夜

汤姆叔叔的小屋是用圆木盖的,紧紧毗连着“上房”。屋前,是整整齐齐的菜地。每逢夏天,草莓、山莓,以及各种水果和蔬菜,都得到了精心栽培,欣欣向荣,一片生机。

这时上房的晚饭已过,主厨克露婶婶张罗好饭菜以后,把清扫洗涮的活计交给厨房里的下手,回到自己的领地,“给老头子弄晚饭吃”。因此,你在炉火旁边看到的,无疑就是克露婶婶。她圆圆的脸庞,闪耀着光辉,头戴方格头巾,神采飞扬,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而且,由于她是众人承认的主厨,脸上还挂着些许对此有所得意的神色。

在屋内的一角,摆着一张床,上面整齐地罩着雪白床单,旁边铺着一块尺寸很大的地毯。就是这块地毯,确定了克露婶婶的地位,说明她属于上等人物。事实上,床和旁边的地毯,以至于整个角落,都是经过特殊考虑布置起来的,尽量使它成为圣地,不准孩子们洗劫、偷袭和亵渎。这角落就是小屋里的客厅。屋子的另一角,有一张寒碜得多的床,显而易见,目的在于实用。壁炉上方的墙壁上,装点着非常鲜艳的《圣经》故事图片,还有一幅华盛顿将军的肖像。

在角落的粗糙长凳上,有两个毛头男孩,正忙活着指点女娃学步。婴儿学步,通常都是先站立起来,稳住身体一会儿,然后“扑通”一声,摔个屁股蹲儿,而每一次的失败,都会惹得人们狂笑,仿佛这是聪明的举动。

炉火前面,拉出了一张饭桌。就在旁边,坐着谢尔比的得力仆人汤姆叔叔。由于他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所以得为各位读者精雕细刻一下他的相貌。他,人高马大,胸膛宽厚,肤色黝黑放光,长得十分健壮;脸上那地道的非洲人的五官,又透出深邃的善良和仁慈。他举手投足,都表露出来某种自尊和高贵,然而又不乏谦恭和淳朴。

此刻,他正忙着在石板上努力抄完那几个字母。抄写过程中,有乔治少爷指点着。乔治少爷十三岁,聪明伶俐,似乎充分意识到自己当老师这个位置有多么庄严神圣。“别那么写,汤姆叔叔,”汤姆叔叔吃力地把g的尾巴错勾到另一边时,他连忙说道,“你瞧,那就写成了q啦。”“老天,是吗?”年轻的老师为了示范,大笔一挥写出了无数个q和g,汤姆一边毕恭毕敬地看着,一边说。“白人干起事来,总是那么容易!”克露婶婶用烤叉叉着火腿,往烘烤铁箅上擦油的当儿,自豪地盯着乔治少爷说。“克露婶婶,我肚子饿极啦,”乔治说,“煎锅里的煎饼快熟了吧?”“就熟啦,乔治少爷,”克露婶婶掀起锅盖,往里瞧了瞧说,“比萨莉做的好多啦。”她对萨莉手艺的生疏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接着,在吃晚饭的地方一本正经地张罗起来。“嗨,莫斯跟皮特,你们给我滚蛋!你也走开,波莉,宝贝——妈咪过一会儿给宝贝东西吃。喏,乔治少爷,你把那些书拿走,跟我老头儿一块坐下,我端过香肠来,再马上把第一炉烤饼放到你们盘子里。你老婶婶总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你。”说着,克露婶婶用手指头戳了乔治一下。

接着,乔治和汤姆叔叔吃起晚饭来,直到乔治少爷连一口也吃不下去为止。“嗨,莫斯、皮特,”少爷说着撕了好几大块馅饼,丢给他们,“你们想吃,对不?嗨,克露婶婶,给他们烙点饼吧。”

乔治和汤姆走到壁炉旁边坐下来。克露婶婶烙了一大摞饼,然后把女娃抱到膝头,一会儿往女娃嘴里塞,一会儿往自己嘴里填,同时把饼分给莫斯和皮特。莫斯和皮特偏偏喜欢钻到桌子底下,连滚带爬地吃,你胳肢我,我胳肢你,还不时拽拽女娃的脚趾头。“滚、滚、滚、滚,行吗?”克露婶婶说,桌子底下的动静过于骚乱时,她还不时踢上一脚,“少爷来看你们,规规矩矩的不行吗?别闹了!”“上帝啊,”汤姆叔叔说,“他们总是这么顽皮打闹,没个规矩。”

