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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9 03: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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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闻人可轻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他来时惊涛骇浪

他来时惊涛骇浪试读:

前言

没想到十月份的长沙会这么冷。

已经需要把秋衣扎进秋裤里,秋裤扎进袜子里了。

跟我北方的朋友说了这个情况后,对方向我发来一个鄙视的表情,然后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我。

是的,对于冬天都要露脚脖子的人来说,穿秋裤?不存在的!

这话要是被我妈听到了,那肯定免不了又是一顿叨叨,最后说不定还会不欢而散。

毕竟我和我妈长久以来相处的新鲜期只有三天,这可能还是保守估算的。

在我们成长、变老的过程中,大家可能或多或少都会经历同一件事,那就是被妈嫌弃。

她总是在你没回家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等你真的回去了,你在她心里就充满了各种槽点,什么熬夜熬到大半夜,睡觉睡到大中午,抱着个手机恨不得头都要伸进去……

但她是爱你的,这不用怀疑。

这个故事,女主也有这样一个妈,不过这个妈比较厉害,她嫌弃的是女主赚钱赚得不够多。

她的口头禅是,你读书读到博士有什么用。

我真的是相当心疼女主了……

那女主是怎么回她妈妈的呢,嗯,翻开书看就知道了。

老实说,写这个故事还是有一定的难度,因为女主是个地质学博士,并且文中不止一次地出现了地质学专业需要的知识。我之前都是学文的(地质学不等于地理学,它属于理科),尽管写之前查了很多资料,不过我估计不严谨的地方还是存在,欢迎指正,并感谢包容。

并不是完美的两个人,或者说一群人,在那个世界里完成着各自的人生。

每个人生活得都很艰难,有些是因为物质,有些是因为情感,每一个人都没有放弃,都曾在桎梏中挣扎。

经历一番风雨之后,天终归是晴了。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完满,但笔力有限,写到最后是无奈的,画上句号的时候,有很多东西,似乎还没有表达完。

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还是要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接下来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最后说点废话,本故事属于现代架空文,文中出现的所有地名、学校,以及国道、高速等因素,统统只是为了故事需要,若不是明确属于现实的,请不要代入现实。

感谢阅读。

祝,万事遂心。闻人可轻引子

十月初。

在去九方山的路上,张化霖教授给《欧若拉》起了个头,野外小组的成员齐齐迎合,这会儿正唱道:“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们……”“嗡——”

春见裤兜里的手机一振,来了一条信息,发送者司伽,内容只有三个字:分手吧。

后面跟了一条:我们性格不合适。

性格不合适,在春见看来是最简单有效、无可辩驳的分手理由,适用于所有终将破裂的关系。

春见预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劝他,好歹熬过年关应付完七大姑八大姨,开春之后,别说是分手,就算让她分脚,她也分。

对话框刚打开,输入法都没来得及选择,手机又“嗡”的一声振了起来,这次干脆来了电话,屏幕上闪着俩字:春生。

春见接起,语气不重却将不耐烦明明白白地亮出去,单字一个:“说。”

对方迫不及待地哭号:“姐,救我,我在咱家旁边的那个‘来上网吧’被扣了,这次不要398,不要298,只要……”

春见嫌聒噪,没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欧若拉》唱到尾声,张教授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原地休息。

春见挨着刘玥坐下,在微信好友列表里找到“来上网吧”的老板,留芳。

她发了段语音过去,问留芳,春生这次又欠了多少钱。

留芳懒得多说,甩了个“250块”过来。

春见打开微信转账功能,给她发了251块,并留言:多那一块,帮帮忙,好歹把春生揍到至少一周下不来床,或者直接往死里打也没关系。

留芳回:一块钱还让我做这么多事,你是觉得我傻啊,还是闲啊?还有,你爸昨天在我这里赊了一百注双色球,200块,麻烦你一并给结了。

春见问:中奖了?

留芳回:呵。“呵”的意思是你想多了。

春见了然,跟着回了个“呵”,并告诉她:春来的事我不管,你想上家里搬东西就搬东西,该报警抓人就报警抓人。

然后,她关掉手机,连继续劝说司伽别忙着分手的兴趣都没了。

刘玥递来零食包,春见水土不服已经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她选了一颗话梅,刚塞进嘴巴,胃里一酸,接着翻江倒海地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张教授正在跟几个男生讲他年轻时独自穿越无人区的光荣事迹,听到那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凭直觉以为是有人在公然挑衅他的权威,下意识地向春见投去一个不太友善的目光,问:“怎么,加入人类繁衍大军了?”

春见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冲他摆了摆:“不可能,除非人类已经实现无性繁殖。”

张教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脑回路也奇特:“你们这些女生啊,别整天嘴上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实际上路边草又够不着,嫁不出去怪母校,母校又不是月老。遇到差不多的,就别挑了。”

围在张教授身边的人频频点头,非常赞同他的观点。话头到了这里,春见收回目光,联想到司伽的分手短信,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这个时间长度有点尴尬,她琢磨着是回呢还是不回呢?

俩人在一起两年,一个学校,正经约会愣是不到五次,每一次的时间还不够买杯奶茶,然后心平气和地坐下一起喝完,甚至确定关系的时间内两人连手都没正经牵过。

也的确是委屈人家男生了。

能忍到现在才提分手,司伽绝对算得上是个暖男,所以不能继续耽误和祸害人家。

司伽要分手就分吧。

春见从来都不是个纠结的人,得了结论后,决定过年还是独自去面对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

于是,她打开手机,在通讯簿里找到司伽,盯着看了一眼,删了。Chapter 01 初见第一次看到证件照比本人好看的“不许动!”

声音是从春见斜后方大概4点钟方向传来的,朗润、清亮、掷地有声。

今天出野外的四个学生中,除了春见,其他三个都是男生。

闻言,习铮将夹在左指间的烟塞进嘴里叼着,丢掉右手中的地质锤,然后和另外两人一样举起双手。

手还没举过头顶,身后那人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一把扯掉习铮嘴角的烟,然后飞起一脚踹过去,习铮一个踉跄差点倒地。猩红的烟嘴辗转到了那人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被用力一捻,“呲”的一声,灭了。

那人的怒气不加掩饰,大声呵斥了起来:“谁允许你们进林区的?‘严禁烟火’四个字看不到啊,还是不认识?”

余光瞥过去,春见从他背后将他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红色作训防火帽,红色作训防火服,红色作训防火裤,高帮迷彩军靴,上衣在腰间处被扎进了腰带,宽肩窄腰大长腿一目了然。

身材不错。春见在心里评价。

习铮站定后,嘿嘿一笑,预备讨好:“警官……”

那人往后一退,不讲客气:“少跟我来这套!”然后抽出腰间的对讲机,对着说了句,“抓到个抽烟的,赶紧过来。”

另外两位同学见势不对,赶紧帮着习铮解围:“警官是这样的,我们是建京大学的学生,来九方山实地考察,我们这位同学一时犯浑,下次保证不敢了。”“下次?”那人将已经熄灭的烟头夹在指间,手背朝外,举起来,“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烟头,就有可能毁掉你们脚下的整片森林,到时候谁来救火,你,你,你?”然后扭头问春见,“还是你?”

戴着口罩的脸,露出了单薄的眼皮以及锋利的视线,两人对视上,他喉结一滚,否定春见:“你就算了。”

什么叫“你就算了”,春见不服气。

习铮一急,招呼大家将证件拿出来,堆在一起递过去:“你看,我们真是建大的学生。”言外之意,绝对不是来捣乱的,抽烟只是无心之过。“哟——”那人将最上面那本学生证翻开,漫不经心地说,“还博士研究生啊!”

春见瞥了一眼,那是她的。

忽然,那人抬头,扫了一眼春见,又低头看了看学生证,来回对比一番后,眼神一改之前,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轻佻,评价:“第一次看到证件照比本人好看的,P了吧?”“不是,”春见往前走了两小步,回答得客观,“那会儿还小,不到18岁。”

那人嗤笑一声,将春见的学生证举起来在空中左右晃了晃:“我管你们是18岁还是28岁,被我抓住,结果都一样,走一趟吧。”“别啊,我们来林区是得到许可的,不信你问……”习铮左右找了一圈,“张教授人呢?”

正说着,另一道红色身影从十米外的地方走过来,人还没到,就冲这边喊了一嗓子:“白路舟,那是建京大学的学生,他们教授跟中队长打过招呼了,你干什么呀。”

白路舟偏头,目光还定在四人身上,不冷不热地反问:“建大怎么了,学生就能在林区抽烟?”

来人从白路舟身后斜坡上跳下来,稳稳落地,站直后咧嘴一笑,白的是牙,黑的是脸:“我们中队长说了,地质工作辛苦,你们有需要的话随时招呼一声。”又补充,“林区禁火这是规定,下不为例。”

习铮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一定改,一定改。”

白路舟将学生证还给习铮,抬起眼皮白了他一眼:“你最好别再被我抓住。”

留下春见的学生证单独还给她,他目光落在春见衣领下露出的一小截儿细白脖颈上,喉咙一紧:“18岁?可是看着不像你啊,还是P了吧。”

春见:“……”“行,那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林区晚上气温低,你们别待太久,注意安全。”后来的人说完就扯着白路舟离开。

那人一转身就把白路舟脸上的口罩给他扯了:“你小子能不见到个母的就发情吗?”

白路舟薄唇一勾,一副不屑的样子:“你哪只眼看到老子发情了?就那女的?”“那女的怎么了?人家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长得沉……沉鱼……”那人扯不下去了,“关键不是人家姑娘长得怎么样,而是你,你是没看到自己那轻佻的眼神,猥琐的……”对上白路舟的目光,哑然了。“说,继续说啊。”

那人嘿嘿一笑:“好了好了,我也就话赶话赶到这儿了。但你冲他们发的火是不是有点过了?”

白路舟露出个难以置信的眼神,质疑:“过了?何止,你和稀泥和上瘾了?抽烟那小子就是故意的,我从他们进林区就跟着了,一路上那么多提示牌,他瞎啊!”

何止“啧”了一声:“你冲动啥嘛。人就是个小年轻,再说我们是以教育为主,又不能真对他们做什么。”

白路舟对何止失望至极:“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年轻了?脸上的褶子比我家老头子都多。这种人就不能姑息,三年前的事,我忘不了,你能忘?”

何止继续安抚,并转移重点:“是是是,他不年轻,他就是一霜打茄子蔫了吧唧,你较什么真儿?”接着开起了玩笑,“说好休假带我飞的,去哪儿?是九西温泉村,还是方北洗脚城?”

白路舟嫌弃:“边儿去,烦着呢!”

林地稍微开阔的地方停着一辆深绿色的森林巡逻车,白路舟大步走过去,翻身进了驾驶室,何止紧跟其后,没完没了地追问:“烦啥?咱支队斜对面卖干货的那个老板娘又跟过来半夜爬你床了?好事啊!你看你当兵三年,退伍后闺女、媳妇都有了,你爹指不定得乐成什么样呢!”“滚犊子,你不扯这事儿我中午还能多吃点儿。”白路舟回味了他后面的话,又说,“乐?那你是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儿的德行。我有闺女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铁定得废一条腿,可能还不止。”“敢情闹了半天,白辛的事,你家还不知道?”

白路舟抬眼,阳光从云杉空隙照进来,洒在他轮廓英挺的侧脸上。风雨砥砺的三年,磨掉了他身上曾经旗帜鲜明的荒唐和浪荡,但与生俱来的张狂和飞扬却日益剧增并不加掩饰地显露在面上。

白路舟看了一眼前方的路,回了句:“不知道。”“那你怎么打算的啊?”何止问。“打算回去补个觉先。”反正天塌了有比他更高的人顶着。

没答到点子上,何止眉头一皱,左边缺了一半的眉毛像条没了尾巴的虫子,取而代之的是丑陋却光荣的烧疤,沿着眼眶几乎攀附到耳根。“我问的是……”

白路舟打断:“什么也别问,老子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进入防火期后,白路舟和其他两个分队的战友驻扎在九方山林区已经快一个月,艰苦、枯燥,与世隔绝。

巡逻车还没开进营地就听到里面的吆喝声。

好像有人在表演什么。

何止将头伸出窗外,看得眼睛一亮,不等白路舟将车停稳,他就先跳了下去,跑过去一头扎进人堆里。

白路舟本来也想过去看看大家在搞什么活动,却在下车锁门的时候被人给叫走了。

营地指挥中心。

中队长背着手交代了几句话后,揣着水杯出去了。副中队长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白路舟就自己跑过去,从桌子上的箱子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仰头直接往嘴里灌。“没规矩。”成安白了他一眼,“跟你说个事,过两天六分队和七分队的来学习,你到时候去做个演讲。”

巡逻一夜,大概是疲惫极了,白路舟这会儿只想回宿舍躺下,把剩下半瓶子水往桌子上一摔,简单粗暴地来了句:“不干。”

成安没想到他能拒绝得这么干脆,反手就是一巴掌却没拍到实处:“干不干不是你说了算,你是分队长你不干你让谁干?”