突然,小毛头们从桌子底下冒了出来,手上和脸上满是糖浆,使劲地亲起女娃来。“给我滚开,你们!有谁见过这么叫人生气的孩子呀?”克露婶婶不无得意地说。她把女娃擦得锃光发亮,放在汤姆怀里,自己便忙着收拾晚饭的盏碟。女娃利用这个间隙,开始扯汤姆的鼻子,抓他的脸,一双小手伸进他羊毛似的头发里。“够啦,”克露婶婶说着已经拉出一张矮床,“现在,你,莫斯,还有你,皮特,都给我滚上床去;我们要聚会祈祷啦。”“噢,妈妈,我们想等着看祈祷会,祈祷会真好玩,我们喜欢。”“嗨,克露婶婶,就让他们等着看吧。”乔治少爷说。

克露婶婶为了保全面子,说:“那好,祈祷会也许对他们有些好处。”

安排好之后,克露婶婶又说:“乔治少爷经文念得好,留下来给我们念经文吧。”乔治表示了同意。

不久,屋子里便充满了各色人等,从灰白头发的八旬老者,到年方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和小伙子,可谓少长咸集。紧接着,人们家长里短,谈起了各种无伤大雅的话题。有几个教徒是附近一带家族的人,他们得到允许来参加祈祷会,带来了种种珍贵新闻,虽然是只言片语,但都是关于他们东家和庄园上人们的所说所为。这些新闻跟上等人们的交谈一样,无拘无束地传播着。

一会儿之后,唱诗开始了,曲调既粗犷又充满生气。其中一首叠句,唱得情绪激昂,热情奔放:白骨抛疆场,白骨抛疆场,我的灵魂哪,享受着荣光。

还有其他一些叠句,不断提到“约旦河之岸”和“迦南田园”以及“新耶路撒冷”[1]之类。因为,在黑人热情而富于想象力的心灵中,总是把自己同赞美诗和歌词联系起来。他们唱着唱着,有些人大笑起来,有些人哭泣起来,有些人拍起手来,还有些人兴高采烈地相互拉起手来,仿佛已经完全到达了约旦河的彼岸。

由于大伙儿请求,乔治少爷朗读起《圣经·启示录》上最后几章。朗读常常被打断,人们赞叹着:“啊呀,上帝!”“听听说得多好!”“想一想吧!”“这一切都快来了吧?”

在邻里之间,汤姆叔叔是宗教事务上的长者。在他的气质中,道义生来占据着突出地位,他心胸宽广,所受教化又比同伴深厚,人们推崇他,视为他们的牧师。

正当这一景象在汤姆叔叔的小屋里进行的时候,老爷上房里,却显现出了十分不同的一幕。那奴隶贩子正同谢尔比先生坐在大厅的一张桌子旁边。谢尔比先生急匆匆把卖契拉过来,签上名字,仿佛履行令人讨厌的公务。黑利从破旧皮包里拿出一纸文契,递给谢尔比先生。“好啦,事情办完啦!”黑利说着站起身来,“我看,你对这件事好像不太高兴。”“黑利,”谢尔比先生说,“但愿你忘不了以自己名誉所做的允诺:如果不了解买汤姆的人,你是不会把他卖掉的。”“咦,你刚才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先生?”黑利说。“这你完全明白,我是为情况所迫。”

联想到奴隶贩子以前对自己慈善原则所的解释,这些话并没有让谢尔比先生特别放心。不过,由于黑利的话是这件事所能有的最好的安慰,他在奴隶贩子悄悄离开后,独自吸起雪茄来。[1]三者在《圣经》里均指古以色列人向往的天堂。第四章黑奴易主的心情