白路舟也来了脾气:“怎么就不是我说了算?执勤、巡逻、出任务那都是职责所在,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但这种虚头巴脑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你给别的分队,我没兴趣!还有事没?没了,我补觉去。”

成安被气得一口老血上不来,梗着脖子让他滚。白路舟却爽得恨不得在他面前跳着回去。

进帐篷前,白路舟不经意地往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脑海里闪过那个戴着渔夫帽、穿着冲锋衣并且灰头土脸的女人,嘴里不自觉就“嘁”了一声。

那学生证上的照片他以前是见过的,大概是十年前,他刚读高一。

在建京一中的优秀毕业生展示栏里,作为当年建京的高考理科状元,那张照片在玻璃橱窗中挂了整整一年。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张照片颠覆了白路舟以往对于学霸长相的认知,当时的混世魔王白路舟指着那张照片戏谑了一句:这个学霸,长得还行。

命运流转,世界不算大,十年后再见,没想到当年风光一时的学霸长成了这副鬼样子,而那时浪得风生水起的白路舟,现在……

算了,他不想总结自己。

一周后。

南方还是花团锦簇、绿茵不休的季节,九方山却已经率先下了全国的第一场雪。

习铮来敲门,床头闹钟正好开始响,春见的作息非常规律并且严格遵守,睁眼之后她绝对不会在床上多赖一秒钟,无论冬夏。

高山系列的登山鞋,鞋底加了钢板,既防滑又防刺穿,踏在门外粗粝的水泥地上发出强有力的冲击声,由近及远,渐渐模糊,又突然清晰。

叩门声再度响起。“今天下雪了,你多穿点儿。”

春见伸进冲锋衣的胳膊顿住,回:“好。”然后将胳膊从袖子里退出来,弯腰打开行李箱,拣了件深色毛衣给自己套上。

在考虑先洗脸刷牙再穿外套,还是先穿了外套再去洗脸刷牙之间,春见犹豫了两秒钟,最后选择了后者。

薄荷味的牙膏直接挤在刷头塞进嘴里叼着,她拿起牙缸一把将房间门打开,远处寒山沉沉,九方山嘶鸣的风声裹着鹅毛大雪翻卷而来,吹飞了春见绑得不太紧的头发。

春见冻得“嘶”了一声,回头又给自己加了件衣服。

天还没彻底亮,提供他们住宿的民宅院子里烧了一堆柴火,几个同学围着取暖,张教授坐在其中,话头正说到那年在青海探矿。“可比这儿冷多了,”张化霖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那雪一下,我们被困在山里足足一个月出不来。”

有同学好奇:“那你们吃什么啊?”“压缩饼干、罐头通通吃完,粮尽弹绝到差点就要啃树皮了。最困难的还是我们当中有人病了没法医治。哎,你们现在条件好了,以前的地质人,苦得很,有点成就的,那一字一行都是用脚走出来的。有些人啊,一辈子都在路上,甚至可能最后都没走回来。”

半生风雪与荣光,以前经历过的山川河流,现在都变成了脚下厚厚的茧子,悲壮却无人知晓。

春见听得心里一阵发紧,跟着蹲下去,伸出手在火堆边取暖。

手掌很薄,火光中,能看到手背上清晰分布的血管。

张教授的话题突然结束,他环顾一圈,问道:“今天还有小组出野外吗?”

春见举手:“计划是今天去四方池火山口采样。”“习铮那队?”张教授问。

春见点头。“换个时间吧,这雪下成这样,不安全。”“时间不能换。”习铮踩着雪过来,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黑框眼镜,说话时会小幅度上下浮动,“雪停之后,化雪降温,雪层上冻就要等更长时间了。”

张教授看了一眼春见,还是摇头:“你要考虑你们队的女生……”

话还没说完,春见就表明了态度:“不用考虑我。”声音很软,但足够坚定。

她不觉得自己作为女生有什么特殊性是需要被照顾和考虑的。

橘红色的火光照在春见脸上,松散的头发垂在光洁饱满的额前,眉头染着寒气,睫毛很长,影子落在流畅的鼻梁上,抿着嘴,从上往下看,给人一种距离感。

习铮好像也习惯了春见的态度,理所当然地认可,没再多说什么,趁着吃早饭的时间召集小组成员开会制订当天的计划和分工。

春见以前从来没见过下成这样的雪,简直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四人上山,彼此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五米以内,饶是这样,一个小时后,春见能到的也只有队友被白雪倾覆了的身体。

雪层深度到了小腿的位置,口罩捂着鼻子也没能阻挡冷空气的袭击,呼吸间全是冰碴子。

距离四方池还剩百米不到的时候,春见蹲下,拿出地质记录簿取景画地质图。

厚重的手套这时不仅起不到保暖的作用,还加重了肢体动作的笨拙,她索性将手套取下。猎猎寒风触及手上皮肤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被冻僵了。

她吸了吸鼻子,咬牙将笔从背包里拿出来,手却僵得根本没法下笔。

走在前面的习铮回头看了她一眼,提醒:“不要脱手套。”

这时已经晚了,北风从她身后呼啸而来,掀起地上一层厚厚的雪,夹着她的手套飞滚到了远处。

她想去追却被习铮一把抓住胳膊,并将自己的手套取下递给她:“追什么追,地形都不清楚,不要命了?先戴我的。”

春见推开:“不用,你等下还要采样,再说戴了手套我没法儿画图。”

习铮拗不过她,只好放弃。

春见选好位置,对准四方池即将要采样的地方,两手呈“八”字对扣,形成取景框。写下图名,标好方位,按照1∶10000的比例尺在正确的位置上勾画图例,突出地质概念。

画图需要点时间,春见让习铮和另外两位同学先上去。

地质记录簿放在腿上,不一会儿就被落雪覆盖浸湿,春见只好起身换位置。

另外三人来到目的地,拨开厚厚的雪层,千年前,由于火山运动而形成的玄武岩匍匐在四方池周边,习铮掏出地质锤熟练地开始取样。

凿下三块分别为重矿物、玻片和放射性样品,由另外一名同学负责记录采样位置,给样品编号。

习铮拿起喷漆在刚才采样的地方喷了数字,然后将地质锤放在喷码边做比例尺,另一位同学负责拍摄照片。

这边的工作结束后,负责给样品编号的同学抬头问习铮:“哎,春见呢,怎么还没上来?”

习铮将罗盘和地质锤放进背包,然后朝山下喊了一嗓子:“春见,你好了吗?”

春见应声:“还没。”

她收回视线,目光扫过自己的右脚。一脚踩空后,嵌入雪层下面的石缝中,随着充血脚踝变得肿大。不过可能是因为气温太低,春见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就着那样的姿势继续完成自己的信手地质剖面图。

在完成最后一笔线条勾勒前,不远处发出了不大但足够响亮的山体石块滑落声。

春见抬头看了一眼,见坍塌幅度不大便又低头继续勾画。

而后,习铮冲她喊道:“春见,我们这里的路塌了,得换道下山,你原路返回,我们在山脚会合,没问题吧?”

听到声音,春见往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脑子里尽是剖面图横横竖竖颜色深浅的线条,没往别处想,回了一声:“没问题。”

习铮那一嗓子喊完,山中除了落雪再没别的声音之后,春见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脚还卡在石缝中呢!

呼救不太现实,等人经过更是相当于等死。天寒地冻的,脚踝充血部分要是不及时处理,肌理估计会冻坏死。于是,她再没多想,掏出地质锤就开始自救。

来自岩石和金属撞击发出的声音很快就沿着九方山四方池周边传播开去。

林间巡逻即将收尾的白路舟凝神听了一会儿,抽出对讲机,问:“谁在林子里?做什么?”

对讲机在信号不太好的山中“刺刺啦啦”地响了一会儿,有人回道:“在你斜上方2点钟的方向,发现可疑人物。”

白路舟收了对讲机,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出现了前几天在林区遇到的那几个建大学生的影子。“死不悔改”“不知好歹”之类的词跳进他脑中,让他不由得心生怒火,转身拔腿就往声源地跑。

而“可疑人物”对这一切还浑然不觉,正埋头将锤子挥得惊天动地。“谁?谁在那边?”

一声呵斥传来,夹着春见小腿的石缝崩开,她试着抬脚,除了有些僵硬似乎还能走。

接着一股冷冽的芳香从裂开的石缝中幽幽传来,她伸手探了一把,又将手指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裹挟在生冷寒气中的是一股芳香,是来自远古生物腐朽成泥的味道。

似乎有了某种无法立马宣之于口的发现,春见初步断定这脚下的岩石很有可能存在油叶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没理会那声质问,立马又低头继续敲打起来。

白路舟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来的时候,正看到春见拿着喷漆在脚下石壁上喷码。当下,他冲过去一把夺过春见手上的喷漆,正准备飞起一脚时,春见抬起了头。

见是个女的,他忍了,但斥责少不了:“怎么又是你?”扫了一眼夺过来的喷漆问,“这次又是要做什么?”“做标记。”春见看来人装扮眼熟,放下戒备。

白路舟低头看了看喷漆,隔着手套用拇指捻着瓶身,掀起眼皮:“标记?哦,你画个圈是不是打算日后来占山为王啊?”扫了一眼春见脚边的罗盘,“还测上风水了?你是打算在这里建宫殿还是修陵墓?”“不是。”春见捡起罗盘介绍,“这不是风水罗盘,是我们地质勘测用来测量山体倾角和……”

白路舟不耐烦,粗暴打断:“我管你是用来做什么的,谁允许你在林区敲敲打打,引起雪崩怎么办?”

春见眉头一皱,立马给了眼前人一个“文盲”的定义,但对方毕竟是军人,只好给他解释:“引起雪崩的前提是山坡拥有大量积雪,而九方山只是地处纬度较高,却没有常年积雪,这不会引起雪……”“就算引不起雪崩,你在这里敲打什么敲打,你万一——”他“万一”了半天“万一”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不讲理,“你敲打什么敲打,谁允许了?”

真是秀才遇上兵。

春见反问:“我们来九方山勘测,是经过了相关部门同意的,包括你们中队长,你不是也知道吗?”

言外之意,该允许的都允许了。

白路舟被对方给噎得暂时落了下风,正搜肠刮肚想回敬的词,便注意到春见露在外面肿着的脚踝。

骨骼纤细,皮肤白得亮眼,所以出血发紫变肿的地方就显得有些狰狞,但触感一定不错。“能耐啊,大雪天的露脚脖子,你搁山里走秀呢?”白路舟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知不知道现在山中气温零下二十多度,你不想要你的腿了?”“不是不想要了,”春见吸了口气,“我的脚刚被卡到石缝中,不这样出不来。”

闻声,白路舟猛然抬头,撞上春见正在凝视他的眼睛,大、明亮、湿漉漉的,很勾人。

他耳根发烫,干咳了一声:“真够可以的,你同学呢?不管你?还是说你是一个人上山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么虎气,嫌命长了?”

春见接不上话,但毕竟对方也算是好心。她简单说了一下前因后果,然后瞥见他右臂的袖章上“森林武警”的字样,便问:“武警叔叔,我能让你送一下吗?”“什么?叔叔?”白路舟被雷得不轻,掩盖在军棉帽和口罩下面的脸一抽,“你当你五岁啊,还‘叔叔’!”

本来啊,春见不觉得自己叫错了,因为书上都是那么写的,有事找警察叔叔、解放军叔叔,于是心里还挺义正词严地想不叫叔叔叫什么?

白路舟小心翼翼地将春见脚踝处的裤子放下来,指背无意划过那里的皮肤,心道,果然很滑。

肖想完了,他又把自己的护膝取下给她戴上才站起来。

起身过程中,春见扫到了他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大概能看到一半高挺的鼻梁,山根连接的眉骨很高,睫毛被霜雪染白,茶色瞳孔嵌在干净眼球里像碧水当中一尾灵活的鱼。“看什么看?”白路舟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拍了一下春见的脑袋,然后抓过她手塞进自己的手套,“手都冻成冰锤子了。你是蠢蛋吗?手套都不戴,大雪天的,你在这里秀智商呢?”

白路舟的掌心宽厚、温热、干燥,指腹处有粗粝的茧子,接触起来很有质感,让人觉得真实、可靠。

当然了,春见想,也有可能是他那身制服给人的错觉。

春见摇头:“戴了,被风吹走了。”“哦,那还是蠢嘛!”说着,他蹲下,“上来吧?”“你要背我?”“你叔叔都叫了,我能撂下你不管?”

春见摆手:“不用。其实我还能走,就是可能会慢一点,需要你给我探个地形。”

白路舟催促:“你少废话,赶紧的,我还等着回去补觉。”回头又瞥见她那被风吹散的头发,于心不忍又起身将自己的帽子取了扣在她头上,嘟囔,“算替我闺女积德了。”

温暖铺天盖地蔓延到全身,那是一种她从没体会过的被呵护的陌生感觉,春见只觉得自己胃部有过一阵轻微痉挛。

之后,她回神,对方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

没给她细看的机会,白路舟用手将她头顶上的帽子使劲往下一压遮住了眼睛:“老子长得是很帅,但你没必要看得这么起劲儿,你再怎么看,老子也不可能看得上你。”

春见:“……”

他弯腰抓起春见的背包,还没捡起来就大骂一声:“我去,你这包里装石头了吧,这么重?”

春见点头,指着脚边的石壁:“刚采集的样品,我自己背吧。”

白路舟推开她的手:“你得了吧,你背着石头,我背着你,重量不还在我身上吗?”

他不再给春见废话的机会,将她的背包挂在胸前,然后蹲下将她背起,却在起身的时候,扯着脖子后悔:“你是女的吗?怎么这么重?”

春见无地自容。

西伯利亚寒流带来的强盛冷空气擦过林区云杉高大的树身,将纷飞的雪尽数吹向四面八方,而眼前的,打着旋落到春见的脸上,融化后滴在了白路舟干净的后脑勺上。

呼吸间,寒风灌进鼻腔,形同刀割,春见不自觉就被白路舟后脑下露在外面的脖子吸引,本能驱使,将脸埋进去。

让人上瘾的温暖,并且带着男人身上浓郁的荷尔蒙和淡淡的烟草味。

冰凉的鼻尖、软绵的嘴唇,带着缓慢呼吸的触碰,白路舟浑身一颤,差点崴倒:“你疯了吗?这什么地方你勾引我?”

春见摇头,牙齿打战:“我……我……冷。”“冷,你……”算了,不生气,他又道,“我警告你啊,别以为在这荒郊野岭里,你就能对我做什么,我们组织是很有原则的。报恩就算了啊,而且就算你想报恩,你的以身相许我也没兴趣,我喜欢的是那种肤白貌美大长腿,你这种的,我看不上。所以你不许乱来,听到没?”