夜里,谢尔比先生和太太回到了卧室。他坐在安乐椅里,浏览着下午邮差带来的一些信件;她则站在镜子面前,梳开伊丽莎替她辫起来的发辫和卷发,突然想起了上午跟伊丽莎的谈话。于是,她朝丈夫转过身去,说:“对啦,阿瑟,你今天拉到餐桌旁的那个下流坯,叫什么名字?”“叫黑利。”谢尔比说,一面十分不自在地转过椅子。“黑利?是什么人?他到这儿来干什么?”“噢,我上次在纳切兹时,他跟我成交了一笔生意,我跟他有些账目要交割。”谢尔比先生说。“他是不是买卖奴隶的?”注意到丈夫举动中有些尴尬,谢尔比太太接着问。“哦,亲爱的,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谢尔比眼睛朝上望着。“没什么,只是伊丽莎又哭又闹,说你正跟一个奴隶贩子讲话,她听到那个人出价买她的儿子——真可笑,这个小傻瓜!”“她这么说来着,啊?”谢尔比先生说着又看起信来,仿佛专心致志地看信,却没注意到信拿倒了。“事情总会走漏风声的,”他心里捉摸着,“早晚还不是一样。”“我跟伊丽莎说过,”谢尔比太太接着说,“她是个小傻瓜。你肯定不会卖掉什么人。”“是啊,艾米莉,”丈夫说,“然而,事实上,不卖掉几个奴隶,我的种植园就支持不下去了。我已经决定把汤姆出手。”“什么?出手我们的汤姆?那么忠心耿耿的好人!哦,谢尔比先生,你还说过,给他自由哩。我相信,你现在也能把伊丽莎的独生儿子小哈利卖掉。”“好吧,既然你什么都想知道,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同意把汤姆和哈利他俩都卖掉。”“可干吗不卖别人,偏偏卖掉他俩?”谢尔比太太问。“因为他们换来的钱,比别的任何人都多,就这么回事。”“可为什么不在花钱上手紧一些呢?就是辛苦一点,我也心甘情愿。哦,谢尔比先生,对于这些可怜的人儿,我教导过他们,家人、父子和夫妻之间的职责是什么。我跟伊丽莎谈到过她的儿子,要她对儿子克尽基督徒母亲的责任。我跟她说,一个灵魂的价值,重于世上所有的金钱。然而,现在如果你卖掉她的儿子,她还能相信我的话吗?”“这件事,艾米莉,”谢尔比先生说,“我尊重你的感情,可是,这都于事无补,我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呀。艾米莉,实话实说,在卖掉他们两个和全部家当之间,已别无选择。黑利把我的一张抵押契弄到了手里,要是不马上结清,他会叫我倾家荡产,卖掉庄园和所有的人手。所以,还得搭上他俩的卖身钱,才能弥补差额。黑利看中了汤姆和哈利。只同意这样结账,别的办法都不行。”

谢尔比太太呆呆地站在那里,呜咽了一声。“奴隶制是个让人恨之入骨的制度!这是给它带来的诅咒,是给奴隶主带来的诅咒,也是给奴隶带来的诅咒!然而,我又以为,通过仁慈、爱护和教导,能够让咱们庄园上奴隶的待遇比自由人来得更好。我真傻!”“我说,太太,你都快成了废奴主义者啦。”“废奴主义者!我从来都没有认为奴隶制是正确的,也从来没有想要蓄养奴隶。”“我很难过,艾米莉,很难过,”谢尔比先生说,“这件事叫你这么放心不下,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买卖定了盘子,签署的卖契,在黑利手里攥着。事情办到这个份上,你就得谢天谢地了。那家伙把我们置于死地也是做得到的,我们这次真是九死一生啊。”“忠实的汤姆和伊丽莎的孩子,竟然到了这个坏蛋的手里!”“是啊,亲爱的,其实我也不忍心。可黑利想把事情赶紧办完,明天就把他俩弄到手。明天一大早,我就牵出马来骑上出去。我不能见汤姆的面了;最好你也安排安排,坐车到什么地方去一趟,再带上伊丽莎,趁她看不见,把事情办完。”“不行,不行!”谢尔比太太说,“我绝对不能当同谋或者帮凶。我要去看看老汤姆,他遭到了不幸,但愿上帝保佑他!无论怎么说,他们都应该知道,他们的太太可怜他们。说到伊丽莎,我简直连想都不敢想。主啊,宽恕我们吧!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谢尔比先生和太太完全没有料到,有个人在偷听他们所说的话。

原来,谢尔比太太打发伊丽莎去睡觉以后,伊丽莎心里不安,于是,穿过走廊,藏到了通往太太卧室的那个房间里。

谈话声归于寂静之后,伊丽莎偷偷走了出来。她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温柔顺服了。她沿着入口小心翼翼地走着,接着转过身,走进自己的房间。这房间与太太处于同一层楼上,整洁而又安静。床上,儿子已经酣然入睡,玫瑰般的小嘴半张着,一双小手伸到被子外面,脸上罩着一抹阳光似的微笑。“可怜的孩子!”伊丽莎说,“他们把你卖啦!可是妈妈要救你!”