春见只觉得冷,其他感官都跟退化了一样,心里觉得好笑,但笑不出来,只好“嗯嗯”两声代表听到了。

之后风声呼啸,飞雪肆虐,走过的路、留下的脚印很快便被掩盖,了无痕迹。Chapter 02 应江东岸的幸福,西岸的不幸

第二年四月底。

白路舟向成安提交了退伍申请。

有点突然,成安盯着申请表看了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不是,你又怎么了,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白路舟往他办公桌上一坐,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解了瘾又给掐灭:“队长,这事儿我考虑很久了,你给批了吧。”

成安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什么你就考虑很久了,你跟谁考虑了?你家老爷子当年把你往这儿扔的时候,除了我,谁愿意带你啊?哦,我这费心巴脑地把你给改造得像个人样了,你说走就走,谁同意了?我不批!”

成安边说边把桌子拍得“啪啪”响。白路舟见成安是真有情绪了,一直以来他真是没少给成安惹事。白路舟现在哪怕有一点做人的样子,不夸张地说成安的功劳很大。他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但他说不出那些矫情的话,欠过身体往成安肩膀上一拍,嬉皮笑脸地说:“咳,人生何处不相逢嘛,将来你去建京,只要报上我白路舟的名字……”“边儿去!”成安挥手推开他,转椅转了个面,“想清楚就滚吧。”

白路舟嗓子一哽,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沉默,立正之后,冲着他的背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身退出了那间办公室。

成安盯着计算机屏幕上的那份“退伍申请”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落笔批准。关掉“退伍申请”文档时,他顺便关掉了另一份“军衔升级报告表”,计算机弹出是否保存的提示,前者他钩了“是”,后者钩了“否”。

何止从宿舍出来,看到迎面走来的白路舟,远远地跟他喊道:“路舟,作训服我都给收拾好了,到时候交还组织,你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没?”

白路舟心里难受着,只摇头,没搭腔。

何止好心凑上去提供消息:“那干货店的老板娘说要给你送行,约你下午去见人一面,你是见还是不见?”“不见。”

何止不明白:“咋还不见了,枉费人家对你一片深情。”

没等白路舟回答,何止又说:“哦,对了,我在你冬天那套作训服里掏了块石头出来,你看你是要还是不要?”

白路舟被他彻底给闹烦了,出口一点也不客气:“毛病吧你,一块石头你跟我说什么?”“不是,”何止觉得冤枉,“我是觉得那石头还挺好看,红艳艳、光溜溜的……”

白路舟扬手打断他:“你觉得好看就自个儿留着,或者扔了都行,随便你。”什么节骨眼,还这么没眼力见儿,不知道安慰人就算了,居然还稀罕上了一块破石头。

何止被奚落一通,没想明白,嘀咕着:“不就是退个伍嘛,跟谁不退一样。”说着又将那块石头拿出来放在眼下瞧了瞧,越瞧越喜欢,自言自语,“他不要,我要,赶明儿拿去磨个坠子,铁定好看,到时候眼气死他。”

白路舟一脚踏进宿舍,光线明灭的四方简陋空间,当初来时有多嫌弃,现在离开就有多不舍。

三年,于整个人生而言,不过是短暂到不值一提的时光,可对白路舟来说,却有着太多太多的意义。

那意义如同被藤蔓攀附的老墙,随着日子变长,老墙还是那堵老墙,可外观已经不一样了。

手机在桌子上固执地振了三次才将他从繁杂的思绪中拽回来,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像是来自很久以前的呼唤,尽管所隔时间不算短,可那呼唤对他而言依旧有效。“嗯……”里面不知道说了什么,白路舟嘴角一扬,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然后懒洋洋地回了句,“想我?多想?”

建京,应江区。

应江穿城而过,流到应江区这一块,河道变得宽阔起来,早些年有人在河边摆摊,后来渐渐形成规模。近两年城市规划越来越规范,河道两边的摊贩被驱赶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收效甚微。最后政府索性将河道整改,在两边修建简易统一的铺面,让他们合法营业。

从那以后,应江区的这段河道便成了建京小商品交易集散中心。

东岸卖日常杂货,西岸是菜场小吃。

东岸晚上灯火流窜,西岸早上人声鼎沸。“来,借过一下。”王草枝拖着买菜用的折叠拉杆车挤进熙熙攘攘的买菜大军,停在人比较少的一个摊子前,张望了一眼,指着西红柿问老板,“多少钱一斤啊?”

老板低着头往蔬菜上洒水,不看她,指了一边的价目表:“都在上面写着呢。”

王草枝挑了一个西红柿在手上掂了掂:“你这也太贵了,便宜点?”“便宜不了,现在什么都涨价,成本那么高,给你便宜我吃啥?”

王草枝鸡蛋里挑骨头:“你看你这西红柿明显就是农药过量,上面蜡层那么厚,你卖这个价钱,到天黑也卖不出去的,不如便宜点?”

老板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洒水壶往边上一扔:“谁农药过量,谁有蜡层了?我这是纯天然无公害有机蔬菜!爱买就买,不爱买就走,别在这里捣乱你听到没?”

王草枝被挤对了却不再还口,拖着拉杆车跳到下一个摊子,拣了一把上海青,问:“昨天才一块九毛八,今天怎么就两块了?”

这个摊子的老板是个女人,正在跟隔壁摊主唠家常,听到问话,也不扭头,就那么背着王草枝摆了摆手:“油价涨了呗。”

王草枝挑挑拣拣,翻翻看看:“你这青菜连个虫洞都没有,肯定打过农药了。”

女老板扭头,嘴角还沾着瓜子皮,眉头一皱:“想吃没打农药的?那您别来这儿啊,去超市!那儿卖的菜才比较符合您的身份。”

王草枝脸微微一红,挂上笑:“便宜点呗!”

女老板一把将王草枝手上的上海青抓回去:“想吃新鲜的你就现在买,两块。一块九毛八,你等下午再来,我把摊子上的菜叶子给你留着。”“那行,”王草枝笑,“我下午再来。”说完拖着拉杆车就走了。

女老板拧巴得脸都扭抽了,没好气地将手上的菜扔回摊子上,回头继续跟人拉家常。

叹息声、嘲笑声混杂在锣鼓喧天的讨价还价声中,破坏了应江平静的清晨,将周边四邻闹得不得清净。

春见在计算机上打下最后一行字,前后浏览了两遍,检查了错别字和语句之后点击保存,打开邮箱将初稿发送给编辑。

这时客厅响起了敲门声。

她晃了晃脑袋,关掉了书桌上的台灯,伸了个懒腰,起身将窗户打开。

一股腥风从不远处的菜市场刮过来,将吊在木窗上方的折鹤兰吹得左右摇摆。初升的太阳照在那盆摇晃的折鹤兰上,影子打在书桌尽头,停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拍于两年前,春见刚去“小溪流”特殊儿童服务中心当业余志愿老师。

敲门声还在继续。“春生!”春见朝另一个房间喊,“开门去。”

没人应。

邮件提示发送成功,春见戳了戳编辑的QQ,留言“五月份稿子已发送,收到请回复”,接着关掉计算机,准备去洗澡补觉,走到客厅又多走了几步,过去将门打开。

来人留着干练的短发,一身运动装,肩上挎着一台单反相机,满脸不悦,劈头盖脸地质问:“怎么回事啊,敲个门,半天才开,对面楼都听到了,你故意的吧?”

春见将脑后的长发绾起来,露出纤细修长的脖子,边往卫生间走边问:“大早上,找我干什么?”

化颜将手中的萝卜干儿往茶几上一放:“我爸自己做的,让我给你们送点。又通宵了?”“嗯,赶稿。”

化颜撇了撇嘴:“我们主编都说了,就你稿子写得勤,偏偏品质又好,他又不能退。让我劝劝你呢,钱是挣不完的,我们杂志也需要给别人提供机会,不能让你霸屏。”

春见就当没听到,转移话题:“我今天下午就要进实验室了,大概一周,有时间帮我盯着点春生。”

化颜指了指自己的单反相机:“我没空啊,要出差。春生还玩游戏呢?”

春见刷着牙,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漱口后:“见到留芳跟她说一声,要是再放春生去她网吧,网费我是不给了,就当她赞助的。”

化颜慌忙摆手:“我才懒得管你和留芳的事儿,我先走了啊。哦,对了,昨天我在小区外面遇到司伽了,他问你过得好不好来着。”

春见明显不太乐意听到那个名字:“这壶开了吗?你提?”“得,算我多管闲事,”化颜退出房门,“我就觉得你对人家司伽挺不公平的。”

房门“咣当”一声关掉,春见打开花洒,热水从头顶上流下来,熨帖了她一夜的疲惫。

至于公平不公平的,春见自己没办法去衡量,因为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乍看起来,都是不公平的,要是每一件都去较真,她忙得过来嘛!

隔壁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春见定神,想必是春生趁着她洗澡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现在又趁着她吹头发预备再悄悄溜出去。

头发吹到半干,春见关掉吹风,悄悄来到客厅,果然看到正弓着腰要出门的春生。

就在春生刚把大门打开,预备逃之夭夭的时候,春见上前一脚蹬在门框上拦住他的去路:“哪儿去?”

春生被吓了一大跳,手中书包“扑通”一声掉到地上。少年抬头,他高了春见一个头,五官都像极了姐姐春见,年龄上比春见小了八九岁,整个人的气质偏明朗。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书去。”

春见双手环抱瞟了一眼地上的书包:“哪儿看书去?”

春生直起腰,随便指了个方向:“图书馆。”

她不想立马拆穿:“昨晚在图书馆看了一夜的书吧?你这样废寝忘食不分昼夜刻苦用功,想必成绩应该有所提高了。那我来考考你啊,你们语文课本第二单元柳永有两首词,其中一首叫《望海潮·东南形胜》你就告诉我‘烟柳画桥,风窜翠幕,参差十万人家’的前一句是什么?”“哦,对了,你偏科,语文不是你擅长的。”春见清了清嗓子,表现得十分人性,“那你说说三角形正弦余弦和正切公式吧。”

知道春生答不出来,她马上又说:“哟,这问题太难了,都奥数级别了。算了,要不你背背化学元素周期表?初中知识总不能不会吧?”

春生脸色煞白,捡起书包连连后退:“那我不出去了还不成嘛!”

春见放下脚,“砰”的一声把大门钩上:“你随意啊,我就是觉得好不容易周末放个假,你应该好好在家休息,太用功累着了怎么办?”

春生:“……”你是魔鬼吗?

这边春生刚消停,那边也是在外面潇洒了一夜的春来开门进屋。杂草一样的头发支棱在脑袋上,穿了很多年的灰色夹克外套上全是烟味,双眼通红,脸色极差,一看就是心脏负荷过大的表现。

看到春生,他嘿嘿一笑,上前捧住儿子的脸:“好久没看到我们家老小儿了,怎么比你爹我还忙?”“明明是你整天在外面打牌不着家,谁比谁忙啊!”春生挣开他,气呼呼地回自己房间。

春来有点瘆春见,不敢看她,预备回房间时被春见叫住:“怎么,我是透明的?”“不是。”春来笑,讨好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钞递给她,“读书辛苦,拿去买点好吃的。”

春见没接,大概瞟了一眼:“一夜赚了三十块,厉害。”“你别小看这三十块,我告诉你,我这是在负债五千的基础上赢的,也就是说,其实昨天晚上我手气不错,总共赚了五千零三十块。”“五千?”春见脑袋一嗡,“你哪儿来的钱做本金?”

正说着,王草枝推门进来,没等春来回答,她先开口数落起春见:“有你这么跟你爸说话的吗?钱是我给他的,怎么,要连你妈我一起骂?”

春见无奈:“王草枝同志,你的钱是哪儿来的你心里没数?那是我给你们的生活费,你却拿去让他打牌?行啊!既然你这么无所谓,那从下个月开始,你们三个喝西北风去吧。”

觉是补不成了,春见抓起钥匙就准备去学校,忽然想到什么,又扭头说道:“哦,对了,下个月太平洋副热带高压北上,可能连西北风都没了。”

春见从来不是一个疾言厉色的人,再难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能听出几分婉转,但这婉转往往能把人给气出好歹。

王草枝怒火攻心,冲楼道向春见嚷嚷:“你读书有什么用,读到博士又有什么用?二十七岁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看看人家留芳,高中毕业就没读了,现在多能赚钱啊。你呢?一个月连几千块的生活费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叫我们去喝西北风……”

回音在楼道里来回撞击,最终冲破那堵砖墙的桎梏飘到整个小区上空。闻声,听热闹的抿嘴一笑,不怀好意地指指点点。

春见从车棚里取出小绵羊电动车,打了半天打不起火。这时,习铮打来电话,问:“还有多久来学校?”

春见缓了口气,将散在额前的头发撩到脑后,看了一眼时间,回:“半个小时。”“那我先搭建模型,还是等你来?”“你先建模吧。”“行。对了,”挂电话前,习铮随口提了一下,“上次在九方山发现的油叶岩已经立项了,张教授让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春见一顿:“张教授让你问我?”“对啊,我们已经在组队了,如果不出意外,月底启动。”“你担任队长?”“是。”习铮说得轻松,“我跟张教授做项目时间很长,彼此之间默契很深。”“我知道了,再说吧。”春见挂了电话,眯着眼瞭望一碧如洗的天空,眼尾处的睫毛贴着眼睑在脸颊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身后有人按了车喇叭,意思是她挡道了。

春见将电动车往边上挪,余光扫到那蓝色宝马X6的车身,透过前挡风玻璃,能看到车主明显笑了一下。

下一秒,车主摇下驾驶室的车窗,取下墨镜,露出一张精明能干的脸,探出头问:“去哪儿,带你一脚?”

春见继续打火:“去学校,不顺路。”“喂,春见,”那人开始笑,“我刚听你妈在夸我,我没听错吧?”