孩子的枕头上,没有掉上一滴眼泪。处在这样危难之际,她心里流不出眼泪,而是在流血,无声无息地流血,直到干涸。她拿起纸和铅笔匆匆写道:“哦,亲爱的太太!千万别当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千万心里别恨我。今天夜里,你跟老爷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我要想法救救我的孩子,这你不会责骂我的!愿上帝保佑你,报偿你的一切善行!”

她赶忙叠起信来,写好信封,走到一个抽屉旁边,替儿子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用手帕紧紧缠在腰里,接着去唤醒儿子。孩子终于勉强坐了起来,而这时妈妈正戴上帽子,围上披肩。“你去哪儿,妈妈?”哈利问道。“嘘,哈利,”妈妈说,“可别大声说话,要不,他们会听到我们的动静的。有个坏蛋要来把小哈利从妈妈身边夺走,趁天黑把他带到老远的地方去。可是妈妈决不让他这么干——妈妈要给她的孩子戴上帽子,穿上衣服,跟她一块逃走。这样,他就抓不到小哈利了。”

嘴里这么说着,她已经给孩子穿上了简单的行装,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告诉他不要出声。接着,她打开房门,悄悄走出房间。

夜空,星光闪耀,地上结了一层寒霜。伊丽莎用披肩紧紧包住哈利,孩子怀着一丝淡淡恐惧,一声不吭使劲搂着妈妈的脖子。

门廊尽头,睡着一只叫布鲁诺的大狗。伊丽莎走近它身边时,布鲁诺爬起来低低吠叫了一声。伊丽莎轻轻唤着它的名字,布鲁诺立即摇动尾巴,准备尾随着伊丽莎。几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汤姆叔叔小屋的窗户前面。伊丽莎轻轻敲了敲窗户上的玻璃。“老天哪,这是怎么档子事?”克露婶婶一下子坐起来,连忙拉开窗帘,“哎哟哟,这不是丽茜吗?穿上衣服,老头子,快!——还有老布鲁诺,老天爷呀!我要去开门啦。”“老天保佑你!丽茜!你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我想带着孩子逃走,汤姆叔叔和克露婶婶,老爷把他给卖啦。”“把他给卖啦?”两人应声道。“对啦,把他卖啦!”伊丽莎语气坚定,“今儿夜里,我听见老爷跟太太说,他把哈利还有你,汤姆叔叔,两个人都卖给奴隶贩子了;还说,明儿早上,他要骑马出去,那家伙明天就来要人。”

说这话的当儿,汤姆一直站在那里张大了眼睛,仿佛在做梦似的。慢慢地,汤姆逐渐明白过来话的意思了,他一下子瘫倒在那把破椅子上面,脑袋埋在两腿中间。“仁慈的救主,你可怜可怜我们吧!”克露婶婶说,“他到底作了什么孽,会叫老爷把他卖掉啊?”“他什么孽也没作,事情不出在这里。老爷也不想卖,还有太太,她一向那么好。我听见她替我们求情来着。可老爷对她说,这一点用也不顶;还说,他欠那个家伙的账,那家伙有权力来摆弄他,要是他结不清账目,他就得把庄园和所有的人手都卖掉离开这里。老爷说,他心里也不好受,太太更不好受。我这样离开她,可以说是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啦!我这么做,也只好求上帝宽恕我了,我是万不得已的呀!”“我说,老头子,”克露婶婶说,“你干吗不也逃走呢?你想等着给弄到沿河的南方去吗?我是宁愿死在这里,也不到那边去的。你还有时间,跟丽茜一块逃吧。来,快一点儿,我把你们的东西归置起来。”