看春见不回,她继续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你看咱俩高中毕业那会儿,你是建京高考状元,多风光啊,电视台都来采访。那个时候你妈看到我就说,”学着王草枝的动作和语气,“哎呀,留芳啊,你看看你,只有高中学历,以后可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啊。”说着,笑声更大了,“可是没想到,几年时间过去了,你妈居然说,看看人家留芳,现在多能赚钱呀。哈哈哈,笑死我了。”

春见抬头白了她一眼:“笑够了?笑够我走了啊。”“哎,又不是我说的,你给我眼色干什么啊?别骑你那破电动车了,我带你去学校。”“说了不顺路。”春见耐着心拒绝。

留芳执着:“不顺路没关系啊,我送你嘛,不是非要顺路才能送的。”“你够了啊。”春见直起身,耐心耗完。

留芳哈哈一笑,甩了甩新做的多色长卷发:“行,那不耽误你了,回头有空带你兜风。”

春见简直没眼看留芳那嘚瑟样儿,不过想起要警告她以后不准放春生去她网吧玩时,她已经将车开出了小区。“小绵羊”在这个时候终于觉醒,“嗡”的一声打起了火。

春生趴在三楼窗台上,看着春见离开小区走远了,转身飞奔进房间,抓起书包就往外跑。

听到动静,王草枝在厨房喊:“生儿啊,你去哪儿呢?中午不在家吃饭了?”“不吃了。”这话是从二楼传上来的。

建京,南门京陵。

应江流经建京的上游地带,遮天蔽日的巨大橡树整整齐齐地种在宽阔干净的马路边。河道两岸辟了两条小路供人茶余饭后遛弯用,小路边栽种着应季的花,一年四季每天都姹紫嫣红,弯弯的垂柳在河面上迎风飘扬。

繁华,开阔,井然有序是这边的风光。

东岸是玻璃建筑高耸入云,是宏大,是奢靡;西岸是精致住宅流连缱绻,是风雅,是归属。

东岸刚硬冷丽,西岸柔软旖旎。

日落,城市照明系统渐次开启,奔驰在马路上的车,有的是回家,有的是出巢。

灯影扫过一辆宝蓝色的宾利新慕尚,落在车头超大面积的不锈钢竖条格栅上,产生了一道银白色冷冽的金属光泽,在那条道路上一闪而过。

车里。

开车的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扶着蓝牙耳机:“说了现在过不去就是过不去,爱等你们就等着,不爱等拉倒。”“就这样。”

挂了电话后,开车的人略略偏头,对着后排上被绑在儿童安全座椅上的孩子慢慢说道:“再揣摩一下剧本,等下见到太上皇,也就是我爹,你爷爷的时候别演崩了。”

小孩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的嘴唇看,等他说完了才点头。

之后,车里陷入一片宁静。

约莫过了十分钟,车子缓缓驶进一座独栋小院,院墙上的蔷薇开得繁盛,在灯光下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张阿姨从大厅跑出来,笑着打开大门,不等开车人说话,就露着一口健康的牙齿笑着喊:“我家小舟终于回来了。”说到这儿眼眶泛红,想必感情是真的,“一去就是三年,中间一趟都不回来,你也是……”

白路舟停稳车,下车就给了张阿姨一个扎实的拥抱:“来,给我看看。哟,真不愧是我家老来俏,这皮肤、这身段,小年轻都比不得。”“去去去,小没正经。”这话一出,马上就把张阿姨给逗乐了,“就你会说话。赶紧的,大白哥都望眼欲穿了。”

后面那句话白路舟没放在心上,他和白京之间的父子关系就不是那么设定的。

所谓“父善子孝”他也是听过没见过。

要不是只有他家老头儿点头同意,白辛才能上他家户口,否则黑户一个,书都没法读的话,他宁愿待在九方山,一辈子不回来。

至于白京,他会想儿子?

白路舟认为是不存在的。

张阿姨是没料到车后座还有个人,冷不丁见白路舟抱下来个孩子,她吓了一大跳:“这……这孩子……”

白辛聋哑,但看得懂唇语,知道张阿姨在说什么,便抬起头想看白路舟是怎么回答的。

白路舟将白辛往身边一带,揉了揉她的脑袋,坦坦荡荡地回:“我闺女。”

看到他这么说,白辛咧嘴一笑,不管对方接不接受得了,出手就比画:“奶奶好。”

张阿姨看不懂,但还想说什么,没来得及,身后便传来一道沉厚有力的咳嗽声。白路舟回头,没出预料,对视上的依旧是原来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白京有钱,但和一般的暴发户不一样。年过半百的他依旧偏瘦,穿着考究,气质尚佳。“爸。”白路舟象征性地喊了一声。“张莉,你过来。”还没等白辛开始她的表演,白京就站在门口,厉声喊了一句,气氛骤然冷却。

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张阿姨实在是不能更熟悉,左右劝着:“哎呀,有什么事,父子俩坐下来好好说,孩子三年没回来了,你这是干什么呀?”

白路舟拉着白辛正准备上前,却听到了一句带着极度失望语气的话:“三年九方山,你给我带回来的,就是这个?”

那并不算温情的声音穿过两人之间不远的距离,生生把白路舟本就不多的回家热情给浇得一点都不剩了。

知道他家老头儿肯定又伤心了,但白路舟没办法啊,白辛那无辜的小眼神看着他,他只能点头承认:“是,这是您孙女,我这次回来……”“滚!”白京指着大门的方向怒吼,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三年前,白路舟是如何叫他失望的;三年后,白路舟就是如何变本加厉地叫他失望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京觉得自己就不该对白路舟心存希冀,当下认定白路舟这辈子就这样了,比烂泥还烂泥的人生应该是彻底扶不上墙了。

而这时,白路舟还火上浇油地来了句:“您就是再看不上我,她是您孙女,您也得为她考虑。她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还没上户口,您看着办吧。”

那份混账劲儿和当初离开时比,简直有增无减,并且变得彻底刚硬,毫无忌惮。

白京被气得不行,捂着胸口让白路舟滚。

张阿姨一时乱了手脚,安慰白京也不是,哄白路舟也不是。最后只能让白路舟先带着白辛离开,说等白京气消了再回来好好说。

白京是块石头,白路舟就是块生铁,硬碰硬最后只能两败俱伤,没什么好说的。

原本也没打算让白京一开始就接受,今天不过是带白辛过来给白京交个底,亮出他的态度,反正来日方长,论持久战,他是个行家,这么多年都扛过来了,也不在乎这一两天。

再说,当初把他暴揍一顿后,不经过他同意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他扔到九方山这件事,他还没找白京算账呢。

夜色渐沉,白京强压着怒气,盯着那一桌子为白路舟准备的接风饭菜,气得心脏抽痛。

张阿姨倒了一杯水过来,劝:“小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孩子……”

白京冷笑着打断她:“呵!他要是靠谱,三年前我会送他去九方山?还想着他多少能有所悔改,没想到还变本加厉了。我这送他去部队他都能给我弄出个孩子回来,你说他,咳咳……你说……咳咳咳咳……丢人啊!”“哎呀,好了好了,也许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你总要听孩子解释嘛!”“不得已?你都……咳咳……这把岁数了……咳咳咳咳……还不清楚男人都是什么德行?”