汤姆慢慢抬起头来,忧伤地望着身旁,说:“不,不行,我不走。让伊丽莎走吧,这是她的权利。让她留下来,在情理上说不过去。不过,你听见她的话了吧;要是不把我卖掉,就得把庄园上的人统统卖掉,所以还是卖掉我吧。”这时,仿佛是一声抽泣和叹息,他那宽阔的胸膛抽搐抖动起来。“眼看着庄园七零八散,人给统统卖掉,倒不如我自己去的好。可别埋怨老爷,克露,他会照应你和可怜你——”

说到这里,他转眼望着那张挤满毛头小脑袋的矮床,失声痛哭起来。他仰在椅子上,两只手捂住了脸,大颗大颗的泪珠透过手指流在地上。“还有,”伊丽莎站在门口,说,“我就在今儿后半晌见到了我丈夫。他说,他主子逼迫他,叫他快没了最后落脚的地方。他今天告诉我,他想逃走。要是办得到,请你们一定想法给他带个话。告诉他:我是怎样走的,为什么要走,而且我会想方设法到加拿大去。就说千万要他保重,想办法在天国跟我相见。”

末了,她又叮咛了几句,洒了几滴眼泪,道了几句珍重,便紧紧抱着迷惑吃惊的孩子,无声无息地远去了。第五章发觉

前一天夜里,谢尔比先生和太太长谈之后,两人并没有立即入睡,因此,第二天早晨,比平素起得晚了一些。“这是怎么啦?伊丽莎还不来。”谢尔比太太拉了几次铃,见无人应声时,说,“安迪,到伊丽莎门口,告诉她我打了三次铃啦。”

很快,安迪就返回来,一副吃惊的样子,说:“老天哪,太太,丽茜的抽屉全部都打开啦,东西给弄了一地,我看她是逃走啦!”

就在同时,谢尔比先生和太太一下子明白过来。谢尔比先生大叫道:“那么说,她是起了疑心,跑啦!”“感谢上帝,”谢尔比太太说,“我相信她是跑啦。”“太太,你净说傻话!她如果跑了,那我就难办啦。黑利肯定会以为,我是纵容孩子逃跑的。这有损于我的声誉。”说着,他急忙跑出了房间。

大约有一刻钟的工夫,人们四处奔跑,人声鼎沸。其中,只有一个人却保持着完全的缄默,这就是掌勺的主厨克露婶婶。她一声不响,过去欢乐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乌云,仿佛对周围的骚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似的。

当脚蹬马靴的黑利终于出现时,迎接他的却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因为,这时有十来个淘气鬼盘踞在走廊的栏杆上,想第一个把这件倒霉的事情报告给那个未来的陌生主人。“我说,谢尔比,这可太不像话啦!”黑利闯到客厅里,说,“看样子是那个丫头片子带着她的小东西溜走啦。”“是这样,阁下,我遗憾地告诉你,那个年轻女人,由于偷听到这桩生意,也许是别人告诉了她,夜里带着孩子逃走了。”“坦白地说,我原希望这件事办得公平合理的。”黑利说。“什么,”谢尔比先生一下转过身来,冲着黑利说,“这话什么意思?倘若有谁怀疑我的信誉,我对他的回答只有一个。”

黑利压低了声音,说:“好歹做了笔好生意,到头来这样受骗上当,心里着实不好受。”“黑利先生,”谢尔比先生说,“我告诉你,决不允许你跟我含沙射影,就好像在这个勾当中,我是其中一员一样。不过,话虽如此,为了找回你的财产,你可以使用我的马匹、仆人以及别的东西。”他的口气突然从威严冷漠转为和蔼坦率,“你最好先吃点早饭,然后我们再计议怎么办。”

汤姆惨遭厄运的传闻,在庄园同伴中间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伊丽莎的出逃,更是推波助澜,酿成了这场普遍的骚动。“嗨,山姆,老爷叫你把比尔和杰丽牵出来。”小奴隶安迪对那个黑得人称“黑山姆”的说。“嗨,出了什么事,小家伙?”“别废话,反正老爷吩咐你把比尔和杰丽套上,叫我和你陪黑利老爷去找丽茜。”“棒极啦!”山姆说,“这事只有我才办得成。瞧我逮不住她;老爷得知道知道我的本事。”“哦,我说山姆,”安迪说,“太太不愿意你逮住丽茜,要不,太太会跟你没完。”“嗨,”山姆瞪大眼睛,说,“这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今儿早上,太太知道丽茜跑了时,她说‘赞美上帝’来着。可老爷动了气,他说:‘太太,你净说傻话。’可说到底太太还是能叫老爷听话的。所以,我告诉你说,总是站在太太一边保险,没错儿。”“我还当是太太定准会叫咱们满世界地把丽茜追回来哩。”“是想追回来,”安迪说,“太太只是不愿意看到这个黑利老爷把丽茜弄到手。事情出在这里。”

山姆于是行动起来。不一会儿,他便骑着马朝上房跑来。比尔和杰丽正在疾跑,山姆跳下马来,把两匹马牵到马桩旁边。黑利的那匹马是个胆怯的马驹,见此光景,又跳又蹦,想挣脱缰绳。“嘿,嘿!”山姆说,“害怕啦,是不是?”他脸上闪出恶作剧的神色,“看我来调教你。”

院子里,一棵山毛榉洒满了浓荫,地上厚厚地铺着一层小而尖利的山毛榉果子。山姆手里攥着一只果子,走到那马驹旁边拍打着,借口整理马鞍,把果子偷偷塞到鞍子下面。这样一来,在鞍上稍一用力,就会刺激马驹的神经,又留不下任何看得见的伤痕。

就在这当儿,谢尔比太太出现在阳台上,招手叫他过去。“山姆,”谢尔比太太说,“你得给黑利先生带路,帮帮他的忙,可也别难为咱们的两匹马。杰丽上个礼拜有点瘸,别骑得太快了。”谢尔比太太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但却特别强调。

就在此时,黑利走出走廊,说:“哎,小的们,别半死不活的,时间不等人哪。”

山姆于是把缰绳递到黑利手里,扶住了马镫。然而,黑利刚一碰到马鞍,那头性子强悍的马驹,便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把主人摔出好几英尺[1]远。山姆飞身去抓马驹的缰绳,结果马驹又把山姆踢翻在地,朝草地的一头奋蹄而去。同时,安迪又按照他们约定好的,放开了比尔和杰丽,让两匹马加快速度,紧紧追随着马驹。于是出现了混乱的局面;山姆和安迪跑着叫着,狗吠声此起彼伏,麦克、摩西、曼娣和范妮,以及庄园上年龄较小的男男女女,也统统出来幸灾乐祸地凑热闹。

黑利的坐骑是一匹白色马驹,奔跑迅速,性子暴烈。这时,它也似乎在精神上受到了感染。前方,大约有半英里[2]之遥的草地,可以任它驰骋,于是一扬蹄奔入林间小径的深处。

终于,大约十二点钟的光景,山姆骑着杰丽,牵着黑利的马驹,胜利归来。

心里乐滋滋的谢尔比太太,这会儿决定要扮演自己的角色了。她迈步走上前去,对黑利发生的意外客客气气地表示了关心,竭力劝他留下吃午饭,说厨子立刻就把午饭端上来。黑利也经过通盘考虑之后,才不情愿地朝客厅走去。[1]1英尺=0.3048米。[2]1英里=1609.344米。第六章母亲的奋争

当伊丽莎转身迈步离开汤姆叔叔小屋时,要想找到一个比她更加凄凄惨惨的人儿,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丈夫受到蹂躏、遭遇危险,孩子也前途未卜,这一切都交织在她的心头。在离开自己一生当中唯一的家,以及失去自己敬爱的主的保佑中所冒的危险,使她思绪混乱。然而,母爱胜于一切,面临可怕的危险,只要一想到让孩子离开自己怀抱,她就不寒而栗,于是把孩子紧紧抱在胸前,疾速向前赶路。

脚下铺满霜雪的地面吱吱作响,听到这声音,她不由颤抖起来。每片飘动的树叶,每一个摇曳的阴影,都吓得她面无血色,加快了步伐。她仿佛平添了不少力量,连孩子的体重也轻得像一片羽毛。每一次惧怕的颤抖,都好似增加了这种力量,催促她不断向前。

孩子睡着了。起初,新奇和惊讶让他无法入睡,可是妈妈却让他不要出声,让他放心,只要他不出声她就肯定能救他,于是他静静地搂着她的脖子。只是到了后来,他昏昏欲睡时,才问:“妈妈,我不用醒着,对吗?”“不用,宝贝,想睡就睡好了。”“可是,妈妈,要是睡着了,你不会让他带走我吧?”“哪能啊!保证不会。”母亲说。说话的声音使他十分吃惊,因为,那声音仿佛不是她的声音,而是神明附体的声音,孩子困倦的小脑袋一下子贴在肩头上,很快进入了梦乡。那双温暖胳膊的触摸,以及吹到她脖子上的轻轻的呼吸,给她的行动增添了多少活力和劲头啊!