张阿姨老脸一红:“我清楚什么啊我清楚!”

白京大口喘着气:“算了算了,你叫他以后别朝我眼跟前走,有多远给我滚多远。眼不见心不烦,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让他自己闹去吧。”“那……那小姑娘?”

白京高声怒吼:“随他自己……咳咳……有本事弄得出来,就自己想办法养……咳咳……”

白路舟妈妈去世得早,白路舟基本上是张阿姨带大的。

张莉和白京之间的关系,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说破而已。他们不愿意结婚,就那么处着,一处就是大半辈子,也相安无事。

张莉对白路舟的好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明白的,白路舟心里敬重她,也听她的话。

可这到底是隔着一层肚皮,亲也亲得有限度,有些事她不好掺和,也说不上话,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那边白京气到肝胆俱疼,这边白路舟跟没事人一样,将白辛送回去,自己转身就换了辆骚包的法拉利812直奔建京天栖山。

一路飞驰,无数过去的光影在脑海里重新组合,荒唐也好,张狂也罢,时间始终带不走的,是根植于血液深处的,那份天生要强。就像那隐藏在藤蔓深处的老墙,外观再怎么变,墙还是那堵墙。

那条应江,把建京一分为二,东岸偏东,西岸偏西。

流经之处,东岸有东岸的幸福,西岸有西岸的不幸,不管是上游的京陵,还是下游的应江。Chapter 03 再见哦,是你啊

资料不理想,春见在实验室里待了整整一夜。

早上六点,装在做实验穿的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闹钟响了,这是她多年的起床时间,她抽出来单手关掉。支着脑袋回想了一下整个实验过程,她想不出纰漏出现在哪一步,为什么得出的数据和理想当中的会有偏差。

实验室的玻璃墙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春见回头,看到刘玥提着早餐正冲她挥手。

刘玥和春见是同一个学科的博士同学,导师也是同一个,她的具体年龄春见没问过,但看起来有点显老。

把包子、豆浆递给她,刘玥关心:“我听说实验室一夜没关,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你在这里。你拼命三娘啊?”

春见道了声谢,咬了一口包子:“数据出了点问题,我要找到原因。如果问题不是出在实验步骤上,那就是出在样品身上,最坏的结果就是要重新采样。”“上次去九方山,你不是和习铮一组吗?他的资料都没问题,那说明样品是没问题的。”

春见“嗯”了一声:“可能是我的步骤出现差错了吧。”

刘玥又问:“听说九方山那个油叶岩的项目张教授很感兴趣,准备做了,恭喜你啊。”

春见蹙眉:“恭喜什么?”“你少装。”刘玥笑,“你一直想去的那个研究机构今年招人,你表现这么好,如果再有这个项目加持的话,十拿九稳。”

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她喝了一口豆浆混着咽下去:“队长是习铮,立项人不是我。而且,我还没决定是不是会加入。”“什么?”刘玥大惊,“可那是你发现的啊!”

春见不以为意:“习铮参加过工作,在实践上比我有经验,张教授选择他是对项目的负责,这和是谁发现的没有关系。”“不是吧,这你都能忍?”

春见说:“只是发现了油叶岩的存在,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是否具有规模开采价值也不确定。再说,九方山是国家重点原始森林保护区,里面有无数珍稀动植物,就算矿源规模大,能被申请下来开采的概率又有多大?”

这话并没有说服刘玥,刘玥嘟囔了一句:“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就觉得不公平啊。”

春见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蓝色方解石,对着太阳看了看:“十年前,我是建京的理科高考状元,我朋友连个专科都没考上。拿到成绩那天,她也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明明看起来,她更努力。”

刘玥问:“你怎么回的?”

春见说:“我没回。”

刘玥觉得可惜:“你应该跟她说,你努力只是看起来比较努力,而我努力的时候,你并没有看到。”

春见摇头,把石头装回去:“十年后,她开宝马,我骑电动车。”

见刘玥惊讶,春见笑着补充:“时间给了她答案,”顿了一下,继续说,“时间将继续给我们答案。”

话虽然说得很洒脱,但张教授喊春见去趟他办公室的时候,春见还是拔腿就去了。

张教授一句话都没有解释,隔着一张办公桌将项目计划书递给她:“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春见接过去低头翻了几页,发现存在几个小问题,便钩了出来,最后撂下一句话:“我考虑下。”“春见,”张教授叫住她,“你很优秀,可是习铮年龄大了,你还有很多机会。”

春见扬了扬手中的几页纸:“这份计划书,还存在不少问题,和之前的比起来,粗糙了不少。我个人觉得,有点拿不出手。具体问题,我会找习铮讨论。我的实验数据还存在点问题,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啊。”

地科系的院办外有一座玄武岩假山,假山后面种着红花美人蕉,宽阔的叶片遮住了清晨的风,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春见站在那里缓了一会儿。她有个习惯,心里拧巴的时候喜欢看天,因为天空高远开阔,能容纳的东西太多。

天栖山银白色的弯道上,奔驰在上面的跑车如同旋风将路边的矮丛植物掀飞,留下一道虚晃的影子,而后消失在淡薄的烟霞中。

天还没大亮,盘山公路的入口处已经有两辆车回到了终点。

红色法拉利上靠着的人,白衬衣扎在腰间,能看到腰腹流畅的肌肉线条,偏头的时候,脖子上的动脉血管清晰可见。

白路舟叼着烟眯了眯眼睛,明显等得有些不耐烦:“我说陈随,他们还能不能行了,来回也就千把里路,要跑一年啊?”

陈随个子不高,皮肤有着不健康的苍白,单眼皮,但眼形好看,黑眼圈重,歪着身体,有些疲倦,声音懒懒的:“他们的体能跟你比不了,车子你的也是顶配,唯一能出来跟你抗衡一下的姜予是今儿还没来。你耐心点嘛,都等这么久了,不在乎……”“不等了。”白路舟说着便上车。“哎,别啊,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跟唐胤交代啊,咱后续还有节目呢!”

白路舟摇下车窗:“你怎么跟他交代,那是你的事。说好为我攒局,结果让我在这里干等,没有这种道理,你们自个儿反思去。”说完不给陈随辩驳的机会,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陈随做样子追了两步,也没那个体质,见白路舟的车消失在弯道,便回过头,掏出自己的手机坐在车盖上边等剩下的人边玩游戏。

陈随这个人人如其名,随意惯了,生活当中既有作为富二代纨绔该有的奢侈和精致,也有非常接地气的一面。

譬如说他就很喜欢跟风,时下流行的游戏、网络语、流量明星等,他都追。

游戏匹配的其他玩家,段位都比他高,其中一个叫“春天生”的让他印象很深刻。这位一入场就开始带节奏,开了外挂一样,走位不要太风骚,接连双杀、三杀、五杀、大杀特杀,看得陈随眼花缭乱,还没回过神,屏幕上“嘭”的一声,蓝色“胜利”便蹦了出来。

赢得太轻松,陈随心想是遇着高手了,兴致勃勃去加别个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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