她赶着路,农庄的边界、树丛和树木,纷纷从她的身旁掠过,熟悉的景物一一别她而去。直到天光放亮,她也没有放慢速度,没有停住脚步。她曾经跟着太太到离俄亥俄河不远的小丁庄走过亲戚,因此,熟悉这一带道路。到那里去,越过俄亥俄河逃走,是她仓促之中制订的出逃计划的初步轮廓,至于以后怎么样,只好寄希望于上帝了。

她心里想,万一碰上熟人怎么办,但谢尔比一家尽人皆知的慈善,本身就是一张避免嫌疑的护身符,人们不可能怀疑她是逃出来的。再说,她肤色白皙,如果不仔细端详,人们不会知道她的黑人家世,孩子也长得很白,所以就更容易不显山、不露水地逃出去。

太阳落山前一个钟头,伊丽莎走进了俄亥俄河的T庄。第一眼就是要看一看俄亥俄河,它像约旦河一样,横亘在自己和彼岸自由的迦南之间。时值早春,河水涨满,波涛汹涌,污浊的河水上面,大块的浮冰笨拙地来来回回打着旋儿。肯塔基州这边的河岸地势不同一般,陆地缓缓下降,一直伸展到河水深处。因此,大量的冰块在这里受阻滞留起来,形成了一座起伏不定的大浮桥,盖住了整个河面,几乎延伸到俄亥俄州的河岸。

伊丽莎站了一会儿,考虑着这一不利的形势,心里立即明白,平日的摆渡想必已经受阻。于是,她转身走进岸边一家客栈,想打听打听情况。

伊丽莎甜美而凄婉的说话声吸引了正在炉火旁边忙碌着的老板娘。“有什么事?”她问。“这会儿有没有摆渡和小船载人到B村去?”伊丽莎问道。“自然没有!”那女人说,“船儿都停止摆渡啦。”

伊丽莎沮丧的神情打动了那女人,她于是好奇地问:“你兴许是想过河吧?有什么人病了?”“我有个孩子病得厉害。”伊丽莎说,“是昨天夜里才听说的。”“有个人住得离这儿不远,今儿夜里想把一些货物运过河去。今晚他来吃饭,你坐下等等吧。这小家伙多讨人喜欢!”女人说着,递给哈利一块蛋糕。

然而,精疲力竭的哈利却困倦得哭起来。“可怜的孩子,他不习惯赶路。”伊丽莎说。“那好,把他抱到这屋里去吧。”女人说着随手打开了一间卧室的门。卧室里,摆着一张床,伊丽莎把孩子放到床上,攥着他的手,一直到他沉沉睡去。而对于她,却谈不上休息。一想到后面有人追赶,就像心里升起了一团火,催促她继续往前赶路。她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神色,死死地望着河水,是河水把她同自由分隔了开来。

谢尔比太太虽然满口答应赶忙端上午饭,然而正如刚才的情景一样,买卖是需要双方敲定的。因此,尽管黑利听见已经明明白白吩咐下去,而且有五六个孩童向克露婶婶通报了消息,可是,这位德高望重的掌厨仍然慢条斯理地操作着每一道工序。

于是,仆从们中间普遍产生了一种印象,认为耽误点时间,太太也不会生气。这样,微妙的情况出现了:意外的事故频频发生,推迟了备饭的进程。一个倒霉的家伙故意打翻了肉汁,就不得不去重熬;有的人把水弄洒了,就得到井泉打水;还有的冷不防把黄油倒在了碍事的地方。时不时地,让人忍俊不禁的消息传到厨房里,说“黑利老爷神不守舍,在椅子上怎么也坐不住”。“他活该!”克露婶婶义愤填膺,“总有一天,他会落个更糟的下场。”“那他就够受的了,定准是。”小杰克说。

然而,一声“孩子们”的呼唤,让大伙吓了一跳。原来汤姆叔叔正站在门口。“孩子们,”汤姆说,“《圣经》上说,要替侮辱你的人祈祷。”“替他们祈祷!”克露婶婶说,“天哪!”“这么做是出于天性,克露,人的天性强大,”汤姆说,“可主的恩泽更强大无边。再者说啦,你也该想想,干这种勾当的可怜虫,他们灵魂的处境有多么可怕。我宁愿让人卖一万回,也不愿意跟那些可怜虫一样。我很高兴,今天上午老爷没有出门!”

汤姆接着说:“要是出了门,那就叫我难过死了,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爷身不由己呀,他做得对。不过,我担心自己走了以后,局面不好收拾。”

这时铃声响起来,招呼汤姆到客厅去。“汤姆,”老爷和善地说,“我给这位绅士立了字据,如果他找你,你不在场,就要罚我一千块钱。今天,他想照料别的事去,一整天就归你支配了。”“你给我小心点,”黑利说,“可别给我玩黑鬼子的把戏,骗你家老爷。”“老爷,”汤姆身子站得笔直,“当年老太太把您放到我怀里,那时我八岁,您一岁。‘喏,’老太太说,‘这是你少爷,要照顾好他!’眼下,我只想问问您,老爷,我对您说话不算数过吗?违背过您的意愿吗?特别从打我信了基督以后?”

谢尔比先生十分感动,眼里闪出了泪花。“救主可以证明,”他说,“你说的都是实话。但凡有办法,别人用全世界的财富来买你,我也不卖。”“我是个信奉基督的人,”谢尔比太太说,“你放心,一旦想什么办法凑齐了钱,我就立刻赎你回来。”她又冲黑利说:“先生,好好记下把他卖给了谁,告诉我一声。”“这件事倒办得到,”黑利说,“一年以后,我把他弄回来再卖给你。”

两点钟的时候,山姆和安迪牵着马来到马桩那里。于是黑利走到了他们面前,一齐上马出发。

路上,由于种种延误,这队人马来到乡村酒馆时,伊丽莎已让孩子睡了大约三刻钟的光景。这时,她正站在窗前,朝另外一个方向望着。山姆眼尖,一下子看到她的身影,黑利和安迪在山姆身后边两码远的地方跟着。紧急关头,山姆假装风吹掉了帽子,用他特有的声调大叫一声,伊丽莎立即惊醒,突然抽身回去。这时,全部人马也迅速从窗前掠过,转弯奔向前门。

对于伊丽莎,这真是千钧系于一发的时刻。房间里,有一侧门通向河边,她抱起孩子,跃下台阶,直奔大河。正当她的身影隐没在河堤下面的当儿,黑利完全看清了她,于是翻身下马,高叫着山姆和安迪,像猎狗逐鹿般一路追去。头脑茫然的刹那间,伊丽莎仿佛足不点地,转眼来到河边。黑利等人已经逼近,只听她尖叫一声,应声而起,越过岸边浑浊湍流,落在旁边的冰块上。那力量仿佛是生死攸关时刻得自神灵的力量。除非对于疯狂和绝望的人,否则这拼命的一跃是谁也无法做到的。黑利、山姆和安迪见她这种光景,都本能地高叫起来。

她飞身落脚的巨大冰块,泛着绿色,一接触到伊丽莎的体重,随即吱吱叫个不停。不过,她在上面稍一停留,便狂呼着,拼命使尽全身力气,不断跃上别的冰块,然后又凌空腾起。鞋子不见了,脚上的袜子割破了,每一步都浸着殷殷血迹。但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最后仿佛梦幻之中依稀瞥见俄亥俄州一侧的河岸,一个男人协助她来到岸上。“哦,你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那人说。

伊丽莎听出了男人的声音,认出了他的面孔。他在离她老家不远的地方经营着一个农场。“哦,西莫斯先生,救救我——救我一命,把我藏起来吧!”“噢,这不是谢尔比家的丫头吗?”男人说,“出了什么事?”“我孩子——这个男孩——他把他卖了。那就是他老爷。”她说,用手指着肯塔基州河岸。“我真愿意帮你,”男人说,“不过,我没有什么地方藏你,充其量只是让你到那边去。”说话时指着一座高大的白房子,“到那儿去吧。他们都是好人,只会帮助你,什么危险都没有——他们就是干这个的。”“愿主保佑你!”伊丽莎诚恳地说,一面把孩子抱到怀里,坚定疾速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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